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身為五嶽之首,又是曆代帝王封禪祭天之地,在九州之上擁有不可替代之崇高地位,但百萬年來,這裡沒有孕育出一個大門派,原因無他,隻因此地沒有洞府。
不過,在傳說中,泰山人傑地靈,非但有洞府,而且靈氣蘊藏龐然若海,隻是絕地天通後,東嶽大帝,也就是泰山府君,為了不讓金篋玉策被用心不軌者竊取,親手封印了泰山。
自那以後,泰山雖也有駐守之仙門,但難成大器,後來無量派崛起,蜀山便成了修仙界的第一仙山。
當他們星夜兼程地趕到泰安,發現這個魯地第一大城如今十分蕭條,所有的商家、民宅都閉戶不出,街上隻有零星行人。此時正值春夏,氣候本該溫暖怡人,可越往城裡走,越是寒冷,地上甚至還有未融化的冰碴。而遠處那聳立入雲的高山,銀裝素裹,白雪皚皚。
“祁夢笙的修為已經到了這種程度?”範無懾蹙著眉,“應該是冰靈的加成。”
“她的冰靈之身還沒有融合,就已經這麼厲害,若真的讓她得逞,就再沒有人可以阻止她了。”解彼安憂心忡忡地環視冷冷戚戚的泰安城,“苦了當地百姓啊。”
“我們先找到師尊。”範無懾一夾馬腹,往前跑去。
祁夢笙與仙盟的對峙,已經傳遍九州,不知內情者,大都以為此事皆因許之南而起,卻想不通為何泰山無端遭殃。
越靠近泰山,越是冰封大地,讓他們有了一種重返昆侖的錯覺。
他們很快找到了駐於山腳下的仙盟,這裡原是一個茶莊,祁夢笙來了之後,茶莊的老板帶著家眷倉皇逃命去了。
守門的乃無量派修士,一眼認出了他們,神色頓時變得古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不敢放他們進去。
解彼安剛要張嘴,範無懾已經騎著馬往裡闖:“讓開。”
修士們頓時往兩邊退開,解彼安無奈地跟了進去。
鐘馗見到他們就罵:“混蛋,誰讓你們來這裡的,不是讓你們留在鳳麟洲嗎!”
“我擔心你。”解彼安有些委屈地說。
範無懾則道:“師尊,我們留在鳳麟洲不安全,這段時間已經遭
到了兩次追殺,還不如來找你。”
鐘馗見倆人風塵仆仆,一看就是飽受車馬勞頓的模樣,也發不出火來了:“何人追殺你們?”
“蒼羽門的人,但沒能抓到他。”
“先進來說。”
“慢著。”
身後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氣勢赫赫,不怒自威。
倆人轉身,見那被簇擁著走來的尊者,正是李不語。礙於禮教,他們不得不向李不語恭敬行禮。
離近了看,李不語的瞳仁有些灰白,好像蒙了一層薄薄的霧,但他的目光不減淩厲:“老夫收到信報,說你們偷走了魔駒烏雅。”
範無懾不以為然:“不過是借那邪祟趕路,何以稱作‘偷’?”
“不問自取是為偷。”
範無懾嘲弄道:“問誰,問楚霸王,還是問魔尊?”
宋春歸斥道,“你小小年紀,屢次三番對長者不敬,太沒教養了!”
鐘馗照著範無懾的後腦勺拍了一巴掌:“宋賢侄說得對,你就是沒教養,快,向仙尊賠罪。”
範無懾對李不語充滿嫌惡,他從來沒看得起這個人,卻沒想到這種兩面三刀的小人,如今竟坐上了修仙界統帥之位,自己還要裝作恭敬?
但見鐘馗和解彼安都瞪著他,他也不得不拱手,毫無誠意地說:“晚輩失敬,望仙尊海涵。”
李不語冷冷看著範無懾,比起被一個小輩衝撞,他有更關心的事:“你們是如何能馭使烏雅,烏雅如今又在哪裡。”
“晚輩手中有魂兵器,邪祟都害怕魂兵器,晚輩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思,沒想到烏雅真的聽話了。”範無懾說的面不改色,看來沒有一絲破綻,“我們入關前,把烏雅留在了關外,封印在縛魂陣裡。”
解彼安怕他們不信,忙道:“昆侖風雪連天,我和師弟都受了傷,無法禦劍,借烏雅一用,實是無奈之舉。待一切平息後,自當將它交由仙盟處置。”
李不語鷹隼般的眼眸在倆人間來回逡巡,他忽覺得,鐘馗的這對無常仙徒弟,似乎有些面熟,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輕觸他遙遠的記憶。但這些年他的瞳晶愈發渾濁,看人總像蒙了一層紗,並不真切,所以也無法做深想。他看向鐘馗:“鐘天師,魂兵器真的能令烏雅臣服嗎?”
“這個……我沒試過,我也不知道啊,但魂兵器擁有北陰大帝之靈識,沒有鬼會不忌憚。”鐘馗明顯在避重就輕。
“是嗎。”李不語冷笑一聲,“烏雅修為高深,性情剛烈,連侍二主,都是問鼎九州、權傾天下的人物,會因為魂兵器而聽命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
解彼安愣了愣,忽覺得李不語說得有道理。烏雅為了追隨舊主,能絕食而死,更有數百年的高深修為,這樣一匹馬,怎麼會因為魂兵器就對他們言聽計從,範無懾甚至沒有用武力製服烏雅,烏雅也未免臣服得太快了。
周圍的人也是明顯不信的模樣,低聲議論起來。
解彼安心中十分不安,他看向範無懾。
範無懾倒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或許烏雅也不想留在鳳麟洲,我為它解除了冰封,它就跟我走了。”
眾人雖然覺得荒唐,但一時也想不出彆的可能,畢竟鐘馗一劍就鎮住了烏雅,他們雖然不在場,卻也已經耳聞。
鐘馗道:“我這兩個徒兒,確實平平無奇,但有魂兵器在手,震懾個把邪祟,那也是身為冥將的本領,烏雅到底是隻畜生,不必以人的想法去揣度。”
李不語沉吟片刻,轉而對自己的徒弟說:“春歸,上次著你調查這無常小仙與宗氏的關係,因為點蒼峰行屍一事耽擱了,既然你們又見面了,就不必再拖下去了。”
宋春歸道:“是,師尊。”他看向範無懾,“黑仙君,宗玄劍法在修仙界是大忌,想必你也清楚,我也得到了天師的同意,你需配合我找到那位將你撫育成人的師父。”
範無懾看了一眼泰山:“眼下更重要的,難道不是這個嗎?”
“若有魔尊的黨羽或後裔還流竄在人間,仙盟決計不能允許。”李不語陰沉地看著範無懾,“這件事同樣重要,你需將你知道的一切,悉數交代。”
隨鐘馗回到內院,倆人被好一通數落。
“讓你們留在鳳麟洲你們不聽,何苦來這裡自找麻煩,還給我添麻煩。”鐘馗煩躁地抓了抓頭皮,“你們長本事了,居然敢他娘的騎烏雅。”
“師尊,難道你忘了崔府君的生死簿上寫著你的……”解彼安眉頭緊擰,“我們在鳳麟洲如何能安
心?”
“生死有命,若我注定要死在祁夢笙手裡,你們來了又能頂什麼用。”
“你彆亂說,命是可以改的,說不定度過這一劫,你的陽壽又長回去了。”
鐘馗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該做什麼就什麼,我不想那麼多,眼下就是要救出蘭吹寒,阻止祁夢笙。”
“現在情況如何?”範無懾問道,“祁夢笙可拿到金篋玉策了?”
“自然沒有,否則她早就離開泰山了,泰山那麼大,她就是拿著青鋒劍一處處試,也要試上好久。”
“那蘭大哥如今怎麼樣了?”
“李不語派了與蒼羽門交好的門派去交涉過,沒用,蘭吹寒還活著,但一時半活兒……”鐘馗看著解彼安,低聲道,“那個東西,還安全吧。”
解彼安點點頭:“師尊放心,事關蘭大哥的性命,我必誓死守護。”
範無懾吃味道:“他怎麼就值得你誓死守護?”
“我想帶那東西上山,先把蘭吹寒換回來。”鐘馗歎了一口氣,“蘭閣主快要沉不住氣了。”
“他們還不知道程衍之的事吧?”
鐘馗搖頭:“我不相信李不語,且此事,算是純陽教的家醜,我還沒想好是否要告訴照聞。”
解彼安點點頭:“師尊考慮得對,隻是,就這麼把程衍之的身體交出去,豈不是又將他送入虎口。”
“他們三人之間的恩怨糾纏,我們外人哪裡說得清楚,就算與空華帝君有關,那也是百年前的事了。”鐘馗道,“比起知道真相,救回蘭吹寒和阻止祁夢笙築成冰靈之身更重要。”
範無懾微眯起眼睛:“可若就這麼把東西交給她,我們手裡就什麼籌碼都沒有了。”
“與她交換人質時,也許我們能找到機會偷襲。”鐘馗思索道,“讓我好好想一想。”
倆人看著鐘馗沉思的模樣,心中也各有所慮,一個想著如何報複祁夢笙,又能得到金篋玉策,一個還在為前世的記憶所困擾。
過了好一會兒,鐘馗似是回過神來:“對了,你們的傷怎麼樣了。”
“哦,好多了,我已經可以走路了。”解彼安晃了晃自己的腳。
“我也好多了。”
“那就好,你們先好好休息一下。”
“師尊。”解彼安忍不住
道,“徒兒有件事想問你。”
“你說。”
“師尊一生遊曆四方,去過的地方,可能比天底下任何人都多,對不對?”
鐘馗得意地聳了聳肩:“那是,普天之大,卻幾乎沒有你師父沒踏足過的地方。”
“那,你聽過說一個叫‘古陀’的地方嗎?”
範無懾神色一緊。
“‘古陀’。”鐘馗想了想,“好像聽過,似乎,就在楚地啊。”
“楚地?”解彼安驚訝道。
“應該是,我有些印象。”鐘馗不解道,“你問這個乾嘛?”
“我、我做了個奇怪的夢,夢到這個地方,但我從來沒去過。”
鐘馗摸了摸解彼安的頭:“彆想這些沒用了,你都累瘦了,去好好休息一番。”
“是。”解彼安心中想著,若楚地真的有一個叫古陀的地方,那隻要找來純陽教的人,一問便知。
範無懾一顆心緊繃著,解彼安是當真要調查自己的前世,他不能讓解彼安知道,他們的前世有多少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