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番外(1 / 1)

謝屹從小就討厭愛哭鬼。

他妹妹謝雪容就是個愛哭鬼。

謝雪容每次和大院裡的小夥伴吵架,吵不贏就回來告狀,逮著誰就拉著誰的袖子讓人給她撐腰。

家裡母親和大哥都是好脾氣,常常拿幾句好聽的話哄哄就糊弄過去。久而久之,謝雪容也明白了,這家裡就她二哥肯真的為她出頭。

謝屹就這樣成了謝雪容每次都哭鼻子後首要的傾訴對象。

這實屬誤會。

謝屹不耐煩女娃子哭,看著就心躁,謝雪容每次掛著一長串鼻涕哭哭啼啼跑來找他,他一旦放言要給她撐腰,謝雪容就立即不哭了。

誰料到這樣省事的法子倒是讓謝雪容養成了依賴,讓她每次發生摩擦都來找他。

每天聽謝雪容拿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來煩他,他簡直比居委會大媽還繁忙。

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

謝屹覺得得想個法子一勞永逸。

彼時的他隻有十來歲,舉手投足之間倒是能裝出一點大人的成熟,他坐在大院東邊那棵楊樹伸出來的半截枝乾上,一隻腿懸在空中甩啊甩,對著底下告狀的謝雪容發話:“把人帶過來。”

哭得稀裡嘩啦的謝雪容沒反應過來,還在一邊抹眼淚一邊控訴。

謝屹不耐煩:“彆哭了,把欺負你的人帶過來。”

“啥?”謝雪容停住哭聲,反應過來後破涕為笑,昂著小腦袋對坐在樹上的人道:“好,一哥你等著,我馬上把於佩帶過來!”

謝雪容邁著小短腿飛快跑遠,絲毫不見來時的委委屈屈。

等人一走,坐在謝屹旁邊的許誌遠從樹乾上跳下來,有些驚訝:“謝屹,你讓你妹妹把於佩帶過來做什麼?你該不會想要欺負人家吧?”

許誌遠是謝屹死黨,是謝屹在大院裡玩得最鐵的朋友,每天都跟在謝屹身後,謝雪容哭哭啼啼的告狀他一次也沒落下。

從謝雪容每次的描述中可知,矛盾的根源在於上小學一年級時,班裡選舉班長,她落後於佩幾票,惜敗。成為班長後的於佩總是拿班長的架勢來欺負她。

什麼故意提前收她的作業啦,故意讓彆的同學不和她一起玩啦,故意放學的時候把她一個人留在教室啦等等雞毛蒜皮的小事。

不知道謝屹有沒有聽膩,許誌遠是覺得有點膩。

女孩子間的事情就是麻煩,屁大點的事都要擺出一副山崩地裂的架勢。

“謝屹,你不要忘了於佩有兩個哥哥。”許誌遠好心提醒。

於佩也是大院裡的小孩,許誌遠對她不太熟。

一來大家年齡差了兩三歲,一來男孩子天生就更喜歡和男孩子玩,要不是經常從謝雪容口中聽到這個名字,許誌遠估計不會在意大院裡還有這樣一號人物。

不過於佩的兩個哥哥他都認識。

於忠海和於忠明,一個長得壯,一個長得高,遊手好閒成績差,不像好學生。

許誌遠

很謹慎:“謝屹(),待會人來了你就嚇唬嚇唬得了▂()_[((),彆動手,萬一她把她兩個哥哥搬出來怎麼辦?”

謝屹瞥他一眼,對於他的說法很是不滿。

“我犯得著動手麼?”

對女孩子動手,傳出去像什麼話?

他以後還有沒有面子在小夥伴面前混?

“不動手就好。”許誌遠嘿嘿兩聲。

謝屹沒接話,他縮回腿,扶著樹乾站直身子,遠遠瞧見謝雪容領著一個小女孩匆匆走過來。

站在謝雪容身邊高出半個腦袋,梗著脖子宛如一隻高傲公雞的小女孩,正是於佩。

於佩他是見過的,同一個大院,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能碰到,隻是沒什麼交集,大家性彆不同,玩不到一起。

謝屹一曲腿,從樹上跳下來,不偏不倚正巧落在於佩面前。

冷著臉質問:“就是你,一直欺負雪容?”

謝屹一發問,他旁邊的許誌遠立即湊過來,另外還有兩個男孩子也湊到謝屹身後,仿佛他的左膀右臂。

四個人齊刷刷地瞪著於佩,很有一種拿眼神示威的錯覺。

小小的還梳著兩條衝天辮的於佩一看這架勢,算是明白了,謝雪容火急火燎把她帶過來,原來是想讓哥哥撐腰。

於佩昂著小腦袋掃了一圈眼前的幾人,一臉不忿:“想打架?你們人多,這不公平,我也要叫我哥哥來,你們等著!”

說罷也不等回複,轉身就跑。

這舉動把在場所有人都弄懵了。

謝雪容最先反應過來,指著於佩消失的方向哇哇流眼淚,“一哥,她跑了!她肯定是跑了!”

許誌遠則開始擔心,“她說她要去找他哥哥來,謝屹,要不我們也跑吧?”

於忠明和於忠海畢竟年齡比他們大很多,真要打起來,他們很不占優勢,許誌遠覺得沒必要吃這個虧。

謝屹沒吭聲,望著於佩消失的方向陷入沉默。

他也沒說什麼啊,於佩怎麼就自個兒L去搖人去了?他有說要打架嗎?

謝雪容的哭訴和許誌遠的勸諫不斷在耳邊輪流翻滾,謝屹覺得煩,兩手一揮,重新爬上樹坐著,一隻腳依舊懸在半空晃啊晃,“不走,我就在這裡等她來。”

“她逃跑了,肯定不來了!”謝雪容很懊惱,恨自己剛才沒把人狠狠抓住。

許誌遠也說:“可能她害怕,找個借口開溜了吧,咱們還是彆等了。”

謝屹不聽。

他覺得於佩會回來。

於佩最後的確回來了,不過依舊是一個人過來的。

她身邊沒救兵。

謝屹從樹上跳下來,好笑地望著她:“去了半天,一個人也沒有帶來?”

面對嘲諷,於佩倒也不怯,她刷刷兩下撩起袖子,臉上擺出一副堅毅的神色:“要打架就打,我不怕你們!”

嗬,小姑娘還挺好戰。

謝屹盯著矮他半個腦袋,張口閉口就是打架的小

() 女孩,隻覺得稀奇,這人孤零零一個人,面對四個男孩子,一點也不害怕。

反而比他更先撩袖子。

這要是換成謝雪容,早就哭哇哇地回去告家長了。

謝屹沒拿她怎麼樣,隻深深看她一眼,就領著謝雪容回家了。

之後他就盯上了這個小姑娘。

他發覺於佩和他想象中的女孩子不一樣,這小姑娘不愛哭,天大的事她也不哭。

彆的女孩子跟水做的一樣,眼淚說來就來,於佩卻從來不哭。

他覺得奇怪,心裡想法子要逗她哭。

有次於佩被支使出去買蠟燭,等她回來已經天黑,小道上沒什麼人,淒涼的秋風一吹,讓人瑟瑟發抖。

謝屹躲在灌木叢裡裝烏鴉叫。

慘切的兩道聲響突兀響起來,換做謝雪容肯定已經嚇出眼淚來,就算是旁人總要心裡一驚,於佩卻半點沒嚇著,停下腳步,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狠狠往發出聲響的灌木叢一扔。

“彆叫了,再叫我拿剪刀剪掉你舌頭!”

話音一落,周圍果然再無聲響。

片刻後,謝屹從灌木叢中鑽出來,額頭頂著個大包,鬱悶地回了家。

還有一次,他從樹上跳下來時腳扭傷了,在衛生室讓醫生包紮。

包紮著包紮著,於佩突然衝進來,右手捂著滿是血的左手手腕,一臉急促地催醫生,“快給我包紮一下!”

謝屹和醫生都被這突然起來的情況弄懵了。

醫生反映過來後立即給她胳膊上藥,止血,纏白繃帶。

她手腕上大概是一條五厘米長的傷口,醫生看著周圍沾滿血的布條,很納悶:“你這是怎麼弄的?”

“哦,我想做飯,刀沒拿住,掉下來,割到了。”於佩說起緣由像個沒事人一樣,看到左手手腕包紮好後,她揚起笑臉道謝。

走之前還不忘感慨:“幸好傷到的是左手,不影響我明天考試。”

全程目睹這一切的謝屹:“……”

她走夜路不怕,流血也不怕,小小年紀,比不少男孩子都膽大,這哪像個女孩子性格。

家裡人都說他性子野,依他看,於佩比他性子更野。

手弄傷了一點不在乎,倒是在意第一天的考試,看來隻有在學習上吃了虧才能讓她掉眼淚。

他特意一打聽,才知道於佩成績好得嚇人。

雖說大院裡也常常有人誇起於佩的學習成績好,但謝屹沒怎麼放在心上,他大哥就是好學生的代表,他從小不知道聽周圍鄰居誇了他大哥多少次,這點程度的誇獎他已經免疫。

可他打聽之後才知道,於佩這人比他想象中更誇張,門門功課都第一,根本不給彆人反超的機會。

而那個萬年第一的冤種,就是她親妹子謝雪容。

難怪謝雪容每次考試完明明考得很好回家後都要發牢騷,他以為謝雪容是明著牢騷暗著炫耀,沒想到謝雪容心裡是真有牢騷。

總被

於佩壓著,難怪謝雪容這麼不待見她。

得,成績也好,性格又強,這人要是個男人,謝屹覺得自己說不定要和她做兄弟。

比起於家的兩個男孩子,於佩實在要出色得多。

想到這一點,謝屹莫名覺得於佩和他有點像。

他家裡三個小孩,他大哥和三妹都是好學生,成績頂呱呱,周圍親友個個誇,他呢,逢人總是矮三分,彆人見了他總要搖搖頭感歎一句,甚至有人還開玩笑他不像謝教授家的人。

謝教授一家都是會讀書的料,就他是例外。

而於佩剛好相反。

於佩家裡兩個哥哥,一個比一個不成器,兩個人讀書讀不進去,不是老爺子逼迫著,恐怕早就輟學了。

隻有於佩,成績好得不像是於家的人,倒像是謝家的人。

於佩和他一樣,都要做那個例外。

謝屹有時候想,要是他和於佩換一換,或許彆人就不會有非議了。

從那之後,從謝雪容嘴巴裡聽到關於於佩的議論,他再也不是當成耳旁風,母親魏春蘭提到於家的種種事情,他也總是裝作不經意實則豎起耳朵仔細聽。

有次放學回家,他母親在廚房裡小聲和父親說小話:“你聽說了嗎,於家那個媳婦要走了,以後都不回來了,唉,也是可憐,三個小孩都交給老爺子……”

謝屹沒聽完就頭也不回地往外跑。

這麼大的事,這回小姑娘該哭鼻子了。

小姑娘放學在學校裡留了一會兒L才回來,聽到這個消息,在外人面前卻也沒掉眼淚,隻沉著臉一言不發回房間。

謝屹躲在她窗戶底下,透過縫隙看到她撲在書桌上,腦袋埋在兩隻胳膊裡,肩膀一聳一聳。

那一刻,他難受極了。

他沒親眼看到她掉眼淚,可這樣的背影,比親眼看到她掉眼淚還令人難受。

他之前很多惡作劇,總想捉弄她把她逗哭,想看看總是高高在上的她哭鼻子的時候是什麼模樣。

現在看到了,心裡沒有彆的情緒,隻是難受、發悶。

他蹲在窗戶底下暗暗發誓,以後還是不要讓她掉眼淚。

永遠也不要。

很多年後,再回想以前往事,謝屹終於能從中窺探到一絲於佩性格的養成。

明白其中緣由後,他心疼得厲害。

於佩那次沒搬來救兵,她兩個哥哥聽聞她要和人打架也不肯來幫忙的時候,於佩是什麼樣的心情一個人去面對的呢?

她小小年紀要自己做飯,捂著流血的胳膊不哭不鬨來衛生室包紮的時候又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她母親臨走前隻看了兩個哥哥,沒見她一面,她也倔強地不在人前掉眼淚來顯示她的不在乎,卻終究還是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委屈。

雖然和謝雪容同歲,同在一個大院裡生活,但謝雪容要比她幸福得多。

她像個男孩子一樣勇敢,因為她無依無靠。

所以後來兩

家要訂婚,他看到極力反抗的於佩差點紅了眼眶,心裡又何嘗不難受。

他很希望於佩以後餘生都由他來照顧,也知道老爺子是想讓她有個依靠,卻也不願意逼迫她做不願意做的事。

對於她的離開,對她一去五年,了無音訊,他心裡從來沒有任何責怪。

甚至如果當初於佩回國,鐵了心要和他離婚,他也會放手的吧。

所幸……最糟糕的情況沒有發生。

謝屹對這一切充滿感激。

躺在床上半夢半醒的於佩突然發覺背後有動靜,有人雙手不老實在她腰際徘徊。

她想轉過身去,卻發覺放在腰際的手突然加大力度,將她整個人都薅進懷中,緊緊箍住。

“怎麼了?”於佩出聲詢問。

這突如其來的情緒來得也太怪了吧。

身後傳來淡淡一聲歎息,“沒怎麼,想起一些往事。”

提到往事,於佩咳了咳,“對了,我有件事一直沒問過你。”

“什麼事?”

於佩罕見地有點不好意思,想想現在和謝屹的關係,倒也不用不好意思,她清了清嗓子,“我想問,你是什麼時候……”

聲音卡住,沒了動靜。

“嗯?”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的謝屹輕輕在她腰際環了環,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於佩心理建設半天,還是有點難為情,她臉上有點發燙,好在房間裡燈熄著,謝屹也看不到她臉紅。

“你是不是臉紅了?”謝屹突然問。

於佩:?

於佩:“你怎麼知道?”

說完於佩就後悔,這不是不打自招了麼。

謝屹溫潤的一聲輕笑在黑暗安靜的環境裡格外顯眼,“你身上都溫度都起來了。”

於佩:“……”

能讓於佩這麼難為情,謝屹早就猜到她要問什麼。

隻是一向不被偏愛的她,大概已經習慣拒絕愛,也不相信自己會被人無條件地愛著。

她以為是她優異的成績獲得鄰居的誇獎。

她以為是她出色的能力獲得同事的擁護。

她以為一切都有條件。

包括他的愛。

謝屹將腦袋輕輕埋進她的頸間,溫熱的呼吸灑在她起伏著的胸前,低啞著嗓子說:“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以後也將持續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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