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今晚命喪於此了 泰山封禪時(1 / 1)

憲嚠即將攻破晉陽這件事傳到涼州時, 李昀當時剛剛跟騫珪確定了試驗田產出的番薯斤兩。

一籮筐一籮筐的收成看得騫珪喜氣洋洋。

“主公,這番薯收成果然可觀。如今有了切實數據作對比,那今年年會的時候就趁此推廣, 明年的時候進行大規模普及了。”

李昀也不在意番薯上的泥土, 選了幾個掂量了下道:“也不能全種番薯,另外涼州、司州跟雍州的鄉民全沒有種植番薯的經驗。這樣, 從揚、廣二州找來的那些善種農戶,先讓他們給咱們的農博士開個會, 培訓一下種植技巧,之後再由各地縣令跟三老領頭,帶著農博士往下教鄉民怎麼種。”

騫珪自然同意。

也是這個工夫,錦衣衛急匆匆給李昀送來一份急報。

“好家夥!”李昀看完激動得手都在抖。

一旁的騫珪有些好奇,李昀年紀雖小,但人卻極其穩重。唯一一次過於激動,還是因為發現了番薯這種農作物。

這回倒是第二次了。

不等騫珪好奇詢問,李昀直接開口, “我舅舅的西山軍快打下晉陽了。”

並州治所乃是太原郡晉陽縣,憲嚠帶著西山軍哪裡不好去,偏偏去了晉陽, 他要做什麼事騫珪不用多想就明白得一清二楚。

騫珪也激動起來,“主公, 事不宜遲, 還請立刻下令讓鄧羌帶兵前去接應!戰機稍縱即逝,若得並州,主公大業不遠矣!”

李昀二話不說就帶著騫珪回了府邸。

他就說涼州到並州,一般一個半月的時間怎麼也到了。可憲嚠去後,到如今耽誤了兩月有餘, 也不傳什麼消息來,害得辛娘時常擔憂。

原來他這個舅舅是在故意隱瞞,在這等著他呢!

急匆匆回府衙寫了一封書信,十來隻飛鴿當即從鴿籠飛出,同時還有數十傳令兵也是日夜兼程即可上路。

雙管齊下,既能保證信息傳遞的及時性,也能保證書信的真偽。就算有人想要在書信上做手腳,這麼多路傳遞之下,要儘數截取絕對是個大難事。

李昀相信依照鄧羌的軍事素養,隻要他覺察並州有變,一定會先行出兵。真要等到他的出兵命令才開拔隊伍,這一來一回就有些耽誤了。

雖然是這麼想,李昀還是有些緊張。

隨著並州戰事的傳來,李氏造反集團也是一連開了幾次會,同時關於那位並州牧公孫鐸的各類消息也源源不斷傳來。

而此時的並州。

因為壺關告破,菱躍隻能帶著剩餘人馬一退再退,而後被憲嚠堵在一處不知名的山穀之中。

如今雖然是九月末,這天氣依舊熱得厲害。大中午菱躍也受不住鎧甲穿在身上帶來的悶熱,隻能脫了衣物坐在一簇草叢旁邊。

好半天,菱躍渴得厲害,於是喊道:“給我拿點水。”

入口的水溫熱又帶著一股怪味道,菱躍喝完就皺了皺眉。天氣炎熱,山穀中沒有水源,這水怕是有些變質了。可菱躍也沒辦法,隻能小心翼翼把剩下的水放好,又忍不住暗恨起憲嚠來。

煩躁之間又看到他所帶部下一個個意誌消沉,又隻能勉強打起精神安撫眾人。等士卒稍稍恢複,菱躍就與眾人商議,今晚無論如何都得拚殺出去。

如今是夏季,山中各種小溪大多斷流,附近的大一些的河灘則有憲嚠帶兵把守。再這樣下去,他們這夥人怕都要渴死在這裡了。

是夜。

菱躍匆匆吃過一些乾糧,面色有些不好。

不知道怎麼回事,下午的時候他腹中有些不適。親信也看出了菱躍的問題,忍不住勸他休息一晚,不如明晚再做準備。

菱躍聽了隻是看了看山中夜色,不知為何他忽而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當時他跟父親帶兵圍剿憲嚠,憲嚠在逃跑之中扭頭急匆匆開弓,本也沒打算射中誰。可就是那盲射的一箭,不知怎麼偏偏就打中了他父親的喉管,當天就氣絕而亡了。

“將軍?”

菱躍回過神不再想,眾人準備好後,士卒之間也彌漫起一股緊張之色。

是死是活,今晚在此一搏了。

菱躍讓眾人丟掉了大多輜重,隻攜帶好乾糧跟武器,直接在夜色穀道中急行軍起來。等一眾人從穀中出到穀口,果然有憲嚠的部隊早早埋伏四周。

到了現在這個兩軍對壘的地步,什麼陰謀詭計都不頂用。

峽穀相逢,勇者勝!

菱躍一雙招子在夜色中閃爍著仇恨的目光,身下的戰馬惴惴不安的發出粗重的喘息聲。

“殺!”

原本寂靜的夜晚中,咚咚沉悶又厚重的戰鼓聲響徹。

雙方的兵馬雙目已經赤紅,而後在鎧甲摩擦聲衝殺在一起。菱躍的部隊帶著難言的悲壯,因為這是他們的求活之戰,隻有打出去他們才能回到晉陽,能再次見到自己的父母、妻子與兒女。

而憲嚠的部隊則是帶著對未來的渴望!此戰之後,他們這些西山軍就能分田得地,重新回歸平靜的生活,這是憲嚠向他們承諾的事。

往日憲嚠威望很高,他從未做過失信於人的事。

西山軍相信他。

“殺啊!”

士卒手中的兵器砰砰地撞在一起,有人不過被相撞的力量震得手臂稍微麻了下。才失了幾分力道,旁邊就有人一大刀劈過來,當即這人歪倒在地。他下意識痛呼幾聲,卻已經大量的人馬踩踏上來,沒一會兒就讓他淪為了一攤肉泥。

有士卒在夜間眼神不太好使,恐懼之間手中長矛連連擺動揮舞,身旁不少人被他刺中哀嚎一聲倒下。可他身前的敵人也沒有退縮,反而用自己的血肉去阻礙兵器的鋒利。

憲嚠也身先士卒,怒喝著喊殺聲劈砍著身前的敵軍。

沒想到前幾日連連後退的菱躍,在今晚能有這樣的戰鬥力,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哀兵必勝’。

憲嚠喘著重氣,整個人猛然跳起,不顧親衛的叫喊用手中重長劍直接劈開了三四根刺過來的長矛。而後在晉陽士卒猝不及防中,重劍回撤,直接在他們脖子上砍殺出一道大大的傷口。

噴湧而出撒在臉上的血液讓憲嚠在夜晚下看起來如鬼如神,就連他身側的親衛一下都被憲嚠所震懾。

憲嚠渾然不覺,反而隨後搶奪過身旁不知道誰的一把弓箭,而後彎弓搭箭狂吼道:“菱躍,我且送你去見你父親!”

吼叫之聲響徹戰場,菱躍在混亂中其實快靠近穀口了,距離憲嚠也不遠。驟然被這悶雷一般的聲音炸響在耳邊,而後就是砰的一聲利箭破開空氣的聲音傳來。

菱躍隻覺得一股冷意從後背升起,而後彌漫到四肢,腹部又一陣絞痛傳來。他一下面色慘白,隻啊地喊了一聲,竟然身子一歪墜落下馬。

他這一倒,附近數百親衛急的也是直朝馬下撲去,唯恐菱躍出事。其中一員親信動作更快,一下就扶起了菱躍。就著夏日略微有幾分的星光,他分明看清菱躍身上沒有中箭,當即大聲道:“將軍無事!”

這一來,略略安撫了幾分慌亂的晉陽士卒,卻也讓憲嚠聽到動靜一個回身。兵馬混亂,剛才他也找不到菱躍混在了何處,原來在他身側不遠處!看樣子不是這胡亂的一箭驚嚇了菱躍,還真讓他悄悄跑掉了。

“菱躍在此,殺了他一人就能分得八十畝田地!”憲嚠也不說金銀財寶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隻說田地。這些西山軍,大多都是底層農民出身,對土地的看重遠勝於其他。

再說,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

憲嚠年輕時候是讀過書的,就算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可那隻是因為戰機難以把握,稍有延誤就會滿盤皆輸。這賞賜一事,未得李昀首肯,他萬萬不會隨意喊出口。可這田地麼,不管贏不贏,隻要有命回去李昀本來就都會分。

可眾人不知,再說這土地的吸引也足足夠了。

菱躍得知自己沒有中箭,稍稍回神就看到西山軍像是看到了金山銀山一樣朝他撲了過來。

那瘋魔的模樣,誰看了都心驚膽戰。

四周菱躍親衛急的連連揮劍劈砍,可這急切的砍殺也不能阻礙越來越多的人撲上來。

“將軍,上馬快走!”

菱躍看親信急的拽他上馬,可此刻的菱躍渾身出著惡汗,身體的不舒服打消了他許多意誌。

張目四望,晉陽士卒一個個慘叫著倒在地上。

菱躍父子對士卒一貫厚待,凡是軍中所需之物從不貪斂,在士卒中風評與威望都極好。也因為這樣,公孫鐸才會將晉陽的領軍之權交給他們父子。

如今見手下兵馬為了護他慘烈死去,菱躍雙目通紅,忍不住仰天長歎了一聲。抬頭之際,竟然看到了四周山石之上不知哪個閒雲野鶴之人刻了字。

彆的看不清楚了,卻見這不知名山穀給那位訪山尋林的嫻雅之人取了名字,隻見上面刻了‘隕塚穀’三字。

菱躍回想起他前些時日登高察看地勢,這山穀上尖下寬,四周山脈又呈現圍繞之勢,可不就跟墳塚一般麼。

“看來這裡就是我的命喪之處了。”菱躍忽而道。

隻見他話音剛落,憲嚠再次彎弓搭箭,這次他知道菱躍在什麼方向了。

菱躍隻覺得一陣惡寒湧上心頭,事到臨頭還是想求活。可剛想轉身,腹中又是一陣劇痛傳來。他下意識腳步一停,一支利箭已經射中他後背。

方才因為聽從親衛的建議,讓他先悄悄撤離。因此菱躍早就換下了自己的那身醒目的厚重鎧甲,如今身上不過穿著一副薄甲罷了。

若是厚甲,這箭怕射不透。

菱躍無聲無息往前跌倒,最後隻想吾命果然喪於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