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善為善誤(1 / 1)

劍閣聞鈴 時鏡 12487 字 6個月前

王恕緩緩垂下了眼簾, 竟是忽然笑了一聲,卻隻有無限悲苦自諷之意道:“你說得沒有錯。無藥可救的,原不是人, 而是我……”

他仿佛累了,沒有多餘的力氣,慢慢坐在了屋簷下。

就好像很久以前,楊嫂的孩子死了, 周滿訓了他冷笑離去, 那時他咳了一口血, 也是這樣坐在台階上, 茫然又空寂地看著院中那些永遠也不會開的病梅。

馮其那種不安, 於是變成了害怕:“王大夫……”

但王恕隻是輕聲道:“去照顧你的朋友吧。”

馮其在他身後站了許久, 心潮起伏, 末了卻是狠狠咬牙, 竟道:“我去找藥!”

話音落, 人便直接往外走去。

王恕仿若未聞,更沒有阻攔, 隻是仍坐在階前, 任由風把屋簷上的枯葉吹下來, 沾到他衣上。

或許是方才質問的聲音太大了,馮其從後堂出來,穿過前堂時,發現無論是傷著的,還是病著的,所有人都抬起頭來看他。

脆弱的視線竟好似有重量,壓得人喘不過氣。

從病梅館出來,他在無人的街面上站了一會兒, 方才走到角落,將一身沾著泥水和血跡的舊衣脫下,然後從簡陋的須彌戒裡,挑出了自己所有衣袍中最體面最乾淨的一身換上。

——泥盤街沒有藥,但雲來街一定有。

陸氏有夷光樓,在六州一國構成一張大網,天下過半的藥材都要順著這張網流動,對外則供養了最多的醫修,包括舉世聞名的大醫孫茂在內。許多修士私底下開起玩笑,都說不是夷光樓把著大家的腕脈,而是陸氏把著天下的“命”脈,其龐大可見一斑。

明艾子這樣的藥,即便不是常見常備,夷光樓裡又怎麼會少?而夷光樓在雲來街,是任由修士進出求醫問藥甚至煉丹的。

他想試試,假如他進去直接買藥,萬一能買到呢?

像他這樣的無名小卒,該沒有人注意他來自雲來街還是泥盤街的。

這或許有些冒險,但眼下也想不出彆的辦法了。

馮其也在泥盤街長大,有幸得幾位散修傳授術法,勉強修至了先天境界,也曾到外面去遊曆過,甚至到過傳說中的神都。隻是那裡太過繁華,才遠遠看見那幾乎與天上的雲一樣高的城門,他便心生怯意,竟不敢進去看上一眼。

隻有泥盤街,這裡的一切都讓他感到自在。

民風未必很淳樸,但人們沒有太大的本事,作惡時沒辦法惡到哪裡去,善良的時候卻可以很善良。

可是現在,這裡成了一片廢墟,人們在病梅館等死。

整理好那身衣袍,走過泥痕滿布的街面,到得城門朱雀道時,馮其小心地先將鞋底沾著的泥清理乾淨,然後才深吸一口氣,挺起了胸膛,若無其事地走進了雲來街。

人來人往,似乎沒人注意到他。

馮其很順利地找到夷光樓,走了進去。

這裡給人的感覺,很像是神都那座高與雲齊的城門,很明亮,很美麗,但冷冷的。

彆的醫館,都叫“齋”“館”“堂”,甚至隻用個小小的“鋪”字,可夷光樓是“樓”,寬闊,敞亮。普通人來到這裡都會覺得自己矮了一截,就像是馮其當初走到神都的城門下一樣,甚至都不敢走進去。

此刻裡面坐著一位正掐胡須看丹方的醫修。

馮其直接說自己想買藥,報了一串藥名,隻把“明艾子”這味真正需要的藥,混在其他幾種普通的藥名裡。

那醫修在他剛進來時隻是拿眼角夾了他一眼,可當他將藥名報完後,對方卻抬起頭來,定定看著他。

馮其心頭頓時一跳。

那醫修臉上露出個古怪的笑容,竟指著不遠處通往二樓的樓梯對他道:“你想買的藥,得上二樓,那邊有人在等你。”

這實在大出馮其意料,令他感到奇怪。

但僅僅隻猶豫了片刻,他便直接抬步朝樓上走去。

二樓的空間更為寬敞一些,幾架多寶格上放著些醫書藥典珍玩擺設,東角置了兩扇畫屏,靠著樓前竹簾的地方卻是一張茶案,正有一名青年在案前沏茶。

不是陳規又是誰?

馮其知道他,剛來小劍故城就殺了金不換手下十三人,但先前泥盤街大水,他又與陳家劃清界線,出手救下了泥盤街數十普通人。說好人談不上,可壞,似乎也不算壞透。

他怎麼會在這裡?

馮其先是詫異,緊接著便警惕起來:“是你在等我?”

陳規斟了一盞茶放到自己對面,溫和一笑,一擺手道:“閣下才從泥盤街出來,便有人注意到,過來傳報了。請坐。”

馮其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才出泥盤街,就被人盯上了。

他心往下沉去,卻立著沒動,隻問:“你有什麼目的?”

陳規連忙道:“彆誤會,我並無惡意。隻是見閣下這節骨眼上敢孤身到雲來街,料想一定是位心中既有膽氣又有熱血、為救人敢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丈夫,泥盤街又遭了這樣的大禍,我心中可憐無辜受災的百姓,也想看看自己有沒有什麼地方能幫上忙罷了。”

馮其依舊警惕:“你會這麼好心?陳家難道能讓你幫泥盤街嗎?”

陳規便笑:“自打那日在你們街上救了人開始,我同陳家就沒什麼關係了,如今隻效命於宋氏蘭真小姐。”

馮其道:“陳家背後不也是宋氏嗎?有何不同?”

陳規搖頭:“區彆很大,至少陳家這次闖出水淹泥盤街這樣的大禍,宋氏是一點也不知道的。蘭真小姐得知消息後大怒,也曾想過要出手幫助泥盤街的。隻是……”

馮其微怔,下意識問:“隻是什麼?”

陳規便輕歎一聲,先翻開自己的袖子,讓裡面的那隻老鼠爬到桌上啃果子,然後才道:“隻是蘭真小姐雖器重金不換、栽培金不換,可這位金郎君私底下卻做了令小姐為難的事,拿了自己不該拿的東西。那樣東西本屬於陸氏,宋小姐與陸氏的陸仰塵陸公子也有交情,實在不好當著朋友的面就這樣對泥盤街、對金不換施以援手。說到頭來,都是因一個金不換罷了……”

馮其聽到前面還好,聽到此處已重新警惕起來:“你想策反我!”

陳規卻道:“閣下與陳某本就不是敵人,何來‘策反’一說?不過在下也的確想過請閣下幫忙,勸說勸說金郎君。”

馮其頓時皺眉。

陳規道:“蘭真小姐對金郎君其實一向十分器重,否則先前也不會將藥行的生意教給他打理。哪怕是金郎君這回做錯了事,蘭真小姐也隻說,他或許就是一念之差。若有人能勸說金郎君把東西還回來,蘭真小姐寬宏大量,又一向惜才,是還想重用他的。”

宋蘭真在修界素有“好人”的美名,宋氏上下對她都是交口稱讚。

這一點,馮其是聽說過的。

隻是……

他仍不太敢信:“若依你們說,金郎君拿的這件東西有如此重要,你們不懲戒已經稀奇,怎麼還會放過他?”

陳規便一指桌上那隻老鼠:“閣下看見它了嗎?”

那老鼠已將盤中的葡萄啃了有三四個,窸窣有聲,體型肥碩,皮毛油光水滑,儼然是目中無人模樣。

馮其不解:“它如何?”

陳規道:“這老鼠並非什麼靈獸,隻是我被關在地牢裡三年,對著徒然四壁實在無聊,捉來養的。想必閣下是聽過的吧?陳某早年曾犯過一些大錯,受了懲戒,被關入地牢,可如今卻好端端站在閣下面前——這便是蘭真小姐的恩赦。連我這樣的大罪,她都能寬容,金郎君那一點又算什麼?隻是讓他把東西還回來,好讓蘭真小姐對朋友有個交代罷了。”

是了,陳規殺陳家百餘口的事,知道的人很不少……

馮其的神情,忽然有些鬆動。

陳規又將那隻老鼠捉了起來,放到手心,隻道:“我也就是運氣好,遇到了明主。就好像這隻老鼠,也是幸而遇到我,日子過得說不定比一些普通人都還好。金郎君其實也很幸運,可就怕他一念之差,入了歧途……”

馮其臉上地猶豫,已經變得明顯。

這時陳規眼神一閃,便向他身後望去,隻問:“拿來了嗎?”

馮其轉頭一看,是先前那名藥童去而複返,手中捧了一口藥箱,放到桌上,恭敬道:“陸公子說,既是宋小姐開口,自然可以送藥一箱,但要再多卻沒有了。”

陳規便打開了藥箱。

馮其忽然愣住:“這是——”

陳規笑笑:“自是明艾子。閣下之所以來,就是想買這味藥吧?陳某鬥膽,借宋小姐的名義問陸氏要了一些,希望能救下一些百姓,解一解泥盤街的燃眉之急。”

這一瞬間,馮其心中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誰能想到,最終給藥的,竟然會是這個曾與金郎君有仇的陳規?

救命的藥,就在眼前。

他幾番猶豫,卻不敢伸出手。

末了,是陳規看了片刻,親手將這一箱藥端了,塞到他懷裡,隻道:“不必道謝,我能幫的也就這麼多了。”

馮其一下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還是忍不住道了一聲謝,但將要被藥童引著從二樓下去時,卻沒忍住停步,問道:“除了這些,我不可能再從陸氏買到藥了,是嗎?”

陳規靜默,似乎也十分抱歉:“恐怕目前是這樣。”

馮其抱著藥箱的手指緊了幾分:“是因為金郎君,拿了陸氏的東西?”

陳規解釋:“陸氏也並非真的願意見到泥盤街的大家遭難,隻是那件東西對他們的確重要,是以才……”

馮其低下頭不說話了。

陳規歎了口氣,親自走過去,送他下樓:“唉,所以陳某才希望能有人勸勸金郎君,我們是外人,他未必肯信,可泥盤街的街坊都是他熟悉的人,若肯勸勸,總該有幾分作用。如此,不僅對泥盤街好,對金郎君自己,實也是好事一樁……”

二人下得樓去,樓上那畫屏後面,卻走出來三道身影,皆站在樓頭,看著那馮其抱著藥箱走遠。

陸仰塵不禁輕歎:“蘭真小姐這一計,實在是高。”

宋蘭真眼底俯視著下方,淡淡道:“想讓人去做一件壞事,最好的辦法,自是讓他先以為自己是個好人。”

王命卻道:“寄希望於泥盤街這些人,而非我們自己動手,會不會……”

宋蘭真隻道:“有周滿在,隻要她肯拚死力保,以王氏先前對她的重視,恐怕不會袖手旁觀,我們便始終無法真正對付金不換。但有時候,從外面打不破的,從裡面卻很容易瓦解。”

許多固若金湯之物,都是這樣消弭的。

*

馮其從夷光樓帶回救命藥的消息,很快通過病梅館,傳回了小樓這邊。

眾人得聞,幾乎立刻知道不對。

他們聯絡了一上午,整個蜀州範圍內還在市面上流轉的明艾子,根本都湊不出五十兩,顯然是早有人將這味藥控製。

可如今夷光樓竟把藥給了個無名小卒?

而且沒有給夠,隻是給了能用兩三天的量,其用心,不可謂不昭然若揭了。

蔡先生第一時間的反應是:“此藥不能用!非但不能用,甚至連知道都不能讓大家知道!”

周滿卻是若有所思,目露微妙。

這種算計,這種撲面而來的熟悉感……

若原本還隻是猜測,那麼這一刻,她幾乎已經可以肯定幕後之人的身份了。

她忽然笑了一聲,含著幾分諷刺,竟道:“用,為什麼不用?我們正缺藥,就有人來送,豈不解了燃眉之急?”

蔡先生頓時大為詫異:“周姑娘……”

周滿卻是道:“蔡先生,你忘了,藥不在我們手裡。縱然你我下得了如此狠心,能眼見街中傷患瀕死而不救,可那尊泥菩薩,難道也能學得會見死不救,還把藥還你嗎?”

就在半個時辰前,她才往病梅館看過。

隻是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了裡面病患的吟呻和咳嗽。往裡一看,那尊泥菩薩站在藥櫃前,如失了魂魄一般,隻盯著面前那隻空空的藥鬥,動也不動一下。

於是腳步停下,她到底沒再往裡走。

泥菩薩是個傻子,永遠學不會不看,但周滿不笨:該不看的時候,她可以不看。

蔡先生聞言,這時才想起事情的關鍵,再往深處一想,又怎能真見死不救?於是啞口無言。

但旁邊的元策卻知道個中深淺,也知道蔡先生方才為何說出那番話:“可是先有水淹泥盤街無辜被牽連的怨氣,後有世家市恩拉攏,掐住命脈。這藥,你們一旦用了,泥盤街恐要人心生變。”

周滿哪兒能真不知道這背後藏著一條毒計?

隻是,人心?

玉皇頂上,千門百家圍攻的一幕幕在眼前回閃,她隻看向手裡把玩的那枚扶桑神木變成的枯木戒環,冷淡道:“人心何曾有過不變的時候呢?”

從來都不是磐石,而是蒲葦。

人往哪邊撥,它便往哪邊倒。

其實它本無力量,但人一旦在乎,它便具有毀天滅地之力。

周滿搭下眼簾,輕輕壓了一下眉心:“我擔心的不是外面的事。”

蔡先生頓時意識到她指的是什麼。

果然,過得片刻,周滿便看向了他,問:“他一個人待多久了?”

蔡先生回想起半個時辰前,有些猶豫:“您去病梅館的時候,郎君從義莊回來,我將今日之事都稟了。他,他……”

周滿問:“他怎麼說?”

蔡先生靜了好半晌,才低聲道:“他站了半天,一句話沒說,上了進了屋,沒出來過。”

周滿聽後,久久沒有說話。

不阻攔病梅館那邊用藥的決定既下,病患們身上的穢氣固然暫時得到壓製,但泥盤街裡外的氛圍,也的確如蔡先生與元策擔心的那樣,漸漸開始了變化。

周滿在中間找了一回元策,托他辦了件事。

但金不換始終沒從樓上下來,更不曾走出房門一步。

周滿等了一天,等了兩天……

終於,等到第三天上午,王恕帶著一個新的壞消息來時,周滿上了樓,先敲門無人應,於是一掌把房門拍開。

“砰”地一聲響,兩扇門幾乎同時撞到牆上,讓外面的幾片天光,照進晦暗的房間。

原本嵌著的明珠,都被主人滅了,整個屋子裡,沒有任何光源。

垂著頭的金不換,就坐在書案邊的地上。

案上擺著青瓷筆洗,裡面原本乾淨的清水已經被隨意投入其中的墨筆染黑;寫滿了字的宣紙和字帖,卻像是被狂風卷過一般,落在金不換身上、地上,到處都是,一片狼藉。

聽見這樣大的響動,他連頭都沒有抬一下,隻是道:“外面的事,沒有我,說不準會更好,你又何必?”

周滿提了劍,走進來。

金不換手中捏著一根陳年的銀杏木枝,正是用這根木枝,勤練了許久的字,那一年,他才得以進入杜草堂。

可今天,他發現自己或許錯了。

金不換囈語般道:“當初在學宮東院,我拉攏你上我的船,本以為怎麼也是我幫你多一些;可如今才明白,其實我是你的負累。我的弱點太明顯,也做不到不在乎。或許陳規當初所言不錯,我的確從未見識過世家真正的力量,自然對這一切無有敬畏……”

周滿的影子被天光拉長,來到他面前。

金不換卻仍低著頭,隻是慢慢地笑了一聲,情緒難明:“螳臂當車,不自量力。周滿,倘若那日死的是我,今日大家或許就不必如此艱難了……”

氣氛忽然有種壓抑到令人喘不過氣來的窒息。

周滿目光沉沉地看著他,臉上沒了表情。

她提著劍的手掌攥緊,原本就帶著幾分冷意的唇線此刻抿得平直,足足有好半刻沒說話。

站在門內的王恕,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她藏在平靜軀殼下的沉怒,甚至失望。有那麼一刻,他甚至以為周滿會拔劍出鞘,砍下眼前金不換的腦袋,然後決然離去。

然而,周滿沒有。

或者更確切地說,她忍住了。

周滿慢慢問:“這就是你想了三天三夜,最終想出來的結果?”

金不換沒有回答。

周滿於是看向案頭上那盛滿水的筆洗,仿佛在征詢他的同意:“那我可以告訴你,我的想法嗎?”

金不換抬頭望向她。

然後就聽“嘩啦”一聲響,一片冰冷的洗墨之水從頭淋了下來,將他整個人澆透!

竟是周滿端起了案上那青瓷筆洗,兜頭向他倒下!

洗筆的清水已成了淡墨顏色,頃刻間漫過他臉頰,掛上眼角眉梢,流過他原本白底織金的衣袍,染汙了一片!

這一刻,門外眾人全都大吃一驚:“周姑娘!”

門就在門內不遠處站著的王恕更是心中一緊:“周滿!”

他急忙走上前來,伸手想去拉周滿。

然而周滿頭也沒回,隻是隨手將那青瓷筆洗擲在地上,瞬間已四分五裂,成了一堆碎片。

一滴染墨的冷水從那冷峭的眼睫上墜下,金不換卻沒有眨眼。

他看著周滿,周滿也正盯著他。

誰也沒有移開目光,仿若在對峙著什麼。

周滿的聲音沒有起伏,似乎也完全沒有發怒,沒回頭看眾人一眼,隻道:“其他人先下去。”

門外眾人頓時怔住,不知如何是好。

眾人下意識看向蔡先生,蔡先生卻下意識看向金不換,然而金不換看著周滿,一動也不動。

屋內屋外,一時安靜到了極點,隻能聽見金不換身上滴答的水聲,還有衝濺下來的水慢慢吞沒地上那些寫有字的雜亂紙張的聲音……

蔡先生心頭打鼓,再看一旁拉了周滿一隻手的王恕也是神情怔忡,這時便知道眼下情況恐怕並非外人能插手,於是反應過來,連忙低聲道:“退下。”

眾人雖不明白蔡先生怎麼反倒聽周滿的,但見金郎君似也沒有出言阻止之意,到底還是將信將疑地退了,下了樓。

屋內,於是隻剩下周滿、王恕、金不換三人。

直到這時,周滿方問:“金郎君,現在清醒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