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你。” 啤酒。(1 / 1)

也許是昨天走了一整天山路,身體太過疲勞,虞倦昏昏沉沉地睡到快中午才醒。

好餓。

醒過來後,虞倦隻有一個想法。

他爬起來,洗漱過後,準備去廚房泡個面。

剛燒開熱水,樓梯處傳來腳步聲,沒過一會兒,孫七佰就走到了廚房裡。

他手裡搬著一個箱子,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一些冷凍食品和飲料。

有營養的東西,是一樣沒有。這些食物唯一的作用隻能是餓不死人。

虞倦拉開椅子,坐下,眼皮都沒掀一下,懶得理人。

東西放在冰箱裡的響動很大,但沒用多少時間。

孫七佰看虞倦將熱水倒進桶裝泡面裡,刻意說:“大少爺的傷還沒好,您不給他也做一份嗎?”

虞倦不耐煩地說:“為什麼要我給他做?”

孫七佰想要聽到的就是這個。他提高了音量,希望住在不遠處的周輝月能夠聽到,兩人的關係繼續惡化:“大少爺這麼可憐,你們之間好歹有婚約關係,做一點飯,也是理所當然……”

虞倦抬起眼,冷淡地瞥了孫七佰一眼:“你要是想給他做飯,可以留下來,負責他的一日三餐。”

孫七佰低下頭,不再說話了,就像剛才的對話不存在似的,將箱子放在一邊,徑直走了出去。

右邊是下樓的樓梯,左邊是周輝月的房間。

虞倦看他往左邊走了,然後是不輕不重的幾下敲門聲,他們說了幾句話,但聲音壓得很低,虞倦很專心,很想聽到他們到底說了什麼,依舊沒能聽清。

幾分鐘後,孫七佰路過廚房,這次是真的走了。

大概是耽誤了點時間,掀開泡面的蓋子後,面條軟塌塌的,讓人沒胃口極了。

虞倦勉強吃了兩口,實在堅持不下去了。

就算泡的時間沒有過長,他也不會多吃多少。

因為真的吃膩了。

虞倦單手按了下胃的位置,想著總不能餓死自己,要不還是試試下廚吧。

他沒有做飯的經驗,煮過一次餃子,夾生,吃了一口差點吐了,心理陰影很大,就再也沒做過了。

這麼猶豫了片刻,忽然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虞倦。”

輪椅的聲音和人的腳步很不同,虞倦沒留神,他抬起頭,看到周輝月進來了。

住在這裡的幾天,他們仿佛會有意無意避開對方,就像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大多數時間都當彼此不存在。

所以昨天周輝月說在等他的時候,虞倦還有點奇怪。

後來想想,可能因為周圍是深山老林,太過危險,而自己現在還沒有得罪周輝月,頂多算是和他上學時期遇到的那些富家子弟一樣的待遇,而主角又湊巧保留一點善良的本性。

主角的本性裡有善良嗎?

虞倦想了想,決定放棄這個疑問。

其實書中沒有提過這個時期的周輝月是什麼樣子,頂多是配角的側面描寫,不過一般複仇都伴隨著黑化,主角也不例外吧。

輪椅往前滾動,停在桌子旁,周輝月看到桌上的泡面,叉子都丟進面湯裡了,很明顯不打算吃了。

這幾天泡面剩的越來越多,也就代表虞倦吃的越少。

虞倦站起來,就聽周輝月問:“你想吃什麼?”

他怔了怔,反應了一下,周輝月是在問自己。

祖父母去世後,還未成年的虞倦固執地拒絕了所有親戚,決定獨自生活。到了高三,為了節約時間,他終於還是搬進了學校宿舍。但當時大多數宿舍人都住滿了,老師給他安排的是頂樓房間,隻有他一個人。

他沒有和人同住過,從不要求彆人做什麼,也不喜歡彆人說為了自己而做任何事。

所以他說:“不用。”

輪椅的方向挪了挪,擋住了虞倦的路,周輝月說:“糖很好吃。”

虞倦漫不經心地說:“我隻是順便。”

周輝月無師自通地明白了虞倦的意思。他的性格高傲,做任何事都不是為了彆人的感謝,隻是他想做,於是便做了。

周輝月語氣平平地說:“如果你餓死在了這裡,作為你的未婚夫,也是我的失職。”

“虞倦,你的要求不是很高嗎?”

聽起來像是質疑虞倦的言不由衷。

虞倦:“?”

也是,借口都找了,為什麼和自己過不去。

周輝月動作很利落,很快就煮好了雙人份的餃子,將另一份推到了虞倦面前。

大約是時間掌握的不錯,餃子皮沒有煮爛。

虞倦夾了一個,看周輝月面色如常地吃了一個,克服心理陰影,才咬了一口。

餃子還不錯。

虞倦想,一個小說主角,的確要有基本的生存能力,才能算得上合格。

忽略了本應該是“未婚夫”的三個字。

*

從紫金山莊回去後,孫七佰立刻將昨天虞倦出門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蘇儷。

蘇儷坐在梳妝台前,做著出門前的準備,順手接通了孫七佰的電話,隨意地問:“怎麼了?”

對待自己的雇主,孫七佰看起來是很老實的:“太太,虞家那個小少爺出了一趟門。”

蘇儷換了一個手鐲:“哦?虞倦?他出去乾什麼了?”

前幾天,路水城來見和她見面,客客氣氣地說虞倦去了紫金山莊,要待一段時間再回來,問她的意思。

蘇儷本來是不想同意的。後來想想,虞家不可能孤注一擲,將籌碼壓在周輝月身上,沒有必要,她太了解虞家夫妻倆,從不會做這種風險的買賣。而周輝月現在什麼也做不了,周恒甚至不再提起這個兒子,隻覺得他是丟了自己的臉。事情到了這一步,蘇儷反倒覺得不必鬨得太過分,臉面上不好看,連著周家都顏面掃地,也顯得自己這個妻子做的不稱職,解決不了家庭問題,便也應允了。

白城人隻知道蘇儷將周輝月安排到了他母親生前最喜歡的地方,聽起來是很照顧,卻並不知道那裡早已年久失修。蘇儷每周要出一趟遠門,說是去探望周輝月,實則是出門旅遊。

而現在,虞倦去照顧周輝月的消息放出去了,外人都說蘇儷能說服虞家,維持這樁婚約,對待不是親生孩子的周輝月是儘心儘力、仁至義儘了。

孫七佰當然做好了準備,他調出了昨日的監控錄像,發了過去,無所謂蘇儷究竟看不看:“小少爺估計是待得悶了,去周圍山上玩了、我去附近的安山村打聽過了,他去的就是那,回來的時候手上拿的是新鮮瓜果。”

“嗯。”蘇儷點了下頭,“他的年紀不大,被他媽媽硬留在那,想也知道無聊。”

說話間並不把虞倦放在心上,隻是路水城手中的提線木偶。

孫七佰也順著她的意思:“虞小少爺心高氣傲,的確待不住,我看他煩大少爺煩得很。”

蘇儷低下頭,看著手腕上的翡翠鐲子,她費儘心力維持這個家庭,所以才得到這一切,不允許任何人破壞,又淡淡地問:“那他呢?”

蘇儷口中的“他”隻有一個人,周輝月。

孫七佰回答道:“腿斷了,動不了。電話記錄每天都查了,撥出去的幾個電話都沒人接。”

蘇儷臉上露出滿意地笑容:“彆真讓他真什麼事,到時候反而不好辦。”

孫七佰希望周輝月永遠不會痊愈,也不會死去,永遠待在這裡,這樣他可以付出很少的精力,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

蘇儷意興闌珊地給孫七佰打了一筆錢:“辛苦你了。”

然後掛斷了電話。

蘇儷回過頭,看到門是虛掩著的,有人站在外面。

她朝門外的人招了招手:“過來。”

門推開來,是她的兒子周知,比周輝月小五歲。

周知的個頭很高,高中生,和周輝月長得沒有半點相似:“媽,你剛剛是和看著周輝月的人打電話嗎?”

蘇儷笑著點了下頭:“彆擔心,媽媽都處理好了。”

周知被說中了心思,臭著臉:“我沒有。”

蘇儷看著他,一字一句說:“我知道你前段時間不高興,但是光哄你有什麼用,重點是要解決這件事。”

周知一愣,臉色越發難看。

在周輝月真正出現前,那個人隻是一個遙遠的名字,他是板上釘釘的周家繼承人。偶爾看到認親節目,大部分兒童都被拐賣到偏遠的地方,他對那些孩子沒什麼憐憫,隻是覺得到時候也可以居高臨下地施舍那個所謂的哥哥。

他沒想過周輝月就那麼突然的回來了。

蘇儷哄他說:“醫生說他站不起來了。小知,他是在外面長大的,不認識幾個人,你爸都不看他一眼,他怎麼和你比,你是你爸親自養大的。”

周知出生後,即使周恒再忙,蘇儷費儘心力,軟磨硬泡,也要讓周恒參與周恒人生中每一個重要的瞬間。

沒有人會對路邊一棵被風雨折斷的樹產生多餘的感情,除非他用心澆灌過這棵樹。

她很了解自己的丈夫,周輝月回來後,周恒的確可能會考察他的能力,覺得他更適合繼承公司。但是他已經折斷了。而周知是他用心培養大的孩子。

想到這裡,蘇儷繼續說:“他已經沒有翻身的餘地了。彆為了這些小事煩心,讀書是最重要的。你爸爸的生日快到了,想好送他什麼禮物了嗎?你要用心點。”

周知這段時間心情很差。

親子鑒定的報告過後,外面的風言風語就多了起來,但周輝月還未做好準備,沒有正式回來。有人匿名給周知發了郵件,上面有關於周輝月的所有經曆。

周知去了周輝月的公司門前,湊巧周輝月下車,似乎是察覺到有人看著自己,他抬起頭,瞥了一眼,看到了自己,視線卻在下一秒移開,沒有一絲一毫的在意。

周輝月是無需他施舍的人。

周知大腦一片空白,直覺這個人會搶走自己的一切。

所以他連課都上不下去,這段時間莫名其妙逃了很多課,和狐朋狗友出去玩,幸好父親不在家,母親又願意為他遮掩。

但是現在不同了。他不必再擔驚受怕,擔心彆人的比較,他想要見一見周輝月了。

看一看沒了公司,失去雙腿,還能不能那樣高高在上地無視自己了。

蘇儷站起身,手搭在比自己還高的周知的肩頭:“我做的事,全都是為了你。”

周知知道,蘇儷將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她將那個從未見過面的哥哥打發走了,放在一個僻遠的莊園,讓他永遠不能回來。

周知知道母親不想讓自己趟這趟渾水,但他還是迫不及待想要想要去那個地方。

房間裡的燈光亮極了,將蘇儷滿身的首飾照得璀璨無比,她就是這個家最不可缺的主人。

她說了一句沒有人會懷疑的假話。

這句話是騙周知的,蘇儷隻為了自己。

*

接下來的一整天,虞倦都忙著和人打電話,解決快遞的事情。

小賣部的老板定期會去城裡進貨,虞倦給了他一筆錢,托他把定製的輪椅帶回來。當然,這玩意不能明目張膽通過門口的攝像頭,到時候孫七佰一定會找上門來,就像今天早晨那樣,知道自己昨天出了門,就要來一探究竟。

虞倦又買了一輛昂貴的山地車,特意加錢選了包裝方式,可以把輪椅裝進去,一起運進來。

山地車很好解釋,無聊想要出去逛逛,用車總比走路方便。

唯一的缺點是虞倦不會騎車。

問題不大,虞倦想,騎車有什麼難學的。

洗完澡後,虞倦躺在床上,翻看著群裡的聊天記錄。

他太久沒有出現了,加上路水城放出的消息不是退婚,和虞淮的話衝突,現在群裡的人非常迷惑,虞家到底是想怎麼辦。有人已經躍躍欲試,找虞倦私聊了。

虞倦就當沒看見,人在深山,已經失聯。

前幾天這些人已經隱晦地聊了很多,或許是得不到回應,場面越演越烈,直接在群裡開始艾特虞倦。

“你哥不是說你退婚了嗎?現在是怎麼回事?”

“虞二,聽說你去找未婚夫去了,還不回來,你要在那待多久啊?”

“周輝月不是才出了車禍,你高中一畢業就給人當童養媳去了?”

“有這麼個未婚夫,你也是夠可憐的,說不定這人以後就站不起來了。”

有人故意起哄:“我們還沒見過周輝月的樣子,你給我們講講唄。”

“一個站不起來的廢物有什麼好講的。”

在一陣刷屏後,虞淮姍姍來遲,惺惺作態,看似是為了製止:“夠了。”

所有人都以為,虞倦會為了自己的臉面,將周輝月貶的一文不值。

虞倦本來是真的不準備搭理他們的,他內心毫無波動,終於在他們的話題轉移到周輝月有多廢物後還是在回複框打下兩個字:“挺好。”

虞淮拿著手機,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虞倦真的會出現,還是回了這麼一句話。

在他想來,虞倦一定急於擺脫這樁婚約,說不定會又來求自己,給媽媽說情,讓他趕緊回家。

他很煩虞倦,煩他出現在自己的家庭,煩他讓自己當哥哥,也煩他非要粘著自己。

虞淮問:“怎麼好了?”

虞倦知道群裡這些人都是看虞淮的臉色,甚至這些人發的消息都是在他的暗示下,他艾特了虞淮的名字,回了一句:“比你好。”

說自己那個十幾年沒見過面,目前躺在床上,雙腿不能動彈的未婚夫比自己哥強。

已經不是暗諷了,是直接和虞淮對上了。

這要是在以前,所有人都不敢想這種事。

群裡其他人瞬間銷聲匿跡,沒再發言了。

虞倦挑了挑眉,點擊退群。

虞釗和路水城是他不得不應付的人,虞淮他就懶得再費那個功夫了,沒必要委屈自己。

反正開學就跑路。

而另一邊,虞淮還沒來得及發消息,就看到虞倦退群,他準備找虞倦算賬,發現自己被拉黑了。

他罵了一句臟話,覺得虞倦真的是長大了翅膀硬了,這種事都敢乾了。

虞倦沒關手機,準備再搜索一下有關大學的事,畢竟這不是他本來的世界,高考誌願的事還要重新考慮。

正好點進一個排行榜的時候,房間忽然暗了下來,然後就是純粹的黑暗。

虞倦伸出手,摸索著碰到開關,反複按了幾下也沒用。

停電了。

虞倦倒是不怕黑,就是空調罷工後太熱了。

不知道停電的原因是什麼。如果是莊園內的電路壞了,要叫孫七佰過來修,起碼要等到明天。如果是整片區域的電力係統出現問題,在這樣偏遠的山村,也不可能立刻搶修。

怎麼想電都不會立刻來。

虞倦發了會呆,從床上爬了起來,趿著拖鞋,往外走去。

走廊裡應該會好一些,室外會更涼快,但是會有蟲,還是在看不見的情況下,或許會直接爬到自己身上……

一想到那樣的場景,虞倦就頭皮發麻,不可能出去。

沿著走廊,虞倦走到了廚房,打開冰箱,準備從裡面拿瓶水喝。

摸到的卻是罐裝啤酒。

虞倦猶豫了一小會兒,還是沒有鬆開。

他才成年不久,之前沒有喝過酒。但是啤酒好像很解渴降溫,虞倦想試試。

打開後喝了半口,嗆了一下,虞倦覺得不大好喝,但好像也沒有那麼難喝,於是一口一口地咽了下去,想要壓下翻湧的熱意。

好幾分鐘後,虞倦慢半拍地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暈。

還是回房間吧,他不想在廚房裡暈過去。

走廊裡一片黑暗,一絲光亮都沒有。

虞倦手掌撐著牆,一步一步往房間的方向走,他走得很慢,也不覺得會碰到什麼障礙物,然後就不小心踢到了什麼,猝然往前跌去。

黑暗中,周輝月橫臂攬住了虞倦的腰,左手拉著他的手腕,才將虞倦勉強撈了起來。

右手壓住輪椅的開關,但也被迫往前拖拽了一米遠才停下來。

如果周輝月能站起來,虞倦會跌倒在他的懷裡,但更大的可能是不會被輪椅的轉輪絆倒,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虞倦還有些茫然,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像是有點奇怪,怎麼會在走廊上遇到人。

然後低下頭,歪了歪腦袋,像是仔細辨認了一下,很肯定地開口:“周輝月。”

熱的呼吸落在周輝月的臉側,虞倦根本意識不到兩人離得有多近。

周輝月按亮了手機的手電筒。

虞倦抬起手,本能地遮在眼前。

手機發出的光是冷白的,虞倦的臉出現在這樣的環境裡好像有些突兀,五官的輪廓漂亮到不可思議,仿佛不是燈光照亮了他,而是他在散發著光芒。

他的手腕很細,能被周輝月的大拇指和食指輕鬆圈起來。

周輝月很有禮貌地鬆開了手,聞到虞倦身上很淡的酒的味道。

冰箱裡隻有度數不高的罐裝啤酒,周輝月問:“你喝了什麼?”

虞倦“唔”了一聲:“冰箱裡的啤酒,不太好喝。”

周輝月確定他醉了。

酒量這麼差,還要喝酒。

“摔倒了怎麼辦?”

虞倦認真地解釋:“不會摔倒,我不可能那麼笨?”

周輝月笑了笑,醉了的虞倦還是一樣不服輸。

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虞倦已經忘掉了自己的初衷是回房間,酒醉後好像很容易疲憊,他什麼也顧不上了,盤腿坐在輪椅旁邊的地板上。

寂靜蔓延著,虞倦的呼吸聲很安靜,他不吵鬨。

過了一會兒,虞倦忽然抬起手,摸索著觸碰到了輪椅,又落在了周輝月的固定支具上。

就像一陣風,像一片落葉,即使醉了,動作也是很輕的,像是怕弄疼這個受傷的人。

偶爾,虞倦的手指也會毫無阻隔地落在支具的縫隙、周輝月□□的皮膚上,他的指腹很柔軟,微微一碰就會凹陷,是與以往任何一種接觸都截然不同的感覺。

周輝月從不讓人觸碰他的雙腿,這是他永久的傷痕,即使他可以若無其事地向任何人展示殘缺。

但他沒有阻止虞倦。

虞倦停了下來,像是想起了什麼,他問:“很痛嗎?你的腿。”

周輝月誠實地說:“很痛。”

虞倦聽到他說的話,感同身受似的皺起了眉,慢吞吞地說:“希望能快點好。我討厭痛。”

周輝月的嗓音很低,他說:“現在不了。”

虞倦的問題好像很天真:“不疼了嗎?”

周輝月的掌心落在自己的左邊膝蓋:“沒有那麼疼了。”

而虞倦暈的更厲害了。

周輝月扶住他的肩膀:“回房間吧。”

虞倦的意識不太清醒,但常識提醒他一旁的輪椅不能支撐自己的體重,所以是撐著地面爬起來的。

兩人走得很慢,虞倦推開了門,走了進去,周輝月落在後面。

快走到床邊的時候,虞倦突然轉過身,提醒周輝月:“記得關門。”

周輝月問:“不關會怎麼樣?”

虞倦的聲音裡滿是苦惱:“會有蟲子進來。”

周輝月好像存心要說一些讓虞倦生氣的話:“那就讓蟲子進來吧。”

虞倦瞪圓了眼:“打你。”

不過話一說出口就反悔了,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語:“不能打。你的腿還在疼。”

好像因為身體原因而暫時放過這個人。

所以走到一半,即使歪歪倒倒,也要再返回檢查一次。

周輝月說:“門關好了,不會有蟲的。”

他隻是覺得醉了酒的,有不同反應的虞倦和平常不太一樣,但不是想要故意折騰他。

虞倦信了,坐到了床上,他東倒西歪,必須要找個東西支撐自己,於是倒在了桌子上,側臉壓著桌面,石質台面的溫度很低,虞倦很貪涼,整個上半身都伏了上去,姿勢很奇怪。

“好熱。”

虞倦的語調有點像是撒嬌,其實不是,他隻是醉了。

又嘀咕了一聲:“好熱。”

周輝月看著他,沒有說話,輪椅轉了個方向,走出了房門。

虞倦得不到回應,音調慢慢低了下去,不再說話了。

幾分鐘後,房門打開,輪椅重新回到虞倦的身邊。

周輝月自製了把扇子,勉強能用,低聲說:“知道了。”

感受到了涼意,虞倦不由地向有風的方向貼了貼,他的反應比平時慢了很多,眼睛濕漉漉的,像是淋過了雨,泛著漣漪的湖泊,可憐而可愛。

他看到的是模糊的周輝月的臉。

大約是醉酒中想起臨死前的那段往事,虞倦的呼吸變得急促,大腦暈眩,他說:“討厭你。”

那風沒有停,就像周輝月什麼都沒聽到。

虞倦覺得自己像是一顆氣球,飄飄搖搖地升到了高處,他沒有爆炸,隻是迅速降落。

周輝月看到虞倦慢慢閉上了眼,徹底睡過去了。

有規律的微風掀起虞倦的碎發。

他說“好熱”的時候像是某種懇求,如果答應了而不能實現,像是一種犯罪。

虞倦的臉很小,一隻手就可以罩住。

周輝月這麼想著,抬起手,懸在虞倦臉側,但是沒有落下。透過食指和中指間的縫隙,他看到虞倦濃密的睫毛,舒展開來的眉毛,他睡得很好,就像一個無憂無慮的人,什麼都不會想,方才說的每一句話都會忘掉。

過了很久,周輝月問:“討厭嗎?”

周輝月討厭不受控的人或事,他應對每一個人都有解決的方法。而和虞倦的每一次對話,每一場見面,都無前例可循,無經驗可找。

不是對待仇敵,不是對待合作者,目的性很低,沒有必要。

周輝月低頭看著虞倦。

十五年的時間會使一個人面目全非嗎?

周輝月想到曾經的虞倦,想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其實幾乎已經忘掉了,那是不足以被稱作仇人的障礙。

“你是虞倦嗎?”

如果虞倦是醒著的,就能聽得出來,他的語調與十五年後完全一致,那樣冷淡的、毫無感情的,純粹的發問。

“你是誰?”

周輝月移開了手掌,他看著虞倦的眉眼,問了一個不知道很古怪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