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鹵豬腳爪, 鹵雞爪,鹵雞翅膀,熏魚, 烤子魚,小舅媽, 你要吃哪個?”
大丫看著副駕座上的二丫,“小舅媽在開汽車, 你說的這些她都不好吃。”
二丫將幾個油紙包放到車前面, 側身從後面又拎著一個籃子過來, “奶油方面包,桃酥,蔥油餅乾, 雞蛋糕, 蘇聯面包, 小舅媽,吃嗎?”
三丫咽著口水,“小舅媽肯定想吃無花果乾,杏仁乾,話梅, 牛奶糖, 橘子糖,還有五色彩紙包的小糖!”
“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不用先問我。”
水琅開著車,一想到鄒家人正滿滬城找她, 心情就很好,“餓了就吃,買這些就是為了在路上吃, 我餓了會說,你們先吃。”
“那我吃豬腳爪!”二丫將籃子重新放到了後面,從油紙包裡拿出一整個鹵豬腳,“小舅媽,我吃這頭,不碰這一頭,留給你吃,好嗎?”
“你都吃了吧。”
水琅從後視鏡裡看著坐在中間,還在緊張的周卉,“大姐,車子都開了這麼遠了,你還怕坐我開的車?”
二丫抱著一隻大豬腳回頭,看著表情緊繃的媽媽,她都不怕,一點也不怕。
“不是,坐你開的車,比坐小弟開的車,我都踏實。”周卉緊張蜷著手,“我是擔心小弟沒來,怕你,怕你出事,有危險。”
城裡這兩天出了騎摩托車當街搶劫的團夥,小弟追這群人,忙了兩天都不著家,聽說還開車追到外地去了。
水琅早就安排好了單位裡的事,不肯等他,直接開車出發了。
想到城裡都亂成了這樣,不知道城外會不會更亂,而且,公社下面那些山裡的人本來就膽大,水琅雖然頭腦聰明,但畢竟還是個小姑娘,一個諸葛亮還賽不過三個臭皮匠,她是真怕,那些人萬一來硬的,她可怎麼對得起水琅,對得起小弟!
“放心吧,大姐。”水琅知道周卉在想什麼,“你是不是忘了,紅河村算起來也是我老家。”
“可不是說,那些親人都斷了嗎?”
“是我單方面斷了,他們可不想跟我斷,再說,周光赫已經跟這邊的派出所打了招呼,我們也不是去鄉下住,是住在知青辦的招待所。”
“可是,可是。”周卉越急越說不出話。
“大姐,你不相信我嗎?”
周卉看著將汽車開得沉穩,迅速的水琅,看著看著,心突然沒那麼著急了,“相信,水琅,你是我見過最值得相信的人。”
水琅笑了,“來都來了,我們去買了這麼多吃的,不就是為了路上開開心心嗎?你就先不要焦慮了,不然弄得我也緊張,車子都要開不好了。”
二丫離駕駛座最近,這段時間也了解了一些小舅媽,她還沒看過小舅媽跟人這麼耐心的說話,感受到耐心之下的無奈,將啃了一半的豬腳爪遞給媽媽,“媽媽,我們居然坐著汽車回來!”
“不是回來了。”大丫不喜歡聽到這兩個字,“我們現在是去,辦完了,調頭回小舅舅家,才是回來。”
“什麼小舅舅家,那就是你們的家。”水琅笑著被兩個丫頭,將話題扯走,“你們在村裡有朋友嗎?”
“沒有,他們嫌我們臟,怕我們搶東西吃,不跟我們玩。”
“我們也不住在村裡,是住在村外面,農場門口的牛棚,很少能見到人。”
二丫拿著衛生紙擦手上的油,看著自己特意換上的紅襯衫,牛皮鞋,小白襪子,忍不住高興道:“我這次要進村裡去,他們肯定羨慕死我!”
水琅這是第二次聽到農場了,“大姐,農場裡村裡遠嗎?可以隨意進出嗎?”
“不遠,就在山下。”周卉知道水琅問問題,一向不會是閒聊,認真回答道:“裡面的勞改犯,被下放的人,自己是不能夠隨意進出的,有民兵隊的人專門拿著槍看管,每天幾點起床,乾什麼活,都是分配好的,不乾完不可以吃飯,當然,也是有特殊被照顧的人,至於外面的人,也就附近幾個村裡的人了,可以進去,但沒人會跑那邊去。”
不拿石子砸,不吐口水就算好的了,沒人會跟裡面的臭老九們打交道。
這點水琅比誰都明白,“特殊照顧的人?你見過?”
“應該是家裡有人送了東西,給民兵隊,所以分到的活,住的地方,都要稍微好些。”周卉眼神疑惑,“水琅,農場裡面有你認識的人嗎?大丫爸原來就是民兵隊的人,說不定我知道一些。”
“等到了地方,我寫幾個名字,你看有沒有眼熟的。”
水琅眼睛已經亮了,隻是根據斷斷續續的記憶,幾家她擁有股權的工廠老板,總經理,是下放在李蘭瓊老家這邊。
至於是哪幾個,十年間有沒有變動,還得來了才知道。
當年這些人,都是華僑商彙的人,水慕晗三顧茅廬,從國外將人請回國,為國家經濟出力,結果卻遭鄒賢實背叛,一杆子將他們打翻,用他們的血淚搭建成了跳板,青雲直上。
想必,鄒賢實也沒料到,時局會再次大變。
這些人現在怎麼樣了,能不能成功回城,目前,都會是鄒賢實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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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平,借到錢了嗎?”
鄔善平進門的腳步一頓,本來滿臉都是疲憊,聽到這句話,臉色更是頹廢中泛著青,看著老娘期待的眼神,“誰會肯借錢給我。”
薑老太太失望到穀底,“你沒借到錢,你們這裡廚房連粒米都沒了,今晚還是找樓下借的稀粥,明天我們中飯,晚飯可怎麼辦!”
“你們還有稀粥喝,我在單位連張糧票都拿不出來,餓著下班。”
沒想到晚上回來,一頓熱飯都沒有。
想想四月之前,彆說稀粥,就是麥乳精煮的粥,他看都不看一眼。
哪一頓不是要有兩三道葷菜,一道素菜,一份湯,再加一份米飯,白面饅頭,炒面,生煎包,酒釀湯圓......他是吃都吃不完。
現在,不但一道都吃不上,這些食物的味道還都全部充斥在鼻尖,舌尖,越想越濃,越濃越想吃,越想吃越吃不到。
鄔善平咽了咽口水,覺得丟人,把公文包往自己房間地下一丟, “媽,我好歹還是個房管局主任,出去也是要體面的,你看看我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不要說體面,就是連體力都沒有了!”
老太太揉著乾癟的肚子,“我們一樣的啊,善誠餓的沒有力氣,就沒下過床,我們來城裡是奔著享福來的,結果你看現在,比在鄉下過的日子差遠了,你真是不孝!”
“我不孝?”鄔善平氣笑了,“媽,你來城裡以後,出了多少事情,你都是看到的,我這些年每個月至少給你打三十塊錢,十年,三千塊錢有了吧,十年之前,那就更多了,你來了城裡,我有讓你拿出一分錢來嗎?”
“你什麼意思?”老太太豎起眉毛,“你這個意思是想找我要錢?我可沒有!”
“媽,你就不要裝窮了,你們在鄉下能掙工分,能養雞養鴨,有自留地,大隊分糧食分菜,善誠還在學校裡教書,我給你的錢,你肯定都沒有用過。”鄔善平今天回來就是打定主意讓老娘拿錢出來,“你拿一千塊給我,我工作上有用。”
“一千塊?!”
老太太往沙發上一躺,躺地直愣愣,“你這是逼我死啊!我直接死給你看!”
鄔善平:.......
“媽,我真的有用,你以後還想不想要工資了,想要就拿錢給我,我需要給人送禮,否則我肯定得降職,等水琅的錢一拿回來,我就還給你。”
“哪有錢!”老太太躺著也不影響嗓門,“我們在鄉下,三十塊錢頂多夠兩人不過苦日子,哪裡還有餘錢,至於你說的那些,我能和大隊裡的那些人一樣嗎?我是誰?我可是薑金花!我要是過那種日子,乾嘛還讓你頂替善誠嫁到水家。”
忽然,空氣靜了下來。
老太太挪了挪身子,“娶,不是嫁。”
還是沒聲音。
老太太從沙發上蹦了起來,指著鄔善平鼻子罵道:“你不要借機生氣,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你心思,你就是想要錢,給那老賤蹄子和那雜種玩意,你要真有錢,多想想你老娘,多想想你那苦命的弟弟,她們享了那麼多年的福,是該去北大荒刮刮腸子裡的油水了!”
鄔善平沉著臉,看著老娘,一聲不吭,轉身回了房間。
這是他的殺手鐧。
隻要他不說話了,生氣了,餓肚子了,他娘就會著急,隻要能多忍兩天,甚至連兩天都不要,老娘就會妥協,什麼都答應他。
已經三十年沒用過這招數了,但即便過去三十年,一樣會有用。
反而正因為這麼多年沒用了,再次使用,才會有奇效!
鄔善平躺在光板床上,按著乾癟的肚子,自信的想。
有了錢,他就能立馬過回以前的日子,不會再遭受精神和□□的雙重折磨。
這一千塊錢,他先給北大荒寄去一百,剩下的買兩套時髦的新款的確良,再換一輛鳳凰牌新出的自行車,送給許副局長。
這窮日子,應該是能翻翻身了。
第二天早上,就有人來敲門。
鄔善平不應聲,餓的頭暈眼花,但是心裡充滿了希望,臉上也有了笑容。
老娘果然還跟三十年前一樣,彆人都說她是老貔貅,但他是她最疼的兒子,向來是不一樣的。
敲門聲,雖然隻響了兩下,就停下來了。
但鄔善平不但沒有擔心,反而已經在琢磨,一千塊錢,是不是可以漲到兩千塊錢。
畢竟一千,是當天的價格。
拖了一晚上,自然是兩千了。
要是拖到明天,就是三千了!
鄔善平在被窩裡發出笑聲,雖然滴水未進,但覺得渾身都是勁。
三千塊錢,他上午下去國營飯店門口排隊,吃中餐。
下午去紅房子門口排到,吃西餐。
晚上,再去食堂餐廳,吃大師傅做的點心。
不知道睡了多久,越來越多的食物在眼前打轉,鄔善平時常出現靈魂離體的夢。
終於,不知道是在當天晚上,還是第二天晚上,被尿憋醒,覺得膀胱要炸了,摸黑下床,雙腿一軟摔在地上。
鄔善平喊了一聲媽,沒有人應,頭暈到不行,站不起來,隻好爬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一點人氣都沒有。
鄔善平一路扶著沙發,茶幾,走到衛生間,開了燈,先上了廁所,昏昏沉沉又走回另一個房間,也是一點人氣都沒有,等一開燈,發現地上行李包全沒了,頓時雙重暈厥襲來,“砰”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迷迷糊糊間,想起除了敲門聲,還隱隱約約聽到了,“我們走”三個字。
沒給他留下一毛錢!
鄔善平絕望摳地往外爬,“餓.......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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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河村,背靠三座大山,村落裡的房子大多是土牆草繕,家裡有喜事的,富裕點的,例如村支書,村長村乾部家裡,會用幾塊磚頭把門框修繕成磚牆,就成了所有人羨慕的臉面,這樣的臉面,全村也找不出幾家。
但要說最讓村裡人羨慕的還是靠近前村口的鄔家、
三間青磚大瓦房,連院子都是用磚頭壘起來的,門頭上不但是磚頭,去年還糊成了水泥牆,簡直比公社的房子還要好。
這房子全村人做夢都想住的夢想,房子裡的薑老太太的日子,一直也都是全村人做夢都夢不到的夢想。
鄔家能夠蓋上這樣的房子,都是因為曾經麻雀飛上枝頭,成了大滬城水家的上門女婿。
打那起,薑老太太的日子,就從芋乾面榆錢餅,變成了頓頓白面大米配紅燒肉。
但這日子也就好過幾年,水家成了眾矢之的,都以為薑老太太的福氣到頭了,可誰知道,薑老太太覺悟不是一般的高,先是開了一張休書,又主動要求審查,手裡沒有多餘的地,算不上地主,更算不上富農,隻是一個被資本家強取豪奪兒子的可憐老母,還主動說了一些關於水家的剝削事情,力證自己根正苗紅。
挺過了那段時間,進了七十年代中期,大瓦房就一點點蓋了起來。
眾人感歎,這老太太不但是個老貔貅,還是個老烏龜,是真能忍,手裡拿著那麼多錢,愣是在村裡吃糠咽菜,裝了那麼多年窮人,才把錢拿出來用。
時局變了,不允許批.鬥了,眾人再心中有數,也沒什麼用了。
大瓦房蓋起來後,兒子兒媳婦還在城裡當乾部,薑老太太就慢慢成了村裡的中心人物。
今天,薑老太太從滬城回來了,乾活的不乾活的全跑來她家的大院子,有人連衣服都沒得穿,有人還在吃榆錢餅子,就想聽聽滬城是什麼樣,城裡人是什麼樣,吃的穿的住的,都是他們感興趣的事。
“外灘,黃浦江,南京東路,淮海中路,兒子孫子全帶我逛遍了,真是什麼吃了,什麼都買了,都緊著我這個老太婆,太孝順,沒辦法。”
薑老太太坐在椅子上,跟說書似的,說的眉飛色舞,“村裡落後,太落後,你們都還不知道,這天又要變了吧?”
“變天?”
“白雲這麼多,大晴天,不像是要下雨。”
“政策,政策,真是一堆文盲。”薑老太太抬起下巴:“我孫女水琅,都被召回滬城了,你們猜,是乾嘛的?”
“不會是坐牢吧?”
“不會又是要批.鬥吧?”
薑老太太翻了個白眼,“是國家要把水家的財產都返還回來了。”
大院子驟然陷入寂靜。
村支書旱煙“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將人驚醒。
水琅開著汽車一進村的時候,就聽到自己的名字。
“水琅對我這個奶奶最親,最孝順,你們不知道,吃飯都想喂著我吃,睡覺都要摟著我睡!”
“水琅居然還認你們,薑大娘,你這大瓦房看來要換成大樓房了呀!”
“水家那麼有錢,全部返回來,就這麼一個閨女,那不就等於是你老太太有錢了!”
“薑大娘,當初我們也是出了力的,等你家財萬貫,可不要忘了我們啊!”
“以前那老太太,身邊都得有丫鬟婆子,薑大姐,等財產返還下來,你就雇我當洗腳婆子,我給你倒洗腳水!”
“行啊,給你開三十塊錢工資,給你發商品糧!”薑老太太被誇得像個地主婆一樣坐著,“水琅的錢,當然就是我老太太.........!!!”
老太太突然卡殼,像是見了鬼似的,僵直身體,瞪著大門外。
村民們回頭,看到一個小姑娘站在門口,穿著體面,長得還有點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突然,又有三個小丫頭出現,也有點眼熟,同樣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兒子在城裡演電影,你老人家在村裡唱戲。”水琅打量了一圈人,“真夠可以的。”
老太太臉色發白,巍巍顫顫扶著牆角坐起來,滿臉都是恐懼,生怕水琅接下來對她說出什麼難聽的話,讓大家知道水琅根本不在意她這個奶奶,更怕水琅說出兒媳婦孫女全都犯罪被下放了,孫子也在坐牢。
那她在村裡可就彆想再抬得起頭了!
想到老鄭家自打兒子死後,兒媳婦帶著三個孫女跑了,老兩口在村裡儘遭人白眼,乾最重的活,天天被說斷種斷根的玩意兒,代入一下自己,頓時抖得更厲害了。
這死丫頭一輩子沒來村裡過,怎麼突然在她牛皮吹得天花亂墜時,跟鬼似的,不聲不響站在這裡了!
差點直接把她給送走!
“大、大大丫?”
突然,一道驚疑聲響起,一名乾瘦的婦女走出來,盯著三個丫頭看,發現叫完大丫一縮肩膀後,一張臉頓時變得凶神惡煞,“逼養的東西!還真的是你們!小賤貨,死哪裡去了! ”
大丫嚇得下意識縮在水琅身後,二丫擋在三丫前面,也緊緊抓住水琅的衣角。
“你們那個賤媽人呢!居然把老娘都給耍過去了,害得我們差點被戳斷脊梁骨!”乾瘦婦女抽出一根趕牛的牛鞭,直接就往大丫臉上抽,“□□養的玩意!還敢跑!”
“啪——!”
牛鞭抽在乾瘦婦女的臉上,婦女被抽地雙眼發黑,耳朵嗡嗡直叫,雙腿一個踉蹌,摔在地上,鼻子臉傳來火辣辣地疼。
人生頭一回被這樣抽打,腦子跟著耳朵“嗡嗡”地響,完全回想不起來抽出去的鞭子,是怎麼反過來抽到她的臉上了!
大丫嚇得渾身冷汗,抬頭崇拜看著水琅。
她就知道,奶奶也弄不過小舅媽!
水琅晃著趕牛鞭,看著一屋子愣住的男女老少。
突然,一個看上去還挺精神的老頭“蹭”地站了起來,“你是什麼人!敢來我們村裡撒野!”
“哎呦我娘啊!疼死我了!”乾瘦婦女嚎地撕心裂肺,一手捂著臉,“我瞎了,我被抽瞎了,這是哪個小賤逼......”
“啪——!”
“啊啊!!!”
一鞭子直接抽在婦女嘴上,一陣牛騷氣入嘴後,嘴巴立發麻失去感覺,立馬乾嚎尖叫起來。
“住手!”
精神老頭衝了出來,“你給我住手!”
壓根沒動的水琅,一挑眉頭,鞭子又抽了出去。
“啊——!!!”
一聲尖叫響起的同時,精神老頭一蹦兩米遠,躲避開壓根不會抽到他的鞭子,安全之後,看了一眼雙手抱頭的老伴,指著水琅罵道:“哪來的小娘批!都給我上啊!就看著外人這麼欺負我們村裡人嗎!”
沒有聲音。
沒有一個人回應。
“上啊!上啊!”精神老頭還在揮舞著袖子,“都上啊!!”
還是沒有一個人動。
年紀稍微大點的,都在盯著水琅的臉看。
“疼啊疼啊——”乾瘦婦女捶地怒罵老頭:“你個慫蛋玩意!我被打成這樣,你就乾看著!一個小賤啊啊啊!! ”
水琅隻是稍微抬了一下鞭子,婦女就嚇得鬼吼鬼叫,蹬著腿往後退。
“太過分了!”
鄭大柱本來在村裡就被人看不起,現在一個外來的小丫頭,都敢騎在他們脖子上抽他們的臉,這要是什麼反應都沒有,以後日子就更難過了,想到這,立馬衝了出去, “啊啊啊!我跟你拚了!!”
水琅甩出去的鞭子,被老頭拚死抓住。
地上的乾瘦婦女不嚎了,屋子裡的人靜下來了。
鄭大柱臉上出現驚喜,驚喜自己製服住了對方,沒被這個小丫頭片子抽鞭子,到底男女力氣不一樣!
鄭大柱瞬間來了自信,一把徹底奪過鞭子,惡狠狠道:“真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了,敢來我們村裡......”
“啪!”
一巴掌扇斷鄭大柱的惡狠狠,還沒來得及反應,院子裡又接連響起了“啪啪啪啪啪!!”
所有人眼睛都看暈了,光看著一個白皙的小手殘影,扇出去的耳光響亮又霸道,壓根不給人躲閃的空隙,一巴掌接著一巴掌往鄭大柱臉上扇!
還隻扇一邊!
鄭大柱脖子都要被扇歪了,終於找到空隙,抬手擋住自己的臉,“我日你個娘批!你就不能換一邊打?!”
乾瘦婦女:“........”
全村人:“........”
水琅抬起手,精神老頭瞬間嚇得把臉埋到胸口。
乾瘦婦女:“........”
全村人:“........”
簡直是沒眼看!
二丫捂著嘴笑出聲,三丫也不怕了,仰起肉嘟嘟的笑臉,大眼睛閃著光芒看著小舅媽。
以前經常把她們打得渾身疼好幾天,她們最害怕的爺爺奶奶,也成了小舅媽的手下敗將啦!
“想不到你們村裡民風這麼彪悍,我還沒說話,就得先想辦法自衛。”
水琅一說完,所有人嘴角全都抽搐兩下。
到底是誰彪悍??
怎麼好意思這麼理直氣壯倒打一耙!
“你是?”村支書終於站了起來,看了看水琅,看了看三個丫頭,又回頭看了看薑老太太,“你是我們村裡人?”
“這三個丫頭你們應該認識吧?”水琅揉著手腕,“我是特地從滬城趕過來,探望感謝她們的爺爺奶奶,請問你們知道他們人在哪裡嗎?”
全村人:“........”
鄭大柱/餘秀紅:“.......”
安靜,就是安靜。
除了安靜,沒有彆的。
捂著紅腫的半邊臉的鄭大柱懵了,雙手抱頭。
正臉嘴巴全被抽地不成人樣,比小醜還滑稽的餘秀紅,也懵了。
“感感感謝?”村支書嘴都瓢了,“感謝什麼?”
水琅微笑道:“當然是感謝他們對三個丫頭的疼愛與照顧,以及兒子去世後,對兒媳婦的不離不棄。”
鄭大柱傻眼了,餘秀紅也傻眼了。
愣愣看著三個丫頭。
做夢都沒想到有一天會聽到這樣的話。
“應該,應該的。”鄭大柱先反應過來,聽到這樣的話,再看到水琅的穿著打扮就不一樣了,接著,三個丫頭的穿著打扮也逐漸清晰了,頓時呼吸急促,“我,我我就是大丫二丫三丫的爺爺。”
餘秀紅緊跟其後反應過來,“我就是她們奶奶!”
“啊~”
水琅誇張抬起眉頭,“你們居然是大丫爺爺奶奶?”
鄭大柱臉抽抽地疼,發現是親戚後,頓時來了底氣,一甩袖子,張嘴就責罵:“我們對大丫.......”
“真的好?”水琅眉頭緊皺,打量著兩人,“疼愛你們?哪有爺爺奶奶,見了孫女就嘴臟的跟糞坑一樣,這麼久沒見,抬手就想打,還用牛鞭往小姑娘臉上抽,弄錯了吧?”
“沒弄錯!”餘秀紅一把將鄭大柱推開,“這就是我們村裡人疼愛小孩子的方式,我就是嚇唬嚇唬她們,不可能真的抽到她們的身上,大丫!奶奶想死你了!”
乾瘦婦女立馬流出兩行眼淚。
疼的。
忍了半天了。
“原來是這樣。”水琅露出笑臉,“那趕快去家裡吧,我的汽車停在外面。”
“汽車?!!”
屋裡人驚呼一聲,全都跟著往外衝,等真的看到一輛鋥亮的黑色汽車以後,兩眼發直,驚呼聲就更大了:
“真的是汽車!”
“天哪,這三個丫頭出去一趟,帶回來一個什麼來頭的人!”
“開著汽車來感謝,大人物啊!大柱老兩口要飛黃騰達了!”
鄭大柱和餘秀紅看著黑色汽車,眼睛瞪得都快凸出來了,再聽到大家這麼說,心臟更是撲通撲通狂跳。
他們一生隻見過一次轎車,就是當年薑老太太的兒媳婦,水家千金的車,來了那一趟之後,鄔家就徹底烏鴉變鳳凰了。
沒想到他們窮了一輩子,老了居然能接到這樣的餡餅!
“這邊,請這邊走!”
“對對,家裡在這邊,大丫,快帶著......”餘秀紅說完都還不知道這人是什麼親戚,“回家!帶回家!”
不管什麼親戚,回家就對了!
黑色汽車排出一道尾煙,明明嗆鼻得很,鄭大柱老兩口卻恨不得追在後面聞。
兩個人也確實這麼做了。
一個腫著正臉,一個腫著右臉,美得冒泡跟著汽車跑,腳下彆提多有勁了!
薑老太太同樣跟在後面跑,一點都沒有城裡動不動就虛弱要暈倒的樣子。
孫女居然開著汽車!
還一聲招呼都沒跟她打,感謝鄭大柱去了!
雖然不跟她打招呼,她很樂意,但也不能開著車去感謝彆人啊!
那可都是他們鄔家的錢!
大丫爺爺奶奶家,土胚房,磚頭門框,比彆人強的地方,在於一半是草頂,一半是瓦頂,院子裡養了幾隻母雞,牆根種滿了青菜小蔥,算是村裡中等偏上的房子。
“快進來 !”
餘秀紅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了,“坐,快坐下,吃飯了嗎?”
鄭大柱用袖子口抹乾淨板凳,端到水琅面前。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爺爺奶奶的三個丫頭,差點都看呆了。
水琅坐在板凳上,“你們吃了嗎?”
餘秀紅眼睛一轉,“我們吃過了。”
“哦,我們還沒吃呢。”水琅轉著手上的車鑰匙。
一看到這把車鑰匙,鄭大柱就兩眼發直,“老婆子,你趕緊去燒飯!”
“........我這就去。”餘秀紅剛走了一半,就摸著口袋,“還有一張肉票,要不然讓鐵蛋開拖拉機去供銷社割豬肉?”
“不用麻煩。”
水琅說完,餘秀紅就鬆了口氣,她提麻煩彆人開拖拉機,就是想省了肉票和錢,畢竟他們一分錢都還沒收到,要是能收個幾百塊,那花兩三塊錢去打個肉還差不多,連忙堆起笑臉,“那就粗.......”
“殺兩隻雞就好了。”水琅指著院子裡肥美的老母雞,“簡單弄弄,我們簡單吃吃,不要鋪張。”
殺雞?!
還兩隻?!
餘秀紅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要不是開著汽車來,她絕對掐腰罵個三天三夜,祖宗十八代都挖出來罵!
知道院子裡那是什麼雞嗎?
那可是下蛋雞!
下雞蛋的老母雞!
雞蛋啊!
“不用再琢磨彆的了。”水琅善解人意道:“兩隻就夠了,搭配外面牆上的蘑菇乾,放點粉條,記得用鐵鍋燉,辣椒有嗎?少放一點,小孩子不能吃辣,米飯多煮一點,對了,煮飯的時候可以打幾個雞蛋,用海碗裝,做一碗雞蛋羹,小孩子正在長身體。”
餘秀紅:“.......”
鄭大柱:“........”
“瞧我。”水琅笑著道:“你們是最疼愛三個丫頭的爺爺奶奶,肯定會比我準備的更周全,我真是瞎操心了。”
餘秀紅:“......”
鄭大柱:“.......”
現在趕人還來得及嗎?
“咯咯咯——”
兩隻老母雞叫喚兩聲,被抹了脖子,放了血,丟進熱水盆裡,拔乾淨毛,露出肥美緊實的肉,剁塊,下鐵鍋爆炒。
白米飯煮上,四個雞蛋打在海碗裡,為了證明爺爺奶奶的疼愛,特地找村支書借來瘦肉,剁碎,捏成團,放入雞蛋裡,做成肉餅蒸蛋。
蒸熟之後,又滴了一圈香噴噴的芝麻香油,端到三個丫頭與水琅面前。
他們這輩子都沒吃過肉餅蒸蛋!
他們這輩子都沒見過兩隻母雞放在一鍋裡燒!
還是正下蛋的母雞!
會下蛋的啊!
餘秀紅與鄭大柱,心臟抽抽地疼,還得裝作大方,疼愛,不停催著三個丫頭吃雞腿。
而且他們還沒有上桌吃的份!
因為他們剛才說了,吃過了。
餘秀紅捂著乾癟的肚子,腸子都悔青了!
不,是五臟六腑都青,都疼!
一屋子人咽著口水,看著一大三小啃雞腿,吃蛋羹,還有一大鍋白米飯。
“大丫舅媽,你這趟來.....”剛才燒飯的時候,已經問清楚水琅是三個丫頭是什麼人了,鄭大柱主動出擊道:“什麼都沒帶嗎?”
“帶了,都在汽車裡。”水琅咬著雞腿肉,兩隻雞,剛好四隻雞腿,一人一隻,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肉餅蒸蛋,放到三丫碗裡,“大口吃。”
看著三個丫頭大口吃的模樣,鄭大柱心臟又疼了,但想到汽車上有東西,又稍微好受那麼一些,繼續道:“大丫舅媽,你是打算把三個丫頭接到城裡去上學?”
水琅點了點頭,夾起雞翅膀啃著。
餘秀紅不停咽口水,雞養了兩年了,她也已經兩年沒吃過雞肉了,沒想到最後全進了彆人的肚子裡!
“那得遷戶口吧?”
問到正點上了。
屋子裡的人都瞬間屏住了呼吸,包括三個丫頭。
幸好去了城裡,跟著小舅媽學到了很多,此時不露聲色,安靜吃著飯。
“對。”水琅像是閒聊一樣,“沒有戶口上不了學,三個丫頭進了城,是要好好培養的,這趟來要把戶口遷走。”
果然!
鄭大柱老兩口與旁邊的村支書對視一眼。
幸好剛才支書支招了,提點了。
否則就得全程被人家牽著鼻子走了。
“我們倒不求三個丫頭什麼培養不培養,我們就這麼一個兒子,死了,以後就指望三個丫頭養老了。”餘秀紅抹著眼淚道:“我們舍不得她們。 ”
“孩子有機遇,我們老的也不能攔著。”鄭大柱歎口氣,“隻是我們確實是老了,工分都隻能掙最低的了。”
“你們以後就不用掙工分了。”水琅突然道:“我這趟來,就是特地感謝你們。”
屋裡人都愣住了,沒想到水琅這麼上道。
“不用掙工分?”
“怎麼感謝?”餘秀紅看著外面的汽車,“是不是每個月給我們錢票?”
“一次性給齊,什麼一個月,我們年紀大了,滬城那麼遠,不方便。”鄭大柱瞪了一眼老伴,對水琅討好一笑,“大丫舅媽,肯定是一次性給齊是吧?給多少? ”
水琅突然一笑,“你猜猜看。”
餘秀紅下意識說出心裡數字,“三百?”
一個丫頭一百,比後山村當時給的高多了,他們當時給的是八十一個,二丫七十,三丫六十。
所有人瞬間盯住水琅,三百塊,這可是一筆巨款。
水琅眉頭一皺,“這點錢夠乾什麼的。”
倒吸涼氣的聲音頓時響起,無數道羨慕的眼神看向鄭大柱。
鄭大柱結結巴巴問:“那,那是多少?”
水琅打量土胚房,“你們年紀大了,首先得幫你們把房子換了,你們想要瓦房還是樓房?”
“嘶——”
瓦房?!
樓房?!!
那至少得一兩千啊!
這還隻是個首先!
鄭大柱與餘秀紅驚呆了,完全沒有反應,連呼吸都忘記了。
“這個看你們選擇。”水琅繼續吃著鐵鍋燉小雞,“生活費兩個人,年紀都大了,各方面營養都要豐富,要吃得好穿得好,三百塊一個月,米票面票肉票牛奶票布票糖票每樣十斤二十斤,應該差不多了。”
“嘶————!!!”
無數道羨慕嫉妒到血紅的眼睛,恨不得自己變成鄭大柱跟餘秀紅。
他們累死累活,一年乾到頭,才隻分個一兩百塊,三百塊一個月!
一年,那不就是三千六百塊!!
算好賬的人,發出受到強烈震撼的吸氣聲。
鄭大柱與餘秀紅,眼珠子暴凸,身體僵直,從臉到脖子,全都激動地通紅冒大汗!
樓房!
一年三千六百塊!
一年啊!
三年,他們可就是萬元戶了!!
“我不同意!!!”
突然,人群裡發出一聲怒吼,直接把鄭大柱兩口子震醒了,朝著聲音看去,發現是薑老太太。
餘秀紅立馬道:“有你什麼事!”
鄭大柱激動地難以呼吸,看到薑老太太著急,心裡就更激動了,這是默認以後紅河村中心人物是他們,嫉妒了!
平時鄭大柱不敢跟薑老太太還嘴,現在底氣十足回道:“我們家親戚說話,你插什麼嘴!”
眾人疑惑看著薑老太太,都不明白她突然喊什麼。
薑老太太什麼都不管了,隻知道絕對不能讓水琅把家裡的錢,都白白送給彆人,“她是我孫女,慕晗生的大孫女水琅,你說關不關我事!”
“嘶——————!!!!!”
現場倒吸涼氣的聲音,飆到了巔峰!
原本不少人還有所懷疑,包括鄭大柱餘秀紅,心裡都藏著懷疑,懷疑水琅是不是在說大話。
聽到薑老太太這麼一說,頓時什麼懷疑都沒有了!
水慕晗的女兒!!
馬上能收到國家返還萬貫家財的水琅!!!
頓時,一道道紅到滲血的眼睛,像妖怪看到唐僧一樣,看著鄭大柱跟餘秀紅。
鄭大柱老兩口隻有一個想法。
這潑天的富貴,終於輪到他們了呀!
“為什麼不同意?”水琅淡定看著薑老太太,“人家不像你,有兩個兒子,人家唯一一個兒子去世了,孤苦伶仃,多可憐啊!”
“孤苦伶仃個屁!可憐個屁!”
薑老太太下意識就想把秘密說出來,但滬城走了一趟,知道有些話不能隨口就講,連忙把孫女拖到院子裡,附在耳邊嘀嘀咕咕:“鄭大柱還有彆的兒子,是.......”
水琅眉頭一挑,眼裡出現滿意的笑意,“這可不能胡說。”
“不是胡說!”薑老太太拍著胸脯道:“你等著,我晚上就設法引出來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