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第65章】掌教首席 金色……(1 / 1)

天載子午二十一年, 震驚九州的“幽州之亂”撥開了那一層粉飾太平的帷幕,沉寂了五百多年的外道組織再一次走到了明面上來。

此戰中,無極道門內門首席拂雪仙君歸宗後便閉關不出, 外界謠言紛紛, 卻被無極道門一手鎮壓。直到明月樓中發布出最新一輪的天兵神榜,拂雪仙君之名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新秀隊列, 位列大能之席時,眾人才儘皆嘩然。年歲不足半百的元嬰, 拂雪仙君再次刷新了上清界的天驕記錄,且因其先後解決了“東海歸墟之難”與“幽州之亂”, 身懷“庇佑眾生”之實績, 她破格以元嬰期的修為位列大能仙班。

除此之外, 斬落一百一十七名金丹修為之上的魔修, 拂雪之名終於蓋過了“明塵上仙首徒”之名的聲望,因其琴劍之道自成一脈,可於上界傳業授道,故得封“劍宗”之尊名。一時間, 拂雪聲名顯赫,風頭無量。

然而與沉浸在震撼中的上清界的不同, 人間門卻風聲鶴唳, 局勢越發緊張。

拂雪名揚九州之日,原北地激進派“無名組織”正式更名為“一目國”, 其內部成員構成雖魚龍混雜,良莠不齊,但人數龐大,來勢洶洶。上清界對其情報知之甚少,隻從拂雪仙君送回的留影石中推測一目國目前有兩位領袖, 其中一位名曰“女醜”,另一位則是上一代禪心院佛子梵覺深、如今自號“魔佛”的如舍。

一目國的出現讓上清界的派係之爭進一步激化,保守派與激進派的矛盾已放在明面之上,身為中立派的無極道門卻一反常態,徹底沉寂了下來。

同年,冬月,鹹臨皇太女宣白鳳之子宣平沙繼位稱帝,在定疆軍與輔國大將軍楚無爭的支持下清剿外道餘孽,安定民心,重整朝堂。這場摧枯拉朽般的血色變革被後世人稱為“瀝血冬月”,年僅十四歲的天承帝登基之日,首先讓世人看見的卻是他與年齡遠不相符的殘酷與鐵腕。

那年冬天,鹹臨在地動的惶惶後迎來了一場格外滾燙的雪,刑台上每日都有人頭滾落在地。勾結外道而背棄人族的,依附惡道為虎作倀的,參與了當年殘害皇太女之謀亂的……一樁樁,一件件,如山鐵證與累累罪況如雪花片般飛上了帝王的桌案,甚至還貼心至極地劃分了輕重緩急與是非前因。也不知道在過去三千多個難眠的夜裡,那人究竟是如何逐一整理這些情報,抽絲剝繭般地從中權衡仇恨與利益。

天承帝命劊子手行刑之時,必須讓犯人的頭顱面向天音塔的祭台,以罪人頭顱點地之刑,告慰軍師的在天之靈。

次年,開春,在經曆了數年修生養息與囤糧之後,後方終於穩定的定疆軍以立庸城為據地,發動了針對大夏國的反擊戰。

以定疆驃騎將軍張鬆為首,佐以嘉禾公主宣雪暖強大的後勤支援與奇襲輔助,已經被敵軍“退避三舍”的龜縮之態麻痹大意的悲彌圖呼在自己大帳中醉生夢死時被包抄了個措手不及。因為前日悲彌王正好開壇慶酒大宴屬將,當天夜裡軍中能排得上名號的將軍儘皆宿醉,根本來不及組織起有效的反抗。當負責放哨的士兵火急火燎地尋找軍中幾次以“妙計”退敵的軍師之時,卻發現那位軍師已經不見了。

“在下幸不辱命。”悲彌王身邊的“高人”軍師此時正嬉皮笑臉地坐在嘉禾公主的馬背上,拱手將上一位東家的邊防圖奉上。

當天夜裡,嘉禾公主便提著砍刀割了許多人頭回來。“殺人如割麥”,成就了這位公主最初顯赫聲名的由來。

雖然比起殺人,宣雪暖更喜歡割麥。

養精儲蓄多時的定疆軍勢如破竹,而早已天傾地覆的大夏根本沒有負隅頑抗的力量,十室九空的民間門也早已找不出一名足以抵抗這浩浩大軍的青壯。而這一路上,雖然定疆軍無法分予百姓米糧,但嘉禾公主每到一處地方便會著手重新治理當地的民生。治軍如山的張鬆將軍也不允許將士們掠奪百姓們所剩無幾的食糧。他們寧可將行軍的速度放慢,一邊屯田一邊打戰,逐步逐步地蠶食大夏的邊疆。

到得後來,“宣家將,不殺良;嘉禾到,知溫飽”的傳言變成了朗朗上口、人儘皆知的童謠。早已被逼至窮途末路的百姓們甚至會不顧一切地殺死當地的官僚,提著人頭舉城投靠。宣雪暖在驚詫之餘,又不免感到幾分難言的悲涼。

“隻是讓百姓能擁有以自己血汗哺育出來的食糧,就能成為書中被百姓們簞食壺漿相迎的王師嗎?”

天載子午二十二年,高舉白鳳旗的宣家軍殺入了夏國帝都,徹底打下了這塊世臨的國土。同年,少帝宣平沙統一鹹臨與夏,改國號為“興”,封號“天承”,年號“始業”;其胞妹宣雪暖受封“嘉禾大巫”、“定國公主”;原定疆軍鏢旗將軍張鬆接任輔國大將軍楚無爭之位;追封鹹臨皇太女宣白鳳為“興太-祖”;追封定疆軍師謝秀衣為“明賢公”;追封謝軍師之胞弟謝安淮為“永沐侯”。

為避免屍骨再次被賊人利用,宣懷王肉-身所造的傀儡最終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在輔佐少君坐穩皇位之後,楚無爭老將軍婉拒了少帝的挽留,在京中又停留了數月,將軍權全部交接給了張鬆。而後,楚老將軍便帶著宣懷王的骨灰前往皇陵,決意終老於君王墓前。

待得朝政穩固之後,天承帝於皇宮附近的皇家園林中立英靈碑,設英烈堂。為免大興土木、勞民傷財,故將皇家園林更名為“英澤陵園”,允許百姓入內祭拜。陵園內記載了原鹹臨與大夏兩國之曆史,收錄英烈事跡近千人,其中便包括謝軍師與後來由仙門為其正名的夏國左丞相。

對於百廢待興、飽嘗苦難的興國子民而言,天承帝一視同仁將兩國英烈迎入廟堂之舉有安定民心之效。在短暫的混亂之後,嘉禾公主離京代其皇兄巡視國土,天承帝則根據嘉禾公主的回饋而重訂法度,兄妹兩人齊心協力之下,興國很快便煥發出了生氣,迎來了全新的篇章。

天載子午二十四年,羅素國因災荒而向興國俯首稱臣。這個本就以織造業為生的小國被興國卡死了糧食命脈,加之側臥之榻盤踞著如此龐然大物,羅素國君在惶惶不可終日中選擇了退位,得了“通識侯”這等意味深長的虛名爵位後閉門不出,謹小慎微,安享自己的榮華富貴。這個國土面積僅有一郡的小國很快便被納入了興國的國土,過程幾乎沒揚起任何的風浪。

至此,興國一統幽州,號“幽州之主”。

次年,與中州薑家一般,宣家於天景雅集上獲得一席之地。看著仙鶴銜來的信函,天承帝與嘉禾公主相對而視,皆是一笑。

此乃後話。

……

天載子午二十一年,幽州,鹹臨邊境。

老饕滿頭大汗地站在足有兩人高的鍋中,舉著巨大的木勺攪拌著險些糊底的米粥。他身後是一望無際的燦金色麥田,其間門可以看見不少仙門弟子禦劍來去,速度飛快地抱回一捆一捆金燦燦的小麥。

另一邊廂,臨時趕製出仙門特製舂米法器的弟子們站在瘋狂舂米的偃甲人偶前交頭接耳,商議如何將米糠除得更淨,將麥粉磨得更細。旁邊,體修與佛修等弟子則負責揉面蒸饅頭與花卷,面粉是成袋成袋地往石桌上傾倒,這些弟子一個個都已經勞作得眼神渙散,氣力虛浮了。

“黃花菜和婆婆丁再多來一點,還有鹽,誰再去曬多些鹽來!”老饕扯著嗓子大喊,手中不停地往米粥中傾倒菜葉與調料,“讓他們都排好隊,糧食管飽,吃飽後安安心心地上路。喂!那邊的不要插老人的隊!怎麼都成鬼了還要欺負人啊?!”

老饕前方不遠處燃著煙,絲絲縷縷的煙霧卻並非來自於篝火,而是一樽擺放在前頭的巨大的香火爐。

放眼望去,隻見香火爐前盛放著十個巨大的陶缸,數名仙門弟子正滿頭大汗地用木碗盛裝米粥,再由另外幾名弟子負責分放。而在這些仙門弟子面前,十條一眼望過去看不見儘頭的隊伍如山丘平原上蜿蜒的蟒蛇,仙門弟子沒日沒夜地努力了許久也不見人數變少。

這些“人”乍一眼看過去都不過是一道道灰蒙蒙的霧影,他們的身軀是半透明的,甚至沒有雙腳。其中甚至有不少“人”連神智都沒有,隻是他們生前大多都在忍饑挨餓,死後被米粥與麥粉的香氣吸引至此,魂靈隻剩下求食的本能了。

在施粥隊伍的另一旁,苦行僧們正盤腿正坐,念誦著《往生經》,將吃飽喝足後的靈魂送入輪回,令其重回彼岸。這是一場本該需要耗費近百年光陰的“超度”,但在那彙聚眾生怨怒的驚天一曲之後,纏繞在這些死靈身上的怨恚之力消解了不少。而在老饕取出一簇金色的麥穗,在田野下種出百畝良田之後,這些於荒地上徘徊不定的亡魂竟被麥田吸引,逐漸攏靠了過來。

老饕提議給這些亡魂做一頓送行飯,讓這些生前忍饑挨餓的可憐人至少能夠吃個飽飯,雖有人覺得這個提議並不靠譜,但眾人還是抱著嘗試的心態去做了。卻不想,這些怨恚之力已經消解得差不多的亡魂在飽足之後當真放下了執念,甘願步入輪回,這讓仙門弟子在驚異之餘又難免心酸。

“吃吧,吃得飽飽的,下輩子便平安康順,活在太平年間門了。”累得滿頭大汗的老饕跟另一名弟子換了班,從屜籠裡拿了一個饅頭塞進嘴裡,順手拿了一個花卷,遞給了腳邊一個不過四五歲的小孩,“這是你們左丞相的心願,所以一定要吃得飽飽的。”

小孩沒等接過,便急得一口啃在了花卷上。他就著老饕的手啃得滿臉都是,舔著嘴唇,用小米牙在燙呼呼、香噴噴的米面上磨牙。

田野間門的金麥隨風搖曳,滌蕩出千層萬重的麥浪,雨後的天光潑灑其上,彆有種淒清燦爛的暖。

老饕咬著饅頭心想,這樣一來,那位老爺子九泉之下,大概也能心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