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秋寒似近 隻有相信世間會好的人,才能……(1 / 1)

劍閣聞鈴 時鏡 12936 字 6個月前

周滿昏迷了很久, 大約是那股糾纏的寒痛褪去後,身體久違地感覺到了溫度,好似泡在泉水中一般舒適,以至於她流連眷戀, 睡了很久, 不想醒來。

睜開眼時,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玉皇頂還是在什麼彆處,直到聞見幾縷清苦的藥味兒, 看見病梅樹枝在雪白的窗紙上投下疏影,聽見外面廊上有人低聲同人說話。

“如今用藥以溫養為主, 不可太烈……”

十分耳熟,是那尊泥菩薩。

周滿開口想要喚人, 可喉嚨苦澀乾啞, 竟發不出聲音。眼見得手邊不遠處的案頭上擺著空了還未收走的藥碗,便費力動了動手指, 將那藥碗撥到地上。

這下摔得“啪”一聲響。

外頭說話的聲音立時止住,緊接著便是推門聲, 王恕疾步進來先喚了一聲“周滿”,待得看見她是睜著眼,人已經醒來, 腳步卻忽然停住,仿佛不敢相信, 臉上出現了一種極難形容的表情。

周滿想,這病秧子是想哭嗎?

但下一刻, 這人便笑起來,經曆過苦楚的、慶幸的、失而複得的喜悅,不敢太濃烈, 顯得珍視而內斂。

他形容似乎清減了不少,來到她面前,卻並不逾矩地坐在榻邊,而是在床畔半蹲下來,得以與她平視,喉結上下湧動,方才勉強平靜地道了一聲:“你醒了。”

周滿又想張口,嗓子卻疼得她皺眉。

王恕見狀,連忙輕輕壓住她手,道:“你昏迷太久,喝了太多苦藥,一時說不了話的。我去端水,你先喝少許。”

他轉身先去倒水,回來再小心地扶周滿喝下。

那水中化了一丸清潤解苦的丹丸,一盞水飲過,喉間苦疼之意果然稍緩。

隻是周滿昏久才醒,頭腦難免還在混沌之中,便問:“我昏迷了多久?”

王恕道:“快半個月了。”

他將茶盞擱到旁邊。

周滿聞言卻有些迷惘,似乎完全沒想到,不由抬頭又朝著那窗戶看。

王恕便道:“院中那些梅花這時節自然不開,但前些天一位農人治好病後,一定要給醫館送一張他親手做的藤椅,這幾天的日頭倒是剛好,不很大。我扶你出去坐會兒嗎?”

周滿確實需要透透氣,便沒拒絕。

隻是她人剛醒,手足酸軟無力,剛起身時,險些沒站穩,還好王恕早料到似的,穩穩將她扶住,倒撐住了她壓下來的大半力量。

周滿不由抬頭看他,這人卻連眼簾都沒抬一下。

出得屋外,天光照落他臉頰,隻有眼瞼下留著眼睫的陰影。

外面庭院裡晾曬著藥草,那把藤椅就放在不遠處斜出的一根梅枝下,雖然有葉無花,但天光照著瘦葉枝條,看著也頗讓人舒心。

細細的涼風一吹,頭腦確實清醒不少。

但在靠進躺椅的時候,周滿也看見了自己左手腕上的三枚細小紅點,明顯是施針過後留下的。

王恕注意到她目光所向,便道:“你昏迷許久,我曾施針為你行氣過血,免得氣血滯澀壞了手部經絡。你用弓箭,我想,這雙手很重要……”

周滿於是在天光下展開這隻手掌,細長的手指渾然看不出半點傷痕,動一動也沒有半點遲滯,於是沉默。

她凝望他許久,忽然道:“抱歉。”

王恕正為她整理衣袖:“什麼?”

周滿卻不重複了,隻問:“那日你不生氣麼?”

王恕花了一會兒,腦海中才重現出那日城門口她擲斷劍在地的情景,對一覺睡過去小半個月的周滿來說,那或許還是嶄新如昨的事,可對他來說,已經久遠得像是過了半個甲子。

那時的爭執,現在看來竟似全無意義。

他平淡道:“縱你厭憎,也是我咎由自取,有什麼好生氣?何況……你並沒有真的殺他。”

聽其言,不如觀其行。

尤其是對周滿這樣的人。

他將她衣袖理好,避免樹隙裡的陽光曬傷她手腕,又去端她今天該喝的藥,放在她藤椅旁低矮的木幾上。

一命先生曬藥過來看見她醒了,也未多言。

周滿看著王恕忙進忙出的身影,卻是想起了許多,尤其是夢境裡許多前世的事。

等他停到她面前,將溫熱的藥湯從壺裡倒進碗裡,她反複衡量後,終於道:“很久以前,我也有一個……朋友……”

王恕的手,於是一頓。

周滿看著投在自己身上細碎的天光,語調平緩:“她出身極好,八面玲瓏,人又聰慧,事事都能料理得井井有條。隻是她家族太大,內裡傾軋不休。年幼時便亡了雙親,許多事需要自己獨立支撐,無人訴苦;後來拜了個極厲害的師尊,可師尊實也隻看中她身份,拿她當棋子,想借她成就自己的名聲,從無半分真心……人前的她,光豔耀眼,主持花會,誰人不稱道羨慕?可有一回,我卻看見,盛宴散後,浮華去儘,她一個人對著孤窗垂淚……從人來喚,還得抹去淚痕,平複心緒,又作無事一般現於人前……”

王恕竟從她平靜的語調裡,覺出了一種壓抑:“周滿……”

周滿笑起來,歎了一聲:“菩薩,我憐憫她。我那時雙親皆去,苦難加身,為人俎上魚肉,生死懸於一線,命在旦夕之間……可我竟憐憫她。”

那時的宋氏,在三大世家之中,確實處於弱勢;後來她繼承武皇衣缽,位登齊州帝主,偶然得一盆罕見的鶴頂蘭,還曾托人送去神都,宋蘭真則將她親手所植的綠牡丹作為回禮,請她一賞神都春i色。

那一朵牡丹在玉皇頂的雲氣裡漸漸綻開時的美麗,周滿至今還記得,可再要回想這一朵花裡究竟有幾許真情、幾許假意,卻都變得模糊。

她那時看宋蘭真,實是以己度人,自己心好,便看誰都是好罷了。至於旁的,則難免視而不見。

就好像陳規……

這樣一個厲害人物,與宋蘭真分明有千絲萬縷的聯係,隻怕為她做了不少的臟活兒,可自己前世幾乎不知有其存在。

王恕輕聲問:“後來呢?”

周滿又有很久沒說話,再開口時卻答非所問:“後來我見了可憐可恨之人,總會想起這些事。從此,便隻看人可恨之人,而不想理會其可憐之處了。我害怕為惡得有回報,為善卻隻付出代價。”

——害怕為惡得有回報,為善卻隻付出代價。

這一刻,王恕想起的,是她中毒時,那小小一面骨鏡上所照,一生遭逢,善少惡多,險峻叢生。

但周滿想起的,隻是馮其。

那個為人蒙騙利用,做錯過事,最終卻竭儘全力將斷劍刺向陳規的無名小卒……

“我昏迷這麼久,是中毒了吧?”仙人橋江灣那一場惡戰,尚且曆曆在目,周滿從王恕手中接過那一碗藥,卻捧著沒喝,“陳規殺了陳家百餘口,一定是剖了那些人的心煉成奇毒,藏在心間。我一劍刺中他時中了毒,當時便寒痛難當。可,可在那個馮其,出來救我時,寒痛卻似有緩。如今我醒,雖還虛弱,可寒痛儘去,半分不存。菩薩,我的毒,是因他而解麼?”

王恕身形忽地一僵,直到無聲看向她,才發現她並未看著自己,隻是盯著藥碗裡搖晃的倒影,似乎正在出神,於是輕輕鬆了一口氣。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解釋,不是嗎?

他毫無破綻地搭垂眼簾,輕輕道:“是。”

周滿聞言,久久不語。

不遠處正在曬藥的一命先生,卻不知為何冷笑一聲,竟把手中那把藥一撂,轉身走了。

周滿見了,便問:“一命先生怎麼了?”

王恕自然知道他為何發作,但原來一個謊言出口,剩下的謊言都會變得極其自然順暢,隻若無其事一笑:“想是孔最剛選的這些藥草有些差錯,師父見了自然生氣。”

周滿不懂他們當大夫的人是什麼脾氣,也沒起疑,反而自語:“我毒解之後,還能昏迷這麼久,那未免是傷得有些重了……”

王恕先催她一聲:“趁熱喝藥。”

然後才道:“怪我醫術不精,手忙腳亂的,治了許久也沒見好,本事實在不高。”

周滿喝了一口苦藥,心中卻忽然複雜極了。

她重抬眸看他,像是想重新認識這個人:“不,你很厲害。菩薩,你的本事,遠比你以為的更大。”

那一夜馮其和他的斷劍,始終縈繞在心,無法揮散……

這天下無人能不犯錯,許多犯過錯的人,困苦絕望中,隻需要一次寬恕、一次原諒,便有回頭路可走。

隻是不是誰都願意寬恕,又敢去寬恕。

周滿眼底,有刹那的濕潤,隻慢慢道:“隻有相信這世間會好的人,才能真的讓世間變好……”

此時王恕側身對著她,正將藥壺歸於原位,聞得此言,卻忽覺心間仿佛被人紮了一刀,猝不及防,連著鋒刃間的冰冷一並透入體內。

周滿還以為他是原來那尊菩薩……

可他想起的,卻是那夜在台階前枯坐到天明時,所做出的決定。

拎著藥壺的手背上,隱約有青筋突起。

周滿看見,本想問些什麼。

可她還未及開口,便聽得前面廊上,傳來一聲仿佛不太敢信的輕喚:“周滿?”

周滿循聲轉頭,便看見了金不換那張藏著點疲累卻似乎比往日更沉穩幾分的臉,他換了一身繡山水墨色的錦袍,看著倒比以往更像是杜草堂門下,修為竟然也升了一境,到達金丹。

她一揚眉,不免感到幾分驚詫:“你這修為……若不告訴我我隻昏迷了半個月,我怕以為我是睡了得有半年。”

金不換這些天都在杜草堂,隻每日派人來問周滿近況,方才有人傳訊說她醒了,他便立刻趕了回來。隻是回來的路上,都忍不住想,會不會是自己在做夢?直到進得醫館,站在這廊下,親眼看見……

天光映著梅枝,疏影橫斜在她身上。

周滿臉色雖還有些蒼白,清透的眉眼裡卻含著笑意,當她目光轉過來落到他身上時,他那顆懸著的心,才晃悠悠落了地,繼而卻有一種異樣緩緩升起。

——在她滿身傷痕連話也說不出便倒下之後,許多事,的確都和以往不同了。

他故作輕鬆地一笑,便要走過去,隻是看見旁邊的泥菩薩,腳步先一頓,才若無其事地來到她身旁,輕哼道:“士彆三日尚當刮目相待,你都昏迷這許久了,醒來還不能見我境界漲上一漲?”

周滿瞅著他,卻不太相信:“以你的天賦,尤其是以你於修煉的倦怠,不該這麼快才是……”

金不換額角開始跳:“看不起誰呢!”

周滿笑起來:“看來我傷這一回還是好事,你都長進了。”

金不換本就裝出來的笑頓時淡下去:“彆胡說八道。”

周滿為他話裡的認真怔了一怔。

金不換卻一搭眼簾,怕被她看出什麼破綻來,又隨意般道:“你那天倒得痛快,可差點嚇死我……和菩薩。”

後半句有一處不太明顯的停頓。

但他說這話時沒看王恕。

王恕則從周滿手裡拿過她已經喝了大半的藥碗,也沒看金不換。

周滿於是輕易感覺這兩人不太自然。

她目光在二人間逡巡,忽一揚眉,倒跟忽然嗅著好戲似的:“吵架了?”

王恕同樣不看她:“沒有。”

金不換也道:“沒有啊。”

兩人這時倒很默契。

周滿又看他們一會兒,也想不出他們能為什麼事情起齟齬,乾脆看破不說破,懶得問了,隻對金不換道:“你來得正好,我才剛醒,還不知道外面事怎麼樣了。”

金不換便隨意坐到廊邊扶手上,指間轉著他原本懸在腰間的墨竹老筆,簡單把她昏迷這些日發生的事交代了一遍。

周滿聽完,不由思索:“世家竟然按兵不動?那看來是望帝這一關讓他們難辦了,沒人能做決斷……這麼說來,我雖昏迷十幾日,可什麼事也沒錯過?”

金不換道:“你要再不醒,怕是劍台春試都要開始了。”

周滿道:“明年二月的事,急什麼?”

隻是說完這話,又有些氣虛,咳嗽了一聲。

王恕無言遞去一枚糖丸。

周滿才喝過苦藥,十分自然地伸手接過,順便問了一句:“菩薩,我好像還是有些氣虛體乏……這要養多久,才能複原?”

王恕道:“好好喝藥,差不多兩月吧。”

周滿瞥了一旁空藥碗,忽然覺得一言難儘:“就沒什麼奏效快的靈丹妙藥?”

王恕聞言,本就不算好的臉色便冷下來:“你血流了快一半,氣血本虧,想恢複須得靜養,不是什麼靈丹妙藥就能一天見好。”

他明顯是大夫毛病又犯了。

周滿想,他這德性我犯不著跟他計較,於是搖搖頭,隻把手中糖丸服了。

金不換也看出王恕有幾分不快,隻是那夜他們在廊上吵過後,又未將話說開,此時難免有些尷尬,便笑對周滿道:“我看也是,你還是好好養著吧,外頭的事也無須你再擔心。倒是這陣子我回了趟杜草堂,要來件好東西,等你養好,正好給你。”

周滿突然好奇:“什麼東西?”

金不換卻賣起關子:“到時便知,你先養好再說嘛。”

周滿終於回過味兒來:“你當哄小孩兒呢?”

金不換沒忍住,便笑出聲,隻是眼神裡卻透出股暖意。

周滿心裡其實隱隱已經猜著,又想自己現在尚未恢複,得了此物也無用武之地,便乾脆真的安心靜養起來。每日裡被泥菩薩盯著,按時喝藥吃飯,外頭的事金不換也懶得告訴她,倒是得了人生中難得清閒的一段時光,甚至無聊到去翻王恕那堆了滿屋的醫書,午睡前便隨意看上兩頁,權當助眠。

除了一命先生莫名不太理會她之外,彆的倒一切都好。

她疑心是自己哪裡得罪了老先生。

王恕卻一本正經說,師父年紀大了,內氣變化,對人時冷時熱也是尋常。

周滿心想,五六十歲的凡婦也常有這毛病。

總之,從外頭濃蔭如翠,養到山林梧葉飄黃,直到窗沿覆滿白露的那一日,那尊泥菩薩替她把過脈,方道:“差不多見好。雖還不能說與往日全似,但該無虞了。”

於是周滿勾勾手,叫金不換:“拿來。”

金不換倒跟看怪物似的看她,這時才意識到:“你知道我要給你什麼?”

周滿道:“你說你是回了趟杜草堂才得著此物,我能猜不到?早在見你師父三彆先生的第一面,我就認出他那支大筆了。”

三彆先生的如椽大筆,正是由極陰尋木所製。

金不換:“……”

合著你早盯上那老頭子了啊!

他無言盯她片刻,到底還是把早準備好的一隻木匣放到她面前。打開來,裡面果然是一段焦黑的尋木,木紋如玉,不同於扶桑木的靈秀豔麗,它質地堅冷,隻隱隱好似有月華凝聚其上,看上去甚至十分不起眼。

然而周滿伸手撫觸,卻不禁眼熱。

金不換道:“我師父當年製筆,走遍天下,找了這一段尋木,不過製過那支大筆後,倒還剩下一些。我那日隨口問起才知道,就順便幫你要來了。”

周滿心道,你要早些開口要來,我殺陳規還用費那麼大神?

不過現在也不晚,任何時候都不晚。

她真心實意地笑起來,道了聲謝,然後道:“有光弓還無暗箭,正好趁熱,去鍛造我的新箭。如今傷好,我可要出門了。”

這話是對王恕說的。

他笑笑道:“去吧。”

周滿合上匣子,往自己須彌戒裡一裝,簡單道了個彆,便要出門。

金不換道:“我還沒見識過你的新弓箭呢,我一塊兒去。”

然後下意識回頭:“菩薩,你……”

話剛出口,便即停住。

王恕立在屋內,卻似知道他想說什麼,隻是眼簾一搭,神情忽然有幾分黯淡,隻道:“我就不去了,館中……還有一些事要忙。”

他言語間的停頓明顯不對,但金不換此時隻以為他是尚在介懷那夜的爭執,實在沒往彆的方向想,猶豫片刻,到底還是道一聲“那我們去了”,便隨周滿離去。

初秋的風,已經帶著幾分蕭瑟的涼意。

王恕一個人站在窗前,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廊下,連日來壓抑在心的苦意,卻終於在這無人能見的時刻泛上來。

周滿的傷已經養好,他好像再沒有拖延的理由了——

這段時間以來,若愚堂的人已不知在外面悄悄探看了幾回,都在等著他。

小藥童孔最的身影悄然出現在門外,似乎開口要問。

王恕收起桌上被周滿翻開的醫書,沒有回頭,隻道:“讓他們來吧。”

孔最身影便即離去。

過不多時,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傳來,韋玄已率著孔無祿、商陸及一乾人等,跪倒在門廊外:“見過公子。”

王恕不想轉身,等了片刻才道:“進來吧。”

韋玄眼含老淚,幾乎不敢相信。

誰能想到?他們費儘心機也未能使王恕捏碎那一枚紫符,正在所有人都心灰意冷,準備放棄時,病梅館卻忽然傳來消息,說公子終於改了主意……

絕處逢生,不過如此。

他從廊外走入屋內時,甚至忍不住渾身戰栗,隻覺心頭滾熱。

王恕問:“你們已經尋得劍骨?”

韋玄道:“確已尋得。”

王恕道:“可換劍骨,須得獻骨之人,心甘情願。”

韋玄腦海中頓時掠過了周滿那張臉。他這段時間已經猜到,公子恐是因她之故才改了主意,願意重掌王氏、更換劍骨。而自己能瞞他一時卻不能瞞他一世,待得事成,公子終將得知他所換劍骨出自周滿。屆時,自己必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可多年以來的夙願,為聖主神女報仇的執念,讓他如何能錯過眼前這絕佳的良機?

也許,隻有這一次!

公子的動搖,隻有這一次,錯過便未必再有!

縱獻此身,又有何惜?

韋玄一掀衣袍,長身而跪,隻將所藏已久的那一支玉簡雙手高呈:“獻骨之人,確係心甘情願,心契在此,可以為證!”

王恕終於轉身,望著那一支玉簡。

秋日天光下,那玉簡上隻折出一抹令人深寒的涼意,兩道血跡早已交融為一,將原本蒼青的玉簡,染作妖異的深紅,是詛咒,也是誘惑。

既是旁人心甘情願,你又有什麼不能接受?

換過劍骨,你就是真正的神都公子,在你庇護下,再無人能害金不換,也再無人能傷周滿!從王恕到王殺,一字之差,天壤之彆——

隻要這一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