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第67章】掌教首席 迎天光重入苦刹……(1 / 1)

鏡中少女眉眼深邃, 氣質清冷,換上一頭白發之後更是自帶仙氣,一往無前地朝著這個類型的巔峰走去。

剛剛蘇醒過來的拂雪仙君擺著一張神情嚴肅的面孔, 一本正經地在鏡子前捋著自己長及膝蓋的頭發, 在確認頭發全部變白後,拂雪仙君那雙古井無波般平靜的眼眸都泛起了些許震撼的神情。

通常來說, 已經長出來的頭發是不會突然變色的,所謂的“一夜白頭”其實指的是發根處新長出來的頭發變白了。但修士不一樣, “發首乃人之精氣所在”這句話放在修士身上可謂是再真是不過的大白話描述了。

一位修士的修為境界以及身體狀態基本都可以從面色以及發首上反應出來,柔順有光澤的證明狀態不錯, 毛躁乾枯的則是靈力枯涸。畢竟修士體內的靈炁循環會自行運轉維持著外在巔峰期的體貌, 若是外在出現了問題, 那體內的靈炁循環必然也出現了問題。

這一夜白發……

宋從心茫然地薅了薅自己的頭發, 頭發的顏色並不是那種生硬突兀、一眼便能看出是顏料漂洗出來的白色,也不是自然衰老後略微帶點灰色的、黯淡且毫無生機的白,她的長發是一種質地柔和朦朧且富有光澤的銀白。

若說宋從心以前雖然高標逸韻,但一眼看過去還隻是個眉眼冷淡的少女, 那如今她隻是往哪裡一坐,整個人便自成一種輕雲蔽月、流風回雪的朦朧意境。美則美矣, 就是不太有人氣, 非要形容的話,就好像在看一副光影絕美的畫。

宋從心:“……”好怪, 再看一眼!

宋從心撓頭感覺自己腦子好像要長出來了,這種銀白色的發色跟當初化龍後的姬既望很像,但姬既望本來就好看得不像人所以倒也沒什麼。但放在自己的身上真是怎麼看怎麼不對勁,整個人都好似要在昏暗的環境中發光一樣。

不過算了,想那麼多也沒用。宋從心掙紮著爬起身, 發現自己身上竟然還穿著那件破爛的法袍。宋從心連忙披頭散發地跑去後院的淨靈池子裡清洗了自己,已經破損到難以修補的法袍隻能忍痛丟棄。這些年來宋從心一直忙得腳不沾地,時至今日太素山上都仍然沒有侍從與奉劍者。但好在當初長老們贈送的見面禮中有負責打理俗務的偃甲人偶,宋從心將偃甲人偶找出來後便隨它自行掃撒房間了。

屋舍內傳來偃甲人偶行走時的足音,宋從心仰頭沉在靈泉水中,周圍廖無人聲,隻有風過疏竹時搖曳的樹影與潺潺的水聲。

這種恰到好處的靜謐氛圍有助於思考一些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修為突破導致心境變化的原因,往常浮躁的心緒如河裡的泥沙般一點點地沉底。宋從心此時沒有任何想要與人交談或是社交的欲望,她隻想一個人待著,然後安靜地處理一些駁雜混亂的事情。

雪發散在水中,如環繞身側靜默流淌的雲。宋從心覺得自己如今終於可以抽出手來,去做一些自己很久之前便想過要做、但總是因為各種忙碌事宜而被擱置在腦後的事情——比如說,布置打理一下自己的道場,以及,整理自己的思緒。

宋從心可謂是上清界中過得最樸素粗糙的高階修士了,尋常修士修為越高,心性便會越淡。享受清淨而不願與人來往的大能修士往往都會有一兩項用以打發時間的個人愛好,比如明塵上仙鐘情於茶道,清儀道人喜愛調香。但反觀宋從心,她這些年來連自己的道場都很少駐留,不是忙著四處救火就是忙著解決各種事務,留給自己的時間實在少得可憐。

打理好自己後,宋從心便和偃甲人偶一道將自己的住所全部清掃了一遍。設有陣法與祛塵符陣的道場十分乾淨,隻是因為長久無人居住而少了一些人氣。掃撒結束後,宋從心坐在長廊的台階上托著下巴,看著庭院中布施清雅怡人的景趣。她的道場是納蘭清辭與梁修一同為她布置的,大家出身的納蘭清辭品位自然是極好的,庭院中山水錯落,借景成畫,無論誰來都挑不出錯來。

但挑不出錯,卻不太符合宋從心的胃口。她其實不太喜歡太過空曠的房間,因為那樣一個人住著總會顯得太過寂寞,人的鮮活氣好像要被房子吞掉一般。想到這,宋從心小跑著進了自己的庫房,繞過那些擺放整齊的天材地寶,從內裡翻出許多箱“毛毯”來。

這種毛毯似乎是某次幫助了一個城鎮解決了魔患事件後的贈品吧?那個村子尚算富庶,裡面盛產一種類似蒲公英般毛茸茸的靈植,名喚“絨裘草”。這種草料在曬乾後捶磨一番就會炸成一團團毛絨絨的物料,用來織造衣物會有一種形似兔子毛發般柔順細軟的觸感。但這種植物卻沒有動物皮毛特有的臭味與油脂,質地也更加輕盈,小孩都能輕輕鬆鬆抱起一大筐。

因為那個村鎮發布的求救是經過官府之手的,鎮民也跟知府承諾由出事地的村民們自行擔負代價。為了避免官僚事後以此為借口斂稅再生事端,宋從心便收了鎮民們製造的毛毯作為“代價”,同時留了一道符籙作為手信。

而這些毛毯因為不好轉手送人,便被宋從心用來壓箱底了。

宋從心將毛毯鋪滿了自己房間內的每一個角路,將好好一間清貴雅致的靜室弄成了毛絨絨的窩。做完這些後,宋從心往地上打了個滾,感覺有點滿意了。而後她便又從庫房中翻找出還是外門弟子時照顧靈田常用的鋤頭鏟子,翻出不知道從哪裡收集來的花種,扛著鋤頭便出了門了。

太素山上設有陣法,若主人不允許,他人不可擅入。因此宋從心並不擔心自己的行為會嚇到旁人。

在家門前開始除草鬆土的過程中,宋從心突然想到自己的前世。那位教她彈琴的老先生作風古派,脾氣還有些臭,不知為何,宋從心彈琴時若是靜不下心來,那位老先生便總能聽出她琴曲裡的雜音,而後便會氣急敗壞地趕她去後院幫他種花鬆土,不許她碰他的寶貝琴了。

那時的宋從心才不信琴曲能聽出自己的心事,被訓到不高興時便會跟老先生頂嘴,覺得他就是找個借口打發她去給他打理庭院罷了。

“你心境有瑕,若付予琴音,隻會傷人勞心,百弊皆害。”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睛,指著庭院裡一盆開得極好的山茶,道,“但若將心中雜念付予塵土,那即便是穢物也能生出花來。既然控製不住自己的心,那便讓不好的東西變成好的,有問題嗎?”

那時的宋從心不太懂,為何老先生要那麼說,但現在,她似乎多少有些明白了。

宋從心平整了土地,灑下了花種,澆水,施肥。做這些的時候,她駁雜的心緒也理出了頭緒,重複且機械的行為反而能讓她靜下心來思考關於自己與未來的事情。老先生說得很對,心緒混亂時便會什麼都做不好,甚至可能傷人傷己;倒不如做一些簡單淺顯的事情,先把思路理清。

從早晨,到傍晚,宋從心認認真真地種了幾畝地。第一天,她鏟平了道場周圍的地皮,撒了更多的花種下去。

第三天,第四天……宋從心都心無旁騖地在自己的山頭上種花,不挑種類,覺得合適就播種下去。

直到第十天,花芽破土而出,一直托著下巴發呆的宋從心看著那細嫩的芽苗,面上掠過一絲古怪的神色。

宋從心回房翻出了塵封已久的令牌,看見許多人給她發送了簡訊。梵緣淺跟她報了平安,講述了一番雙子塔中她與梵覺深的對話,並表示自己從禪定中清醒時,人已經在安全之地,讓她不必掛心。同時,梵緣淺對她表示了擔憂,並表示等她出關之後務必給她回信。

除梵緣淺之外,姬既望也發來了通訊,隻不過這條遠在東海的魚顯然不知道幽州這邊發生了什麼。他或許是通過龍鱗察覺到了宋從心的異樣,從宋從心昏睡至今,他發了上百條簡訊,好在他雖然焦慮但沒有突然跑進她的夢裡,否則宋從心還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應對朋友們的問題。

納蘭清辭,梁修,應如是,令滄海都陸陸續續地給她發了不少簡訊……眾人都不約而同地避開了那些可能會對她造成心理負擔的問題,轉而說一些宋從心一直都在關注的事,好幫助她在出關後以最快的速度掌握眼下的境況。

納蘭清辭簡單彙報了一下幽州的後續,“消失的亂葬崗”任務已被解決,相關情報也全部整理歸案。鹹臨與夏國的外道出逃,無極道門的弟子已經掌握了確鑿的證據並剿滅了根紮其上的外道組織,離人村拘留的死魂也儘數超度。目前幽州陷入戰火,鹹臨少帝橫空出世,頗有一統幽州之勢。無極道門這邊的意思是不支持也不阻止,在處理了幽州諸多事宜後便將勢力逐漸撤出幽州,但有部分弟子留守觀測這位少帝的後續舉動。

梁修則向宋從心簡述了一下內門的諸多事宜,自宋從心於幽州一戰成就“劍宗”之名後,想要投靠未來魁首並為之效力的世家與各大友宗紛杳而來。梁修調查了這些勢力的背景給宋從心作為參考。其次,梁修重點闡述了老饕終於拜入了內門,為本屆外門大比之魁首,被掌泉長老收入門下,想來以後再也不能憊懶怠惰修行雲雲……

應如是簡明扼要地闡述了各方對“幽州之亂”的反應,並表示自己會遊說各宗,解決政治方面的紛擾。近期發來的簡訊則表示諸事已了,不知道為什麼這次交涉格外順利,以及打聽到各宗老祖似乎出了一趟門後歸來便閉關,疑似在養傷雲雲……

令滄海發送的簡訊則是天經樓的各種課題的進益,與明月樓合作的“娛樂平台”項目正在推進,宗門內許多弟子都對此表示很感興趣;“九州地脈”即將進入收尾階段;令家最近推出了無需靈石也可運作的偃甲人偶,不過還不能執行更複雜的指令等等等等。

宋從心一一翻看著這些簡訊,隻回複了梵緣淺與姬既望兩人的訊息,而後她回到書房,鋪紙研墨,落筆書信。

【師尊在上:

惠書舉悉,遲複為歉,今見快雪時晴,曠若複面。

徒兒心中塵霾未儘,但仍想明了一些事情。

積矽成裡,滴水成溪,不得儘善儘美,亦要竭儘全力。

唯望師尊珍重己身,如待塵世萬千風景。

待徒兒重整心緒,拂霧見明,再同師尊言明此心。】

“活下去”與“救師尊”,是宋從心努力至今的初心。

宋從心吻上自己左手上的符紋秘鑰,看著苦刹之地的血肉之門在自己眼前撕裂開啟。

迎著奪目的天光,她再次邁入這集塵世萬千苦難於一刹的險境,被風拂起的白發於空中飄揚,光輝如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