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第20章】拂雪道君 大漠刀客名蘭因……(1 / 1)

這可能是什麼沙漠佚聞之“大漠殺神”的案發現場吧。

宋從心站在沙丘之上, 看著遠處黑衣青年孤身一人便屠得沙匪人仰馬翻。那青年人分明已經身負重傷,身上黑色的衣物都能看出血液沁染出來的深色痕跡。大抵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沙匪們將他視作瀕死的獵物, 如食腐的禿鷲般盤旋環繞,徘徊不去。畢竟依照盜匪的規矩,老大若是被外人殺死, 誰為老大報仇,誰便是下一任的老大。

貪婪熏紅了沙匪們的眼睛, 以至於他們沒有聽見死亡接近的聲音。

每當青年停下腳步之時,沙匪們便錯以為他已油儘燈枯有可乘之機,但當他們一擁而上意圖將人亂刀砍死之時,那淒豔的刀光便會悄無聲息吻上他們的脖頸。青年閒庭信步, 狡猾得宛如一匹老狼。他拽著那根係掛著人心的繩索, 時鬆時緊,不緊不慢地牽拉,便讓那些自詡為獵人的獵物興奮張狂地落入陷阱之中。等到沙匪們意識到情況不對,他們也已經無路可逃了。

宋從心沒有出手,隻是在一旁靜默地看著。修行了這麼多年的劍術, 無論願與不願, 她也已經被熏陶成了這方面的大家。因此在看見對方的刀術與功法第一時間門,宋從心已經下意識地開始剖析對方武功的來路。

青年的身法輕盈鬼魅, 不動時沉靜似海,動時卻如擇人而噬的毒蛇野獸, 這並非正統出身的路數, 反而更像是各家培養的殺手或是死士。

而讓宋從心感到有些意外的卻是對方的刀法。要知道刀劍二物雖然經常被放在一起互相比較,但與被譽為“君子之兵”的劍不同,刀為九短之首, 又為百兵之帥。比起偏向近身作戰與護身的劍而言,刀更適合戰場,因此大部分刀術的門路往往都大開大合,雄渾豪邁。

但青年所使的刀術不同,他斬出的刀光僅是極細的一線流光;而他的步法也輕盈鬼魅,伴隨著許多宛如舞蹈般的旋轉動作。這些動作看似有些多餘花哨,但與其刀術相結合起來卻是飛光如線,宛如在鋼絲之上騰轉起舞。刀隨心動,人隨鋒轉,其身法之靈活多變,切入刁鑽,可謂是令人防不勝防。那種力與美的結合,糅雜著野獸搏命般的狠戾,讓人想起那一句“殺氣騰幽朔,寒芒泣鬼神;舞餘回紫袖,蕭颯滿蒼旻”。

擁有這種刀術的必然是刀尖舔血之輩,這場爭鬥也不過是窮凶極惡的盜匪遇上了更凶更惡的野獸。

在十數名沙匪皆亡於青年的刀刃之下後,被熱血與貪欲衝昏了頭腦的沙匪也猛然醒悟過來虛弱不過是對方偽裝出來的假象。早已將人頭掛在刀尖上的匪盜看著那宛如殺神般的青年,竟也都生出了幾分膽寒。他們不顧傷痕累累、已是窮弩之末的青年,撂下狠話之後便立時調轉馬頭,倉皇離開。而那青年在察覺到這一點後竟不顧自己的傷勢主動出擊,凶狠無比地將跑得較慢的幾人斬於刀下。

對方仿佛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匹狼。一匹報複心極強,狡猾又凶惡的狼。

然而,青年身上的傷勢並不完全都是偽裝,在追出一段距離後便流露出了明顯的疲態。他倒在漫漫黃沙之中,那些沙匪卻沒有一人膽敢回頭,唯恐他又是故技重施。在沙匪跑得看不見人影之後,宋從心才緩步從沙丘後現出身形來。

青年倒在馬匹與沙匪的屍體當中,一動不動,生死不知。宋從心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其他人的氣息,便邁開步子朝他走去。

雖說對方的來路不算乾淨,但見死不救也有違道義。而且她總要弄清楚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然而,就在宋從心走到青年身邊,半跪於地伸手去試探他鼻息的刹那,倒在地上的青年卻突然睜開了眼睛。他出手如電,五指呈鷹爪狀直襲宋從心的咽喉,可宋從心早就防著他這一手,曲指猛彈他腕部的麻穴,逼得他收手。兩人在這極近的距離內交手了十餘回合不止,雙方的手勢都快得僅剩殘影。最終,這場對峙以宋從心一把薅住對方的頭發,反折青年的一隻手臂,將其臉面朝下、狠狠地摁入黃沙中為止。

“我與那邊不是一路的。”宋從心張口說了北地的語言,“若不想死,便不要輕舉妄動。”

宋從心說完,卻見對方突然沒了動靜。她將人抓起來翻身一探,卻發現青年早就昏死了過去,方才的一係列反擊行為恐怕隻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到底是什麼地方才會養出這種野獸一樣的本能?宋從心思忖著,想到對方那堪稱精絕的刀術,就這麼讓人死掉似乎有些可惜。她將青年從黃沙中撈起,順勢點了他的穴道,而後便將這身材高挑的青年扛到了肩上。

宋從心循著腳印追上商隊時,急匆匆迎出來的楚夭當即便是一聲尖叫:“你帶了什麼回來?!”

“人。”宋從心跟扛屍一樣地將人放下,告知哨人可以放心紮營了,“那邊是沙匪和這人打起來了,不是衝著商隊來的。具體發生了什麼要等人清醒後才能問明白。但那些沙匪死傷慘重,短期之內應該也不會再外出劫掠了。”

“原來如此。”商團主人阿克夏倒是好心地道,“我這邊備有一些乾淨的衣物和金瘡藥,先給人換上吧。”

“勞煩了。”宋從心將人交給了阿克夏,但卻沒有就此離開。

以這青年表現出來的攻擊性來看,難保他清醒之後會不會襲擊彆人,所以宋從心必須在一旁看著。阿克夏讓那名叫“湯十一”的跑腿小夥過來幫忙更衣換藥,甚至還用掉了一袋子在沙漠中堪比黃金的水。宋從心抱著劍站在臨時搭建的帳篷外,楚夭就跟朵小蘑菇一樣蹲在宋從心的身旁。

等到湯十一從帳篷中鑽出來後,一直閉目養神的宋從心這才開口道:“辛苦了,接下來由我守夜便好。他若有異動,我也能製服他。”

“好咧,那便勞煩您了。”湯十一倒是很爽快地點了點頭,但轉而又想起了什麼來,“欸,不過高人您可要悠著點啊,可彆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了。”

宋從心挑了挑眉:“你很在意這個?”

“那可不?阿克夏可是用了一袋水呢!一袋水呢!”湯十一肉痛得跳腳,齜牙咧嘴道,“在沙漠裡,一袋水就相當於一袋黃金啊!”

好吧,早該知道這人就是個財迷了。宋從心甚感無語,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湯十一離開之後,宋從心和楚夭便一前一後地鑽進了帳篷裡,她們兩人負責守夜,同時也負責看守這個身份不明的刀客。

“哇哦。”看清躺在地上的人的面容之時,楚夭頓時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驚歎,“你哪裡撿來的美男子啊?我怎就沒這好運呢?”

在帳篷入口處席地而坐的宋從心微微一怔:“……什麼?”

“你撿回來的人啊,當真是好生俊俏一男的。”楚夭興致勃勃地道,“我還以為你是見他長得好才把人帶回來的呢。”

“……?”宋從心還真沒注意到這個,她有些茫然地回頭看著躺在地上、呼吸平緩的青年。比起他的容貌,宋從心方才的心神都在對方的刀術上。眼下青年被湯十一捯飭乾淨之後,她這才發現這位一步殺一人的殺神之所以被沙匪圍困也還被人咒罵“小白臉”是有原因的。

青年面色慘白,嘴唇失色,但即便如此,誰也不能否認他生了一副俊逸白淨的好相貌。

然而,宋從心和楚夭面面相覷半晌,愣是沒想明白對方長得不錯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楚夭像隻小狗一樣眼巴巴地盯著宋從心,但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她的神情便逐漸從期待轉向了失望。她在宋從心身邊坐下,抱著膝蓋沮喪地嘟囔道:“不是說朋友和朋友湊在一起都會聊聊這些的嗎?我看其他女孩子都是這樣的。”

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我是個道士啊。宋從心沉默無言地看著她,許久,她突然開口道:“你以前沒有朋友?”

“什、什麼?我怎麼可能沒有朋友?!”笨蛋美人仿佛被人戳破心思一樣方寸大亂,“我隻是看你太無趣了,才好心跟你說說話!”

懂了,這人以前果然沒有朋友。宋從心心平氣和地想到。難怪楚夭對她這麼親昵,感情是以往從來都沒有交過同性友人。不過以這貨招蜂惹蝶還動不動被前任追殺的本事,估計她也根本不敢在同一個圈子內久待吧。

宋從心想了想,用劍鞘撩開帳篷的簾子,在確保寒風不會灌入帳內的情況下露出一個小角:“要看星河嗎?”

楚夭保持著蜷縮的姿態,將臉埋在雙臂與膝蓋之間門。聽見宋從心這話,她頓時偏頭,隔著手臂偷偷瞥了她一眼。

在這沒有燈火的浩瀚沙海之中,夜晚的星辰便會顯得格外明亮。

就連那用劍鞘撥簾的人,都顯得彆樣溫柔了起來。

楚夭眨了眨眼睛,好一會兒後才緩慢地挪動位置,像隻小貓一樣輕輕地蹭到了宋從心的身旁。深邃湛藍的天幕星河浩蕩,楚夭聽著身旁的少女以平穩的聲音講述著星宿之間門的關聯與神話。身為修士她本無需睡眠的,但大抵是沙漠的夜晚太過安靜,以至於她聽著聽著便不自覺地睡著了。

楚夭第二天是被營地內的人晨起時的動靜吵醒的,她揉著眼睛起身,才發現自己竟蓋著一件淺褐色的外袍,就這麼睡了一晚。

楚夭意識尚不清醒,人還有些恍惚之時,帳篷的簾子已經被人撩開,清晨的陽光大咧咧地投射進來。

斑駁模糊的視野中,她看見僅著一件單衣的少女與另一人相對而坐,隨即,她聽見了一聲低沉喑啞、仿佛被火舌撩舔過的嗓音。

“我名蘭因,孤虛無宿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