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第34章】拂雪道君 無回之路與蟄民……(1 / 1)

【微量獵奇, 介意慎入】

明月樓主曾經說過,在那距今太過遙遠的時代,雪山神女所在的北地曾經是神州大陸最繁榮昌盛的文明。北地山民們修建了鏈結天際的橋梁與台階, 征服了雪山將其馴化為自己的家園,更甚者, 他們還掏空了一整座山峰,為自己的神明建造了一處宮殿。

但唯有親眼所見之時, 才能明了那究竟是何等宏偉壯麗的奇觀。

宋從心牽著拉則站在山的這頭遠眺著山的那頭, 十數道相連的鐵索自山崖上垂懸而下,如淩雲飛渡般隱沒雲層。遠處,雲海環繞的雪峰被生生挖空了一整面山壁,與雪同色的長白石築成的宮殿鑲砌在山岩之間, 一眼看過去隻覺得恍若一色, 就好似這座雪峰生來便是這般樣子。

山間雲霧繚繞, 與雪峰融為一體的宮殿便也在雲海之間時隱時現。若有信眾不遠萬裡而來,隻怕是會將其錯認為天上宮闕。而從宋從心所在的方向望去,便會發現白石宮殿的建設是契合雪峰的尖塔形, 頂端鏤刻著光輝的法-輪。借助深淺不一的山石與多色琉璃碎片組成的塊狀圖案, 那座宮殿從此處望去,竟宛如一位舒展雙臂、身後法-輪普照的神女。

她是如此慈悲祥和,就這樣嫻雅端肅地佇立於群山之間,向塵世展開自己的懷抱,宛如一位無私的慈母。

這便是神州最古之神,妙殊善法長樂天之主的神殿。

“拉則,你要帶我去哪兒?”眼見著拉則不管不顧地朝著鐵索橋跑去,在她毫無顧忌地用被凍得通紅的手指去觸碰冬日的鐵索之時,宋從心伸手將這瘦小的孩子抱了起來, “阿金……寨民們為什麼會來這裡?”

“因為,壽命,到了。”拉則坐在宋從心的手臂上,雙手下意識地環住了宋從心的脖頸,“神,收回,恩賜。”

宋從心在電光火石間想到了那些在黑夜中蠕動的百足,不由得面色微變:“被收回恩賜的人會死嗎?”

“死?唔……不會。”拉則思索道,“他們,還活著。一直,活著。”

宋從心不明白拉則的意思,拉則不僅有言語交流障礙,並且還極度缺乏正常人該有的生活常識。她就像是被野獸養大的狼孩兒,隻有求生的本能與個人的愛憎,人類社會的道德倫常於她而言都是陌生且無用的虛無之物。

但事到如今,原路折返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宋從心看著遠處巍峨宏偉的宮殿,不知是不是因為拉則在身邊的緣故,她感覺自己似乎沒有那麼畏懼了。宋從心踏上了鐵索橋,示意拉則到自己背上去,女孩肢體靈活柔韌,輕而易舉地便翻到了宋從心的背上,抱住了她的脖子。這下子,宋從心終於可以空出一隻手來拿自己的武器了。

山的那邊會有什麼?背著女孩的宋從心踏過鐵索,步履輕盈如淩於雲間的白鶴。

她穿過縹緲的雲海,人也好似在逐步遠離世俗。她似一隻輕盈的鳥兒,飛往她的山,飛向慈母溫柔的懷中。

雪,下得有些大了,在地上厚厚地積了一層。十座鐵索橋最邊緣的一座旁聳立著一座被雪掩埋的石碑,並沒有被步履匆匆的過客注目。直到一陣山風拂去那岩上的碎雪,被時光研磨得粗糲模糊的石碑才顯現出古老神詭的文字。

[舍身崖.無回路]

——舍身布施之崖,有去無回之路。

……

另一邊廂。

宋從心沒有按時歸來,第一個察覺到不對的是楚夭。

然而,在楚夭掐著時間不停朝外張望,試圖與同伴商量一二時,她才臉色很臭地發現自己的另一個隊友竟然也不見了。

“我的兩位旅伴,穩重靠譜,在團隊合作方面極擅單兵作戰。”楚夭苦中作樂地記了兩人一筆,她不敢擅自出去尋找隊友的蹤跡,萬一自己不小心壞了事或是剛好彼此錯開可就糟糕了,因此她隻能滿臉焦急地在竹樓中乾熬著。

直到夜色漸漸深了,意識到情況不對的楚夭已經摁捺不住了。蘭因也就罷了,但宋從心是什麼性子楚夭還是很清楚的,若不是遇見了無法袖手旁觀的特殊情況,那人說什麼都會回來報個平安。沒有按時回來,唯一的可能便是出事了。

儘管以那位的能耐,楚夭也想不到這世間究竟有什麼能傷到她。但擔心這種事是沒有什麼道理的,更何況楚夭本就不是理性之人。

就在楚夭準備出門尋人之時,湊巧,一聲不吭便消失了大半夜的蘭因裹挾著滿身寒風回到了竹樓,發現竹樓中隻有楚夭時他還微微一怔。

“圖南沒有回來!”楚夭急得跳腳,“她肯定是出事了,不然她至少會回來跟我們說一聲的。”

楚夭對宋從心品行的肯定是外人無法理解的,但不知為何,蘭因竟也毫不猶豫地認可了楚夭的推斷:“去村裡。”

兩人顧不得其他,二話不說便趕往了村寨,他們找到了阿金的家,卻隻看見空蕩蕩的屋舍與押在書桌上的書信。

“她去了山的那邊。”從家書上的指痕與房舍內遺留下來的蛛絲馬跡,蘭因很快便推斷出了圖南的去向,“她想救阿金,所以來不及折返。”

“山的那邊,山的那邊究竟有什麼?!”被蒙在鼓裡的楚夭有些煩躁了,“該死的,我去找她!不管山裡有什麼妖魔邪祟,通通殺了便是了!”

蘭因放下了家書,眼神卻也冷了下來:“上驚覺塔吧,掘地三尺,總能問出一些線索的。”

“祭司和那神子是知道什麼的吧?問不出來,就挨個殺了吧。”楚夭冷靜了下來,她嬌媚的臉上流露出幾分陰戾的殘忍,也就在這時,她終於顯露出幾分不被正道所容的邪性,“本來就是因為圖南在乎所以才束手束腳的,這種村寨有一個算一個,根本就沒有人是無辜的。”

楚夭不是好人。

斬斷離愁愛恨的慧劍,她一把沒有,倒是正道認定為六毒的貪嗔癡妄,她一個不落。

若是站在這裡的是某位正道修士,恐怕便已經要神色大變怒斥她為妖女了,但好在蘭因也不是什麼好人。兩人一拍即合,連夜登上了大明驚覺寺塔,隻是與先前的拜謁不同,這次的不速之客顯然來者不善。

寺院中的長明燈在冷風中忽明忽暗地閃動,結束參拜的江央跪坐在蒲團之上,似是困惑般地回頭。

“……他不是說還不想瘋掉嗎?”

神子自言自語,宛如木樁子般站在一旁的魁梧屍傀自然也不會回答他的問題。

火光明滅,燈燭搖擺。肅殺的風席卷了整座寺院,白日裡肅穆莊嚴的佛塔,夜間卻成為了關押魔物的牢籠。

烏巴拉寨的夜晚與白晝大不相同,大名驚覺寺也是一樣。隻是夜裡院門重重地落了鎖,將門內門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神子是寺院中唯一保有清明神思之人,雖然從很久以前神子就在思考,能窺得無面佛像之上長滿眼睛的人,究竟還算不算醒智之人?

“阿彌陀佛。”

神子能解答世人所有的疑問,但神子的疑問卻不會有人回答。江央緩緩闔上那雙佛性的慧目,不再去看眾生疾苦。

……

楚夭與蘭因登上大明驚覺寺塔,闖入院中時,便聽到了掃帚劃過地面時沙沙的響聲。

這大半夜的竟然有人在掃地?楚夭微微擰眉,她循聲望去,遠遠的,她看見掛滿紅繩與木牌的鬆樹下有一道影子,看上去似乎是僧侶的打扮。那道影子大半夜的不睡覺,而是拿著掃帚在庭院中反反複複地掃。沙沙,沙沙——掃帚劃過地面的聲音不絕於耳,仿佛能這般掃到天荒地老。

楚夭抽出腰間的短刀,悄無聲息地潛近,那道影子背對著楚夭,因此她的短刀毫無阻塞地遞到了對方的脖頸。

面對突然出現在耳畔邊上的尖刀利刃,那身穿袈裟的祭司卻熟視無睹般地垂著頭,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楚夭挑了挑眉,抬腿朝著祭司的膝蓋窩上便是一腳,那祭司頓時便像一個笨重的水桶般被她踹倒在地上。

白日中寶相莊嚴的祭司滾倒在地,露出他正面的形容——青白得毫無血色的肌膚,眼眶中空洞洞的眼白,僵硬冰冷的身軀內聽不見活人的心跳。

“後退。”楚夭正想蹲下檢查這具“屍體”之時,身後的蘭因卻突然將她往後用力一拽。在重心不自覺往後傾倒的過程中,楚夭看到,那具“屍體”不自覺張開的嘴巴中突然間湧出了什麼。

……見過人魈蛻皮嗎?

(下方獵奇,慎入)

沒有皮膚覆蓋的血肉肌腱擰和為手臂粗長的肉條自“屍體”的口中奔湧而出,它們瞬間撐大了“殼”的下頜,像翻折一件衣服一般,人體內的血肉與外在的皮囊互相翻轉了過來。人皮乾癟了下去,宛如一件被褪下的衣物。

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在自己眼前“綻放”,楚夭卻無動於衷。

“這是什麼?”她甚至還頗具閒暇地回頭,指著那一灘蠕動的血肉,詢問博聞廣識的同伴。

“走到長生儘頭的蟄民。”蘭因同樣也很冷靜,“已經不再畏懼死亡的陰影,被‘蟄’改造到極致,每一寸血肉都‘活著’的長生之人。”

如果,這樣還能算是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