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頭像 他是那麼喜歡虞倦。(1 / 1)

接下來的一周, 虞倦和往上一樣上課。大一的活動有點多,但一般周六日都會回去住,平時課少也不住在宿舍, 舍友調侃他大一就把宿舍當旅館,到了大二大三估計找不著人影。

確定會回去的幾天, 周輝月都會來學校接虞倦。工作再忙, 隻要有心, 不可能一點時間都抽不出來。

忙起來倒還好,一有空閒的時間,很多無關緊要的事都會令虞倦聯想到周輝月。

黃昏後的淺月, 宣傳欄上模糊的照片, 偶爾上課時周圍人提起的論壇, 以及老師口中某位學長。

原來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

虞倦知道沒有人猜到他在想什麼, 但可能是做賊心虛, 每次想到這些,都會刻意面無表情, 像是不高興。

周二下午本來沒課,但老師有事,把課調到了晚上,九點才下課, 明天八點也有課, 虞倦和周輝月說了,就不回去了。

這門課有點水, 老師講的也無聊, 虞倦昏昏欲睡,為了打發時間,拿出手機, 有一下沒一下地刷著。

也沒什麼意思,所以點著點著,滑到了和周輝月聊天的窗口。

他往上翻了翻,其實對話不算很多,但語音和視頻都是幾個小時起步,每天都有。

虞倦都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了,他也沒覺得煩。

忽然,聊天的界面變了一下。

虞倦眨了眨眼,似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周輝月的頭像換了,還很眼熟。

點開大圖後,虞倦怔了怔。

因為他想的沒錯,周輝月的新頭像是那天晚上拍的照片。

拍的自己。

不是原圖,是衝洗後的相片,大概是放在相冊裡拍的,有一種近乎黯淡的、灰蒙蒙的質感。

頭像的主體還是那隻巨大的玩偶熊,但如果點開來,仔細觀察,還是能看得出虞倦側臉的一點輪廓,他的下頜和鼻尖,以及在絨毛間若隱若現的那抹綠意。

即使是非常熟悉的人,可能也得連蒙帶猜才能看出是虞倦。

旁邊的孫帆也聽得不太認真,多動症一樣的扭來扭曲,奇怪地問:“卷兒,你臉怎麼這麼紅,熱的嗎?我還覺得晚上挺冷的。”

虞倦回過神:“……是有點冷,是熱。”

其實是有點暈。

虞倦支起胳膊,偏頭擋住了臉,手機放在攤開的書本間,講台上老師的聲音很響,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好半天,虞倦打下一行字:[用這個頭像不幼稚嗎?]

[不可愛麼?]

虞倦:[……]

熊是很可愛,沒錯。

虞倦想了半天,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一下課,虞倦就收拾東西,但不是和舍友們一起回宿舍,而是要出學校。

陳閒站在理性角度考慮:“明天早八,你今晚還回去?”

虞倦含混地說:“有點事。”

總不可能說他一時衝動,要做一些幼稚的報複。

高一林順口一句:“你最近回去的是不是更頻繁了?”

虞倦點了下頭,沒說話。

他才意識到喜歡周輝月一個星期。

在舍友眼中,周輝月和虞倦是更為親密的關係。但這段婚約本來就可有可無,周輝月和原來的虞倦並未見面。

很難說,如果周輝月和之前的虞倦有所交集,他可能不會去見周輝月,不會使用未婚夫的身份,更不會留在那個僻遠的地方。

他們也不會建立獨屬於彼此的聯係。

因為虞倦不會欺騙,也不會利用屬於彆人的感情。他就是這種很高傲的性格,無法糾正,也不想改變。

走出教室,虞倦抬起頭,發現今晚的月亮很好。

無法抑製的,又想起了周輝月。

虞倦發現自己的自製力有點差。

他一直覺得自己的自製力還不錯。高中三年,在有保證他衣食無憂的龐大財產前提下,又沒人監督,虞倦也沒有被有意無意的狐朋狗友引誘,或是沉溺網絡,成績很好。

很難想象,現在才一天沒見,他就會那麼想見另一個人。

*

虞倦在月光下走了十多分鐘,胡思亂想了一大堆有的沒的。進門後換了鞋,放下手裡的東西,沒多想,甚至門都沒敲,就推開了周輝月房間的門。

門開了一半,虞倦向房間內看去,周輝月坐在桌子旁,電腦亮著,他戴著耳機,半垂著眼,注視著屏幕,一旁擺著厚厚一遝文件,似乎是在說著什麼。

但是下一秒,他似乎就察覺到了不對勁,抬起頭,看到了門邊的虞倦。

視頻會議另一端的杭景山看到攝像頭忽然滅了,還有點奇怪,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就聽到一個泠泠的嗓音說:“周輝月,你在忙嗎?”

周輝月說:“不忙。一點小事。”

他說的很平靜,但和工作時的那種永遠平淡、沒有起伏似的語調不太一樣,像是多了什麼。

“那就好。這麼晚還在工作,記得找周恒要加班……”

一句話沒說完,繼攝像頭之後,麥克風也關了。

虞倦走到周輝月身邊,沉默了片刻,想到這個人的頭像還是有點耳熱,勉強壓下那些情緒,決定單刀直入:“你的相冊呢?”

周輝月看著他,挑了下眉:“怎麼了?”

虞倦面無表情:“拍了我,還不能看嗎?肖像權懂不懂?”

周輝月沒忍住笑了:“你看起來要把不滿意的照片毀屍滅跡。”

又問:“虞倦,你會嗎?”

虞倦咬了咬牙:“不會。”

周輝月指了指方向,相冊就放在櫃子邊。

興師問罪的大小姐去拿相冊了,周輝月低下頭,看到杭景山發來的消息。

[未婚夫來了怎麼突然關攝像頭。都認識這麼久了,都不介紹一下?不會到時候結婚都不邀請我這個朋友吧。]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周輝月和杭景山之間的合作都算得上愉快。加上周輝月也幫了杭景山一個不大不小的忙,點出了一個會在十多年後爆出來的漏洞,重生前這件事也是周輝月幫忙解決的。

兩人的關係更近。除了合作夥伴,更是朋友。

周輝月回他:[不是沒可能。]

杭景山似乎是愣了一下:[你開玩笑的吧。對我意見這麼大?]

周輝月看著虞倦的背影,他拿了相冊,翻開來看了一眼,索性坐在地板上,脊背微微拱起。

天氣逐漸冷了,應該要鋪地毯了。要很暖和的那種。

周輝月想了一瞬,隨意地回道:[對你沒意見。]

然後關了手機,朝虞倦過去了。

虞倦先是翻到最後一頁,裡面多了幾張自己的照片,同一個姿勢,不同的角度,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洗這麼多。

然後往前翻,找到了五歲的周輝月抱著玩偶熊,也想拍一張作為自己的頭像,讓周輝月知道什麼是羞恥,以作報複。

不過透過鏡頭,看到照片中的周輝月,與五歲的小朋友對視時,虞倦拿著手機的手抖了一下。

真實存在的過去,發生事故的現在,以及注定了的未來,是這個書中世界的命運。

虞倦有些迷茫。

從小到大,除了祖父母離世,自己病入膏肓,虞倦幾乎不曾陷入這樣猶豫不決的境地。

虞倦不知道周輝月的腿什麼時候會好,是否會留下殘缺,即使醫生說複健的狀況很好,但即使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想到胸口也會發悶。

周輝月是在夏天結束前離開紫金山莊的嗎?周恒這麼看著周輝月,他是怎麼在所有人的忽視下消失?周輝月真的會隱姓埋名十多年,才會歸來嗎?

雖然書中沒有描述這部分劇情,虞倦總感覺改變了很多。

而在原書裡,周輝月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就是複仇。

虞倦想了很多種可能,已經寫下的命運,竟然比一無所知的未來更令人不知所措。

他作出選擇,他做每一件事,究竟會向什麼方向發展,是好或是壞。

鏡頭就那麼停在照片上空,沒有拍攝。

不知過了多久,周輝月的聲音喚醒了失神的虞倦。

周輝月停在虞倦身旁,好心地問:“是不是這張不好,要換一張嗎?”

虞倦抿了抿唇:“不是。”

他的視線重新聚焦,終於按下紅色按鈕,拍下一張照片。

虞倦發了一小會兒的呆,他抬起眼,怔怔地望著周輝月:“我很想念夏天。”

比起變幻莫測的未來,過去似乎很值得懷念。

虞倦慢吞吞地說:“花園裡生長著茂盛的草,風吹過樹梢。沒有我討厭的東西。”

總之待在戶外,面對著草木,不可能沒有一點蟲。但偶爾的幾次,虞倦不小心瞥到,也很快被周輝月驅趕走了,他一直很專注。

周輝月“嗯”了一聲,他看著虞倦,很深的一眼:“我最喜歡夏天。”

望不儘的蒼綠,在夏天裡的虞倦。

虞倦好像很心軟,也迅速遺忘了痛苦。

重生之後,虞倦能準確得找到自己,說明他知道十五年後的大致情況。對自己的腿格外在意,明顯是記得那時的殘缺。

周輝月是一個很執著的人,不會放棄想做的事。就像重生之前,他大可以忘記十多年前的舊事,或者無需親身複仇,這樣的風險太大,但周輝月還是去了。

從現在到結束,這十五年的人生,嚴格來說,周輝月過的不算很好。他離開白城,為了攢錢,也為了避開那些人的耳目,做過價格低廉的體力活,因為受傷的腿被人嘲笑,在網吧敲過代碼,睡過十塊錢一天的床,在煙霧繚繞的環境裡抽過廉價的煙草。

這樣的人生,周輝月再過一次也無所謂。他不想出現一絲一毫的差錯,不希望虞倦知道自己是曾經傷害過他的人。

一條遊魚靜靜地停在周輝月的身邊。

周輝月希望將遊魚留下來,但不是將他放到狹小逼仄的魚缸裡。

他是那麼喜歡虞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