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連最不敏感的安拓都感受到了。
之前的陳陽並沒有表現出任何超出平均線以上的能力, 全隊對他的要求就是不拖後腿。
如果說許維能從他的打法上看出他的潛質，那其他人對陳陽的看法就隻有一個，運氣很好的普通ADC。
ADC是雙C之一, 一般來說隻有中路和射手才會被稱為C位。
哪怕上路和打野也曾經強勢過，現在也有主打野核的隊伍, 但依舊雙C依舊特指中路和射手。
嚴格意義上來說，ADC沒有坦度，單打獨鬥的時候，不管是戰士還是法師都能把他碰碎, 也沒有太強的逃生能力，畢竟打起團來，ADC多數時候還是得靠平A打傷害, 手再長也不能真正在安全的地方輸出。
但無論射手這個位子上的英雄有多少缺點, 但他依舊能穩坐雙C的位子。
哪怕以後拳頭調整版本, 拔高了中上野的強度，但ADC也依舊有以暴走蘿莉和厄斐琉斯為代表的炮台型AD守住ADC的榮耀。
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ADC具有彆的位子不具備持續輸出能力, 等ADC裝備上暴擊裝備的時候，他還能打出比法師更強的爆發傷害，當持續輸出和爆發傷害集合在一起，那就是真正的大殺器。
尤其在敵方有肉盾的情況下，隻有ADC能穿破敵人的裝甲。
很多時候，隊友都要犧牲自己為ADC創造輸出空間。
不少比賽中，中路都是可以為ADC犧牲的。
不過ADC也最容易暴斃，不少有爆發的中路法師和刺客, 寧願犧牲自己也要去設法秒掉對方的ADC，隻要對方喪失持續輸出的能力，那己方的勝利就在眼前。
陳陽之前其實不容易暴斃, 但他也打不出什麼效果。
有許維和馮垣頂在前面，他的輸出中規中矩，走位和站位沒有問題但也沒有亮點，好像比賽的勝利跟他的關係不大。
至於線上——他都在被彆人壓著打。
但這一次，陳陽的變化肉眼可見，他敢打了！
他在對線的時候敢於指揮楊涵哲去做一些有風險的事了。
雖然好處和壞事都對半分，但他們不再被對方壓著打，終於能夠去和對方下路爭奪主動權了。
這不是說OG的下路就比PM和EG的下路組合弱。
實際上這三個隊的下路都差不了太多。
而是陳陽學會動腦子了，他做出了改變，楊涵哲作為和他同一條線的戰友，也願意配合他改變，兩人一起為自身風格的改變承擔責任和風險。
在休息室裡的趙誌看著比賽畫面，激動地捏緊了拳頭，他臉頰漲紅，雙眼緊緊盯著屏幕，嘴唇張張合合，到嘴邊的話差點說不出來。
還是薑斌先笑著說：“我記得你說陳陽是許維看上的，現在看，許維的眼光還是很好的嘛。”
他之前一直覺得陳陽這個人，聽話是聽話，也願意下苦工，但橫看豎看，也沒看出陳陽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更不認為陳陽是個天才AD。
他雖然之前和老東家翻臉弄得有點慘，但好歹也帶過世界賽四強隊伍，天才ADC不知道見過多少個，真正的天才ADC，上了賽場的統治力是一般玩家想象不到的。
隻有他的對手能夠感受到，那種全程無力，怎麼對抗都是困獸之鬥的絕望感。
那種隻要他出現在團戰裡，隻要他還有戰鬥力，所有人就都會期望他絕地反擊的信念感。
這才是天才ADC都會具備的特質。
可陳陽沒有，TPG裡隻有許維有，許維才是這個隊伍的鎮海神針，隻要他在，不管是隊友還是粉絲，都會相信他能力挽狂瀾。
所以薑斌雖然不認為陳陽是個天才，但也覺得或許一個隊伍，不需要兩個天才。
否則資源怎麼分配？起了爭執該聽誰的？兩人願不願意給另一個當墊腳石？
原本他以為這是許維選擇陳陽的原因，夠聽話，有天賦但不還到不了天才的地步，知道感恩，能夠為團隊犧牲。
但沒想到，陳陽還真有點天才AD的影子。
隻是現在還很稚嫩，將來怎麼樣還說不準。
和薑斌的理智不同，趙誌就很感性了，他甚至吸了吸鼻涕，歎了口氣說：“我以前帶他，耽誤他了。”
“最早我們是在路人局裡把他找到的，當時他打法很激進，他那時候的輔助經常得閃現跟他，打法激進，也有腦子。”
“後來當了青訓生，不知道為什麼，慢慢就不行了。”
趙誌歎了口氣：“我當時就覺得，或許我不適合當教練。”
他自己雖然沒打過職業，但從業很早，在LPL開荒的那幾年就投身了這個行業，因為進的早，積累了不少人脈，“混”到了教練的位子。
他以前一直覺得自己的水平就算不算頂尖，也能算中遊。
但不僅帶不出隊伍的成績，隊員的水平也越來越差。
可他也不願意離開這個行業，他已經從業五六年了，入行的時候就二十五六，現在三十多歲，中年換賽道簡直想都不敢想。
一方面是對自己執教能力的懷疑，一方面又是不敢換工作的憂慮。
趙誌也經常會受良心的譴責。
直到來了這兒——他終於卸下重擔了，他不擅長執教，那他就去做擅長的事，給隊員做思想工作，觀察他們的精神情況，
雖然不當主教練工資下去了一些，但他總算不會愁的睡不著覺，被自己的良心譴責了。
薑斌安慰道：“也不怪你，早些年lpl什麼都不成體係，靠你們這一撥人開荒。”
趙誌笑了笑，也沒有再說什麼，再說就顯得他是找薑斌要安慰來了。
第二局TPG換了一個打法，選擇一個極為激進的陣容。
上路凱南，中路妖姬，打野趙信，ADC維魯斯，輔助布隆。
OG則選擇了一套相對平衡的陣容。
上路吸血鬼，中路發條，打野奧拉夫，ADC燼，輔助牛頭。
TPG的陣容主打的就是沒有退路，開團能力強到離譜，傷害溢出，但一旦失誤，中期不能贏，拖到後期就沒什麼贏面了。
但OG的陣容則很穩，有開團有團控有肉有輸出，和TPG打正面不一定輸，打運營更有贏面，隻要能拖到後期，基本沒有輸掉的概率。
如果說TPG是用兩條腿跑的話，OG就是在用四條腿跑。
薑斌和趙誌不再說話，而是聚精會神的看著比賽畫面，他們的動作出奇統一，雙手都緊緊交握，隻有在看到tpg團戰勝利時才會興奮地把拳頭舉到胸前。
當他們看到妖姬在團戰中找到機會秒掉燼的時候，都忍不住站起來大喊。
“NICE！！！”趙誌情不自禁地高喊。
薑斌嘴唇緊抿，但嘴角卻不自覺的上翹。
和PM、EG這兩位前輩一樣。
OG也沒能從TPG拿到哪怕一分，被TPG2比0橫掃，斬於馬下。
鏡頭落在OG選手的臉上，韓翔抿著唇收拾桌面，瘦小的黃發選手臉頰通紅，忍不住的落淚，他用手背狼狽的擦著臉上的淚水，鏡頭殘酷的一直拍著他。
許維他們走過去，依次和OG的選手握手。
黃發選手低著頭，不願意去看許維的臉。
許維也沒說什麼，兩人糊弄般的握完手後許維再去和韓翔握手。
韓翔沒有像黃發選手一樣躲避，而是看著許維說：“加油。”
許維點頭：“我會的，你也是。”
韓翔笑了笑，笑容不知道有多苦澀——到了現在，再發現不了自己是被俱樂部利用那他也就太蠢了，現在面對許維，他對許維隻有羨慕。
許維順利從OG脫身了，能夠真正全身心的投入比賽。
到現在為止，許維不需要直播，不需要拍攝廣告，不需要拍有劇本的VLOG。
而他現在連自己的前路都在哪兒都看不清。
韓翔偏過頭，沒有再和許維說話。
OG隊員立場，TPG的隊員們站到台前，和之前每次一樣準備接受采訪和粉絲互動
許維站在中間，台下的粉絲呼喊著隊名和許維的ID。
隻是這一次也能從喧鬨的人群中聽見其他人的ID。
采訪的過程沒什麼新意，賽前可以放狠話，打完比賽了反而要謙遜一些，得誇一誇對方。
“又到抽幸運觀眾的時候了！”主持人熱情地喊道，“來，這次讓VV來喊停。”
許維身後的屏幕上滾動著座位號。
他等了幾秒，倒數道：“3、2、1——停。”
座位號應聲而停。
粉絲看著自己的座位號，又看了看大屏幕，她痛苦道：“就差一個數！就差一個數！”
隨後她想起來，就差一個數的話，被抽中的人正好就是自己左手邊的這位。
她轉頭看向對方，對方顯然也沒想到是自己被抽中，他還沒回神，工作人員已經讓搖臂上的鏡頭對準了他。
男人：“……”
他這次過來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也沒戴口罩和帽子。
“我眼神不好，這個幸運觀眾……怎麼有點像老板？”馮垣小聲問許維。
許維：“……不是有點像，就是我們老板。”
“老板怎麼坐觀眾席去了？他就算來，也該去休息室啊。”
許維：“小聲點。”
馮垣閉嘴了。
傅庭洲無可奈何的站起來，主持人站在舞台上衝傅庭洲伸出一隻手。
“好帥！”
“VV的粉絲質量這麼高嗎？！”
“竟然是男粉被抽中了！”
在眾人的注目禮下，傅庭洲隻能從觀眾席中走出來，走上通往舞台的台階。
主持人看著傅庭洲，總覺得對方有點眼熟，但怎麼也想不起自己在哪兒見過，遲疑了幾秒後說：“請到這邊來。”
主持人自己都沒發現他的聲音降低了幾度。
傅庭洲走到主持人身邊——他比對方高半個頭。
主持人：“……”
早知道讓他站另一邊去了。
“你粉TPG有多久了？”主持人說完後把話筒舉到傅庭洲嘴邊。
馮垣和安拓在一旁擠眉弄眼。
傅庭洲：“……隊伍重組開始。”
台下“哇——”了一聲。
主持人誇張地瞪大眼睛：“你是聲優嗎？聲音怎麼這麼好聽？那麼早就開始粉TPG了？你最喜歡的選手是誰？”
整個隊伍的人都看向傅庭洲。
傅庭洲自己都很想笑，但他憋住了，他張嘴說：“不是聲優，謝謝，對，都還行。”
主持人迷茫的看著傅庭洲——這是什麼回答方式？
好在主持人很有職業素養，他不再糾結這個問題：“你有什麼想對TPG隊員說的嗎？”
這次主持人把話筒給了傅庭洲。
傅庭洲拿著話筒，隊員全體炯炯有神地注視著他。
連鏡頭都捕捉到了TPG隊員這奇怪的狀態。
傅庭洲也看向tpg的隊員：“明天給你們放一天假，都有獎金。”
主持人有點懵，他左右看看，直到傅庭洲把話筒還給他。
他舉著話筒，看著台下的觀眾。
觀眾們這時候才突然反應過來：“怪不得，我說怎麼有點眼熟。”
“是爸爸啊！是老板爸爸啊！”
“爸爸！！給VV加工資啊！”
“剛剛我還以為我認錯了。”
“我都準備百度了，沒想到還真是。”
“怎麼會有老板買票來看比賽啊，不應該在後台看嗎？”
“原來是TPG的老板。”主持人在觀眾的“提醒”下終於發現自己搞了烏龍，在發現是tpg老板被抽中的時候就應該重新抽。
但誰能想到俱樂部老板會親自過來，還自己買了觀眾票？
現在他隻能說：“那老板，來和隊員們合個影吧。”
許維熱情道：“老板，來我這兒，我給你讓位子。”
傅庭洲依言走了過去。
原本的互動活動進行不下去了，主持人隻能在他們合影以後讓許維對觀眾說兩句。
許維：“感謝大家來看我們的比賽，也感謝大家來看我們老板。”
台下觀眾笑得前俯後仰。
鏡頭還給到了傅庭洲，傅庭洲無奈的看了許維一眼。
許維：“下場比賽我們還是會全力以赴。”
因為場館的後門距離前面有一段不短的距離，兩邊並不互通，所以沒有出現粉絲過來給隊員送行的場面。
許維和傅庭洲走在最後，薑斌和趙誌很有眼色的沒有湊過去。
“你怎麼買票來了？”許維奇怪道，“你要看比賽直接和教練他們一起去休息室就好了。”
傅庭洲沒有穿西裝——他很少有不穿西裝的時候，平時總要開會或者出席彆的正式場合，今天難得的穿上了休閒服，讓他看起來年輕了幾歲，都不像企業老總了，更像大學剛畢業。
“跟觀眾一起看熱鬨一點。”他手裡現在還拿著手幅。
許維看了眼，伸手說：“老板，我看看。”
傅庭洲自己都還沒仔細看過手幅，把手幅交給了許維。
許維拉開手幅一看。
手幅上是一個他的Q版形象，要不是隊服上專門寫了個VV，他都認不出這是他自己。
中間一行可愛大字——
“可愛VV，不怕困難！”
許維忍住笑，憋得難受：“還行，老板你自己去領的？”
傅庭洲也看清了手幅上的內容，他無奈道：“旁邊的女孩借我的。”
“那她挺會挑。”許維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很熱情。”傅庭洲點頭說。
許維：“老板，你聯係王揚了嗎？他怎麼說？”
雖然他不準備插手這件事的處理，但還是想了解現在的情況。
這事除了他和傅庭洲以及薑斌這個主教練，包括趙誌在內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他們正在比賽中，不能為這件事分心，分心了也沒用。
選手雖然站在台前，但圈內的事他們根本插不上手。
“他手裡沒證據。”傅庭洲輕聲說，“他退役的時候電腦和手機都交給了OG，自己隻帶走了手機卡，給錢走的也不是銀行，分次給的現金。聊天記錄當時也沒備份，現在就算去舉報，官方調查結束也可能是今年年底了。”
沒證據，在官方的受重視程度不會太高，官方調查的速度也有限。
“不過。”傅庭洲，“倒是可以從趙攀下手。”
趙攀對電競並沒有太大熱愛，他的目標很堅定——搞錢。
否則他在得知OG內幕的時候就會想著走了，而不是儘心儘力的去給OG擦屁股。
OG能給他錢的時候，他會是最忠誠的打手。
一旦OG給不了，或者有人能給他開出更高的價碼，他就能毫無負擔的背叛老東家。
這樣的人，對錢最真心。
許維嫌棄道：“給他花錢，還不如拿去打水漂。”
傅庭洲：“不用花錢。”
“為什麼？”許維和傅庭洲越走越近，他都快貼到傅庭洲身上了。
傅庭洲隻能不動神色的和許維拉開點距離，然後沒幾秒，許維就又貼了上來。
傅庭洲：“……”
他放棄了，就這樣吧。
“我會讓第三人去找他。”傅庭洲壓低嗓音，“讓他去國外任教。”
北美那邊很舍得花錢，開的工資比lpl高得多，雖然沒有成績，這麼多年都被亞洲賽區踩頭，但薪資確實開價不菲，尤其從亞洲賽區挖人的時候。
不過趙攀過去了，能不能坐穩主教練的位子，合約結束後能不能續約就是另一碼事了。
許維想了想，找不到趙攀拒絕的理由。
開價高，背叛東家以後也不怕沒人要他，就算他知道是傅庭洲讓人去的，也沒有證據。
還不用他們自己花錢。
完美。
“老板，不愧是你。”許維給傅庭洲豎了個大拇指。
傅庭洲笑了笑。
“你跟我們一起去酒店？”許維問。
傅庭洲搖頭：“我還有事，不和你們一起走。”
隊員們和教練都已經坐上了保姆車，就等許維了。
許維隻能衝傅庭洲揮揮手：“老板，那我先走了，回去見。”
傅庭洲站在原地，也衝許維揮了揮手。
許維上車後坐到馮垣旁邊，透過車窗看到傅庭洲上了等候在一旁的黑色轎車。
“老板跟你說什麼了？”馮垣好奇地用手肘碰了碰許維。
許維：“就說他過來有事，正好想體驗一下現場觀賽的感覺。”
馮垣：“老板真閒……不，真有聊。”
“除了世界賽，我還沒見過哪個老板坐觀眾席觀賽的。”
許維白了他一眼：“上回你還說你愛老板，這就是你的愛？”
馮垣：“……我這個人變心的比較快。”
“不知道老板會給我們發多少獎金。”一旁的楊涵哲有些興奮。
他沒想到還有獎金拿。
“估計不會太少吧？”馮垣，“一人兩千應該會有？”
許維想了想，也覺得差不多，一般獎金都是德瑪西亞杯結束後發，這種小場比賽的獎金，與其說是獎金，不如說是紅包。
安拓從上車開始就抱著手機刷微博，看有沒有人在超話誇他——比起貼吧，他更喜歡微博，TPG的貼吧跟死了差不多，抗吧裡各家混戰，想找誇他的內容比登天還難。
他翻了半天，垮著臉說：“老板接受采訪的動圖這麼快就被人做出來了。”
陳陽笑著說：“那沒辦法，誰知道今天會出現那麼大的烏龍，我當時在台上憋笑憋得好難受。”
“老板站起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都僵住了。”楊涵哲，“不行，我現在想起來都想笑。”
“主持人聽老板說給我們放假的時候人都傻了。”
安拓歎了口氣：“評論這麼快就過八百了。”
——哈哈哈哈哈，好好笑，老板站起來的時候心裡肯定在喊“救救我、救救我。”
——老板雖然面無表情，但我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了絕望。
——偷偷過來看比賽結果被抓住了，還被當眾處刑。
——剛剛翻第一局的回放，中間有拍到老板，圖片.jpg
——哈哈哈哈哈，神TM“可愛VV，不怕困難”。
——VV他們好沒“良心”，一個個都在憋笑，他們忍得很辛苦啊。
——難道老板也是VV的粉絲？
——哇！有道理啊！我記得我不知道從哪兒看到的，老板啥也沒有，隻有錢的時候就把VV簽下來了。
——“啥也沒有隻有錢的時候”，這是三十七度的嘴能說出來的話嗎？
安拓看完以後小聲問陳陽：“老板真是許維的粉絲嗎？”
他一本正經：“我覺得有可能。”
陳陽：“……”
好離譜的猜測，好有可能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