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招有沒有用,半夏也不敢確定,但一定比什麼都不做要好,至少她的焦慮得到了一定緩解。
折返回房間。
她躺到床上,又睡個回籠覺。
直到日上三竿,半夏才從床上爬起,一邊刷牙,一邊摸索著用手機點了外賣。
洗漱好後,她趁著等外賣的空閒時間,找出剪刀,將沾染上血漬的地毯與風衣剪碎,又找來一隻金屬容器。
一切準備妥當,外賣也到了。
有蛋有奶,簡單營養。
半夏吃過早餐,開始處理那些布料,打開窗戶方便通風,她半蹲在窗旁,少量多次,把碎布塞進金屬容器中,點燃。
半小時後。
她衝去殘餘的灰渣,走出洗手間。
如果是普通魚血,當然沒必要如此大費周折,但長腿的魚……還是小心為妙。
在這方面,半夏向來很苟。
中午十一點。
半夏鎖好門窗,離開魁府小區。
心裡一直惦記著那隻沙漏,她準備回老宅找找。
今日氣溫出奇地高,烈日炎炎,在大太陽下站了沒一會,半夏額頭便沁出一層薄汗。
接她的車還在路上。
預計十分鐘後,方能抵達。
半夏拖動行李箱,小跑著躲進路旁樹蔭下,呆望著前方來來往往的車輛,她翻找起有關沙漏的記憶。
時間太過久遠,記憶早已模糊。
她抬手扇著風,時不時用紙巾擦擦額頭的細汗,搜腸刮肚許久,還是無法確定沙漏的具體位置。
半夏隻好打電話喊外援。
詢問家長,還記不記得那隻沙漏。
“記得。”
“那你還記得,它在哪嗎?”
平平淡淡,沒有太大起伏的男聲,從手機中傳出,給出一個格外詳細的位置,“你小時候的嬰兒房裡,床下第三個玩具箱中。”
“彆找錯了,裝娃娃的那隻箱子。”
半夏又驚又喜,“你記憶力真好!”
她原本沒抱太大希望,沒想到如此久遠的事,序哥竟記得這麼清楚。
提到沙漏,半夏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黑皮書,不禁思考起父母為什麼會把黑皮書寄給自己。
還有她的夢。
又為什麼,會變成副本降臨現實?
半夏遲疑稍許,拿著手機走到無人的角落,“老哥,你了解爸媽他們嗎?比如,他們以前是做什麼工作的?”
“不了解。”
“好吧。”
意料之中地回答。
半夏是哥哥一個人帶大的。
而哥哥對待父母的態度,一向淡漠,偶爾提到他們,也表現得就像在討論兩個陌生人。
她的名字是哥哥取的。
哥哥名槐序,她叫半夏,都沒有跟隨父母姓氏。
槐序的種種表現,導致幼年的半夏一度認為他很討厭爸媽,直到後來長大,才發現這其實算不上討厭。
用漠視來形容,更加合適。
半夏的思緒有些飄遠。
見她這邊忽然陷入沉默,手機那頭難得的主動關心起,“昨天玩得怎麼樣,開心嗎?”
半夏回過神,勉為其難地點點頭,“開心。”
摒除掉後面的副本之行,她昨天玩得確實十分開心,還收到了來自父母的生日“驚喜”。
儘管這份禮物,她並不是很想要。
兄妹倆又閒聊幾句。
直到接她的車來了,才結束通話。
司機接過半夏手中的小行李箱,塞進車後備箱中,她原本就計劃著,暑假回老宅住一段時間,行李箱也早早就收拾好。
就算沒有沙漏這茬,她也會回去。
“啪嗒”
闔起車門,將嘈雜的車水馬龍聲,與夏日的炎熱一並隔絕在外。
半夏半躺在寬敞的車後排,在冷氣的撫慰下,她舒坦地謂歎出聲,隨手丟到一旁的手機,“嗡嗡”震動兩下。
她側眸瞥了一眼。
息屏的手機亮起冷白色亮光,屏幕上方,彈出兩條轉發的新消息:
“來自微訊 剛剛
序哥兒:【快來看我給你分享的內容 #[鏈接]一定要轉發給你的孩子,想要健康成長,遠離這5個不良習慣#】
序哥兒:【快來看我給你分享的內容 #[鏈接]熬夜等同於慢性自殺!聽爸爸的話,早睡早起健康一生#】”
看著字裡行間撲面而來的“父愛”。
半夏面不改色地,回複一個[微臣遵旨.jpg]。
她家序哥兒大多數時間,都是“年少有為”,“知名大導”,“目中無人”的人設標簽,可一旦接觸到“育兒”的相關內容,他就會變得比較呃……爹裡爹氣?
半夏深度懷疑,是因為槐序打小就帶崽的緣故,這才導致他年紀輕輕就爹化了。
……
老宅在隔壁市的郊區,依山傍水,宅子附近的一座小山丘上,種滿了合歡樹。
每年六月,合歡盛開的月份。
都會有很多人趕來賞花。
路上耗費了一個多小時,車輛終於趕到隔壁市。
半夏趴在車窗上,瞧見不少同行的車輛,多是拖家帶口,應該是前往儷山賞花的。
儷山,就是老宅附近的小山丘。
他們來得有些遲。
儷山的合歡花開得早,落得也早,往年這時候,枝頭上的合歡花已經凋零殘敗。
山腳聚集有許多遊客,車輛抵達儷山後,放慢車速,穿過成群結隊的遊客,停在一座深宅大院前。
半夏俯身走下車,看著對面白牆青瓦,風格古拙的建築,她清澄的雙眸彎成了細月牙兒。
回家的心情是愉悅的。
她邁著輕快步伐,走到門前。
青瓦下,在拍照留念的遊客們疑惑地注視中,半夏推開院門,走進濃蔭蔽日的院落。
司機提起行李箱,緊隨其後。
看到這兒,遊客們目露了然,交頭接耳起:
“還以為這是古建築。”
“房子建得像古董文物一樣,有錢人可真會玩。”
“有山有水,住在這一定很舒服。”
“連個外賣都送不到,我還是更喜歡市中心……”
自從半夏搬到隔壁市,老宅幾乎就完全荒置了,不過安排有人定期打掃,添補必需品。
生活用品一應俱全,可拎包入住。
“行李放客廳就好,麻煩了。”
“好的。”
遵照半夏的要求,司機將行李箱放在指定位置,就離開了。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院落中,半夏轉身離開客廳,一頭紮進二樓嬰兒房,按照哥哥給出的位置,她在塞滿玩偶的玩具箱中,找到了沙漏。
僅有半指長,模樣小巧玲瓏。
形似數字“8”。
沙漏中間最細的連接管上,裹有一圈磨砂質感的金屬硬環,一端的球體頂部,繪有一圈不太明顯的猩紅紋路。
半夏的記憶沒有出錯,沙漏上的紋路,同黑皮書上的一模一樣,乍一看,像半闔起的豎瞳。
能夠擁有和黑老板一樣的“紋身”,這隻沙漏絕不簡單。
這個想法,剛在半夏腦海中閃過,就見絲絲縷縷灰霧,在沙漏上方凝聚,拚合出沙漏的信息面板:
【██的沙漏】
【等級:?? 】
【效果:操縱時間】
【使用要求:每秒鐘消耗一定數量的源點,根據目標事物的不同,所需源點的數量也會發生變化】
【負面效果:已抹除】
【備注:一份帶著愛意的禮物】
半夏一目十行,粗略掃視一遍信息面板。
旋即,她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來來回回重複三四遍,確定自己沒有眼花後,半夏眉頭驀然擰起,面上沒有任何開心,反倒充滿狐疑。
這隻沙漏的能力著實離大譜,荒謬到她懷疑自己頭頂主角光環,作者在強行給她開掛的程度。
時間,是神靈的領域。
能夠擁有這件“外掛”,並留給自己繼承的父母,究竟又隱藏著怎樣的身份?
半夏腦中思緒紛雜,閃過許多猜測。
可惜皆無從驗證。
序哥比她年長,或許知道些實情。
但與父母有關的話題,他向來隻有一句“不了解”,半夏不認為自己能夠從他口中,問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再者,倘若哥哥並不知情。
她將副本的事情告知他後,會不會牽連他陷入危險之中?
斟酌再三,半夏最終還是收起沙漏,將此事深埋心中,她隻剩這一個親人了,無論如何,都不能冒險。
……
呆在老宅的日子清靜,也舒坦。
三餐,有人按時送來。
無聊,可以去山上賞賞花,去湖邊釣釣魚,或者前往附近小鎮逛逛街,半夏十分享受現在的生活。
伴隨時間的推移。
她夢境中的景物,也越發真實。
隻用了五天時間,就從混亂無序,重組還原成兩段界限分明的夢境,而黑皮書中也出現了【第三章】。
【第三章】的頁面沒有倒計時。
這一章,極大概率屬於其他玩家。
周五,夜。
直到更深夜靜,即將跨過零點。
半夏才打著哈欠離開書房,穿過光線昏暗的走廊,回臥室休息。
翌日,清晨。
窗外天光大亮,嘰嘰喳喳的鳥啼傳入耳中,喚醒了淺眠的半夏,她抓抓淩亂的發絲,一臉茫然地起床。
今天,她睡得出奇的香。
一枕黑甜,一夜無夢。
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半夏喊出黑皮書,發現【第二章】的倒計時陷入靜止,右下角的書頁上多出數行備注。
“根據聯邦《勞動法》的規定,勞動者享有休息休假的權利,周六日為公休假日,副本開啟時間——”
她逐字念出,書頁上備注的文字,瞧見最後兩個字眼。
半夏語調陡然上揚,“後延?!”
好家夥。
半夏直呼好家夥。
這個無限流,它竟然精通勞動法!離譜中透著法治之光。
尤其在那些要求無償加班,不加班就是不努力的法外狂徒資本家的映襯下,佛龕中的黑皮書,簡直渾身散發著真善美的光輝。
沒人會討厭遵守勞動法的老板。
半夏再次點燃三支香,插在佛龕前的香爐裡,以資鼓勵。
時光匆匆,日月如流。
很快便到了七月半。
這天,是半夏離開新手副本欣欣景區的第十八日,她睡鄉中兩個噩夢的“畫質”,已經失去夢境該有的模糊感。
尤其是飛天大蟑螂副本。
幾乎與現實一般無二,呼之欲出。
用飛天蟑螂副本這個名稱,不太確切,那段噩夢中蟑螂隻是配角。
長滿腿毛的草莓,放聲歌唱的蜜桃,竊竊私語的西瓜……這些畸變植物,在噩夢中出現的頻率最高,它們才是副本真正的主角。
與此同時,黑皮書的【第三章】,也發生了極大變化。
副本的詳細內容、開啟時間等信息,由模糊到清晰,出現在【第三章】頁面上:
“【第三章:小岑嶺綠色農場】
【難度等級:亭(新手副本)】
【類型:單人】
【主線任務:采集三種畸變水果】
【喝天然山泉水,吃健康好水果
農場地址:小岑嶺,綠色農場采摘園】
【溫馨提示,小岑嶺汙染指數偏高,建議飲用符合國家標準的瓶裝水,減少戶外活動】
【注:本副本為開放式副本,“取閱者”可選擇退離副本,一旦進行主線任務的“取閱者”全部撤離,副本將會迎來複蘇,████們將重獲自由。】
副本開啟時間:7/18日,19:30
參與的取閱者:李鴻宇(新人)”
半夏沒有猜錯,【第三章】確實屬於其他玩家,同時也實錘了,她的“金”手指確實上線了。
夢境成真,還是夢中的景象,打破真實與虛幻的邊界,變成副本降臨到現實世界。
好家夥。
金手指直接變成了滅霸的響指: )。
關於此事,半夏早就察覺到不妙,有一定心理準備,倒是很輕易便接受了現實,不願在這件事上進行無意義的內耗。
她轉移注意力,慶幸起不用和蟑螂近距離接觸,——畸變水果和飛天蟑螂,都是出自【第三章】的農場副本。
“運氣還不錯。”
二分之一的概率,幸運女神選擇站在了她這邊。
倒不是害怕那些蟑螂,隻是單純地嫌惡,厭惡攜帶有病菌的蟲類,是人類的天性。
半夏再次抬眸,從最上方的標題開始,逐句細看起【第三章】副本內容,目光一寸寸朝下移動。
瞥見下方,李鴻宇這個陌生姓名。
她皺皺眉。
他人副本的詳細內容,以及姓名等信息,能夠被自己看到,是不是代表,其他玩家也能通過他們的黑皮書,看到她的私人信息?
半夏心中不由升起,隱私遭到泄露的不適,同時又想不通,黑皮書上為何會出現這種除泄露隱私外,沒有任何實際用處的功能?
太不符合常理。
她覺得十分反常,一時又琢磨不出什麼所以然,隻好暫時放下這個問題。
小岑嶺農場是一個單人類型的新手副本,進行任務的也是新玩家。
“有些不太妙。”半夏將副本複蘇的風險提到最高,並非歧視新人,隻是因為她自己剛經過這個階段,清楚知道邁出第一步究竟有多難。
趨吉避凶,是人類的天性。
開放式副本又給了玩家選擇的機會,選擇放棄任務跑路,是人之常情。
倘若副本複蘇,裡面的東西重獲自由……想到這,半夏腦中忽而冒出一個念頭。
那她不就可以趕去打怪賺源點了!
半夏現在急需源點。
使用沙漏需要源點,抽獎需要源點,加屬性點同樣需要源點,處處離不開源點。
加點是離開新手副本後,新出現的功能,可以氪金給體質與精神加點。
體質加一點,需要耗費源點*100,精神加一點所需的源點更高,需源點*300。
看著自己僅三位數的餘額,半夏甚至不敢去測試沙漏操控時間的能力。
腦內暢想一遍小錢錢摩多摩多的幸福場景,爽過了後,她就將此事拋到腦後。
雖窮,但沒有窮到失智。
半夏清楚知道,副本複蘇可能會造成的可怕後果,同樣也清楚,這是他人的副本。
最終結果,並非自己能夠左右。
她沒有權利,逼迫那位新人玩家,冒著生命危險進入副本完成任務。
半夏思考過,倘若新玩家選擇放棄,自己能否替代他去完成主線任務,阻止副本複蘇,發現可行性不大。
副本任務介紹下方的標注欄,清晰注明,“一旦進行主線任務的取閱者全部撤離,副本將會迎來複蘇”。
關鍵詞“進行主線任務的取閱者”。
【第三章】是單人類型新手副本,副本所認同的任務玩家,僅有那位新手取閱者一人。
半夏拿到主線任務的幾率不大。
若是,事情真的朝向最糟糕的方向發展……
半夏陷入沉思,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這事,她從小接受到的教育,不允許自己袖手旁觀。
既然無法改變結果,那就儘量減少可能造成的危害。
得找個能兜底的辦法。
半夏沉吟片刻,自言自語一句,“最好,是能夠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將副本相關信息小範圍透露出去。”
透露給進入農場的顧客。
以及住在周邊的民眾、政府部門。
想要做到這一步,對有著狗大戶的必殺技,——“灑幣”技能傍身的半夏來說,說難也不難。
難點是如何才能“不暴露自己”。
畢竟將此事透露出去,相關部門肯定會著手進行調查。
想到國家爸爸,半夏自我安慰起,或許情況沒有她以為的那麼糟,說不定政府方面同樣是知情者。
可想到自己這段時間的私下調查。
她臉一垮,無法再抱僥幸心理。
半夏懷疑自己入職的是“新公司”,黑皮書老板目前手底下,僅有自己一根獨苗苗。
不然,無法解釋副本的事,為何一點風聲都沒有發現。
除非過去副本未曾成功複蘇過,否則如此大範圍的異象,不可能瞞得天衣無縫。
傷腦筋哦……
半夏腦瓜開擺,不願深思。
在國家機器面前,不存在所謂完全“不暴露自己”的手段,常規手段不行,就試試歪門邪道吧!
她歪嘴一笑,一個鯉魚打挺——
“嘶!”
疼疼疼!
嘶哈,閃住腰了!!
挺著後腰,半夏訕訕從床上坐起,老老實實地穿上棉拖,一瘸一拐前往隔壁書房。
五分鐘後。
她背著隻鼓鼓囊囊的雙肩大背包,回到臥室,從神龕中掏出黑皮書老板,翻到【第一章】。
“是否再次進入?
是 / 否
注:首次進入已完成攻略的副本,需耗費源點*100”
半夏點擊是,源點餘額-100。
旋即眼前一黑,她再次睜開眼,便已經出現在欣欣景區的門前。
感知到有客人光臨,漆黑一團的售票窗內亮起冷白色燈光,銅錢頭,柳葉眉的售票員,嘴角掛著禮貌的笑容。
它雙手交疊放在小腹,站在窗內。
“歡迎光臨欣欣——”
看清外面的嬌小身影。
售票員歡迎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隔著布滿灰塵的玻璃牆,兩人隔空相望,半夏雙眼彎成細月牙,扶起腰走到售票窗旁,“晚上好鴨。”
“你怎麼回來了?”售票員怔愣一瞬,目光古怪地盯著她。
“我為什麼不能來?”半夏反問。
售票員陷入沉默。
片刻,它繼續問道:“你有事?”
“是有事。”半夏打開肩上的背包,“這個不急,我給你準備了禮物哦。”
說著。
她從背包中掏出,前些天去鎮子上買農藥時,順手找老師傅定製的錦旗。
“嘩啦”
絲絨面的鮮紅錦旗隨風展開。
兩側綴著的金色長穗,飄飄搖搖,絨面上用金筆寫下的數排豪邁毛筆字,在陽光下褶褶生輝。
“上聯:物美價廉多快好省
下聯:輕財好義推誠相待
橫批:良心商家”
以宰客為榮,漫天要價為核心價值觀的售票員:“?!!”
它瞳孔地震,感覺受到了侮|辱。
“不要!”
“離我遠點!你離我遠點!!”
售票員小姐堅貞不屈,卻無力抗拒,隻能絕望地看著那面代表著職業之恥的錦旗,掛在售票窗旁。
眼裡的光滅了。
它,不乾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