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以後,風雪稍緩,他們以太陽的指引,快馬趕路。
路上偶爾能碰到從鳳麟洲返回的商客,各個沒精打采的模樣。詢問後得知,蒼羽門現在戒備森嚴,對出入昆侖的、尤其是中原人,人與貨都要嚴格盤查,他們光是排隊就耽誤了兩天時間,大家都被折騰得疲倦不堪。
蘭吹寒道:“看來蒼羽門並非不知道自己的處境,我實在想不出,若不交出飛翎使,他們打算如何度過這次危機。”
“蒼羽門會不會不讓我們進去?”解彼安有些擔憂,儘管他們並非仙盟之人,但來意對蒼羽門也不利。
“那也得攔得住我們。”鐘馗晃了晃自己的酒壺,“哎呀,快空了,得走快點。”
正午時分,冬日當頭,日輝落在身上,並沒有令人暖和半分,但落在雪地上,反射出的光仿佛帶了芒刺,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又適逢寒風襲來,卷起白茫茫一片雪霧,就連相隔一個馬身的人,都像被隔了一層厚厚的幕,隻能看出個輪廓。
在一片混沌中,他們同時感到前方出現一股不容忽視地靈壓。
“什麼人!”範無懾警覺地喝道。
隨著風雪漸漸彌散,半空中出現一個人影,頭戴冪籬,看不清容貌,但身形分明是修長男子,他踏虛而立,一身飄逸的冰淩灰色幾乎要與這冰天雪地融為一體。
“雲中君?”蘭吹寒驚訝道。
此人就是蒼羽門大師兄雲中君?!他果真如傳聞中一般,飄然若仙,但從不以真面目世人。仔細看去,他腳下其實踩著一塊剔透的冰晶。
雲中君拱手道:“鄙人受師尊之命,前來迎天師、蘭公子和無常二仙上鳳麟洲。”他的聲音像冰川上的潺潺水流,清清冷冷的,“請諸位隨我禦劍前往。”
雲中君領路,幾人禦劍跟在後面,頂著酷寒的風雪往更北的方向飛去。
穿破層層雪霧,一座高聳入雲的雪山豁然出現在遠方。入目是一片無邊無涯的白,獨獨有一塊碧藍色的湖泊,如寶石般鑲嵌在雪山之上,這如畫如夢的仙境讓人一時忘了呼吸。這正是大名鼎鼎的昆侖蒼羽門所在地——鳳麟洲。
“真美
啊,看慣了中原的山川河流,這雪國風光真是彆具一格。”解彼安讚歎道。
蘭吹寒小聲說:“鳳麟洲的地勢如此險峻,易守難攻,若仙盟真的與其開戰,距離,天候,地形,全都是蒼羽門的優勢。”
“嗯,蒼羽門能發展壯大,與其所處之地密不可分,彆的不說,單是守著神農鼎,就如同守著金山了。”鐘馗眯起眼睛,“不過,也不要小瞧了仙盟的野心,沒有任何一個門派或人不垂涎神農鼎,也都對蒼羽門雁過拔毛的行為敢怒不敢言,許仙尊的事,不知道會演變成什麼樣。”
“仙盟中確實不乏想要趁機討伐蒼羽門的,但我相信至少李盟主絕不想與蒼羽門開戰。”蘭吹寒皺眉道,“銜月閣也不想,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他們越飛越近,倚湖而建的氣勢恢宏的宮殿也越來越清晰。
範無懾看著逼近的鳳麟洲,若有所思。
他曾兩次來過鳳麟洲。第一次,是以旅人的身份隱姓埋名地潛入,想調查當年宗明赫帶宗子珩去神農鼎時,究竟發生了什麼,宗子珩一度消失,再出現時,就在無量派八卦台上殺父弑君,謀篡了皇位。第二次,他已經是魔尊,世上心目中易守難攻的金城湯池鳳麟洲,對於陰兵來說如履平地,他逼迫祁夢笙以蒼羽門之力為神農鼎開爐,祁夢笙寧死不屈,若不是許之南趕到,勸祁夢笙就範,如今可能就沒有蒼羽門了。
但他至今仍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宗子珩這樣一個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寧願落個千古罵名,也要篡位,或許是宗子珩接連陷害了兩個弟弟,早已經麻木,眼中隻有皇位,哪管身後罵名。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了。他原本就要再來鳳麟洲,取走一些東西,隻是此行比他料想的早很多。
“師弟,師弟?”解彼安叫了兩聲,“該落地了。”
範無懾轉頭看去,解彼安的臉再次讓他在記憶與現實中出現短暫地茫然,他回過神,與幾人一同落了下去。
眼前的湖泊平滑如鏡,倒映著整個宮殿與背後的雪山,如同被錯分為二的兩個空間,隔鏡相望。鳳麟洲的一切,都如此神秘而夢幻。
“幾位這邊請。”
蒼羽門弟子見到
雲中君,紛紛恭謹的彎身,叫著“大師兄”,從他們的態度看,這雲中君在蒼羽門是令人畏懼的。
“雲中君是帶我們去見仙尊嗎?”鐘馗道。
“回天師,我師尊暫不能見客。”
鐘馗皺起眉,“那是否要帶我們見見二位飛翎使?”
“我師姐與師妹正在閉關思過,也不便見客。”
“你是什麼意思?”鐘馗拉下臉來。
蘭吹寒忙道:“天師,我來問。”他走到雲中君身邊,正色道,“雲兄,你該知道我們此行目的。”
雲中君冷道:“蘭公子,我派不敢怠慢天師,但師尊現在確實不便見客,我也無法做主。”
“她不能見客,是因為在用七星續命燈吊命嗎?”範無懾直接問了出來。
雲中君扭頭看向範無懾,儘管有冪籬遮擋,眾人還是感覺到了他犀利的視線。身邊人倒是對範無懾的目中無人習以為常,但在外人眼裡,這就是大大的僭越了。
解彼安難得沒有斥責範無懾。他與許之南雖然僅有一面之緣,但許之南德高望重,受人敬仰,在純陽教發生的事,讓他對蒼羽門毫無好感。
鐘馗冷冷道:“仙尊若不見我,我便隻能去見她,冒犯之處就希望你們海涵了。”
這赤果果的威脅讓雲中君周身的靈壓都升高了,他沉默片刻:“諸位先在鳳麟洲暫住,鄙人自會去請示仙尊。”說完,他做了個請的姿勢,率先往前走去。
解彼安朝鐘馗豎起大拇指,悄聲說:“不愧是師尊,剛才可威風極了。”
鐘馗咧嘴一笑:“真的嗎?很威風嗎?”
“威風,師尊若少喝酒,多以這樣的氣勢見人,就能一直威風下去。”
“呿。”鐘馗不屑道,“那些浮華虛名不要也罷。”
解彼安板起臉:“那在外人眼裡你就是老酒鬼,威風不起來。”
“兔崽子敢這麼說你師父。”鐘馗作勢就要拍他腦袋。
解彼安輕鬆閃過,歎了口氣,以一副怒其不爭的表情看著鐘馗。
他的斥責中帶著滿滿的關懷,讓人毫不懷疑這對師徒其實親如父子。
範無懾看著這個溫潤而又生動的解彼安,突然想著,若前世他們有鐘馗這樣的父親,曆史將是另一番面貌,至少,他的大哥不會
變成那個虛偽冷血的人皇。
四人被安頓好後,雲中君先離開了。
蘭吹寒放下行裝,就打算去找雲中君。
鐘馗叫住了他:“吹寒,我見這雲中君跟你也不像多要好的樣子。”
蘭吹寒苦笑道:“我們此前還一同喝酒比劍,偶爾也有書信往來,但這次發生的事,估計他左右兩難,對我們也有防備,才會如此冷漠。”
“你去找他,也要謹言慎行。”
“天師請放心。”
蘭吹寒走後,解彼安道:“聽說那雲中君也是祁夢笙撿回去的孤兒,與雲想衣同屬雲字輩,但雲想衣是大師姐,倆人修為又不相伯仲,蒼羽門又是陰盛陽衰,怎麼看,祁夢笙都不可能把掌門之位傳給雲中君吧。”
“是啊,吹寒也是看中這一點,才先從雲中君下手。我對他們門派內鬥毫無興趣,隻想見祁夢笙,至於那兩個女娃……”
解彼安道:“師尊,要把她們抓回去嗎?”
鐘馗搖搖頭:“人間之事,我們已經插手太多,並不合規矩。這件事,還是讓仙盟自行解決吧。”——
解彼安給鐘馗整理好起居之物,原想與範無懾去鳳鳴湖看看,但蒼羽門的人前前後後地跟著、監視著,煩不勝煩,便隻好作罷。吃過飯,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半夜,範無懾換上一身夜行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一路潛行到宮外。
鳳鳴湖畔日夜都有守衛巡視,但這面湖很大,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裡投入一個人,便如投入一顆石子,幾乎引不起任何注意。
範無懾施了咒術後,跳入了湖中,奮力往湖心遊去。
而另一邊,解彼安正在熟寐。
平靜的鳳鳴湖面突然傳來些微的顫動,水波粼粼,將一輪圓月攪起了曲紋,一股無形之靈力向四周擴散開來。
解彼安在睡夢中緊緊皺起了眉,口中也發出模糊難辨地囈語。意識在混亂中交纏,身體在黑暗中墜落。
而後,他猛然“睜開”了眼睛。
頭頂是一叢白金羅帳,密織的布料上繁花錦繡,一看就很昂貴,是他從未見過的考究好料。他掙紮著坐起來,被子順勢滑落到腰間,身體疲乏而酸痛,讓他有些暈眩,他打量四周,發現自己在一個極儘奢華的屋子裡,他又低頭,看到自己赤果的身體傷,竟布滿了青青紅紅的各色痕跡。
他腦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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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明天有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