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是克製的, 在收到了點心後沒有當晚就去長樂院找江逸。
他又仔細想了想,得出一個一廂情願的結論。弟弟肯定是好的,這定是他的那些朋友送給他的。基於江慎自己就收到過朋友轉送的點心, 他會這麼想也很合理,誰還沒有幾個損友呢。
第二天去母親院子裡請安時,江慎正好碰到了弟弟。
這次江逸沒有故意說些什麼讓他生氣的話, 還很乖巧地答應春節期間也不放鬆學業,每日必定溫書學習一個時辰。其態度之良好連長公主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國子監這幾個月總算有點成效,江慎感到十分欣慰。
他哪知道江逸這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昨日買那堆東西的賬單全都送去了飛鴻院,他哥也沒說一個字,江逸自然覺得自己應該要主動表現好點。
兩兄弟雖然想法大相徑庭, 但殊途同歸,因此場面異常和諧。
“你們兄弟倆若能一直如此, 我也就放心了。瑾和你要對逸兒好點,不能因為逸哥兒有什麼做得不好就不管他了。還有逸哥兒你也是, 彆再總是招你哥哥惱怒, 不管如何, 你們都要記住你們兩人是兄弟。”
長公主看著眼前和睦相處的兩人, 欣慰不已,但又忍不住擔心以後長子知道那些事情後對弟弟失去包容。
江逸並不知道母親擔憂他, 隻以為她跟以前一樣是隨便勸誡幾句。
“娘, 知道啦,我和大哥一定相親相愛,和和睦睦,您就放心吧。”江逸嘻嘻哈哈地回道。
“母親何出此言,我與逸哥兒是親兄弟, 他有哪裡做得不好,我這個做兄弟長的責無旁貸,怎會不管他?”江慎雖覺得母親的話有點莫名其妙,但也耐心回答。
長公主不好多做解釋,隻說:“你們記得今日的話就好。”
母子三人又說了幾句,因有人來回長公主事,江逸就和哥哥一塊兒離開了明心院。
長公主看著兩人相攜而去的背影,既開心又擔心,“希望瑾和知道逸兒的身世後不會反應太過激烈。”
“殿下放心,您方才也瞧了,世子爺和二少爺兄弟二人好著呢。這十幾年的感情豈能有假,哪裡會那麼容易受影響。”樊嬤嬤笑著寬她的心。
“希望如此吧。”長公主決定,這事她一定要晚點告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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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江逸和哥哥江慎一同出了院子,江慎還沒提起點心的事,江逸就主動開口了。
他腳步輕快地走在江慎身邊,一臉求表揚的樣子問道:“大哥,我昨日送你的點心可有吃了?是不是很好吃呀?”
話既說到這,為免有人帶壞弟弟,江慎決定要好好給他說說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道理,告誡他有些朋友就不用來往太密切了。
“這點心是何人給你的?”
“什麼何人?我自己買的呀!”江逸生怕他哥誤會他是做順水人情,連忙解釋說:“這可不是什麼普通鋪子的糕點,這是人家家中廚娘所做,嚴格說來也不是買的,是主人家送給我們的。我一共才得了兩盒,一盒就送給了大哥。”
江逸想到昨日吃的點心,仍覺得意猶未儘。
“主人家送給你的?”江慎聽到這話臉色已經有點不對。
江逸絲毫沒有察覺危險的到來,點頭答道:“對啊,所以才說得來不易。”
又自言自語道:“下回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進得去。”
頭一次去還能說是找錯了地方,再去怕是看門的人都不讓進了。要不想辦法把她家廚娘挖過來?
江逸這樣在心裡盤算著,所以沒注意到他哥的眼神逐漸危險。
“你還想下回去?”江慎冷冷道,“我原以為經過這幾個月你長進了不少,現在看來,還是對你太過放縱,明日起到除夕前你都留在府中,布置的功課我等會兒差人給你送去,每日辰時前我要檢查。”
然後又交代身邊之人,“你去找劉管家,就說是我吩咐的,這幾天誰要是讓二少爺出府一步,我就打斷誰的腿。”
江逸茫然地抬起頭看向他哥,腦中一片問號。
剛才他是漏掉了什麼重要信息嗎?還是突然就斷片了?怎麼跟他想得完全不一樣?
他好心送了一盒點心給大哥,然後換來了一堆作業和形同禁足的結果?這是什麼恩將仇報之人!
江慎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大哥你說什麼呀?我還答應跟國子監的同窗去冰嬉呢,你不讓我出去是想讓我做言而無信之人嗎?而且明明說好的是每日一個時辰的溫書,你怎麼能隨意變卦?”
江逸深呼吸一口氣,耐著性子先同他哥講道理。
“你還問我?小小年紀就敢學人家去花街柳巷追捧歌伎,再不拘著你點你下回恐怕就要跟人去爭風吃醋一擲千金了!”江慎聽他還敢有意見更生氣了。
“什麼?什麼歌伎?”江逸睜大無辜的雙眼看著大哥,實在不知道怎麼扯到這上面去的。
江慎反問道:“你得了兩盒點心難道還不知道那柳如意是什麼人?”
“我哪知道誰是什麼人呀!我連柳如意是誰都沒聽說過?”江逸感到冤枉得很,根本聽不懂他哥在說什麼。
他眼中的疑惑和委屈不似作偽,江慎想了想,問道:“你真不知道柳如意?那你這點心又是怎麼來的?”
於是江逸將昨天盧羽帶他們找去的經過一一道來。
聽完之後江慎才知道錯怪他了。
現場形勢頓時變化,江逸這下抖擻起來,難得見到他哥犯錯誤,這回他可得好好利用。
“大哥,你怎麼能問都不問一句就斷定我是去追捧歌伎?原來我在你心中竟是如此不堪?”扮可憐江逸很有一套,他低下頭,最後一句話幾近呢喃。
一個被哥哥傷透了心的弟弟的形象立得穩穩的。
即使明知他是假裝,理虧的江慎還是被他這可憐的樣子給打動,不得不答應了一些明顯是趁火打劫的要求。
“還有,以後不能因為學業的事罰我,不能動不動就增加功課,不能…”
“再說下去你是不是就要不去國子監上學了?”在江逸越說越離譜的時候,江慎打斷了他。
“沒有沒有,這些就夠了。”江逸見好就收,立刻不要後面的條件了。
回去長樂院後江逸笑得合不攏嘴,沒想到這回因禍得福,不僅春節的假期可以不用寫功課,辦冰嬉大賽也被允許了。
於是他樂顛樂顛地去書房做計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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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明心院的一片和諧截然不同,方姨娘院子裡沒有一點過年的喜慶。
剛剛被女兒把話堵了回來的方姨娘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向楊嬤嬤抱怨道:“你說她怎麼就不聽,我謀算這些還不是為了她能找個好人家!”
楊嬤嬤撫著她的背安慰道:“小姐彆急,三小姐隻是還太年輕,她以後總會知道您的苦心的。”
“嬤嬤,我怎麼能不急。公主故意不管三小姐的婚事,國公爺又不敢惹怒公主,可雲珠到了年齡等不得呀。”
方姨娘這些年並不後悔當初的決定,她來投奔遠房的姨媽本就是因為家裡已經待不下去了。
她進了國公府被滿眼的富貴迷住,一心想著要找個高門大戶,可是以她的家世哪找得到什麼好的。最後瞧著國公爺與公主不睦,又看出了表姨媽的心思,於是想方設法成了江靖的妾室。
現在到了女兒身上,她還是一心想讓她找個好人家,唯一得到的教訓就是以後一定要做正室。為了這個目標,她甚至不惜去得罪公主,女兒的不理解讓她尤其心痛。
另一邊的江雲珠此刻的心情完全不一樣。
自從上回她發現楊嬤嬤和生母的異常後就想方設法打聽兩人的密謀。
可楊嬤嬤口風很緊,根本打聽不出什麼。剛才她去方姨娘院子裡,又聽她說起婚事,正好見楊嬤嬤不在,江雲珠心生一計,決定詐一詐方姨娘,假裝已經從楊嬤嬤那裡知道了她們商量的事,然後還真讓她詐出來了。
隻是沒想到這一詐卻詐出個這麼大的秘密。
江雲珠聽到時第一反應是不可能,滿國公府都知道長公主有多寵江逸這個兒子,要說這不是她親生的,根本沒有幾人會信。
再其次,這個事情無憑無據,全憑推斷猜測,就算是真的,這話說出來對長公主也許一點波瀾也沒有,但姨娘卻可能會連命都不保。
姨娘恐怕是見到長公主此前沒有對妾室們做什麼,覺得她很好對付,殊不知以公主的身份地位,她想什麼時候收拾她們也就是抬抬手指頭的事。
之所以沒有做隻是因為她的驕傲不允許她做出這種爭風吃醋之舉,再一個或許也是對父親過於失望而心灰意冷。
可她們要是敢對江逸做什麼,護子心切的長公主又怎麼會放過她們呢。
不得不說,江雲珠玲瓏心思,對長公主心理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她唯一猜錯的就是這回方姨娘還真歪打正著,猜中了一部分真相。
雖然在她的再三勸說下,方姨娘答應了暫時不提此事,但她總擔心這事會出什麼意外。
江雲珠的擔心不無道理,她並不知道,因為方姨娘和楊嬤嬤為了利用朱姨娘此事告知了她,導致這個秘密已經成為了一個知之者眾的秘密。
與她一樣為這個事情提醒吊膽的還有江誠。自從上回無意中聽到了這個秘密後,江誠現在時不時就會想起這事。
他一直在國子監,與朱姨娘見面的機會更少,生怕朱姨娘又被彆人當了槍使。所以這次回來也在考慮要不要跟朱姨娘挑明此事,提醒她不要被彆人挑唆利用了。
江雲珠和江誠都想竭力阻止這個尚未被證實的秘密曝光,但有時候就是越不想來什麼就越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