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6章】內門弟子(1 / 1)

宋從心終於想起來自己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因為過於在意山主之心帶來的後遺症等問題, 她忘記了自己已經突破了心動期。

她骨齡未滿三十歲, 雖然神魂兩世加起來的年紀不止,但在修真界, 骨齡未滿三十便突破心動期的確是一件不得了的事。先前也說了, 融合期到心動期的境界跨越看似是一個小境界,實際卻是質的改變。這個境界跨越沒有足夠的閱曆與心境的積累,是萬萬不可能達成的。

也正因此, 目前修真界中突破心動期的記錄是骨齡三十七歲, 這項記錄的保持者乃是中州修真大族薑家的天才女修薑恒常。不過因為這個記錄是目前修真界中最大的情報組織明月樓建立後才逐漸流傳下來的, 以前有沒有過在更年輕的年紀突破這個關卡的天才修士,誰也說不準。

至少就宋從心知道的, 明塵上仙的情報就沒能被明月樓記錄在案。在這件事上, 明月樓幾次三番遣人上宗想要探訪一些關於明塵上仙的情報消息,卻是屢次被拒。明月樓心有不甘,屢敗屢戰, 屢戰屢敗, 執拗到幾乎都讓人覺得有點可憐的地步了。

但不管如何,宋從心目前這個“骨齡未及三十突破心動期”的記錄, 在年輕一輩的後起之秀中已經是一騎絕塵, 無人能比了。

這是宋從心忽略的第一件事, 而第二件事,便是她一直苦惱於山主之心的後遺症,而忘了心動期“心胎躁動”這一道命坎。

心動期是漫漫修真路上較為危險的一個階段, 因為心動期修士很容易陷入“神思易動, 靈識不穩”的狀態,這個狀態便被稱為“心胎躁動”。這個狀態下的修士容易走神、失控、難以靜心修行。輕者不過是難以進入坐忘之境或是對自己道途的真意產生迷茫,重者, 走火入魔、暴起傷人等事也不是沒有過。一般來說,修士在進入心動期間就要做好心理準備,但宋從心是臨陣突破,顯然沒有提前準備後手。

難道我現在正處於行為失控的狀態嗎?宋從心抱著自己的腦袋,開始懷疑人生。

宋從心隱約意識到哪裡不對,但很快,她便又把自己眼下思考的事情拋在了腦後。心動期修士的思緒非常活潑跳躍,宋從心看見天書升階後出現了不少新的權能,腦子裡卻冒出了一個奇異的想法。

“天哥啊,你不覺得,隻有我一個人使用你。實在太浪費了嗎?”

天書:“……”

宋從心看著天書的新權能,不覺歡喜,反而十分苦惱:“我隻有一個人,一個腦子。我就算再怎麼學,也學不完你儲存的知識和各種道統啊。而有些事,就算我累死累活,做牛做馬,最終都可能達不成咱們理想的效果。你這麼好,就應該天底下所有人都擁有你,我怎能獨占呢?”

天書沉默,它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在遇見宋從心之前,它也是有其他宿主的。但是那些宿主,要麼把它視為所有物,不肯將它現於人前;要麼便是將它視作某種“天道的眷顧”,雖也樂於將它所記載的知識傳授給彆人,卻絕不會生出“讓所有人共享”的想法。

因為天書是稀世罕有的寶物,同時也是一件具有實體、可以被獨占的器物。

天書沒想到,自己這一任看似怯懦柔軟的宿主居然會提出這種可能。

“你看,這次北荒山九嬰之災也是如此啊。如果隻有我一個人,就算我再怎麼強大,我也做不到克敵製勝、力挽狂瀾。但是所有人團結在一起,集合所有人的智慧與力量,我們才創造出了被正道第一人所認可的‘輝煌壯舉’。隻有我一個人,是不可能做到的。”宋從心耐心地解釋道。

都說宋從心人慫誌短,但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有一種時刻自省、節製欲望的謙卑。

在桐冠城中,旁聽了應如是與宣白鳳公主的交談,宋從心便萌生出了這樣的想法。如今九州大陸子民難以開智是因為版圖過大、國家分裂過多、通訊交流不便、文字語言不同,再加上貴族階級的“愚民政策”,那有什麼辦法能繞過這些,將所有人都牽係在一起呢?

“不過這事急不來,要徐徐圖之。”宋從心深沉道,然後不過一秒,她又開心得像個準備把漂亮老婆炫耀給全世界的傻子,“我一定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天哥有多好!他們都應該跟我一樣天天熬夜背五三,在演練場被打得死去活來,在心魔幻境裡鬼哭狼嚎!這樣,才叫公平啊!”

原本正默默感動著的天書一聽這話,頓時暴起,砰的一聲砸在了宿主的臉上。

……

宋從心是個想到什麼就會立刻付諸行動的人,這倒不是因為她的個人行動能力有多強。而是她擔心自己自己的勇氣會一而再,三而竭,最後什麼事都成不了。

因為有意識地約束自己的這個小毛病,宋從心總會強迫自己提前行動。當心動期的後遺症降臨時,她這種行為想法的跳躍感就變得更為明顯了。

拜入內門的第一天晚上,宋從心握著宣白鳳贈送的昆吾佩,難得地睡了個好覺。

冷當然還是冷的,但宋從心感覺,自己好像快要習慣了。

《心修青蓮訣》果真不愧是天階的修心道法,在詛咒的逼迫下,短短幾天,宋從心已經快從“行止坐忘”的境界進入到下一個階段“和光同塵”了。

進入“和光同塵”之境的話,山主之心帶來的詛咒或許便不會那麼難熬。雖然無法驅散那種源自靈魂深處的苦寒,但宋從心的靈魂變得更加強韌,詛咒對其的影響便不會那麼難熬。某種程度上,這個詛咒是禍也是福,想要擺脫這種苦寒,宋從心便不能生出怠惰之心。

第二天晨起之時,宋從心覺得自己的腦袋前所未有的清明,她還沒來得及考慮自己昨日進了內門後今天該乾什麼,便突然感知到院子外頭有人。

宋從心站起身,走到窗邊往外看去,卻發現,天才蒙蒙亮便站在院子外頭的,竟是十數名身穿管事弟子服飾的少年男女。

宋從心頓時便慌了,她連忙洗漱打理好自己,正準備開門之時,房門突然被人輕輕地叩響了。

“拂雪真人,打擾了。我是內門的管事弟子物生,奉掌教之命,特來為拂雪真人送一些衣物。”門外傳來了一道清朗的少年音。

物生,“物得以生,謂之德”。宋從心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因為這位“內門管事弟子”,實際是掌教身邊的“四奉劍”之首。

明塵上仙喜好清淨,沒有收徒,也不喜有人在旁側伺候。但作為無極道門的掌門人,明塵上仙身邊總要有人隨侍,而這四名隨侍弟子也是長老們從弟子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奉劍者”——物生、守中、累土、若拙。這四名弟子在修道上的天賦或許不儘如人意,但每一個都精通十數種語言、擅長各種雜學技藝,隨便拎出一個都是走出山門隨時能代替掌教出面的可怕人物。

像以前身為外門弟子的宋從心,對這四人也從來都是隻聞其名未見其面。就算她在修道上的天賦強於他們,其他方面也依舊望塵莫及。

宋從心硬著頭皮推開了門扉,便見一名身穿管事弟子服飾的少年對他深深一躬。宋從心伸手去扶,卻被他側身避過了。

“物生見過拂雪真人。”名為“物生”的少年微微一笑,清秀的眉眼,溫文的氣韻,隻讓人想起沅有茞兮澧有蘭,“在下是內門的管事弟子,有幸隨侍掌門身側為之奉劍。今日奉掌教之命,為拂雪真人準備一些內門的物件,之後也由在下為您引路,前往掌教所在的太初山。”

宋從心頓時明悟,物生今日過來不僅是送東西的,同時也是提前過來打個招呼,見見掌教的親傳弟子。

宋從心沉默地點點頭,不知道應該回些什麼。好在奉劍者都是人精,物生抬起手揮了揮,他身後的十二名管事弟子便魚貫而入。每個人手裡都捧著個托盤,裡衣、外袍、腰封、發冠、配飾……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全套內門弟子衣飾,還有一枚全新的弟子令牌。

那枚弟子令牌一看便與宋從心前往北荒山時佩戴的令牌不同,色如美玉,光線下似有流光溢彩。

之後,甚至還有兩名弟子捧著沐浴淨身的物品進了室內。

“此處院落後-庭皆有暖泉,真人可需幾名弟子服侍?”物生恭敬道。

“不必。我不喜有人隨侍。”宋從心下意識地拒絕,然而話音剛落,她便敏銳地察覺到幾名弟子臉上劃過明顯的失落之色。

宋從心隱隱有些了悟,對於管事弟子來說,跟隨一位強大的修士其實是非常好的去處。有些管事弟子雖然天賦不高,但若是追隨了一位大能修士,便能隨時得到大能的指點,不僅在宗門內的地位有所上升,若修士是個大方的,還能時常得到打賞。

追隨了強大修士的管事弟子,有時候比正經學藝的弟子日子都要好過,比如物生這樣的“奉劍者”。

仙門沒有明顯的階級之分,更沒有“主仆”之類的說法,但人人都爭著想往上爬,又怎麼可能全然沒有競爭呢?

天地似熔爐,誰不想成為爬得更高、不會被火燒著的那隻螞蟻呢?

直到那十數名管事弟子全數退去,宋從心這才站起,拿起盛放在托盤中的衣飾。她去了後院,果不其然有一潭自外處引入的暖泉。宋從心入水,一邊淨身一邊想著事,沐浴後她便換上了內門的衣飾。等她穿戴完畢、途經鏡前之時,眼角餘光無意間地一瞥,讓宋從心不由得微微一怔。

她看著鏡中眉眼平靜淡漠,眼神深邃如月下寒雪的女子,一時間竟然覺得有些陌生。

宋從心有些恍惚地抬起自己的袖擺,看著廣袖根處的八品水紋劍徽。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真的成為了內門弟子。

她真的成為了……連原書中的靈希仙子都沒能成為的,明塵上仙的親傳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