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四面楚歌的翻版 泰山封禪時(1 / 1)

“張並從何處騰挪來的錢糧?”

燕箏開口的聲音都有些嘶啞, 實在這兩天趕路急了。連日冷風刮面,孫亞這樣的武將都面露疲憊之色,燕箏更有些熬不住。

很快, 有人送來熱水。

等燕箏咕嚕嚕喝了幾杯之後,這才感覺渾身都鬆快了一些。

下方回稟之人叫孫明, 在郭傕時就跟在孫亞身邊做副將。李昀見他二人合作日久, 索性依舊將孫明留在孫亞身側。

孫明打眼看了燕箏幾眼,目露幾分奇異之色。

雖說涼州允許女子為官,可目前為止,女子在各地官場還是少見, 何況是在這樣的戰場軍營之中了。

“燕大人問你話呢!”孫亞見孫明不言語,忍不住喝道。

這一路來, 孫亞跟燕箏交談下來, 已經很佩服對方的聰慧跟性情, 如今沒了半分偏見。再則他們是降將, 燕氏族人卻是早早投靠的主公, 立下過不少功勞,能不得罪也還是不要得罪對方的好。

他是武將又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趨利避害。

孫明這才回神,收斂了神情向孫亞二人各自呈上了一份公文,“這是昨日送來的許縣情報,大人請過目。”

燕箏皺眉看下去。

等逐字逐句看完, 燕箏到說不出什麼感受。張並竟然許縣衛卒許以重利,引他們為錢財發狂之後,直接趁夜在許縣無差彆屠殺了。一般伴隨屠殺,肯定還有肆無忌憚的劫掠、奸/淫等事發生,可這必然是張並跟祝欽默允之事。

這樣的瘋狂舉動, 比主公都要決絕了。

主公因為田地的事,如今雖然也受到不少世家豪族的詬病,可主公殺人都是先列罪狀,一件件罄竹難書的惡事昭告鄉民,而後光明正大地殺。有部分罪狀輕的,隻要願意用田地去換錢,主公也會既往不咎。

總之目前來說,對李氏就算有不爽,可道理上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至於用筆杆子寫文章以便日後歲月史書,那主公的新聞部比他們會說得多。

“張並倒是忠心。”燕箏嗤笑道。

千秋百代之後,定然有世人以史書評皇朝事,這張並一定名列奸臣頭部之列,這是要徹底自絕身後的名聲了。

“大人,他是忠心了,可咱們怎麼辦啊?”孫明歎氣道。

張並跟祝欽以後的下場先不說,可現在他們卻是控製住了許縣。而且祝欽罪己詔一下,更派了人出使叛軍,表示之前皇帝也知道各地屯兵處缺乏糧食。皇帝跟丞相都一日隻喝兩碗清湯寡水的米粥,大冬天也不用炭火,就是為了把節省下來的物資運送去兵營。

誰知道豫州的那些官員貪婪成性,他們看不上也是普通百姓出身的祝氏,不僅私下截留了皇帝好不容易籌集出來的糧草,還欺上瞞下,不把實情告訴皇帝,這才讓事情弄到現在這個地步。

現在皇帝也知道錯了,而且一怒之下,皇帝情願背上嗜殺的罵名也要為他們這些求活的人弄來糧食,他這個皇帝做的也算可以了。

下面的底層百姓對皇帝的認知很淺薄,一般除了極高的敬畏外,甚至還會有神化的想法。那就是皇帝是聖人托世,他怎麼會犯錯呢,果然是下面的人欺騙了他。而且皇帝還為這些窮苦人做到了這個份上,有些人就內心又開始動搖了,自覺齊皇似乎也是個不錯的皇帝。

除開這些人外,許縣城外的叛軍現在基數也不少了。

一部分確實是被裹挾進去的,或是老家早就無有親眷,回不回去都行,或是本身就是豫州人,又何談去彆的地方呢?隻是身邊的人都喊了予我歸家的口號,他也就跟著喊,主要還是為了吃口飯順便合群罷了。

更有一部分純粹為了野心加入的叛軍,鬨得越大,自己才越有出頭的可能啊。現在皇帝認錯了,一番解釋後更表示要既往不咎進行招安,肯定被眼前的利益迷惑,動了要歸順的心思。

要是這些叛軍不鬨了,亂七八糟加起來足足有四五萬人可為張並所用,他們駐紮在陽濯縣的這些兵馬就難以為繼了。

若一戰不能全功,那涼州也沒必要在大冬天跟豫州開戰,畢竟還有一個新得的並州也需要派遣兵馬暫作鎮壓防止生亂,得等到田地分好,一切塵埃落定才能騰出人手啊。

孫亞也為難地皺了皺眉。

張並這招誘之以利,動之以情確實好本事。

燕箏心中愈發不滿張並。

此人狠辣有,才能也有,更難得忠心耿耿。她並非嫉賢妒能,而是這樣的人自然也看得清時事。他嘔心瀝血,最多也就延續偽齊幾年壽命罷了。等主公將幾州之地整理好,豫州自然能一戰而下。

可就算看得明白,張並還是要竭力維持偽齊運作,為一家之姓的忠義而辜負天下百姓萬家之名。

這樣的人,燕箏寧可希望對方無有智慧,早早夭亡。

沉默了半刻鐘,燕箏忽道:“昔年漢高祖兵困項羽,在項羽軍隊之外大唱楚歌,因而使項羽軍隊思念已亡的楚國,從而消磨了他們最後的鬥誌,如今我們何不學一學?”

“大人有了辦法?”孫明急切道。

既以歸家為口號,燕箏就決定幫他們一把!

當日,燕箏同孫亞、孫明等人商議一整晚,隻等天明時分熬不住才匆匆入睡。

兩日後,孫明帶六千兵馬進入豫州,一路大搖大擺於寨打摘,遇縣打縣,主要就是吸引許縣視線。而孫亞親自領三千兵馬護送一千多特殊之人喬裝打扮沿途隻走小路跟山路,從隱蔽處繞去叛軍所在地。

幾日後,許縣城外。

——砰!

一身材精瘦卻生得極有力氣的男子將手中陶碗砸在案桌上,他穿著一身精銳的鎧甲,腰間還佩戴了一把裝飾著珠寶的寶劍,看起來像是一個大將軍。

可若是仔細看他,會發現他容貌頗為醜陋,氣質粗魯。這一身裝扮在身,很有裝模作樣的不協調之感。

“我說曲行,你彆以為是你最先起的頭,咱們這些人就要聽你的。現在陛下送來那麼多糧草金銀,還要封咱們做大官,你拿喬也拿的差不多了啊!”

曲行目光沉沉坐著沒動。

周泰是老實人,嚇得立刻起身去拿對方剛才摔的陶碗,可惜地說道:“張巡,你小心一些,那陶碗裡面還有半碗粥呢。咱們才不缺糧幾日?你就這麼摔糧?”

“現在不是關心這點糧食的時候!你看到我身上這副鎧甲跟寶劍了沒有,這都是陛下賞賜的!以後咱們當大官了,這樣的東西家裡都能堆滿,還缺這一口糧?現在就等你曲行一句話,咱們就能進許縣做大官去了。”張巡不悅道。

曲行猛地起身,忽而怒道:“你也是從司州而來,父母家眷都不在此處!彆忘了,咱們此行彙聚在一起,隻是為了歸家!”

張巡氣道:“歸家歸家,歸家又如何?家裡是個什麼光景都不知道呢,大冬天回去說不定是換個地方餓死。

再說咱們富貴了,以後不能把家眷接來嗎?退一步說,那個怎麼說來著...大丈夫...大丈夫不怕沒妻子。陛下說了,他會賞賜給我們更好看的美人。隻要咱們活著,以後孩子隨便生隨便養,香火也斷不了,怕什麼。”

“豎子!”曲行猛的抽出長劍就朝張巡劈砍而去。

張巡隻是力氣大,本身是沒什麼本事的。他憑借力氣對砍了幾招,發現曲行竟然是會點武藝的。眼看自己要遭殃,張巡就嚇得往外跑。

“曲行,咱們這群人不止你鄢陵縣的屯兵,還有不少潘鎮、馬蘭鎮的士卒,他們不一定願意聽從你。你等著吧,你一個人決定不了其他人的想法,大不了咱們各歸各處......”

張巡跑得快,到後面也就聽不到了他叫喊的聲音。

等人走後,周泰長長歎了口氣,“曲行,你說怎麼辦?咱們心不齊啊。”

曲行沉默著向主位上的褚忠看去,“老大人怎麼說?”

褚忠原本就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一件事話都不怎麼講得明白的那種人。所以曲行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抬他出來做頭目,可平常他都戰戰兢兢一句話也不說,萬事由周泰跟曲行出面。

此時聽到曲行問他,褚忠才道:“我想回家,我要回家。褚大死了,他娘還不知道呢。”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褚忠就紅了眼眶。

他永遠忘不了那些時日的慘烈景象,所以他不要榮華富貴,也不信任那個什麼齊皇,他隻想回家。等回了家,他就抱住褚大的娘,然後痛痛快快地哭喊告訴她,褚大死啦,褚大死啦,是他沒用,害死了大兒子。

“那就回家!”曲行堅定道。

曲行這邊商議完畢,張巡那邊也罵罵咧咧喚來了跟他同樣有意向的一些頭領,直接擺酒開宴大大咧咧商議起了什麼時候進許縣,順帶暢想著明天的美好生活。

可就在當晚。

一支悄無聲息的部隊直接冒了出來。

孫亞本來還擔心這些叛軍發現他們,誰知道這群叛亂士卒亂得很,數萬人的士卒、鄉民各種混雜,更不設置什麼哨兵之類,營地安排也是自己看準地方,想弄哪兒就弄哪兒,那叫一個隨心所欲。也就是說,他這些人馬隻要小心一些,分成幾股都可以輕易混入進去。

也是,這些大多都是一場戰爭都沒經曆過的農民,能指望他們什麼?孫亞一群人混在裡面,傍晚不少還跟著吃了一頓粟米飯。

隻等夜色濃厚時,孫亞中一部分人悄悄外出。

當夜,這個大型亂居營地的附近響起了很多哭喊之聲,還有故地歌謠。有些更是淒淒慘慘地呼爹喊兄,說齊皇惡毒,征召家中父兄之後卻燒毀了他們的房屋田糧。如今蒙受大冤,隻盼父兄姊弟早日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