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昀哥兒的腦子是怎麼長的 快樂的童年……(1 / 1)

昀哥兒看到狗子跑到了李複身邊大聲說了些什麼, 隨後李複蹲下了身子。昀哥兒的目力不錯,能看清李複漸漸皺起了眉,面色有些不是很好。

“唉。”昀哥兒歎了口氣。

昀哥兒之前就摸出了不少李複的性格, 有讀書人的氣節也比較講道理,可同樣他這人也十分看重名聲。

這樣人倒不是壞人,跟他相處不必擔心他背後害人,但有時候會顯得有些不夠果決跟迂腐。

過了會兒, 昀哥兒就看到李複朝他走了過來。

一瞧見昀哥兒, 李複就把昀哥兒從郭大娘那兒抱了過去,“昀哥兒說的是個好方法, 隻是顯得不厚道,而且先祖的本意是民無不同,兼濟天下。按照昀哥兒的說法, 咱們施粥還得施出個三六九等,恐怕落人口舌。”

這也是為什麼很多身強體壯的人第一次擠到李複跟前, 李複都是給了的。之後他們反複伸碗,李複才有意忽略他們。

“阿爹,我相信先祖施粥是為了做一件好事, 是讓更多的人活下來。可是就算不說讓那些冒領的人占便宜這事, 就是那些真正的流民人群裡面恐怕都踩死好幾個人了。”

那些流民彙集地,地上不僅有汙穢的雪水, 更有一絲絲的暗紅色血跡開始摻雜在雪水中,看得人心驚肉跳。

李複還是有些猶豫。

他有些想叫昀哥兒回去了,這樣亂糟糟的景象本就不好給昀哥兒看到,他還小,李複也擔心小孩驚厥了。

再則,剛才昀哥兒說的主意也讓他心裡亂糟糟的。

“阿爹!聽我的!我以後每天學兩個字, 寫兩個字!”昀哥兒暗中揉了揉自己的小手,一臉豁出去的模樣。

小小年紀,還是被迫卷起來了。

李複被昀哥兒苦大仇深的模樣逗得心情舒緩了一點,好半晌,李複歎了口氣才應了下來。

昀哥兒就看到李複摸了摸他的頭,然後叫來縣尉囑咐,一會兒之後,縣尉的粗嗓門就喊了起來,“都聽著啊,暫停施粥暫停施粥。”

他一喊,人群更亂了,甚至有了暴/亂的跡象。

大冷天的,那縣尉都被那些餓紅眼的人看得心得發毛。這些流民要是一股腦衝撞起來,恐怕就要三五成群開始破門搶劫了。

昀哥兒搖了搖頭,他阿爹的施粥地點就沒選對。

他怎麼能選在隴縣的富貴一條街,這要是流民群裡但凡有人眼紅被激起了怒氣,隨後高喊一聲領頭開始動手,這些可憐人恐怕也會化身惡魔,開始衝擊附近的良善人家了。

幸好那縣尉也不傻,馬上又喊:“李大人心善,已經決定連施三天粥,都能喝到!你們太亂了,後面的人全給我重新排隊,再給我打人殺人,全給我關到牢裡去!”

說話的時候,幾個牌頭還用鐵尺刺傷了幾個喊著施粥施粥最響的人。一旦刺傷,牌頭就把他們拖出來,然後直接打斷手腳讓他們在一邊哀嚎。

在亂糟糟的情況下,暴力是很有用的手段。

另外加上縣尉一直在喊隻是暫停施粥,可是李複又決定連施粥三天,懷柔並濟,人群漸漸安分了下來。

安靜下來之後,所有人就看到一個牌頭不知道什麼事離開了一下,隨後又見李府的幾個大娘花匠進到李府,過了一會兒,竟然搬出了一捆捆的木柴還有兩口大鐵鍋。

李府人少,一般用不到這麼大的鐵鍋。

而且隴縣身處涼州,中原地區的茶葉、鐵鍋、鹽之類的生活用品運輸到這兒都變得十分昂貴。

這兩口價值高昂的鐵鍋李府中的人也用不上,買來本來就是為了每年一次的施粥日準備的。

這是......

那些饑腸轆轆的人看著搬出來的東西,人群中又冒出了一些騷動,隻是這次的騷動小一些,更多的是竊竊私語。

當著這些人的面,潘大娘跟張大娘開始搭鍋燒火。

縣尉又開始喊,“誰識字站出來,不識字會數一二三四五也行,會的都站出來,一會兒不僅粥能多分一點,大人還額外給一點賞錢!”

一連好幾遍。

大部分的流民是不會這種技能活兒的,但這麼大的基數下還是出來了八個人。

昀哥兒看過去,這八個人有兩個是老人,還有一個是看上去很羞愧的年輕人,其他則是四個木訥以及忐忑的流民,這其中還有一個半大的孩子。

尤其是那個半大的孩子,臉上全是強裝的平靜,實則他整個人都有些害怕地發起了抖。縣尉看了李複一眼,然後過去跟這八個人聊了聊,主要是看他們是不是騙人瞎說八道的。

倒是還可以。

那兩個老人人老成精,年輕時在一些店裡面做過活兒,有個竟然還學過一點賬房的技術。年輕人更是個讀書人,雖然讀得不那麼好,但他還是能吊打在場一群流民的。

其他四個流民都是腦子活泛一些,不識字,但是一二三四五能數。那個小孩兒也可以,不僅能數數,竟然還簡單地認識幾個字。

“行了,就你們幾個了。”

縣尉跟他們幾個嘀嘀咕咕說話,潘大娘他們搭鍋燒飯的時候,剛剛離開的牌頭也回來了。不過跟隨他一起來的,還有縣衙的祭酒、幾個掾吏還有縣丞都來了。

這陣仗也隻有因為李複是縣長,加上隴縣天高皇帝遠才能隨便折騰。不然隻是換個沒有官身的富戶來施粥,恐怕場面早控製不住了。

“都給我聽清楚了,接下來你們以隴縣外災民跟隴縣內災民區分,然後再以五十人為一隊登記造冊。

咱們隴縣不大不小,有些人混跡在流民群眾不過占點小便宜,可你們占小便宜卻害了咱們李大人的愛民之心。要是登記造冊被發現了你家裡究竟是個什麼狀況,你們一個個都彆想好過!”

縣尉嗓門粗,來回順著流民群喊。

有人悄悄去看李複,看他面色沉沉。於是故意提高了聲音喊了幾聲李複虛偽,要是舍不得那一口吃的就不要出來施粥。

縣尉不管。

隻閉眼抓了一個典型,二話不說就讓牌頭打了一頓,然後捆起來說回頭就送衙門。

好,這回所有人都看出來李複是認真了。

沒想到這個向來寬柔不喜重刑的李大人今天是豁出去了,當下人群稍微亂了一下,因為有不少人開始貓著腰開始悄悄離開。為了一口吃得被打一頓,到時候還得牢裡關幾天那就沒必要了。

縣丞帶著人很快就行動起來了,分好了人就找出一個隊長管理五十人隊伍。出來的八個人全分了一個隊,實在挑不出人就矮個裡面拔高個。

這其中也找出了一些渾水摸魚的,當場被衝上去的牌頭揍了一頓,可以說有李複抗鍋,這些牌頭全部重拳出擊了。再看潘大娘那兒,她們剛才不僅搬出了一捆捆的木柴,還有不少的麥麩跟米糠。

很快,大鍋裡面被倒入一半的麥麩,等燒開後,潘大娘又把剛才還剩下的粟米粥也倒入其中攪拌起來。即使有了麥麩,這次的粥還是比剛才的要稀薄很多,不那麼黏稠了。

李複面色有點發紅。

先祖讓他救濟流民是為了仁善,可是他卻放一半麥麩一半米糠加少許的好米,他總覺得這事兒不地道。

果然,人群中也傳來了一些罵聲,隻是不敢像最開始那樣故意讓李複聽到,畢竟那些手腳被打斷在哀嚎的人還在旁邊。

辱罵中,一些分好的隊伍或者正在分的隊伍裡面,又有一些人悄悄擠出來羞惱地離開了,畢竟挨著凍又冒著被認出來打一頓還得關幾天牢的風險去吃一碗難吃的粥,想想就更不值得了。

這樣的粥,除開真正餓肚子的人,其他人是真不大吃得下了。

“阿爹不用擔心,真正餓得人隻在乎填飽肚子,並不在意味道的好壞。而且用麥麩跟米糠混雜,您準備的施粥糧食就足以維持三天救濟了。隻是今天登記造冊後,恐怕這些流民回去會去傳揚您救濟的事,明後天的人會更多,救濟地點不適合在這裡了,您在隴縣城外選個地方為好。”

李複摟緊了昀哥兒,心情一時是複雜難言的。

很快麥麩粥就燒開了,潘大娘她們以隊為組喊隊長,讓他安排一隊隊上來領粥,都不要亂。

如果鍋裡的分完了,下一組就稍等,等繼續燒開下一鍋,秩序一時之間竟然井然有序了起來。

最讓李複有些驚訝的是那些災民有些竟然平靜了下來,有些隊伍裡面青壯年比較多的,他們甚至讓老弱較多的隊伍上前先去喝粥。更有甚者也沒有碗,有的人先吃完了,還把自己的碗借給了彆人。

“昀哥兒。”李複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

他本來覺得讓牌頭打砸傷人太過殘暴,又覺得一半麥麩米糠的粥又十分虛假仁義,可這樣下來,原本如同人間煉獄的場景竟然漸漸重回了人間景色。

“阿爹,你再告訴他們,讓那些隊長好好維持秩序。今天流民堆裡有表現好的,明天人更多了就都讓他們做隊長。

今年下大雪,隴縣這兒道路、房屋積雪肯定遍地都是,到時候可以招收這些人去修繕房屋、灑掃街道。衙門這兒跟到時候的苦主一起給他們提供一些飯食跟少許錢財,他們一定會很願意的。”

昀哥兒是擔心明天人多,到時候不好維持秩序。

可隻要給他們一些希望,今天的這些流民在明天就都會是秩序維持者。

李複忍不住看了眼昀哥兒,心裡真的感歎昀哥兒的腦子怎麼長的,真的是聰慧太多了。最關鍵其實是他的為人處世跟對人心的把握,甚至還有他性格果決的部分,這真的是他兒子嗎?

因為昀哥兒的過於出色,李複甚至有些過於惶恐地患得患失起來。

有過一個這麼優秀的兒子,要是昀哥兒半路夭折,恐怕他真的沒法接受,也得跟那位古時曹操一樣,在痛失愛子時痛哭並大喊這是我的不幸啊。

李複被自己想得嚇一驚,害怕昀哥兒外面待久凍病了,趕緊把昀哥兒給了潘大娘,嚴肅道:“昀哥兒先回府吧,外面的事兒也處理得差不多了。我看你臉都凍白了,好好睡一覺,今天的事兒彆多想。”

昀哥兒也在外面呆了大半天了,剛才一直惦記著施粥流民的事兒才一直精神奕奕。李複這麼一說,昀哥兒也感覺情緒有些蔫兒了下去。

郭大娘得了李複的示意,小心把昀哥兒抱了回去就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