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命春來 王恕心中,有一樹不開的病梅。……(1 / 1)

劍閣聞鈴 時鏡 14018 字 6個月前

率先出手的, 自是王誥——

他要的不僅是勝,而且是速勝!

在王恕無垢劍完全拔出的那一刻,秋水似的劍身上折射出一道雪白的刃光。台下所有被這道刃光照到之人, 隻覺眼前晃了一下,緊接著便見一道如焰的殘影閃過!

灼風如浪, 撲到面前。

王恕才一抬眸,那雙燃燒著金焰的瞳孔已近在眉睫!四目交接的瞬間門, 對方的視線竟好似化作了實質, 燒入他眼底,一陣熾痛!

鳳皇涅火既列於九大靈火第六,已屬世間門罕有。運火在身,便宛如擁有了一件威力無匹的法寶。涅火之力於世間門凡物本有威壓,更何況王誥修為足足高出一境,有心催使之下,威壓自然更甚。

這一式名作“朝鳳尊”, 實質傷害不高, 但為的是以勢壓人, 使對手知道強弱尊卑有彆,生不起反抗之心。

戰意一旦瓦解, 再高的實力也是枉然。

正如他先前對周滿所言,哪怕對著這樣一個病秧子,王誥也未有任何輕敵。身形才一逼近, 氣勢壓迫的同時, 掌中烈焰燃起, 已如刀向王恕劈去!

若王恕心誌不堅,隻怕此刻就要引頸受戮。

然而少有人知,這個看似孱弱的大夫, 二十年來,日日夜夜都在與上天加諸的不幸與苦痛較量,一副病體殘軀裡包裹的,偏偏是這世間門最堅韌的魂魄。

眼底固然灼痛,可在這危急之時,他竟退得半步,揮劍如行雲!

台下眾人頓時覺得眼熟,輕易便認出是他前日對戰伊川書院荊越時唯一用的那一式劍招——

踏雪待!

在眾人眼中,這自是極精妙的一式劍法,畢竟光用這一劍來守已能逼得荊越認輸,可見其強。

然而在見得劍起這一刻,王誥眼底卻閃過了一抹輕嘲,身形不動,先前劈出之掌瞬分為指,在王恕那劍掠至眼前的刹那,竟似早就料到一般,如電探指,空手便將劍尖捏住,使其不能再進分毫!

燃在指間門的火焰映紅了劍身。

他輕描淡寫道:“旁人破不了,是旁人本事不夠;對上我,你不會以為這招也能奏效吧?”

擂台邊觀戰的荊越,瞳孔驟然一縮,面容已冷:哪怕早就料到憑王誥的實力,破去這一招是早晚的事,可也絕沒料到,能快到這種地步。這位王氏大公子,前日就在台下觀戰,隻怕當時就已在心中演算過要如何破去這招了,這病大夫一劍豈不剛好撞上?

台下頓時有人驚呼出聲。

隻是根本還不等他們聲音落地,那劍尖被對手牢牢製住的王恕,竟不抽劍回身,反而挺劍向前!

王誥指如镔鐵,紋絲不動,劍身受力頓時壓彎。

他眉頭一皺,覺出不對,下意識便要鬆指向前改奪劍身,可就在他動念之際,王恕那持劍之手直接一鬆。

“錚!”

隻聽得一聲高亢的劍鳴,先前彎折的劍身在其鬆手後陡然彈起!

王誥指間門巨震,那劍已脫離了他鉗製!

雪似的一段劍光從他視線左側掠去,在他身後繞出一輪彎月,卻從右邊飛回,恰似折梅一支,遙寄遠人。那病大夫早在放劍震開他手時就已退開,此時便旋身頓足,接劍在手,清臒的身形轉瞬站定,一任風吹衣袂,竟有種病梅雖瘦、不懼雪深的風骨。

台下眾人誰能想到,在那一式踏雪待被破之後,他還留有這樣驚人的反製之法?

僅僅怔愣片刻,就有人大讚:“好劍法!”

邊角上的荊越卻是心情複雜:果然,此人那日未儘全力,自己輸得不算太冤枉。

連坐在一旁作為評判的岑夫子,見了這一劍,也不由眼放異彩,微笑點頭:“妙劍。”

隻有近處的周滿,臉上不見半分喜色。

因為從她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哪怕王恕使出了“驛寄梅”這樣巧妙的一劍,王誥也隻是略微驚訝地一抬眉,神情依舊自若——

才一個回合,頂多算試了試深淺罷了。

反觀王恕,這一劍卻似乎耗費了他不少力氣,面容隱隱發白,完全不像占到上風的樣子。

王誥已經大致試出他實力,此刻一看自己被震開的手指,轉眸仔細打量他,卻是興味一笑:“門外聽劍的人也藏了幾手真本事,劍門學宮確實臥虎藏龍,倒值得動一動真格了。”

話音落時,笑意消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冷與危險!

爬滿烈焰圖紋的袖袍忽然為炎風吹鼓,一隻六尺長的洞簫瞬間門出現在他掌中!

尋常洞簫九節六孔,這支洞簫卻是九節八孔,分不清材質是竹是玉還是鐵,遍體漆黑,隻一片金色的鳳凰圖紋描繪其上,線條細膩,栩栩如生。

此簫一出,王恕便已微微色變,竟好似識得其厲害一般,陡將劍勢一轉,如迎風破雪,徑向王誥而去!

台下周光見狀喃喃道:“若非親眼所見,真不敢信,王大夫也會用劍對敵……”

隻是王恕修為太弱,境界差了太多,哪怕意識到危險,反應速度一流,其行劍之速,又怎及得上王誥催簫之速?

抬手將簫湊於唇畔,他眸底的金焰仿佛又盛了幾分,一口綿長的氣息輕吐,一縷幽咽的簫聲便自孔隙中流出,化作一道波紋,朝四面滌蕩而去,也朝王恕那襲來的一劍撞去!

轟地一聲燃響!

在無垢劍劍鋒與那簫聲波紋碰撞的一刻,原本無形的波紋,竟驟然化為烈焰,瞬間門將劍吞沒,甚至繼續滌蕩向前!

王恕見狀哪裡還能不知自己先機已失?他強忍住發膚灼痛,淩空一個旋身,才一式“踏雪待”,以劍氣將撲至身前的烈焰擊碎!

可前焰才滅,後焰立至——

王誥虛立原地,身形未動,吹奏的簫聲卻縹緲變幻,或長或短、時曲時直的波紋四散開去,一旦為有形之物所阻,則化作千形萬象之火。但每一朵燃燒的火焰中心,都纏著一束明亮的金色,宛若金蕊的紅蓮,燎原燒去!

若非地面與空際早有禁製覆蓋,隻怕火焰隨著簫聲溢出,連台下眾人都得遭殃。

整座擂台,幾乎化作火海!

隻有王恕,陷身其中,連連揮劍斬焰,方才保得身周方寸之地。隻是涅火催逼,他這般邊斬邊退,毫無取勝之機,又能強撐到幾時?

自春試開試以來,眾人何曾見過這樣驚險的場面?一時皆不由駭然失色。

連同為世家出身的宋蘭真,見得王誥隨意出手就有這般威勢,也暗生出幾分忌憚與驚疑。

前面坐著的鏡花夫人卻是神容平平。

她出自陸氏,嫁到王氏,又收宋蘭真為徒,地位尊崇,修為也不低,到這劍門學宮之中也被奉為貴客,落座在岑夫子等人近處,宋蘭真便是站在她身後。

隻是她看這場比試,實在提不起太大興趣——

世人根本不知,王敬為了培養這個長子,耗費了多少心血,早在其年幼之際便使其融煉鳳皇涅火,前陣更不惜暫停修煉、破關而出,將其救醒!這樣一個精心錘煉出來的人,是要當王氏的家主,是要用來對付王玄難留下的孽種的。

眼前這區區一個病秧子?

鏡花夫人扶著鬢邊簪花,有些乏味地扯了扯唇角。

才這一小會兒,王恕已經被逼退到擂台邊沿,眼看著不剩幾步就要到絕境,對面的王誥卻是簫聲不絕,立在火焰中心,氣勢越漲,而其手中所持之簫,更有兩孔亮作金色。

岑夫子見了,心底不免發沉,歎道:“以音律控火,乃王玄難在《燃眉錄》中獨創,此子用得心隨意轉。鳳凰涅槃永生之說雖是虛假,可若火煉八涅,也能發揮出此火全部的威力,渡劫期修士遇到都難逃其焚。他年紀輕輕,已亮兩孔,煉到第二涅,很是厲害了……”

邊上儒門荀夫子也看得清楚,卻道:“當年王玄難一人集齊九大靈火,看來其隕落後這九大靈火又悉數歸於王氏了。難怪區區一金丹小兒,也得役使鳳皇涅火了!”

話裡似笑非笑,難免顯出幾分諷刺。

畢竟所謂的“王玄難戰隕白帝城”,究竟有多少貓膩,凡當年參與過誅邪之戰的大能修士,誰心底沒點猜測?

眾人一時都不接話。

暗處的韋玄早在看見王誥喚出簫來控火時,皮膚枯皺的手指就已攥緊了所杵藤杖,滿面怒恨。身旁驚蟄、霜降等人亦知那涅火所從何來,眼底冷寒。

霜降咬牙:“竊得聖主遺火,耀武揚威,早晚要叫此獠斃命於公子之手!”

驚蟄看著場中戰況卻有些擔心:“他撐不了多久了……”

韋玄便道:“萬不可有半點閃失。但有不測之變,我等立刻出手!”

霜降一驚:“那豈不是會暴露公子身份?”

韋玄凜然道:“安危在前,顧不得了。”

霜降、驚蟄於是無言,隻緊緊將目光鎖在台上那道已經開始左支右絀的身影上,漸覺心驚肉跳!

此時最後的幾步退完,王恕終於退到了擂台的邊緣,再無可退之地。

王誥等這一刻已經許久,眼見這病大夫勉力揮劍抵擋,灼熱的火焰也依舊燒焦他衣角,壓住簫孔的指法便隨之要改,想再催涅火,將王恕徹底絞殺在這一張火網之中!

可沒料,還不等他指法改完,一縷雜音突兀地混了進來。

竟是前方已被逼到極限的王恕,忽然咬牙騰身,在一劍劈碎一朵近身涅火的同時,劍尖從他立足的三尺地面上劃過——

嗤拉刺耳之聲,伴隨著劍身的顫鳴!

離劍最近的幾道波紋頓時被其擾動,連帶著隨著波紋燃起的涅火都隨之發生了輕微的扭曲!

王誥眼皮登時一跳。

指法改完,簫聲依舊流出,可那病大夫已經不再隻以劍氣斬焰應對,每斬一焰,必使劍身鳴顫,時而如刮鐵,時而如風吟,每一聲都正好擊打在簫聲的波紋上……

火焰織就的密網不再穩固。

此人竟硬生生憑著這一劍一劍,一聲一聲,在這能將他燒成灰的火海中,撕開了一道細小的破綻!

以音律控火,自也能以雜音擾之!

日蓮宗那位尉遲宗主看到此處,不由道一聲:“好聰明!”

王誥的面色瞬間門變得難看了幾分。

破綻既出,王恕自然趁機脫身,劍勢朝天,竟仿佛人劍合一般從火海中衝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與王誥之間門的實力差距有多大,必要苦苦支撐、耐心等候,才能等來一個微小的機會……

而那,正是此刻!

焦黑的衣角在焚風中吹卷,擂台四面人潮如湧,可他全看不見,眼前隻有這一片滅絕了生機的火海,像極了大雪覆滿的靜寂群山。

此時心境,貼合了劍境。

本就是自己所寫的劍式,又經周滿多番錘煉,此時豈有不會不能之理?

所有人抬起頭來,隻見得那一道身影破入半空,竟好似滿園病梅在壓抑了一整個寒冬後驟然綻放,哪怕下一刻要面對的是暴雪烈火,也絲毫無懼!

眾夫子都為這突然的一劍所驚。

然而台上的王誥見狀,隻發出一聲冷笑,四指壓緊,漆黑的簫管上那一片金色的鳳凰圖紋亮起,簫孔中驟然傳出一聲悠長的鳳吟!

於是四野震怖,山間門枯樹,紛紛葉落。

那原本鋪了滿地的火海,此時竟如吸水一般,朝著正中聚來,頃刻間門,睛目明,羽翼生,赫然是巨大一隻燃燒的鳳凰!

王恕自半空折下,劍如銀河倒卷,漫灌傾覆;王誥則從地面飛上,鳳凰振翅,翼似九天之雲,焚風暴烈!

二者狹路相逢,瞬間門撞在一起!

劍風撕碎了焰羽,涅火焚毀了劍氣,虛空裡一時分不清彼此。塵飛燼滅之際,隻見得一柄雪色長劍,穿過灼燙餘火,刺向王誥面門!

這一刻,王恕握劍的手是這樣穩,神情是這樣定,使人不禁相信他這一劍必然能有結果。

可下方的周滿抬首凝望,天光傾瀉眼底,卻化作一抹哀色——

他已儘了他的極限。

但實力差距猶如天壤,豈是憑借一點戰術的優勢,就能彌補?更何況,王誥確不簡單。

果然,她心念才動,本被王恕一式“占群芳”居高壓落的王誥,似乎對自己此刻的劣勢早有準備,在無垢劍向他刺來的同時,便將那支似竹非竹似鐵非鐵的簫管一翻,如畫筆一般向前點去!

金鐵之聲紮起!

那一支九節八孔簫的底端,正好點中無垢劍劍尖!

隱約間門有“嗤”的一聲輕響,竟是一簇近乎純金顏色的細小火苗於洞簫底端燃起,在劍簫交擊的刹那,已順著劍尖往無垢劍劍身蔓延而去!

火能克金,才熔煉出諸般法器。

無垢劍縱然不差,也隻不過是好些的鑄劍師以上等材料打造的法器,先前在劍氣包裹下抵擋鳳皇涅火已是勉強,又怎能扛得住這一縷純粹的涅火之精?

哢哢哢……

涅火過處,劍身上瞬間門出現了無數細小的裂痕!那金色的火精,甚至順著劍柄,爬上王恕持劍之手,連著整條臂膀!

他原就算不上好的臉色,頓時慘如金紙!

王誥隻將簫管一收,同時翻手一掌,他整個人便如斷線的紙鳶一般飛去,噗地吐出一口鮮血,重重摔落在地!

焚風相熏,血汙模糊了他的視線。

王恕強忍住那灼心的劇痛,竭力抬起頭來,隻能看見先前那些為劍氣撕碎的餘火,在他眼前重新聚集起來,又凝實為那隻巨大燃燒的鳳凰,如圖騰一般,盤踞在王誥身後。

他朝他走來,那鳳凰也朝他走來。

整片擂台地面,幾乎都已被燒成焦土,隻有他斑駁的血跡,灑落其上。

這一刻,台下觀者不知是誰感到了揪心,朝著他大喊一聲:“快認輸啊!”

劍壁鳥道中,那白衣修士目光流轉,遠遠注視著,似乎對接下來的發展頗感興趣。

暗處韋玄等人倍感焦急的同時,已按住各自兵器,隨時準備插手!

然而,那倒伏在台上的王恕,隻是咳嗽了一聲,又嗆出一口血來,卻仍一語不發,依舊盯著那朝他走來的龐大焰影。

王誥鳳凰附身,隻居高臨下俯視著這隻脆弱的螻蟻,不無憐憫地道:“火降於世,本是為了毀滅。去弱存強,能受這焚身之苦的強者,才能逆天而為,浴火涅槃;弱者,從來隻該燒為灰燼!”

話音落時,他掌中已托起一隻金色的火蓮。

附身其後的鳳凰,頓時昂首向天,發出一聲高亢的啼鳴,振翅談探爪,向下方毫無還手之力的人撲去!

沒人能看見,王恕那一面藏於袖中的骨鏡,鏡面上已陡然黑氣翻湧,來自人心之毒的極寒與鳳皇涅火的極炎,交錯折磨著他,猶如置身煉獄!

可這一刻,抬眸與那鳳凰虛影赤金的一雙眼眸對視,他心中所想,竟隻有一句——

憑什麼?

弱者便不可得生嗎?弱者便要與這周遭焦土一般,被人付之一炬嗎?他固然不是什麼強者,也確實選擇了自毀的命運,可那不是此時,更非此刻!

金環曜日,焰衣淩空,王誥那張臉已經與烈火疊在一起,看不清晰。

高處,隻一片枯葉被風吹離梢頭。

王恕心中有一樹不開的病梅。

那一式“命春來”是周滿所寫,他總難學會,因為自知時日無多,不相信病梅還能再春。可那隻與他自己有關,卻與這莽莽塵世、芸芸眾生無關。

周滿說,這一式她並非寫給自己,而是寫給他……

是啊,劍法何曾隻能為自己用呢?

相信月滿,月才是滿;

相信春來,春才會來。

我固凋零,可世間門總有春來!

那一片枯葉飛來,進入視野,但這時王恕心中已無有半分塵埃,隻帶著淡淡的悵惘與釋懷。

沾血的唇畔,浮出了一分笑。

在那焚世的鳳凰壓頂撲近之際,他踉蹌著從那片焦土上站了起來,傷痕累累的枯瘦手掌,緊攥著同樣裂痕滿布的長劍,竟拚儘餘力,向前斬出!

眉心中,忽有一枚始青印記凝出。

凡曾結丹的修士都能看出,他是在這生死將決的一刻,堪明心關,破境結丹!

但已經無人在意了。

所有人目中所見,隻有這一劍,這一往無前、廣大浩瀚的一劍!

隱約是一樹病梅,綻放又凋零,任大風卷起瘦小的梅瓣,飄滿青空——

梅落知春近!

於是焦土吹去,春生罅隙,縱然野火燒儘,劍意不儘,生生不息!那不再是劍氣,而是千萬裡外吹來的煙霞與碧水。

那猙獰燃燒的焚世鳳凰,在到得近前時,竟被那劍意如劈冰斬雪一般破開,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嘶!

點亮的赤金雙目,瞬間門黯淡。

隨著轟然一聲巨響,灰飛塵滅,什麼也沒有剩下,空空蕩蕩!

這一刻,王恕立在原地,卻好似遠遠眺望見了什麼一般,枯葉落在他眼角,長眉隨之舒展開來。

遠處那原本盤坐的白衣修士,見得這一幕,終於神色微變,站了起來。

場下所有觀試者,幾乎都陷入了一種震撼後的茫然——

絕地逆轉,是這病秧子贏了嗎?

然而隻有少數敏銳者,輕易察覺到情況的異常,不知是誰高聲疾呼:“小心!”

但已經晚了。一劍“命春來”已經抽空了王恕晉升金丹境後的全部力量,四肢酸乏,連握劍都勉強,更不提那劍意尚自留存腦海,回轉不絕,豈能再分出心神?

他隻覺那道聲音格外耳熟,是金不換。

轉過身時,才見得一片鳳凰圖騰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那先前消失的王誥披著一身焰衣從圖騰中走出,舉袖一拂!

王恕幾乎立刻被這一股巨力當胸擊中!

本是強弩之末的身形,立在擂台邊沿,此刻自然再難抵擋,整個人幾乎被化進涅火一般,朝後方倒去!

王誥一張邪肆俊美的冷臉緊繃著,卻未打算就此罷手,而要趕儘殺絕一般,又驅使那一支黑簫淩空射去!

台上諸位夫子見狀立時要出手阻攔。

暗處韋玄霜降等人更知王恕生死就在這一刻,齊齊一聲驚呼,欲向擂台這邊閃來。

可誰也沒想到,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刹,竟有人比他們更快!

隻聽得場中“錚”一聲刺耳的顫鳴,那一支九節八孔洞簫已被人彈指擊飛,反以更快的速度急射向來處!

王誥駭然,立時退得三步,才將洞簫接回!

然而簫身之上餘力猶在,燙如火炭,不免震得人手指發麻:“好厚的指力!”

他瞳孔微縮,朝著下方看去——

一身玄衣的周滿,就立在其視線儘處,才剛擊飛他洞簫的手指自然垂落,隱約可見小指殘缺半節,而先前被他重傷的王恕,此時已被她另一手扶住。

彆說周遭之人,就是還未來得及出手的諸位夫子,都忍不住大吃了一驚。

她是怎麼做到這麼快的?

隻有旁邊立刻上來幫忙扶人的金不換清楚,因為周滿站得最近,早早便預備好應對所有突發情況。

此時的王恕,連受兩重重傷,半邊臂膀都被烈焰燒灼,鮮血浸透衣襟,甚至淌落下去,染紅了腳下的地面。

可他憑借周滿與金不換的攙扶,沒有倒下,硬生生站住了。

王恕抬眸看向擂台高處的王誥,有些恍惚:“鳳凰遊,這不是二涅就有的身法……”

王誥聞言,將眉梢一挑,似乎沒想到他所知竟還不少,於是唇畔忽然扯出一個帶著惡意的笑來,持著那支洞簫的手一舉,拇指輕輕後移,於是露出那亮成金色的第三枚簫孔。

所有人這才明白,因為他幾乎從頭到尾都按著第三枚簫孔,他們自然無法看見,這一支洞簫上共有三孔明亮——

這鳳凰涅火,他早已修到第三涅!

王恕疑惑儘釋,於是道一聲:“難怪。”

王誥斜睨他一眼,卻是輕蔑:“劍法是世間門絕妙的劍法,隻可惜,不是你這樣的人配用!”

話音落時,他那一雙幽冷的金瞳已轉向周滿。

然而周滿好像沒有聽見,隻是盯著自己扶住王恕的那隻手,從他身上浸出的鮮血,正不斷從她指縫裡滴落。

泥人的胸膛裡,怎能流出這樣滾燙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