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遊魚 “虞倦,對我更滿意吧。”……(1 / 1)

“啪嗒”一聲, 燈打開了,周圍全亮了。

虞倦微微眯著眼,睫毛映著的陰影落在下眼瞼,很是分明, 看起來是冰冷的。

周知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 瞪著眼, 緊緊盯著自己,看起來很亢奮。

而他們是第一次見面, 之間唯一的聯係是周輝月。至於他剛才說的瘋話,虞倦覺得重點應該是前半部分。

想到書中和周知有關的劇情, 虞倦好像明白他的腦回路了。

與彆的反派不同, 周知對周輝月的憤恨不是因為他想從對方那裡得到什麼,而是自尊心的強烈受挫。他的人生前十多年順風順水,唯一的意外是周輝月被周家找了回來。周知以為就算走丟了的周輝月找回來,對自己也構不成威脅,沒想到這個流落在外的兄長在各方面都碾壓自己。即使不久後周輝月就遭遇車禍, 從白城消失,這段時間還是成了他後半生的陰影。

周知不擇手段, 要證明自己比周輝月更好,當年他隻是年紀太小了。直到進局子的前一刻, 他還在叫囂周輝月的腿已經廢了,終究有一樣是不如自己的。

由此,虞倦大概能推斷出他剛才突然發瘋的緣由了。

他想, 在原書中,沒有自己摻和進來,這時候虞倦和周輝月應該已經解除婚約,滿城皆知了。

而現在劇情變了, 自己目前的身份還是周輝月的未婚夫。

如果周輝月的未婚夫都能毫不猶豫地拋棄他,投向自己,那一定會是一場成功的羞辱。

這段話或許會被錄下來,又或許按照他的意思,在周輝月面前再表演一遍。

虞倦很輕地歎了口氣,他實在是很煩這種人。

在虞倦思考的兩三分鐘裡,周知已經急不可耐了,他的嘴唇翕動,重複了一遍:“怎麼樣?”

周知以為事先的那些調查已經讓自己很了解虞倦了,可是此刻的沉默讓人不安。

他低下頭,在得到想要的結果前,不會再將視線投向樓上了。

不能輸,至少此時此刻,在周輝月面前不能輸。

周知加重語氣,增添籌碼:“我可以和你結婚。不僅周家和虞家的合作可以繼續,等我以後繼承周家,你就擁有周家的一部分了。”

虞倦:“……”

反派的智商看起來過於低下了。

在周知無比期待的眼神中,虞倦點了下頭,隨意地說:“不怎麼樣。我全部拒絕。”

周知愣住了。

他現在是騎虎難下,不得不繼續下去,周輝月就在樓上看著,看著他的未婚夫拒絕了自己。

但周知年輕氣盛,他根本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保持理智,走上前,氣急敗壞走上前,想要試著說服虞倦:“你真的打算和周輝月結婚嗎?這樣你就是笑柄了。”

虞倦往後退了一步。

拒絕的意思很明顯。

周知容忍不了,他提高音量:“周輝月隻是一個殘廢,他什麼都不是,站都站不起,以後留在周家,隻配給我做……”

說到最後,近乎聲嘶力竭了。

虞倦的耐心被耗儘了,他可能真的有點不高興了。

如果有人讓虞倦不高興,他會讓那個人加倍還回來。

於是,虞倦忽然笑了,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至極的笑話一樣,他打斷周知的話:“你想知道我拒絕的原因嗎?”

可能是虞倦的話讓周知產生一絲希望,他可以答應自己,拋棄周輝月,周知竟然真的停了下來,他問:“為什麼?”

虞倦偏過頭,他用一種純粹審視的目光看了周知一眼,慢條斯理地說:“很簡單,和周輝月比,你實在太差了。”

周知的瞳孔驟縮。

“對我而言,你和普通路人的唯一區彆就是和周輝月有一部分血緣關係,否則我不會多看你一眼。”

虞倦似乎真的很疑惑,不明白周知怎麼能對自己說出這些不切實際的建議:“所以,你配嗎?”

周知的臉色難看至極。

他沒有羞辱到任何人,反被周輝月羞辱。即使周輝月已經是個廢人,在孫七佰口中,周輝月和虞倦的關係就像陌生人,虞倦卻依舊拒絕了自己。

他甚至還沒和周輝月說一句話。

周知喃喃自語說:“虞倦,你會後悔的。”

虞倦漫不經心地說:“哦。那我等著。”

他沒什麼耐心了,厭煩地說:“現在,滾出去。這是我的地方。”

周知的神情幾度變化,他惡狠狠地看著虞倦,可能是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說,就那麼走了。

虞倦解決掉這個麻煩,沒多停留,轉身往樓上走。

他沒抬頭,想著要怎麼做後續的處理,快走到一半的時候,才發現樓梯口有人。

周輝月停在那裡,燈光將他的影子拉長。

虞倦呆住了,他想起剛才發生的事,周知突然開始發瘋,看了周輝月好一會兒,問:“你……你一直在這裡嗎?”

周輝月“嗯”了一聲。

虞倦有些臉熱,咬了下唇。

不僅是周知,他也說了很多亂七八糟的話,周輝月應該全都聽到了。

周輝月“嗯”了一聲。

虞倦不知道該說什麼,悶不做聲地往前走。

步伐不算快,周輝月在他的身側。

周輝月問:“虞倦,你在想什麼?”

虞倦沒想太多,若有所思地說:“那他沒當場和我打起來,真的是一點骨氣都沒有。”

本來想要羞辱周輝月,卻在周輝月面前被自己羞辱,竟然就那麼走了。

周輝月笑了。

虞倦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走廊很長,但再長也有儘頭。

虞倦推開門,周輝月沒有征詢房間主人的同意,也一同進來了。

他平時不會這樣。虞倦想,周輝月好像有點反常。

虞倦本來是不願意回憶方才發生的事的,現在不得不想。

如果不是身臨其境,人很難理解一句話對一個人的傷害。

虞倦曾躺在病床上,不能起身。真的病入膏肓,瀕臨死亡的時候,周輝月的一句話讓他記到了現在。

而周知講的話很難聽,周輝月都聽到了。虞倦以為他還是對此產生類似於難過、痛苦的感情,不可避免的傷心了。

根據小楊醫生的治療指導手冊,病人的心理健康也很重要,虞倦決定安慰一下周輝月,他不想這個人傷心。

其實虞倦並不擅長安慰彆人。小的時候,他偶爾會發現祖父祖母為了什麼事而難過,就會湊過去,坐在他們身邊,祖父祖母就會高興了。但周輝月不是虞倦的親人,他們沒有那麼緊密的聯係。

房間裡安靜極了。

虞倦沒有開燈。可能是要做一件不那麼擅長的事,需要夜色作為遮掩,虞倦不喜歡暴露出完全的自我,就像他將所有的負面感情都歸結為討厭。

他用這樣的方式保護自我。

虞倦努力地想著,然後說:“不用把周知的話當真,他嫉妒你,所以恨你。”

周輝月沒有說話,他抬起頭,看著虞倦。

黑暗中,虞倦的眼睛閃著很淡的光芒,很微弱,卻不是黯淡。

虞倦沒再站著,他坐在周輝月的面前,好一會兒,他繼續說:“他沒法和你相提並論,隻能在一些細枝末節上攻擊你。”

他沒有說假話,很坦然。

“是嗎?”

周輝月問,或許隻是對虞倦的一種回應。

虞倦點了下頭,他的嗓音變得很柔軟,也很純真,像是能夠撫平所有傷和痛:“你隻是,隻是暫時的境況不好。”

他很少會這樣,很珍貴,所以不能輕易顯露。

周輝月的目光落在虞倦身上。

外界的種種評價,他聽得太多了,周輝月並不在意,也不覺得自己需要保護。

還是不一樣的。虞倦一直在保護他,在打開門後的每一次,自然而然地那麼做了,以未婚夫的名義。

周輝月想了很多,片刻後,他低聲問:“就像基督山伯爵嗎?”

是曾經失去一切,又重頭再來的人。

虞倦怔了怔,他的眼睛瞪大了,反應過來:“你什麼時候發現……”

周輝月說:“不小心看到的。”

背後給人起外號不好,但虞倦沒有惡意,何況這個人也給自己起了。

虞倦抱著膝蓋,含糊地說:“你叫我……扯平了。”

周輝月的手搭在輪椅的扶手上,指尖垂落,碰到了虞倦的頭發,他很慢地說:“遵命,大小姐。”

虞倦皺了下眉,但沒生氣,允許了這個人的冒犯。他正在哄周輝月,希望他不要傷心,所以此時此刻,周輝月在他這裡擁有了特權。

沉默蔓延著,虞倦有點彆扭地說:“就像那塊翡翠吊墜。”

沒有指明,他們卻都知道是哪一塊。是佩戴在五歲的周輝月的身上,沒被任何人認出來的翡翠。

虞倦仰起頭,看著周輝月,離得不算遠,他卻分辨不出對方的神情。

有一瞬間,虞倦後悔沒有開燈了。

他的聲音很輕,似乎很遊離:“但是我知道的。”

在周輝月過去的十多年人生中,沒有一個人認出那塊翡翠價值連城,虞倦隻看了一眼,就辨彆出來了。

很久,周輝月低下頭,他問:“對我這麼有信心嗎?”

虞倦沒想過還有周輝月沒有信心的這種可能:“有啊。你是我的未婚夫。”

好像因為屬於虞倦,周輝月也變得不同。

他覺得有點奇怪,伸出手,打開了燈,然後朝周輝月看去。

他是那麼平靜的、深邃的注視著自己,眉眼間沒有半點傷心和難過。

虞倦如夢初醒,站起身:“雖然周知沒辦法和你比,但你現在離我的一百條要求還差的遠。”

虞倦的臉頰泛紅,他抬著下頜,神情更加高傲。即使世上有無數顆綠寶石,他的眼睛也一定是最昂貴最好看的一顆。

周輝月不動聲色地握了一下虞倦搭在自己肩膀邊的手:“虞倦,對我更滿意吧。”

虞倦像湖泊中的遊魚,隻能遠遠看著,稍微靠近就會遊走。

周輝月想要將他撈起來,放入窗戶邊的魚缸裡,困在自己的倒影中。

這麼做不對,不好,不應該。周輝月知道,但他還是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