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正道魁首(1 / 1)

天載子午二十七年,白玉京創辦格致學府,招錄第一批學子;平山海絲織商隊成立,商路自幽州而始,橫穿衡州與胥州的交界處抵達雲州;同年,陌州重溟城與吳家、東華山、衛家等勢力達成合作,開辟全新的航道,設立海上貿易船署。

天載子午二十八年,胥州大成國戰亂初定,越王弑君上位,自封新帝。江山未定,各路起義軍仍在民間活躍,燒殺搶掠,強征民兵。百姓失去田地,流離失所,不得不向外奔逃。然而,胥州以南是水文複雜、多沼澤林瘴的南州,地況複雜,人煙稀少。南州擁有神舟大陸之上最廣袤遼闊的土地,卻也是盤踞著各種山海異獸與妖族的絕境。流離失所的百姓即便南下逃亡會亡於異獸之口,無可奈何之下,擺在流民面前的隻有兩個選擇——要麼東遷,要麼北上。

大成國的戰火是從中部偏南的方向蔓延開來的,若有人手持這一兩年來的局勢分布圖,便不難看出大成國的流民就像被驅趕的羔羊般不斷向外遷移。他們惶惶不可終日,所過之處寸草不生,但凡能用來飽腹的,無論樹皮還是草根都會被塞進嘴裡。遍地良田卻無人種植,偌大的國家餓殍遍地。

而在這期間,除了流民,還有一批特殊的人群同樣北上——聞到風聲的商賈、受雇護送的鏢局,還有混跡其中、前來投靠平山海的能人異士。

絲織商隊的消息之所以能這麼快地傳播出去,九州列宿功不可沒。白玉京逐漸揚名、日漸為人所知的同時,平山海、明月樓、白玉京等地也開始公開發售通訊令牌。經過長達十來年孜孜不倦的鑽研,如今通訊令牌的材質終於被壓低到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便能負擔得起的地步。

而買得起通訊令牌的商賈在了解到絲織商隊情報的同時也打聽到加盟絲織商隊的條件。為了鼓勵商賈加盟,絲織商隊也拿出了一係列鼓勵政策:加盟要求家底清白、信譽良好,若災荒時有救荒布施之善舉,經由平山海駐地認證,本年可減免商運抽成。

減免商運抽成!各地商賈看到這行字時都燒紅了眼,連忙一疊聲地囑咐管事開倉放糧。囤在糧倉裡自家都不吃的陳糧哪有即將賣到其他州域的絲綢瓷器珍貴?抬高糧價發災難財倒是有得賺,但回頭估計就得被踢出“家底清白、信譽良好”的清單,再也搭不上平山海這艘大船。目光放長遠一點,把這點蠅頭小利當做入夥的誠意。看絲織商隊這甫一問世便有九州列宿通訊令牌為其廣而告之的勢頭,上了船後還怕以後沒得賺?

商家富戶開倉放糧,平山海各地駐站有意宣傳,鏢局受雇領隊護送,大量流民宛如活水般源源不斷地湧往北地,被呂川軍接納。

大成國帝都廝殺得正當火熱時,內部已經改天換地的呂川軍開啟城門,分批次將流民引入商道。在絲織商隊和平山海諸多工人的安置下於商道附近落腳,他們像蒲公英吹來的種子,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開荒無疑是艱苦的,但絲織商隊囤積了大量物資幫助這些平民度過最初的難關。呂川軍拿出了分田承包製度與階梯式收稅的政策,逐

一講解給平民百姓,還開辦了掃盲班——開荒的平民對此尚且一知半解,隻開心於自家能分得田地,但另一群大隱於市的有誌之士卻是聞著味就跟過來了。

“某誠心來投,還望主公一見——!”

“……咱這兒不稱帝,隻有行政司部。來投可以,請出示白玉京掃盲班結業證明,不然先在咱這修完掃盲課。”

“某明白,主公高見。我等確實應當高築牆,廣積糧,緩——”

“住口啊!咱這真的不造-反!你們這些謀士到底怎麼回事?!”

絲織商隊浩浩蕩蕩地開始組織開荒工作,不過大半年,商道附近的聚落便初具規模。與此同時,大成國帝都的權位爭奪也分出了勝負,越王弑君登基,自立新帝。新帝躊躇滿誌,意氣風發,登基之日便大赦天下,犒勞三軍。然而,不等新帝從坐擁萬頃江山的洋洋自得中清醒,沒過多久,大成國國庫空虛、財政赤字便如一記榔頭把他敲暈。國內戰亂、各地起義,大成境內十室九空,良田無人耕耘。無稅可收,自然捉襟見襯。

按理來說,權位更迭,百廢待興,頭兩年都應該免征賦稅,昭顯新帝仁慈的同時也讓百姓有喘息的餘地。但新帝登基前也不過是好戰的皇親國戚,他隻知享受民脂民膏,並不懂如何治理。國庫空虛,新帝便下令查抄富戶,提高稅收,還揚言商部治理不當,便提頭來見。

如此蠻橫之舉,打得朝堂措手不及。新帝弑君上位,在朝堂百官看來便是得位不正。隻知武力征天下,卻不知如何治理天下,這是大成國的悲哀。

但眼下大局已定,百官也隻能上奏勸諫。大學士莫曲越眾而出,這位在文壇頗具地位、曾公開與鹹臨文常侯吵得有來有回的賢相一板一眼地為新帝分析國內危情,陳述利弊。然而新帝卻無心於此,他滿臉不耐,隻從莫曲的話中抓住了一個重點。

“你說朕的國民都流向了平山海?!此乃叛國之舉!”新帝勃然大怒,“平山海背靠正道第一仙門,好啊!仙門這是終於露出自己的狼子野心,打算插手人間朝政了嗎?無極道門此舉可是違反了仙凡條例的!”

莫曲沉默,片刻後再次上諫。平山海的成員皆是凡人,雖與無極道門是從屬關係,但無極道門隻提供物資扶持、知識教化,其他都由平山海自行經營。元黃天為上清界供輸新血,上清界在不乾預朝政的情況下反哺元黃天,這都是明文寫在仙凡條例裡的。神舟大陸基本所有國家或多或少都接受過仙門的幫扶,無極道門也好,平山海也好,兩方都沒有直接插手大成國朝政。接納流民,幫扶眾生,這些都不在“乾政”的範疇之內。

而且,說難聽點,平民百姓之所以變成流民都是因為國內戰亂,地主鄉紳趁火打劫。若不是被逼到走投無路,平民百姓也不願意遠走他鄉。本國逼走的百姓被仙門附屬扶持安置,新帝究竟有何顏面指責仙門僭越?!憑你做得稀爛彆人做得好?

莫曲板著臉再次上諫,但新帝已經不耐煩聽這老古板絮叨一些聽不懂的話了。他下令封閉國門,禁止流民外逃,一經

發現一律視作“叛國罪”處死,以此殺雞儆猴;責令商部加大收稅力度,儘快填充國庫,甚至還將目光落到了京中的富裕人家之上……

天載子午二十九年元月,大成國新帝一意孤行,百官脫帽跪於堂前,卻隻換來一道罷黜的禁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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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新帝將朝堂換血,寵信奸臣,原大學士莫曲再次舉書上諫,被駁回。

同年,新帝封閉國門,禁絲織商隊行商,命官兵圍堵平山海駐地,勾結世家欲問責平山海僭越之責。莫曲第三次上諫,已經展露出暴君本色的新帝勃然大怒,怒斥莫曲與仙門勾結,以莫須有之罪名將其打入大獄。

同年,新帝在寵臣的“勸說”下對莫大學士“網開一面”,並未滿門抄斬,僅剝奪其家產,判其家人流放千裡,以示仁義。

同年,新帝派兵遣將鎮壓各地起義,欲撥兵北上,踏平呂川。

同年,莫曲十名弟子入京覷見,湊齊贖罪金,將莫曲自大獄中救出。莫曲不肯認罪,能書錦繡文章的十指指骨被根根敲碎,罪狀書上的十指指印寸寸帶血。自獄中脫身,莫曲形容枯槁,白發蒼蒼,已是油儘燈枯之態。

學子痛心疾首,嚎啕,曰:“夫子何苦?”

莫曲閉目,答曰:“老夫平生最惡西壇奸佞,私以為,為人臣子,自當忠君愛國,絕無二誌。可原來,較之謝家奸佞,老夫更惡曲竹。”

同年,京師撥軍北上,並未攜帶糧餉。領頭將士滿心蒼涼,心知此行唯有沿途搶掠,方才有望與呂川一戰。

大軍出城之日,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街上人丁寥落。領軍心有不祥之感,臨近城門,遠望一片白影。近百名文士白衣素縞,手持白帆,旗上僅書一字——“死”。

大軍將行,竟見如此不詳之相,簡直形同惡咒。領軍見之,目眥儘裂,待看清白衣領頭人的身影時,更是忍不住破口大罵:“莫相,小輩尊你敬你,你竟臨場示威,咒我軍斃亡?你的文人風骨,你的賢明之誌呢?如此張狂之舉,與叛國何異?當真其心可誅!”

此時未近冬月,正是秋末時節,大軍此時出京,也是算準此時家家戶戶皆有餘糧。

秋末,秋末,天邊卻不知為何飄起了白雪。

“非也。”莫曲搖頭,“此非咒罵之語,實乃吾等之誌。”

領軍心中不詳之意更甚:“何意?”

莫曲不答,舉旗高呼:“君子以義死難,與民共殉國殤!”

他話音剛落,反手便拔出腰間長劍,自脖頸抹過。飛濺而出的鮮血濺紅白衣縞素,他身後也響起了整齊劃一的拔劍聲響。

仰頭倒地之時,莫曲看見了領軍驚恐的神情與連滾帶爬翻身下馬的狼狽,他看見高高飄揚的白旗,看見了那仿佛被鮮血染紅的“死”字。他知道自己救不了大成國,他知道自己奉獻了一輩子的國將要滅亡了。他發不出聲,發不出聲。所以,若是這一身殘骨擲地仍有回響,那便讓它落地吧。

天載子午二十九年,大成京都百名文人殉難,血濺白練,逼停大軍。萬眾屏息,無人敢語。迫於情勢,新帝不得不調兵折返。

此事傳出,天下嘩然。口誅筆伐,民心儘喪。

——“常道竹子有節,寧折不彎。意有彎曲,音同屈竹,故不被君子所喜。”

——“然,曲竹無芯,風過如笛。脆鳴如溪,故喚曲竹。”

——天載子午三十年,胥州大成國,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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