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子梟趕到時,一眼就瞧見了軒窗上貼的黃符,他撕下符,從窗子跳了進去,焦急地喊道:“大哥?!”
角落裡傳來一聲壓抑地粗喘。
屋內仍有花香未散,宗子梟屏住呼吸,謹慎地走了過去。
借著朦朧月華,宗子梟看到一團衣衫不整的柔白蜷在角落裡,白衣雪肌難分秋色,夜色如此黯淡,他如此皎潔,好像羅致了世間所有的光。抬頭看天上月,新月如鉤,低頭看地上人,美人繾綣,如一對詞藻華美的楹聯,懸掛在天地間,橫額就寫——清暉閣賞清暉。
宗子梟隻覺得一顆心像跑馬,狂奔不停歇,很多年以後,他才肯定,他就是在這一刻,意識到自己對宗子珩的感情非比尋常。
宗子梟回過神來,忙將宗子珩扶了起來:“大哥,你怎麼了?”
“彆……彆聞……”宗子珩雙目迷離,面色潮紅,汗透衣襟,胸膛裸露了大半,看來狼狽極了。
宗子梟的喉結約莫剛剛長出,小小一顆豆子般在皮膚下滑了滑,他強迫自己把目光從宗子珩凝玉般的胸膛上挪開,攏好散亂的衣物:“大哥,你到底怎麼了?你是不是中毒了?”
“帶我出去,快。”
宗子梟背起宗子珩,利落地跳出了窗戶。冷風一吹,宗子珩頓時清醒了幾分。
“大哥,你中什麼毒了,是那個香味嗎?”宗子梟心中略有猜測,他就是沒親眼見過,到底也是看過書的。
“……”宗子珩羞於啟齒,並非情藥可恥,而是下藥的人居然是自己的母親!
“大哥?”
“你進去,拿我的衣服……把華小姐遮住,把她帶出來。”
“什麼?華、華愉心在裡面?”這就完全坐實了自己的猜測,前因後果一聯係,宗子梟全明白了,他厲聲道,“是誰乾的,難道是……”
“噓,小聲點,你快去,千萬彆把其他人招來。”宗子珩著急地推了他一把。
宗子梟驚訝地發現地上有血跡,他翻開宗子珩的手,赫然見掌心一片血肉模糊,全是指甲深嵌留下的血痕。他驚怒交加,眼睛都紅了。
“快去啊!”宗子珩啞聲催促道。
宗子梟咬了咬牙
,轉身走了。
宗子珩不顧體面地仰倒在地上,讓高溫的身體儘可能多地貼著冰涼的地面,以緩解痛苦。他加緊催動靈力排藥,若不是他一直在抵抗,藥性隨汗排出不少,此時不知道已經做了什麼無可挽回的事。
所有的煎熬、屈辱、憤怒,都比不上被自己的母親算計來的痛心,他不明白母親為什麼要做出這麼不計後果的蠢事!
遠處傳來腳步聲和交談聲,宗子珩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想著這件事到底該如何善後。
這時,宗子梟抱著華愉心出來了:“大哥,她要怎麼辦?”
宗子珩聽著漸近的聲音,簡直是焦頭爛額,但他知道肯定不能把華愉心留在這裡,也不能隨便送回去,他一咬牙:“禦劍出宮。”
整個大名城都是不允許禦劍的,但最近滿城都是外來賓客,每天都有忘了規矩的在天上飛來飛去,上面不追究,守衛們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於是倆人帶著華愉心,順利飛出了無極宮,去往城外一個車馬驛站,那裡是和許之南、祁夢笙約定會面的地方。
宗子珩遲到了半個時辰,但看到三人狼狽地跑進來,許之南和祁夢笙都緊張起來。
“子珩,你們怎麼了,可是碰到什麼危險?”
宗子珩擺擺手,被宗子梟扶坐到椅子上,拿過桌上的茶水,一飲而儘。
一屋子人都看看他,又看看不省人事、形容淩亂、被裹得嚴嚴實實的華愉心。
宗子珩抹掉額上的汗,失魂落魄地說:“此事說來,實在是……羞恥。”
祁夢笙橫眉冷眼,不客氣地說:“難道你對華小姐做了什麼?”
宗子梟眼中殺意沸騰:“我大哥怎麼可能對她做什麼,休得胡說八道!”
祁夢笙不卑不亢道:“那就聽聽大殿下如何解釋吧。”
宗子珩深吸一口氣:“我稍後再解釋,飛翎使,請你幫華小姐逼出體內殘留藥性,再為她整理一下。”
祁夢笙看了華愉心一眼,對許之南道:“你去讓店家另開兩個客房。大殿下,你也該整理一下。”
店家很快為宗子珩準備了浴桶和一套新衣服。
宗子珩渾身虛軟無力,走路都有些發顫,但他堅持不讓宗子梟幫他沐浴:“你趕緊出去,我自己可
以洗。”
“我怕你暈過去。”宗子梟沒好氣地說,“堂堂大名宗氏的大皇子如果淹死在浴桶裡,豈不是笑話。”
宗子珩高聲道:“我說了我沒事,出去!”他豈能讓弟弟看到自己難堪的一面。
宗子梟不滿地哼了一聲,摔門走了。
宗子珩這才脫了衣服,爬進浴桶。x-i/a身尷尬的情景讓他羞臊不已,但此時終於能夠獨處來“整理”自己,在安靜的環境和溫水的包圍下,緊繃了半個晚上的心也放鬆了些許。他仰靠在桶沿,閉上眼睛,撫慰起自己那不安的躁動。
他不知道的是,宗子梟並沒有走遠,隻是隔著一層門板,用靈力加強了聽覺,聽著裡面的動靜。
宗子梟原是真的怕宗子珩體力不支暈過去,可當他聽到裡面傳來古怪的低吟時,還愣了一會兒,直到他明白過來,整個人幾乎從頭紅到了腳,他心虛地摸了一把滾燙滾燙的臉,悄悄離開了——
“沈妃娘娘乾的?!”許之南瞠目結舌,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評價。
宗子珩的臉色十分難看,他低著頭,沉聲說:“都說家醜不可外揚,我實在沒辦法,還望二位為我保密。”
祁夢笙冷哼一聲:“下作。”
宗子珩的耳朵根都紅了,好像這句“下作”直接貼在了他的腦門兒上,畢竟為人子女,不就是榮損與共的嗎。
宗子梟瞪了祁夢笙一眼,心裡卻其實是認同她的話。
他根本無法相信,沈詩瑤會乾出這種蠢事,小的時候,他也很喜歡沈妃娘娘,覺得她溫柔美麗,就像大哥一樣,長大後,他看出了沈詩瑤對他修為的忌憚,雖然不如從前親近了,但他仍愛屋及烏。可今晚發生的事,幾乎毀掉了他對沈詩瑤的敬愛之情。
她居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算計自己的兒子和一個無辜的姑娘?一想到如果自己沒有及時趕到,宗子珩在藥性下失控,真的做出了什麼,他一輩子都不能原諒沈詩瑤。
“我娘希望我能與華英派結親。”宗子珩扶著額,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痛,“但我沒想到,她會做出這麼荒唐的事。”
“所以,她在看到帝後也想讓華小姐做自己的兒媳後,便鋌而走險,想將生米煮成熟飯。”許之南歎道,“實在是…
…荒唐。”礙於那是宗子珩的母親,難聽的話他無法說出口,隻能歎息。
祁夢笙道:“大殿下能夠有所堅守,不愧為謙謙君子。隻是我們相信大殿下,外人未必會信,等華小姐醒來,如何向她解釋呢。”
宗子珩啞聲道:“我不知道。”
許之南溫言道:“子珩,若華小姐知道了真相,不肯原諒,事情鬨大了,宗氏就必須給華英派一個交代。到時候,你和沈妃娘娘不但聲譽儘毀,也必然要受到懲罰。”
“……我知道。”
“可這事該怎麼圓?”
“華小姐是怎麼出現在清暉閣的,你可知道?”
宗子珩又搖頭。
許之南分析道:“我想,她很可能是被沈妃娘娘請去的。若是被擄走,且不說沈妃娘娘有沒有這個本領,這時候華英派早就亂了,不可能不來找她。”
“有道理,但就算她是沈妃娘娘請去清暉閣的,這個時辰還不回去,她兄長也該擔心了吧。”祁夢笙道。
“所以當務之急,還是得把人儘快送回去,若是讓華駿成這個時候鬨進無極宮,可就人儘皆知了。”
宗子梟抱著劍,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對宗子珩名譽和安危的擔憂,讓他根本無法冷靜下來思考。
宗子珩也同樣茫然無措,他要如何既掩蓋母親犯下的錯,又讓華愉心諒解呢。
許之南想了想:“我倒有一計。”
“那就快說。”祁夢笙沒好氣地催促道。
人人都知道許之南智慧超群,若隻是修為高,未必能統領一個大門派,修為高但脾性不能容人的孤傲奇才海了去了,許之南年紀輕輕就被定為下一任掌門,自然有太多過人之處。
所以他說有一計,那必然真的是一計。
許之南道:“我剛剛聞到華小姐身上除了那情藥,還有酒味兒,她可是喝了酒?”
“晚宴上喝了,我也不知道她喝了多少。”
“我們可以設一個局,讓她以為自己險些被人害,而我們救下了她,這樣可以一箭雙雕。”
“哪兒來的雙雕?”宗子梟不解道。
許之南冷道:“閆樞,稍微利用一下華小姐,把他引入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