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店裡沒什麼人, 現在才下午四點，還不到用餐時間。

幾個服務員坐在大廳裡玩手機，隻有一兩個在忙碌。

許維一行人坐在包間裡, 鐵絲網上的牛肉紅白分明，慢慢發出“滋滋”地聲響, 中午沒吃什麼，隊員們都餓了，他們已經乾完了四盤牛五花和三份豬五花, 也才剛剛打了個底。

薑斌和趙誌不讓隊員喝酒, 他們倆倒是拚起了酒量。

“維哥，你吃不吃牛舌？我給你烤。”楊涵哲坐在許維身邊，他給陳陽使了個眼色，略帶殷勤的對許維說。

許維沒有抬頭，他幾乎是抓緊一切時間在研究未來的對手們，研究對手們的習慣和破綻, 和訓練同等重要。

隻不過豪門戰隊養的有人數不少的分析團隊, 而他們這個新隊伍連替補選手都還沒找到, 分析團隊也還沒有正式組建起來。

嚴格來說, TPG現在都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俱樂部。

運營部現在就兩個人，好在他們也不用接洽什麼商務活動, 所以忙的過來, 財會人數倒是不少, 有三個，這沒辦法, 俱樂部現在花錢太厲害了。

助理三人，分析團隊兩人，教練兩人, 把保潔廚師和保安算上，整個俱樂部才不到一十人，正常來說一個俱樂部，員工上百人都算人少——畢竟彆的俱樂部還有不同遊戲的分部。

“你說什麼？”許維放下手機。

楊涵哲：“……維哥，你累不累啊？”

他看著都替許維覺得累，許維簡直是超人！他幾乎把自己的所有時間精力都奉獻給了自己的職業生涯，連吃個飯都閒不下來。

許維夾起一塊烤好的牛肉：“這有什麼累的？沒比賽打才累，乾坐著都覺得自己要瘋了。”

“老板有你這樣的員工是老板的福氣。”馮垣邊吃邊說，“對了，你們看微博了嗎？有沒有人誇我們？”

“咳咳咳咳咳！”楊哲涵瘋狂地咳嗽起來。

陳陽立刻說：“維哥你喝不喝酸梅湯？我去給你接一杯。”

馮垣奇怪道：“小涵你感冒了？”

楊涵哲擺擺手，尷尬地說：“沒，我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

馮垣嫌棄的瞥了他一眼。

“啊！”也在看手機的安拓筷子一抖，夾好的肉掉到自己的碗裡，他拿著手機，轉頭去看許維。

許維被安拓盯得頭皮發麻：“怎麼了？”

安拓歎了口氣，很是同情地說：“YOULI上熱搜了。”

許維莫名其妙：“他上熱搜關我什麼事？”

陳陽和楊涵哲對視一眼——完了！他們把安拓忘了！

“你看看。”安拓把手機遞給許維，“他直播的時候暗示之前OG輸得慘是因為你，沒了你，現在OG贏得很輕鬆。”

馮垣他們緊張的看著許維。

然而在眾人的目光下，許維不當回事的把手機還給安拓。

“他想說就讓他說唄。”許維夾起一片生菜，“難道我還能去把他嘴堵上？再說了，以前我確實挺菜的，人家說的也不是假話。”

安拓一臉敬佩的看著許維：“還是你想得開。”

許維：“我想得開什麼啊，主要是沒法反駁你知道嗎？”

“我看看他說的什麼。”許維還是好奇的拿起自己手機點開視頻。

他一點進去就發現，這條熱搜肯定是買的，熱度最高的那一條也不過一千多的轉發，六百多條評論，裡頭還有不少是機器人，留言都牛頭不對馬嘴。

YOULI的本名叫韓翔，比原主晚進OG半年，身價比原主低，但打得比原主好，隻是工資一直上不去——畢竟沒成績，也沒許維的這張臉和人氣。

韓翔就和原主的關係不太好，兩人經常互嗆。

但要說有仇，也沒有多大的仇，最多就是彼此看不順眼。

視頻裡YOULI正在下棋，一邊下棋一邊和觀眾閒談。

他染了一頭銀發，襯得皮膚更黑了，但他還是堅持在捋頭發耍帥。

“以前那個人在的時候，跟現在不一樣，他脾氣大，粉絲多所以大牌嘛，想什麼時候訓練就什麼時候訓練，不想訓練就直接不來，比起訓練他更喜歡出去跟人喝酒聚餐。”

“我可沒提名字啊，你們不要亂說。”

“那就是個廢物知道吧？遊戲打不好，做人也不行，你看圈內誰說他好話？”

“去哪兒哪兒倒黴，就是個黴神。”

“行了行了，彆一直打這個名字，我說了我不提名字。”

整個視頻的內容就這點，許維看完後竟然還挺認真的跟旁邊的楊涵哲說：“這話半真半假，不過大部分還是挺真的。”

楊涵哲：“……”

其實你最大的黑子就是你自己吧？

許維：“不過他明顯是被推出來的，OG今年估計比較困難了。”

畢竟OG以前掙錢幾乎全靠原主，原主的商業價值最高，賣，也是為了從根源改善俱樂部的生態，全靠粉絲經濟來維持俱樂部的運營顯然是畸形的，畢竟電競選手不是流量明星，流量變現的辦法很有限。

沒有成績，曝光就會變少，黑料也不會像以前一樣有人願意去看，去罵，去提供關注度和點擊量。

所以OG賣他，這是合理的，不斷尾怎麼求生？

不過YOULI出來，就證明OG急了。

薑斌也看著手機說：“估計是轉會期結束，OG那邊拿到的合同不多吧？”

OG老板不算有錢，一直在抽其它資產的血來供養俱樂部這邊的花銷。

“想推一個人出來，就像以前的你。”薑斌看向許維。

許維點點頭：“韓翔不是這種愛出風頭的性格，就算要罵我，也不會在直播裡罵，罵了也不會不敢指名道姓。”

職業選手真要噴人，不會那麼聰明的知道說話說一半。

發泄情緒選手對噴並不少見，噴得這麼克製的很少，起碼韓翔不是這麼克製的人。

做人留一線嘛，OG老板又不傻。

他想再推一個出來，也不想真的跟許維撕破臉。

老板有老板的氣量，針對一個已經離開俱樂部的選手，沒必要。

薑斌：“要和老板說嗎？”

許維：“跟老板說乾什麼？讓他去和OG老板打一架？”

許維說完後被自己腦補的畫面逗笑了：“彆管他。”

楊涵哲不太理解：“推一個人出來？用這種方法，能吸粉？”

許維：“總要試試嘛，OG現在隊內又沒有明星選手，也沒有成績，想要關注度就隻能想點彆的辦法，雖然這辦法不太體面，但如果有用，就是無本萬利。”

“而且討厭我的人確實不少。”許維聳聳肩，“這種敢說敢罵的人，在很多人眼裡是真性情，畢竟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這麼明顯的罵過我，敢為天下先，肯定會有點回報。”

聽完許維的話，楊涵哲的表情都變了，他不可思議的看著許維：“維哥，你真的一點都不生氣？”

許維笑道：“這有什麼好生氣的？他又不是跑火車亂說。”

“等你以後成名了，黑你的和粉你的會一樣多，但誇你的不一定喜歡你，罵你的也不一定恨你，有時候就是利益相關，誇你有流量，罵你也有流量，流量決定一切。”

楊涵哲呆呆地看著許維。

“所以不用在意這些東西。”許維把手機放到一邊。

趙誌吃著肉：“許維這話有道理，你和馮垣聽了也要記心上，電競選手也一樣活在聚光燈下，有人氣就有流量，有流量就有衍生品，哪怕你不接受采訪，除了比賽以外不露面，也不可能給自己造一個象牙塔。”

“心態保持好才是最重要的。”

·

辦公室裡白熾燈格外明亮，韓翔坐立不安地把手緊握成拳，他下意識的抬頭看向坐在辦公桌後的人，直播時桀驁不馴的氣質蕩然無存，他小聲問：“趙哥，我能走了嗎？”

趙攀放下手機，像是才發現辦公室裡有這麼一個人，他的語氣突然變得熱情：“小韓啊，怎麼剛剛一直不出聲？不好意思啊，一直在回消息，把你給忘了。”

韓翔連忙說：“沒事沒事，趙哥你事情忙，能理解。”

“我看了，視頻的反響不錯。”趙攀笑眯眯地說，“這是好事，以前許維在，顯不出你來，你是在我們俱樂部出道的吧？”

韓翔點點頭：“當時青訓也是在這兒。”

趙攀站起來，他慢悠悠地走到韓翔身後，雙手輕輕放在韓翔的肩膀上，手心的溫度燙得韓翔幾乎要立刻跳起來。

“你也知道，俱樂部現在情況不好。”趙攀，“搞俱樂部嘛，沒幾個掙錢的，去年的財報你看了吧？俱樂部虧了三千多萬，這還算不太難看的。”

韓翔沒說話，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他隻是一個電競選手，一個打工人，他懂俱樂部運營他還在這兒混？

趙攀：“你和許維的關係不太好是不是？”

這話韓翔就能接了，但他隻是說：“有點矛盾，但也不大，就是遊戲上的矛盾。”

“有矛盾，那你就比彆人更了解許維。”趙攀，“他現在去了TPG，德瑪西亞杯打了兩場都贏得很漂亮。”

韓翔沒說話，他再不喜歡許維，也不能昧著良心說這兩場許維發揮的不好。

趙攀拍了拍韓翔的肩：“他出去了，有了好成績，我們是該為他高興，畢竟也是OG出去的人，不管是看以前的情分還是他新老板的面子，你說對不對？”

韓翔莫名的抬起頭，讓他在直播時那麼說話的可是趙攀！

“但是。”趙攀話鋒一轉，“有好的一面，也總有壞的。”

“在有些人看來，許維現在成績好，那就意味著以前他成績差是我們的問題。”

“是隊友不行，是俱樂部不行，是以前他所處的環境不行。”趙攀歎了口氣，“可你也知道，以前他在OG，拿的是最高的工資，得到的是最好的待遇，俱樂部虧損那麼多，每年給他的薪資在lpl也能排前幾。”

韓翔沉悶地“嗯”了一聲。

趙攀：“也怪我們，目光短淺，隻看他的流量，沒有照顧到你們。”

“不不不。”韓翔立刻說，“我們、不、我也沒什麼成績，不怪俱樂部。”

趙攀：“所以啊，下一局我們打TPG，隻能贏，不能輸。”

“這次的視頻也是給其他人一個態度，我們OG沒有虧待許維，許維出去有成績不是OG以前對不起他，沒了他，OG也能更上一層樓。”

趙攀走到韓翔身前，他毫不在乎地蹲下去，握住了韓翔的一隻手，抬頭看著韓翔：“你在俱樂部這麼久了，也算老選手了，以後這支隊伍就要靠你扛，你是隊長。”

韓翔的鼻頭突然一酸——他是真的想贏啊！

他不打比賽都不知道能乾什麼，他想要尊重，想要隊內的地位，想帶領團隊打出成績，想堂堂正正的站出去不被人嘲笑是個廢物。

“許維……”趙攀歎氣道，“總而言之，以後就靠你了。”

趙攀站起來，韓翔的全身卻都在發抖。

“趙哥。”韓翔站起來，他激動地近乎語無倫次，“我會努力的，我不會、不會辜負俱樂部對我的培養，我肯定努力！我不會讓你失望，不會讓老板失望。”

趙攀：“下一場全力以赴，贏了TPG，你就是OG的功臣。”

韓翔恨不得當場立下軍令狀，他激動地點頭：“我肯定能辦到！”

“那你回去吧，好好休息，彆總熬夜。”趙攀溫情地說，“你們這些大小夥子，現在不注意身體，以後是要吃苦頭的，老板請了人來給你們按摩，一定要好好在意身體。”

韓翔給趙攀鞠了一躬，同手同腳地走了。

趙攀這才坐回辦公椅，他拿起手機，手機還保持著通話狀態，他把手機貼到耳邊，笑著說：“老板，你聽到了吧？這小子下場比賽肯定儘心。”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以前的事不能讓許維說出來。”

趙攀有些抱怨：“當時該讓他直接退役的，把那茬忘了，但那時候我還沒來OG啊！”

“不是怪你不是怪你，老板，我怎麼敢怪你？”趙攀，“不過估計他也不會說，畢竟雖然他沒參與，但也知道那個事的經過，爆出去了，他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他那個新老板也不是圈內人，搞不定這些事。”

“就當是給他一個警告。”

“贏了輸了都無所謂，反正這次不行還有下次，沒了韓翔還有其他人。”

“當然當然，能讓TPG放棄他更好，咱們這次先試試。”

又說了幾句話，趙攀這才掛斷了電話。

他比許維晚進OG，他進來的時候，許維就已經是這樣了，在俱樂部裡不聽指揮，不愛訓練，每天就忙碌著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買了輛豪車炫耀。

那時候他不理解，許維好歹也是一個頂著天才光環的人，怎麼才入行這點時間就墮落成了那副模樣。

等他理清楚前因後果，也不得不感歎一句環境造人。

現在許維換了環境，不又起來了嗎？

看來他也是時候和OG分割了，合同一結束，他就遠走高飛。

至於韓翔這些人，那也不是他的責任，他又不是他們的爹媽。

直播視頻陸續在幾個視頻網站上了熱門，和微博的虛假熱度不同，在這幾個視頻網站的流量是實打實的，尤其是短視頻網站。

短視頻平台上，熱度最高的那條視頻足有三十多萬的點讚和兩萬多的評論。

連趙誌都接到了媒體的電話，問他們要不要回應，如果要回應的話能不能考慮自己這邊，深更半夜都有人打電話，讓趙誌頭疼欲裂。

“他們這是要乾什麼！”薑斌在開會的時候忍無可忍的怒拍桌子，“這是要把許維搞臭，要把許維毀了！”

“你們看看現在的流言！已經不僅是許維的職業態度問題了，還說他霸淩隊友，私聯粉絲，和他的女粉有不正當關係，再過兩天，我看他們都能說許維是個瓢蟲！”

會議室裡的人大氣都不敢出，營運和助理們低著頭，表情都很難看。

這場會議沒通知隊員們，他們還在訓練室訓練。

“現在官方還沒找我，要是等官方來了解情況，沒影的事在他們嘴裡都能蓋棺定論！”薑斌氣得臉都紅了，“隻是贏了兩場而已！他們這是在怕什麼？”

每年那麼多選手轉會，離開老東家，但沒有一個鬨得這麼難看。

就算老東家後悔了，來年也能再想辦法把人買回去，而不是直接把選手毀了。

趙誌清了清嗓子說：“OG這次事情做的太難看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這次是OG下場引導輿論。”

薑斌：“是，有眼睛的都知道，但他們在乎這個嗎？他們不在乎，他們隻想看熱鬨，眾口爍金，三人成虎的道理誰都懂，說得多了，信的人多了，不存在的事也是真的！”

“其實……”有助理小聲說，“我覺得也不算什麼大事，電競選手嘛，也沒人以對明星的要求去要求他們，之前鬨出醜聞的人也不少，不也都沒事？隻要成績好，不違法犯紀，觀眾和粉絲也就會把這事忘了。”

薑斌一口氣灌下大半杯咖啡，他擺擺手：“問題不是這些事大不大，是OG想要乾什麼，我們不給出回應，他們隻會更蹬鼻子上臉，等在觀眾粉絲眼裡許維的形象固化了，那什麼臟水都能往他身上潑。”

眾人這才真正重視起來。

“要不我們拍一部VLOG？”

“這是個好辦法，但現在在比賽，沒時間拍啊，總不能讓他們不訓練吧？”

“那就拍日常，到時候剪輯一下，把他們一天到晚的行程安排拍出來，還有比賽幕後。”

“我也覺得直接回應不是好辦法，不少人都是看熱鬨不怕事大，鬨得越凶，後續就越麻煩，OG那邊肯定也不會突然就撤。”

“軟文也得找寫手去寫，許維身上有沒有能挖掘的東西？他家庭怎麼樣？”

“他出來打職業的時候才十六，跟家裡關係好像不太好……這沒法挖掘。”

細細想來，許維除了這兩場勝利，他的職業生涯裡，甚至包括他自己，似乎都沒什麼能為人稱道的事。

眾人頭疼地說：“要不讓許維也開直播吧？”

“開了直播，那群人跑去鬨直播間，能都封了？就是都封了，事情該大還是大。”

“而且直播平台還沒有談妥，老板想的是德瑪西亞杯結束後再去談。”

“他們就是看我們顧慮多。”助理歎了口氣，“我們剛把俱樂部弄上正軌，隊裡又有兩個新人，許維他們……原本名聲就不是很好。”

打蛇打七寸，OG是真的打中了他們的七寸。

“反擊也難。”助理，“多一分顯得反應過激，少一分顯得我們軟弱。”

自家的隊員護不住，太丟人了，以後誰跟他們商業合作啊，彆今天合作了，明天隊員就出事了。

商業合作要是出了問題，影響可就大了，老板開俱樂部真就一點收獲都沒有，他們這群人也要面臨失業，隱形的損失比表面上看到的多得多。

“那就不回應。”會議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眾人回頭望去。

許維從門外走進來：“你們查一查最早發這些新聞的媒體，不管是自媒體還是彆的，公司查清了，直接寄律師函，走法律程序，到時候記得把律師函放微博上。”

“還有比較高頻發評論的人，先告平台，拿到個人信息後再告個人。”

“OG就是要我們一個態度，那我們就給他們態度。”

許維拉開一張椅子：“我就猜到你們是為這事開會。”

“這又不是以前，圈內的事圈內解決，大家靠嘴皮子打仗。”

“法製社會嘛。”許維笑著說，“他們不咬後面的人，那就賠錢公開道歉，咬了更好，到時候就是OG那邊難看。”

眾人看著許維。

許維的手指輕點桌面：“換個思路，彆死磕媒體，這世界上從來不是誰占理誰有理，是誰態度更強硬，才更有理。”

助理打了個哆嗦：“就怕觀眾粉絲覺得我們反應過激。”

許維：“那是我們反應過激的代價大，還是被他們潑臟水的代價大？”

許維的態度很輕鬆，甚至連音調都沒有提高，他溫和道：“OG下一場要是能贏。”

“我把許字，倒過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