“我知道你不想看我痛哭流涕,苦苦哀求,也不想看我為自己辯解,那麼換你來說,好不好,大哥,師兄,不要不理我。”
範無懾清楚地意識到,曾經那個會辯解、會爭執、會反抗的大哥,還在為自己、為他們的情義苦苦爭取,還沒有完全關上自己的心門,可眼前這個人,麻木的,冰冷的,無謂的,他的心就快要死了。比起惡言相向,竟是冷漠更令人絕望。
“大哥……”
“你想讓我說什麼?”解彼安扭過頭,目光迸射出星火,“有什麼話,是我們當年沒說儘、沒說絕的?”
範無懾凝眸望著解彼安,半晌,才沉聲道:“你還喜歡我嗎。”
解彼安的瞳仁放大又緊縮,一時愣住了。
“當年在無極宮,就算是我強迫你,就算你對我隻有兄弟之情,可我們畢竟做了所有親密之事,我們夜夜都相擁入……”
“住口!”解彼安低吼道。
範無懾卻不肯住口:“相擁入睡。你意亂情迷時也會主動抱著我求歡,我一直都想問你,你有沒有動過心。”
“沒、有。”解彼安咬牙切齒地說。
“一次也沒有嗎,那麼多個日日夜夜,你在我身下婉轉承歡時,一次也沒有動過心嗎。”
解彼安想要起身。
範無懾好不容易抓到了解彼安的裂縫,豈能就此罷休,他不肯鬆手:“就算前世沒有,這一世,你是真的喜歡我的,對不對?”
解彼安的眼眸逐漸赤紅。
“你親口說過,你也身體力行地做過,你也想過和我天長地久,對不對。”範無懾死死盯進解彼安的眼眸深處,“現在呢,撇開恨,我既是你最疼愛的小九,也是與你共度無數良宵的宗子梟,還是與你並肩作戰、相許終身的範無懾,我不相信你對我無動於衷,你還喜歡我嗎?”
解彼安用力推開範無懾,他的眼神狼狽又猙獰,他惡狠狠地瞪著範無懾:“你怎麼還有臉問出這句話。”
範無懾的臉上是隱忍的痛,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強橫:“因為這是我在這世上最關心的一件事,我苦苦掙紮了兩生兩世,也不過是想要你心裡有我。”
解
彼安倒吸一口氣,試圖緩解那錐心之痛,他輕顫著說:“那你聽好了,沒有,前世今生都沒有,基於欺騙的喜歡不叫喜歡,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喜歡你,我如今對你隻有恨。”
範無懾眼中的光狠狠一斂,就散在了漆黑的瞳仁,像水消失在水中,任何詞藻也難以描繪他此刻撕心裂肺的痛,他張了張嘴,眼前有些模糊,表面的平靜難以為繼,但他還是支撐著,他怪異地笑了一下,不知是為了說給誰聽:“我不信。”我不信我這樣愛你,你怎麼會無動於衷。
解彼安瞪視著他,身體不覺像後傾去。
這閃躲的動作好像一下子撥動了範無懾的某根心弦,他猛地擒住解彼安的肩膀,將其按倒在地,傾身壓了下去,卻在他們的唇就要粗暴碰撞前,停住了。
倆人的鼻尖抵著鼻尖,距離之近,足夠交換彼此的氣息,焦灼的、躁動的、悲愴的氣息,他們望著對方的眼睛,那魂靈的入口被無限放大,整個視界都被迫陷入其中,他們看到繁雜的紋理,棕褐色的環,和漆黑的、深不見底的瞳心,他們從那一圈圈縮緊的瞳光裡看到了自己,焦灼的、躁動的、悲愴的自己。
這一刻,痛苦變成了有形有質之物,鑽進了彼此的肌理、發膚、骨血,讓他們體會到了剝皮抽筋、千刀萬剮一般地痛。
為什麼呀,為什麼會這樣痛,為什麼兩情相悅的兩個人,會走到這條無可轉圜的絕路?
解彼安大睜著眼睛,淚水悄無聲息地滾落。
範無懾眼中的血絲顏色越來越深,最終被蔓延的黑死氣所取代,一縷一縷地爬向瞳仁,他雙手撐在解彼安的頭兩側,高大的身軀輕顫著,像是在克製著什麼,他克製的結果,便是隻在那令他極度渴望的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解彼安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盯著他眼中的黑色藤蔓,前世的記憶翻湧,令他不寒而栗,他輕聲說:“你若控製不住心魔,前世的結局很快會重演。”
“我的心魔是你。”範無懾的手輕撫過解彼安的鬢發。
“是天機符的……”
“是你,從來都是你。”範無懾陰惻惻地說,“天機符不能操控我,你可以。”
“心魔由你自己的欲念而生,與
我無關。”
“是啊。”範無懾苦笑,“心魔是我自己的心魔,可要控製心魔,除非我能控製你,除非我得到我最想要的——你。否則早晚有一天,我還是會失去理智。”
解彼安咬緊了下唇。
範無懾用指腹輕輕撫過解彼安的唇,撬開了他的牙齒:“大哥,在你沒有想起前世之前,我們很快樂,那時候我很矛盾,我好想你,好想讓你記起我,可我又不想讓你記起我,因為你想起來了,我們便再也不可能心無芥蒂的在一起。”
“你以為我想想起來嗎,我寧願一輩子隻做解彼安。”
“是啊,如果你沒有想起來,該有多好。如果你忘了我們那些不堪的過往,如果你忘了恨我,該有多好。”
那樣他就會看到這個人重新對他笑,對他好,對他說喜歡,所有的怨恨、抗拒、恐懼,都會從這雙眼睛裡消失,他們會一生一世一雙人,永不分離。
“大哥,不如你忘了吧。”範無懾低喃道,“如果你忘了就好了,忘了就好了。”
“……”解彼安分不清範無懾是在對他說,還是在自語,看著範無懾眼中蔓延的黑死氣,他心中升起更大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