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正道魁首(1 / 1)

居於天經樓的塔頂,望著運轉中的星圖大陣,宋從心做足了心理準備,才讓自己將要出口的話語不至於輕顫:“神舟列宿,這裡是中樞,聞音則複。”

直到清晰有力的話語遠遠傳開,宋從心才有幾分這話是從自己口中說出的實感。她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虎口,後知後覺地感到幾分緊張。雖然先前的試行都很順利,但以往的試行都是單個區域的鏈結,這次卻是一次性鏈結整個神舟大陸上所有的星錨。

能成功嗎?宋從心緊盯著星圖大陣,不敢移開目光。

呼應聲傳開的瞬間,宋從心隻覺得周遭安靜了下來,隻有她的聲音在高天之上回蕩。這種肅穆的安靜無可避免地讓等待變得煎熬。她隻能仰頭,迫使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星鬥之上,看著那些忽明忽暗的星辰在護山大陣上流轉。宋從心看著看著,心情突然便平複了下來。

反倒是站在宋從心身邊的令滄海心緒跌宕。他雙手背在身後,左手抓著右手的手腕,嘴唇抿成一線,額角沁出冷汗。

令滄海並不畏懼失敗,畢竟修行造化之道的,在成功前總要經曆無數次失敗。令滄海也知道長老與拂雪師姐並不會因為失敗而放棄,宗門內更不會有人怨天尤人、彼此推諉。但此時此刻,一向信奉事在人為的令滄海也忍不住在心裡祈禱,希望一切順利,不要出現意外。

這可是拂雪師姐的繼位大典啊。整個無極道門上下一心,隻為了這場大典能完美收場。

宋從心並不知道站在自己身旁的同門在這個瞬間裡經曆了怎樣的胡思亂想,她收回視線、正想著是否要再傳一遍音訊時,眼角的餘光卻捕捉到一點不同的光亮。

一顆位於地圖邊角上的星子,突然煥發出持續穩定的光芒。與此同時,一道清晰穩定的回應自天際傳來。

“……這裡是陌州東海重溟城,敬稟上宗,音訊已至,萬事皆安。”

隨著這一聲答複響起,星圖上明滅不定的星辰也逐漸穩定了下來,煥發出長明不滅的暉光。接二連三的回應也自神舟八方天地飛來,有序地回報音訊源自何方。

“這裡是幽州興國帝都定水,回稟上宗,音訊已至……”

“這裡是北州大燕帝都昭陽城,隆冬大雪……”

“這裡是胥州大成國,戰亂……”

“南州越嶺山脈,通古佛塔……”

“建木所在……”

“梧州東華山……”

“衡州北望嶺……”

“中州與雲州交界之所,日月山……”

一個又一個的地名被人念出,人以言語之靈,為星辰賦予名姓與方向。

神舟大陸鏈結地脈的星錨多達上千餘數,區域內零散的星錨會如支流般彙聚於州域中心的星塔。神舟版圖劃分九大洲,九洲之下又分三十六小州,南州海域又有被稱為“蓬萊”的群島。為了串聯所有星錨,十年間,無極道門耗費無數人力物力,在這些地脈的樞心之上建立了上百座星塔。

而這一切的付出,並不是沒有意義的。

“這裡是雲州清宇玄門,回稟上宗,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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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中州天殷帝都恒城,構架初建,暫安。”

散落於神舟各處的百座星塔同時回應中樞的呼喚,正似寰宇群星撐持起本應無光的夜晚。就像許多年前,程序員編譯出第一個程序“你好,世界”一樣。當冰冷的器械被人為賦予了感性的溫度時,它便成為了一種跨越時間與空間、連接先輩與後繼者的浪漫。

即便是對九州列宿並無深入了解的來賓,在聽見那四面八方而來的回應之時,心中都有一種近乎澎湃的震撼。

他們從未如此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立於星海之間,從不孤單。

天有列宿,地有州域。神舟不是一座孤舟,大地亦有滾燙的血肉。

隻是以往的他們聽不見也看不到,而現在,他們聽到了。

……

天經樓中樞順利鏈結各地星塔。

宣告成功的瞬間,即便是注重風度儀態的內門弟子也忍不住喜極而泣,他們歡呼雀躍,毫不顧忌禮儀地與身邊的同門熱烈擁抱。

純鈞道人哈哈大笑,他大手一伸便攬住了此情此景之下依舊喪著張臭臉的古今師弟,力道十足地往師弟後心錘了兩下。不等古今道人暴怒,持劍長老又轉身擁抱了自己視野所及的所有弟子,他老人家看似清瘦實則魁梧,雙臂一環便是三四名逃脫不得的弟子,活像隻逮著一窩小雞就往翅膀裡塞的大禿鷲。

令滄海同樣難以遏製激蕩的情緒,他眼眶微紅,下意識地想和身旁的同門分享一下自己的興奮以及喜悅。結果一轉身就對上了拂雪師姐那張冷得不近人情的天人之顏,已經抬高的手臂頓時僵住。但很快,令滄海憑借著強大的隨機應變能力繼續轉身,動作十分流暢自然地抱住了……站在拂雪師姐身後的司書長老。

令滄海:“……”

剛被師兄痛擊後背又被莫名其妙抱住的古今道人:“……”

人與人之間的悲喜並不相通,所有人都在歡呼雀躍之時,隻有古今道人像隻不小心被人抓住後強行抱在懷裡的瘋貓,滿臉都寫著“好煩”。

而在師弟眼中從容自若的宋從心喜悅有之,激動有之,但更多的卻是鬆了一口氣。她冷靜地調試星圖大陣的運行,對各方星塔一一作出回應。最終以掌教的名義宣告九州列宿正式步上正軌、完美主持大局之後,宋從心才後知後覺地感到興奮以及歡喜。

她突然很想見見師尊或是自己的友人,與他們分享自己的心情。

但是不等宋從心盤算著之後要如何告知師尊這個好消息時,卻有弟子看了一眼通訊令牌後,滿臉懵然無措地走上前來,在宋從心身邊低聲彙報了什麼。宋從心猝不及防之下得知了“被邀請前來見證的賓客有人當場頓悟席地入定了”這條無論放在哪裡都堪稱勁爆的消息。

宋從心:“……”啊?不是,你們頓悟了什麼?這又是什麼我不能理解的修真方式嗎?

宋從心心中無

比茫然,但身為掌教,哪怕泰山崩於面前也必須保持冷靜。她吩咐弟子們不要打擾頓悟入定的賓客,並讓陣修弟子在這些賓客身周設下防護結界,避免他們因為外部的乾擾靈台失守,最終導致走火入魔或是境界回落。宋從心發號施令時,已經升任為太上長老的古今道人與純鈞道人都沒有多說什麼,對於宋從心細致的處置方式,他們都是認可的。

“……師姐真了不起啊。”令滄海看著拂雪師姐有條不紊地主持大局,想到師姐這一路走來面對的諸多不易,不由得心生感慨,“想想我虛長這麼多歲,竟不如師姐多矣。師姐這樣的人,以後一定會流芳百世,名垂青史的吧?”

“傻話,這有什麼可比的。”古今道人眉眼冷淡,他不在意個人名望,但不反對他人追求聲名。這些晚輩努力做出了如此耀眼的實績,他們為何不能被世人銘記?

“千秋史冊之上,爾等已有名姓了。”

……

無極道門,太初山。

無極道門承啟星圖大陣時,遠離人群喧囂的地方,兩道佇立在高天之上的身影已將這一切儘數收入眼中,連同周天星辰的流轉與眾人的狂歡。

“真是難得一見的壯景。”天樞星君極目遠眺,以大乘期修士的神識目力,她甚至能跨越州域,窺見遠方亮起的星塔,“拂雪這孩子腦子裡的奇思妙想,簡直像是來自另一方天地中的文明薈萃。隻將她視作心性過人的小輩,倒是本尊小覷了她。”

天樞星君一邊說著一邊卻是收回了遠眺的目光,她垂眸下望,拂雪的身影清晰地映照在她的瞳孔中央:“但是明塵啊,你究竟還要隱瞞這孩子到什麼時候?就算是本尊,看著她如此疲於奔命的樣子,也是會感到心痛的。”

天樞星君性情爽利,話語也直白如刀。明塵上仙同樣注視著弟子的背影,聽見天樞星君這般說,他卻突然道:“天樞,你該回了。”

“哈,大典還未結束便下達逐客令,這難道就是無極道門的待客之道?”天樞星君掰著指頭數了數,“你要不要算算你這幾天裡對我下了幾次逐客令了?如今我們那一輩的,還在喘氣的也隻剩你我,有你這麼對待老朋友的嗎?”

明塵上仙沉默不答,見九州列宿的試行已經結束,他便準備打道回府了。

明塵上仙不願答話,天樞星君卻不是個好打發的,即便對著這麼一樽神像,她也能自言自語說出一籮筐的話:“說起來拂雪做了這麼多事好像都是瞞著你的,沒跟你求助也沒向你訴苦?真是個了不起的孩子。就是不知道當師父的究竟有多鐵石心腸,才讓孩子養成這種萬事不求人的性子,你說是吧?”

“……”明塵上仙緩步走在山花爛漫的小路上,放緩了回府的步伐,“你該回了。”

“你除了這句話能不能說點彆的?”天樞星君雙手抱胸,大步跟在明塵上仙身後,“師父瞞著徒弟,徒弟也瞞著師父,你們這對師徒該說是貌合神離,還是說各有打算呢?我可告訴你,天景雅集下薑家那孩子邀請了拂雪,你是真不怕她被拉攏到薑家那一邊去啊。”

“拂雪不會的。”明塵上仙終於說了另一句話。

“什麼不會?”天樞星君停住了腳步,她看著明塵漸行漸遠的背影,沉聲道,“數百年前,我臨近突破,是你告知我不要飛升。若非我修行此道,加之信得過你的為人,知道你不會無的放矢,我恐怕早已奔向星海而去了。但不是誰都會相信你,明塵。你可知那些被你斷了青雲路的人,心中該有多麼憎恨,多麼絕望?

“你真的不告訴那個孩子真相嗎?告訴她,此世已經無人可以飛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