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17章】內門弟子(1 / 1)

讓和尚和道士來處理感情糾葛, 那是絕對沒有什麼好結果的。除了勸你放下,兩位“大師”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宋從心就這麼面無表情地和那位名叫“梵緣淺”的女禪修站在一處,聽著步青山和另一位名叫“弈秋”的青年爭執不休。

直到真正了解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宋從心才意識到這件情感糾葛之事居然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混亂複雜——首先,弈秋和步青山居然是認識的,兩人原本也是有所往來的朋友。然後, 弈秋實際早就對那位名為“楚夭”的女修心生戀慕,隻是楚夭選擇了步青山,他的愛意便不再能宣之於口。再然後,步青山和楚夭發生爭執並且失蹤之後, 整整三年, 楚夭尋遍了一切可以找尋的地方, 而這期間,是弈秋一直陪伴在她的身旁。

所以,順理成章的, 在楚夭已經徹底絕望、認定步青山已經身死道消之際,弈秋成功討得了佳人的歡心。

在步青山看來, 他和楚夭隻是發生了一點爭執, 根本就沒有分手, 弈秋便是一位仰仗朋友身份趁虛而入、奪友人所愛的卑鄙小人;而在弈秋看來,吵完架後一句話都不說便失蹤了整整三年之久,請問這種愛侶跟死了有什麼區彆?既然死了, 那就彆指望愛人為你守寡。人總要繼續往前走的,總不能為了一個死人而耽誤了一生。

好家夥。宋從心聽著弈秋犀利的言語,簡直每一刀都在往要害上捅。看著潰不成軍的步青山,宋從心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女禪修。

梵緣淺身穿一身素白的袈裟,滿頭青絲卻沒有裁掉, 而是用一條精致的白銀額飾將其挽起。她的三千煩惱絲披散在身後,與那細長的白銀額飾相纏,在天光下閃爍著水晶一般的碎光。這件精巧漂亮的額飾做工堪稱彆出心裁,讓梵緣淺如沐星光,看上去清聖而又璀璨。

被不認識的拉來當仲裁,說的還是紅塵男女之間的情愛糾葛。可梵緣淺聽得認真,神情沒有絲毫的不耐,似乎真的在斟酌其間的是非因果。

與她相比,聽到一半便雙手抱胸倚靠在欄杆上閉目養神的宋從心反而顯得太過孤傲,看上去沒有那麼平易近人。

等到兩人爭吵到了一段落,齊齊將目光掃向這邊,想要一個說法時,宋從心這才睜開眼,一針見血地道:“你們爭的究竟是什麼?”

兩位俊美的公子哥皆是一愣。

宋從心已經不願繼續浪費時間了,她直接看向步青山,眼神淡然道:“你們爭的若是一人之心,那又何須強求所謂的公道?輸了就是輸了。”

宋從心沒有明說,但步青山卻在一瞬間的愣怔後回首,近乎是下意識地看向了那位名叫“楚夭”的女修。

身穿桃染紅衣的女修坐在漢白玉的石質欄杆上,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在兩個青年為她而發生爭吵之時,她都沒有抬頭看向這邊。然而,在步青山突然望向她時,她也似乎心有所感,抬頭對上了他的眼眸。

平心而論,這個名叫“楚夭”的女孩,即便是放在美人如雲的修真界中也是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她算得上是宋從心這些年來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之一了。更難得的是,她美麗卻不木訥,鮮活卻不孤高,一舉一動都透著少女的明麗與嬌俏。

宋從心明白,這種氣質是相當獨特並且難得的。畢竟修真界中的麗人再美,經曆得多了,心也總是會老的。

“……在我們交換心跡的那一天,我曾經告訴過你,我是沒有愛,就會死的人。”楚夭的神情很平和,呼吸也很輕,她注視著步青山的眼神,全無波瀾,也沒有類似憤怒之類的情緒,“我當時告訴過你,不要離開我太久。我會愛你,但你也要讓我感受到你的愛意。這樣,愛才會長燃不熄。”

“我當然……!我當然愛你,夭夭,我當然是愛著你的!”一直都很沉穩自若的步青山突然便有些慌了,哪怕楚夭的言語不帶任何的指責之意,他也分不清自己的忐忑與恐懼究竟是來源於對方的言語,還是因為那份陌生的平靜,“但是這次我真的是身不由己,我認錯,我——”

“你沒有錯,青山,你沒有錯。”楚夭重複了兩遍,“我知道你身不由己,我也知道你並不是不把我說過的話放在心上。你很好,你甚至會為了這份不算過錯的事情認錯。所以,你回來對我解釋了之後,我心裡已經不生你的氣了。”

“那、那麼……”步青山神情有些痛苦,望著楚夭的眼中卻還帶著一絲期翼。

“我找了你三年,青山。”楚夭語氣平靜,這並非控訴,而是單純的陳述了一個事實,“抱歉,我不想讓你難過。但事實就是,這三年,你不在我的身邊。我為你做儘了一切瘋狂之事,但即便如此,我依舊無法阻止這份愛一點點地冷淡下去。”

所以,從一開始,這場爭辯就沒有任何意義。

宋從心低頭去看他們來時的台階,他們此時正站在一處望風台上,離喧囂的市集有一段距離。

“……”步青山愣怔在原地,眼中似有淚光,他張了張嘴,幾次三番之後才艱澀而顫抖地道,“夭、夭夭,我很抱歉……我知道你想聽的可能不是這些,但我也不知道……我應該做些什麼才能彌補。但、但……火熄滅了,我們還能將它再次點燃。這世間絕大多數的愛侶……都是如此。即便沒有愛了,依舊有記憶和溫情在維持我們之間的牽係……這怎麼會,突然之間,說斷就斷呢?”

步青山實在太過難過,他難過到甚至維持不住自己的儀態,隻能倉皇地轉身,以袖掩面拭去了自己的淚水。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沉默了。

而那位名叫“弈秋”的青年在片刻的沉默與尷尬之後突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不應該無動於衷。他轉頭看向被自己請來的“佛子”,用仿佛詢問真佛般虔誠的語氣,道:“佛子,您看,這件事應當如何解決呢?”

名為“梵緣淺”的佛子一直面上帶笑,哪怕步青山流露出那樣悲傷的情狀,她面上依舊是那種悲憫而又聖潔的笑容。聽見弈秋的問話,梵緣淺搖了搖頭,她抬手指了指自己嘴唇,擺了擺手,又取出一塊寫有“止語”的木牌亮給眾人看,似乎在說自己不能開口。

弈秋看她這樣,表情頓時一懵。而宋從心身為無極道門的內門弟子,為了弟子在解決魔患時能隨機應對各種情況,所以了解九州諸事也是內門的日課之一。她看了梵緣淺一眼,了悟:“這位是在修閉口禪?”

佛道認為,口乃心之門戶,一切死生輪回,皆有“心、口、意”三業所致,修閉口禪是為了減少口業,消罪免災。

和修行天之道的仙家弟子不同,道門修煉之法在於“納炁”,佛門修的卻是“功德”與“悟性”。這種修閉口禪的禪修,一旦開口便是頓悟,其威勢可搖動天傾,正應了古人那句:“一十年不開口說話,向後佛也奈何你不得。*”

為了這點兒女情長的小事而破了人家的禪戒顯然是不道德的。弈秋也覺得一頭霧水,既然這位大師修閉口禪,那為什麼還答應跟他過來?

他正想著如何解決此事,卻見梵緣淺佛子笑意盈盈地指了指他和步青山,然後以拳擊掌,做了一個類似抱拳的手勢。

“……”弈秋看著對方的手勢,表情有些微妙,他心中暗道,莫非是我太過不知佛門之事,所以對其手勢有所誤解?

弈秋正絞儘腦汁地想著佛子的這個手勢是不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高深佛理,然而站在一邊的那位道門女修卻在瞬間的沉默之後,一語道破天機。

“你該不會是想說,讓他們打起來吧?”

“——!”弈秋大驚,正想反駁說佛門子弟怎會慫恿他人私鬥?誰知一抬頭卻看見佛子滿臉欣喜地望著那道門女修,連連點頭。

……這真的是佛門佛子嗎?弈秋幾疑自己遭遇了騙子,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情愛之事何來公道可言?我等不過是誤入的旁觀者。”宋從心看著眼前笑靨如花的女禪修,總覺得讓對方繼續在這裡“主持公道”沒準會把渾水越攪越亂,“你之本意並非是想慫恿私鬥吧?這可不符合佛門一貫的理念。”

梵緣淺聽她這麼說,唇角的弧度變淡了些許,但眼神卻更添三分笑意。

她伸手比劃了幾個手勢,指著自己,隨即又指了指步青山和弈秋,最後指著自己,略微施力地以拳擊頭。

梵緣淺的手勢毫無條理,意思也隱晦難懂。但不知為何,宋從心卻福至心靈般地明白了她未能說出口的深意。

“你是說——”宋從心有些頭疼,“你以前也幫他人做過類似的調解。這種關乎情而非關乎理的爭論,你隻要比劃說‘打起來’,他們就會一致對外,將矛頭調轉向你。等到跟你打過一頓後就能消解心氣,要麼重歸於好要麼分道揚鑣……所以,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你是這個意思?”

宋從心話音剛落,梵緣淺便兩眼放光地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臉上滿是如遇知音般的歡喜。

“……此間事了,在下告辭。”宋從心一話不說,轉身便走。哪裡來的佛門憨憨,她才不想跟她當什麼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