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後手(1 / 1)

劍閣聞鈴 時鏡 13600 字 6個月前

自那日周滿前來取藥, 王恕便知她不是刀傷,而是箭傷;不久又傳出夾金穀一役的消息,宋氏近乎全軍覆沒, 陳寺更重傷於神秘女修之手, 王恕於是隱約猜到這神秘女修身份;後來劍門學宮春風堂內又見, 周滿應對金不換的疑問,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撒謊, 事後更因他並未揭穿專程來道謝, 她的身份幾乎已經明擺著了, 還有什麼不明白?

今夜突傳封城消息時,王恕便擔心過——

會不會是她不慎露了行跡?

如今看她肩上傷勢, 還有這一身尚未褪去的蕭殺之氣, 看來情況比他所想, 隻怕還要糟糕幾分、惡劣幾分。

她手一撤,他先前被扼住的脖頸便是一鬆, 喉嚨深處泛上來幾分癢意, 沒忍住皺了眉頭,咳嗽起來。

周滿先一掌拂過, 滅掉了邊上燃起來的燈籠, 然後才問:“藥有嗎?”

王恕說:“有。”

他隻借著窗紙裡透進來的一點朦朧月光,走到桌案旁, 吹了火折子, 先將燈盞點亮, 然後才打開旁邊一隻藥櫃。

裡面分門彆類, 放滿了藥瓶藥罐。

周滿隻掃一眼, 便道:“有藥效快的嗎?立刻能恢複的那種。”

泥菩薩剛拿起一瓶藥的手頓住了, 回過頭來看著她:“是藥三分。效果猛烈之藥, 必有傷身之患。”

周滿道:“那就是有。給我便好,又不是不付你藥錢。”

泥菩薩薄唇頓時抿緊,面上竟好似劃過了一分不顯見的怒意,隻是他胸膛起伏一下,吸一口氣按捺了下來,語氣生硬:“參劍堂試劍服丹強提修為,已是揠苗助長,損傷根基;如今身有傷勢,宜當靜養緩複,你卻又要速效之藥,對自己毫無愛惜之意。周滿,我是大夫,不是劊子手。”

“……”

周滿總算抬起眼來,認真地凝視他。

王恕卻偏背過身去不看她,仍拿剛才那瓶藥出來,看來是不想理會她先前的要求。

周滿覺得這人有些好笑。

隻是她眸光流轉,偏道:“你隻給我尋常傷藥,或恐能治養我病;可你若不給我速效之藥,隻怕會害了我的命。”

王恕清臒的長指搭在藥櫃上,不動了。

周滿道:“此城已封,即便我有劍門學宮的劍令,可身上有傷,若還正巧傷在右肩,你讓我如何脫身呢?”

她說這話時,便盯著他的背影。

那尊泥菩薩當真如廟裡的偶塑一般,許久沒動,從後面能看見他捏著那瓶藥的手指骨節都發了白,顯然在忍耐什麼。

隻是最終到底一鬆,妥協了。

他重開藥櫃,將方才那一瓶藥放回,猶豫片刻,還是取下了最底那排左側的一瓶藥,又從邊上拿下一隻白瓷小罐,都往桌上一放,隻道:“瓶中丹藥服一丸,罐中藥須得外敷。我去打水。”

然後順手在桌上那硯台邊緣叩擊三下,頓時有一道清光波紋似的滌蕩開來,將整間屋子籠罩。

周滿不由挑了一下眉。

王恕簡短解釋:“隔音陣法。”

說完卻是看也沒看她一眼,徑直轉身出了門去。

周滿怔了片刻,才意識到這人是在生氣,一時覺得微妙,沒忍住笑了一聲。

直到這時,她方有空打量這間屋子。

實在算不得寬敞,甚至有些局促。架上、桌上,甚至地上,都是堆疊的醫書,屋內僅靠窗一張桌案,邊上一隻藥櫃,僅能容一人躺下的窄床設在東牆下,枕被卻都疊得整整齊齊。

滿屋都是一股清苦藥味兒。

那案頭上還有一本攤開的醫書,邊上就是王恕方才放下的藥罐和藥瓶。

周滿拿起來一看,藥罐裡是無色無味的藥膏,藥瓶裡卻是淺紅的丹藥。

她直接從瓶中倒出一丸來服下。

丹藥入口瞬間便化,一點滾燙的暖意迅速竄遍四肢,片刻後尤其聚集在肩膀傷處,隱約有痛癢之意,竟似已開始愈合。

“不愧是藥王弟子,住的地方不怎麼樣,可什麼好東西都有。”

周滿放下那瓶丹藥,舒服地喟歎了一聲,待得緩上一口氣,才伸手褪去半邊衣袍,查看自己傷勢。

王恕用銅盆盛了熱水、將兩方淨布搭在盆邊,剛端了推門進來,便瞧見這般場面,不由停住。

周滿坐在他桌案前,側對著門。

沾了血的玄色舊衣半褪,露出右邊肩膀,雪白的皮膚上赫然是一道深可見骨的貫穿傷,猙獰赤紅。

被鮮血粘連在傷口附近的衣襟剝下,牽動了傷處,周滿疼得額頭都出了冷汗,心中已不由暗罵:自己在義莊中下手還是太輕,合該削掉金不換半個腦袋,方能解她此時之恨!

聽見開門的動靜,她轉頭看去,見那尊泥菩薩立在那邊不動,便道:“一個大夫,還在乎什麼男女之防嗎?把東西放下吧,我自己來。”

大夫當然不在乎什麼男女之防。

可王恕沒想到她的傷深到這般地步。

後背這一面的傷口處幾乎沒有什麼外翻的皮肉,輕易便可推知傷她的器物極薄極利,僅寸許寬,不是刀不是劍,更像是某種菱形的暗器一類的東西。且傷處隱約凝著幾分寒氣,顯出少許霜白之色……

腦海中幾乎立時浮現出一件法器的模樣來。

他立得片刻,才走上前來,放下銅盆,將淨布浸了水擰乾遞給她。

周滿接過,便以淨布捂了傷處,忍痛擦去血汙。

王恕搭著眼簾並不亂看,隻道:“我在外間,你有事叫我。”

周滿本已無事,隻是一垂眸,看見了自己那舊衣的衣袖。先前已經被趙霓裳以銀黑絲線縫補繡好,然而在方才與金不換鬥法時,卻似乎被他那八重蓮瓣劃了一道,重新撕裂開來。

眉頭於是皺了一下。

她眸光流轉,明滅未定,忽然出聲:“泥菩薩,你這邊可有我能換的乾淨衣物?”

王恕頓步看她,靜默了片刻,方道:“我去找。”

他出了門,重又將門帶上。

周滿擦去血汙後,為自己上了藥。內服的丹藥是性烈滾燙,外敷的藥膏卻是溫和清涼,二者相衝,卻是在她傷處迅速奏效,沒半刻便已愈合大半。

隻是藥效的確過猛。

她竟生出幾分疲乏眩暈之感,忍了忍,終究還是閉上眼,輕輕靠在椅中靜憩。

足足過了有一刻半,王恕才回來。

這一次他沒有直接進門,而是先叩了一下門,聽裡面周滿回了一聲“進來”,方推門進來,將那套疊好的衣裙放到桌案上。

周滿睜眼看見,忽然陷入沉默。

淺紫作底,裙擺上以正紫繡線爬滿落梅紋樣,外頭還要罩一層薄薄的輕紗,十分婉約,十分秀美。

這衣裳好看歸好看,可……

她不由帶幾分深意地看了泥菩薩一眼,實沒想到他人看著清清淡淡,好的竟然是這一口。

王恕看她表情不對,遲疑著問:“你不喜歡?”

周滿又不知他這衣裳是誰留下,當然不至於實話實說,連忙道:“啊不,蠻好的,蠻好的。”

心裡想的卻是:趙霓裳的確難得,等回了劍門學宮,應當好好教她修煉才是。

王恕微微皺了眉,還待要開口再問。

不曾想,這時醫館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有個人在外面喊:“泥菩薩,泥菩薩!”

竟是金不換的聲音。

周滿瞳孔頓時微微一縮,坐著沒動,隻將視線轉向王恕。

他似乎也頗為意外,不知金不換是有何事,轉頭對上她目光,猶豫片刻,便道:“你在屋中便好,不必出來,我去看看。”

病梅館前堂後堂所隔本來也就一堵牆,王恕走後,周滿靜下來便能聽見前面傳來的動靜。

合上的門打開,泥菩薩大概是瞧見了金不換:“你怎麼……”

金不換的聲音有些喘:“彆問,我傷藥用完了,你給我一些。”

泥菩薩便沒了話,隱約能聽見開藥櫃的動靜。

金不換道一聲:“謝了。”

泥菩薩道:“我加了一味麻沸散,可稍鎮疼痛。你脖子上的傷……”

金不換咬牙,隻道:“還沒要了命去。我那邊還有麻煩,得去處理。泥盤街這兩日不會太平,你沒事彆出門亂走。”

話音落,腳步聲已遠去。

周滿聽著,無聲地一扯唇角。

金不換走後,王恕又把醫館的門關上,燈熄了,然後才從走廊上回來。

這時周滿已經換上那一身淺紫衣裙。

裙外罩的那一層輕煙似的薄紗柔化了她原本過於清冷的氣質,立在燈旁,被那昏黃的亮光照著,竟也給人一種綽約的錯覺。

退下來的玄色舊衣,就放在面前。

她擦淨了血跡的手指輕輕落在那片撕裂的衣袖上,指腹撫過那銀黑色的繡紋,隻拈起了一根斷開的繡線。

王恕進來,看她這般波瀾不驚模樣,卻是想起金不換頸項上那大半圈傷口,心中實有幾分猜測,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周滿則將那舊衣一收,隻道:“多謝你了,衣服我改日再還,眼下還得出去一趟。”

王恕終沒忍住,面容微冷:“還要出去殺人嗎?”

周滿神容一斂,忽然看向他。

王恕便道:“你傷口雖然愈合,可所虧的氣血卻並非片刻就能養回,即便與人交手,又能撐過幾招幾式?”

說到最末時,已難掩慍怒。

這分明是個儘職的大夫,遇見了不聽話的病人,氣得夠嗆。

周滿隻道他脾氣原也不小,心裡卻沒有半分在意。

今夜情況特殊,在義莊交手時,她幕離飛起,卻是不慎露了一分真容。雖然電光石火間金不換未必看清,可料想會覺幾分眼熟,不然也不會問她是誰。若是現場再遺漏少許蛛絲馬跡,隻怕以對方的精明,很快便能驗證她身份。

她沒對金不換下死手,一是覺得與此人的關係實沒到下死手的地步,二也是忌憚此人身上法寶眾多,性情又十分狡詐,自己未必能速戰速決。

但這不代表她不需要任何後手。

從頭到尾,周滿就沒想過要那麼簡單地放過金不換。

有時候她承認自己過於謹慎。

但大部分時候,這種謹慎有益無害。

泥菩薩的話沒對她產生半點影響,周滿冷淡道:“治病以外,少管我的事。”

王恕當真被她氣著了,轉身便走。

隻是走出去兩步,到底怕她因傷勢未複葬送一條性命,還是調轉來,自袖中取出巴掌大一隻小盒來,重重放到桌上,隻向她道:“金不換性情不壞,活得也並不容易,我隻希望你要殺的人不是他。”

說罷便走,“砰”一下把門關上。

雖不至到摔門的地步,聲音也並不很大,可就是透出一種不高興的意思來。

周滿盯著那門看得半晌,才拿起他方才放到桌上的那隻小盒,打開來一看,裡面是一枚丹藥。

拇指肚大小,色澤深紫,氣味芳香。

更重要的是,上面竟還凝著三圈淡白的丹紋!

天下修士所煉的丹藥中,隻有真正的上品丹藥,才會出現丹紋,更彆說這一枚丹藥竟有三圈丹紋。

周滿眼皮都跳了一下。

這時才看見那丹藥盒子裡面寫著極小的“天元”二字,分明是一命先生獨門的“天元丹”。

上一世她行封禪大典前,曾得人獻過三枚。

此丹不說能“生死人肉白骨”,卻足以在人瀕死之際吊回一條命來,即便有再重的傷勢,一丸服下也能恢複個八成,堪稱是這天下無數修士求也求不來第二條性命。

“泥菩薩……”

周滿念了一聲,心底忽有幾分複雜。

隻是也僅想了片刻。她的主意並不會因為這一枚丹藥更改半分,隻將這小盒往袖中一收,便直接出了門去,在這深夜大搖大擺地從泥盤街上走過。

因宋氏封城,泥盤街所住大半都是凡人,深怕神仙打架殃及他們,個個都閉門不出,街上一片清冷,倒沒遇到幾個人。

直到過了雲來街,才瞧見三兩修士聚在一起,說什麼泥盤街那邊的義莊好像出了事。

周滿從旁邊走過,也無人在意。

她十分順利地來到了若愚堂前。

大概是今夜情況特殊,都這個時辰了,若愚堂的門還開著半扇,裡面點著燈,隱約能看見燈旁坐著人。

周滿便上去輕輕叩門。

裡面一名修士回頭,皺了眉:“你找誰?”

孔無祿側身對著門坐,聞聲轉頭,看見她卻是驟然一驚:“周姑娘,你怎麼來了!”

周滿隻道:“有點事。”

孔無祿卻是記得先前韋玄的交代,不敢有半分怠慢,連忙叫人關上門,自己換過茶水,替她倒上,然後才問:“何事?”

周滿道:“泥盤街義莊那邊的事,跟我有點關係。”

孔無祿頓時瞪圓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她。

周滿一笑,卻是話鋒一轉:“放心,我跟他們找的那什麼女修沒有關係。”

孔無祿頓時按住自己胸口:“哎喲,我的姑奶奶,說話可不興這樣大喘氣,你真嚇死我了。我就說,他們要找的那女修習練弓箭,大半月前夾金穀一役便修為驚人、下手狠辣,怎麼著也跟你對不上號啊。不過你說義莊那邊跟你有關……”

周滿便平淡地扔下一顆驚雷:“那陳寺似乎知道我有劍骨。”

“你說什麼?”孔無祿頭皮都在這一瞬間炸了起來,整個人豁然起身,“這怎麼可能?你測得劍骨的消息我早已使人封鎖,所有所知之人皆立下封口誓,絕無可能外泄半點!他不過宋氏一介家臣,怎會知曉?”

周滿道:“我也不知。可一個多時辰前我從泥盤街路過時,遇到他,他試探了我兩句。我左思右想,心中難安,無法判斷自己是否露了破綻,所以為穩妥起見,還是來告知孔執事一句。”

孔無祿一張臉已凝重無比,轉頭便問旁邊人:“泥盤街義莊那邊情況如何?”

那修士道:“該是陳寺出了事,隻是地方被那金不換封鎖起來,不讓人探看,眼下還沒什麼明確消息傳出。”

孔無祿擰眉:“那就是不知是死是活了。”

周滿狀似無意地道:“此人若是死了,倒也不必擔心了。”

孔無祿便忽然回頭來盯著她看。

周滿也不怵,平淡地回視他。

孔無祿似乎在衡量她今夜所有言語的真假,隻是想到頭來,真假根本不重要。事涉公子,即便隻有一絲一毫的風險,也要將其扼殺在未萌之時。

這位若愚堂的執事,終究沒有多問,隻道:“周姑娘所言極是,不管那陳寺現在是死是活,一會兒都最好是彆活。出了這樣大的事,那金不換必然要親自回劍門學宮向宋氏兄妹稟報,陳寺若沒死,也得跟著一塊兒回去,再沒有比今夜更合適的時機了。”

他直接轉身吩咐:“點十個人,帶幾副好的弓箭。”

邊上那修士先領了命,隻是又不免疑惑:“弓箭?”

孔無祿道:“那陳寺若是殞命於弓箭之下,自然是那神秘女修所為,與我王氏絕無乾係。”

周滿不由看了這位孔執事一眼,心道這倒是位頭腦靈敏的乾練狠辣之輩,不過這片刻功夫,都已經想好將殺人之事栽贓到她身上了。

那修士這才明白,下去點人。

周滿便道:“我一塊兒去吧。”

孔無祿頓時皺眉:“殺人見血,恐怕……”

周滿隻道:“若那陳寺沒死,我去或許能套出幾句話來。”

陳寺可是宋氏家臣,他若知道她劍骨之事,意味著什麼?

不搞清楚,心實難安。

且若愚堂一乾好手,要在這區區小劍故城都護不住一個周滿,往後還混什麼?

孔無祿想過後,便道:“也好。”

十餘名修士已經點好,個個都是金丹期修為,氣勢沉肅。

在城中殺人,自然過於高調,不是上上之選。

孔無祿直接帶著眾人出城。

宋氏雖然封城,可還沒囂張到敢攔王氏若愚堂的人,更不會想到他們真正要找的女修就大搖大擺混在其中。

孔無祿過城門時甚至還嘲諷了一句:“為一罐碧玉髓搞得風風雨雨,宋氏這兩年都落魄至此了嗎?”

那宋氏的修士面露怒意,卻是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孔無祿這才帶著人揚長出了城門,然後直接埋伏在從小劍故城到劍門學宮的必經之路上。

他們甚至帶了夜行的袍服。

孔無祿遞了一件給周滿,把她那一身不太合宜的淺紫衣裙都裹在裡面,不露分毫,便在黑夜裡警惕地等待起來。

十餘名金丹修士,若是同時出手,在瞬間擊斃一名元嬰期修士都不在話下。

周滿此刻想想,實在愜意得很。

這便是她為自己備下的後手了,無論事情搞成什麼樣,最終都會由王氏這個冤大頭來兜底。

大約等了有半個時辰,小劍故城的方向才有人來。

赫然正是脖頸上一片駭人血痕的金不換,身後帶了不少人,但不見陳寺,反而扶了一口棺材。

且劍門學宮那邊方向也有一道身影馳來。

孔無祿頓時一皺眉,擺手示意眾人按捺,先彆動手。

周滿一看,那來人竟是宋蘭真身邊的女官刺桐。

刺桐一見金不換便停了下來,掃得一眼,瞧見他身後眾人所扶著的那口棺材,面色便是大變。

她飛身至棺材旁,掀開一看,一張臉便沉沉地黑了下去。

金不換道:“我正要去學宮稟此噩耗,不想刺桐大人來了……”

刺桐本是聽說陳寺封了小劍故城,奉了宋蘭真之命來勸的,怕的便是陳寺不知深淺,惹出什麼事來。

可誰想,還未到小劍故城,竟先見了陳寺屍首?

她緩緩將棺蓋合上,隻問:“誰下的手?”

金不換道:“該是夾金穀那日的女修,我去時她已經得手,救之不及了。”

刺桐看了他頸間那可怖的傷處一眼,又問:“你同她交過手了?”

金不換道:“技不如人,險些死在對方弓弦之下,未能傷她分毫、阻得半分。”

刺桐眉頭緊緊皺起:“可知那女修身份樣貌?”

金不換搖頭:“她戴了幕離,遮住頭臉,我什麼也沒見著,實在無從分辨。”

刺桐便沉默下來,久久不語。

周滿伏在暗中,先前聽見金不換“未能傷她分毫”那句時,已不由揚了一下眉,待聽見他後面那句“什麼也沒見著”,心中更覺微妙。

孔無祿沒想到陳寺這麼乾脆就沒了。

他有些意外,這下倒猶豫起來,看看道中刺桐、金不換二人,便將詢問的目光遞向周滿:這倆殺嗎?

周滿眸光流轉,終於輕輕向他搖了頭:金不換如此識得時務,又管得住嘴,倒也不必再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