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不管是春夏還是秋冬,是從來沒有草木繁盛,春暖花開這一說的。
這裡有的除了大漠孤煙,就是長河落日。
安如錦奇襲金人,用金人元帥的頭顱祭旗,天啟將士們士氣大漲,接連將金人逐出邊境,金人退居賀蘭山外。
天啟將士困守邊城以來,前幾戰皆因為糧草問題吃過或大或小的虧。
之所以選擇夜晚奇襲這麼冒險的方法,也是因著這次安如錦從京城過來,帶來了大量的糧草馬匹。
奇襲成了,能儘快解決威脅邊城百姓的麻煩不說,也能儘快結束戰事。不成也沒關係,那些糧草也足夠邊城的士兵們撐上一陣子,但若是一直拖下去,最後吃虧的還是邊城。
更何論這次圍城的又是耶律真。
趙臨淵找到安如錦的時候,她正和她的那匹大黑馬一人一馬大眼瞪小眼。
戰馬踏雪,昔日楚夫人的愛馬,如今跟著安如錦征戰邊關。
趙臨淵隻在小時候看到過這匹馬,那時候楚夫人經常騎著它帶著他與安如錦玩,是楚夫人哄孩子時慣用的工具馬了。
趙臨淵打量著踏雪,不免有些感歎。
踏雪一如小時候的模樣,膘肥體壯,高大威猛,比其他年輕的馬還要神駿,可趙臨淵清楚,踏雪是匹老馬了,但安如錦照顧的很好。
之所以叫踏雪,是因為此馬通體烏黑,唯有四蹄上有一圈雪白。
踏雪性子溫順,此時正低著頭啃著安如錦手裡的草料。
安如錦見趙臨淵過來,頭也不抬道:“我就知道你會過來,踏雪還記得你呢。”
正在吃草的大黑馬像是聽懂了一樣,撲棱了下長耳朵,溫柔的看著走過來的趙臨淵。
“阿姐,這次明明已經打退了金兵,為何我看不論是安帥他,還是你們,依舊都繃著精神,全軍也沒見鬆弛。”
趙臨淵一邊說一邊從旁邊拿了一捆草料,抽了些遞到踏雪跟前,踏雪低頭蹭了蹭趙臨淵,才又接著吃起來。
安如錦偏了偏腦袋,沒答趙臨淵的話,反而說道:“踏雪記得你的,若是旁人喂它,必定是扭身便走的。”
趙臨淵沒說話,隻是安靜的看著安如錦。
安如錦輕歎道:“其實你本不必要和我一起過來邊境的,你知道這裡凶險。”
“耶律真不過是金人丟出來的廢棋罷了,他們早就放棄他這個廢人了,這次你看著是耶律真掛帥,其實真正指揮金兵的是金國的大皇子。”
“金國太子未立。”
說到這兒,趙臨淵便明白了,“所以,金國大皇子想指著這次機會爭那個太子位?”
“耶律真即便是廢子,可也是金國有名的將帥,他死在邊城,金兵退守賀蘭山,在這麼一個劣勢的局面下,若是那位大皇子真能力挽狂瀾,何愁拿不下來太子的位置。”
安如錦冷笑一聲,諷刺道:“金國皇帝為了他這個大兒子也是下了狠下啊,將帥說拋棄就拋棄,金國何愁不亡呢。”
“隻有昏君才會拿著將士的性命做棋子。”趙臨淵也不讚同道。
安如錦搖搖頭,看著趙臨淵道:“所以耶律真隻是開胃小菜罷了,真正的硬仗還在後面。”
“但我安如錦從來不是彆人的踏腳石,既然想拿我們做筏子來成全他兒子的太子位,那就彆怪我安如錦直接送他兒子下地獄。”安如錦說罷,嘲笑道:“他們也未免太過張狂了。”
兩人說話的時候,趙臨淵手上的草料也被踏雪慢悠悠的啃完了,它也不像彆的馬那樣拱人,隻是安安靜靜的在那兒站著。
趙臨淵給它又添了些草料,換來踏雪舔了舔他的手掌,舔了趙臨淵一手的口水。
“踏雪的性子依舊是這麼的溫順。”
安如錦看著安靜吃草的大黑馬,也笑道:“那是它喜歡你,換做旁人你試試。”
“我也喜歡踏雪……”但更喜歡你啊。
趙臨淵看著安如錦,最後卻隻是摸了摸踏雪的頭。
京城裡。
最近整個京城都有些浮動,起因是慣例的後妃省親。
宮裡的妃子不是說一入皇宮便再不能出去的,至少每隔三年,妃位之上的宮妃都有一次省親的機會。
再有就是生育過皇子的宮妃,即便沒在妃位,也會給予省親的機會,來展示皇家的恩典。
顧慎言登基快五年了,但因為前有先皇的孝期,後又接著是太後薨逝,一年一年的孝期下來,以至於後妃省親便拖到了如今。
現在宮裡有資格出宮的隻有皇後、賢妃並林妃三人,喬月煙自然也是有資格的。
但她沒有親,又何來省親呢。
按照慣例,皇後回家省親,皇上是要親自相陪她的,這是獨屬於皇後的殊榮,也是對結發妻子的尊重。
可如今的皇後並不是顧慎言他的結發妻,且,顧慎言也從來不是個遵循慣例的人。
省親的事情就這麼簡單的被敲定了下來,後宮一時間也有些熱鬨,有人雀躍有人驚喜,自然也有人嫉妒和不甘心。
省親的日子被欽天監算了又算,最終定在了下個月的月初。
而康平侯府、榮平侯府以及戶部尚書府三府的人從消息放出來的那一刻起就開始著實準備了。
因為,後妃省親不僅是宮妃的榮耀,更是全族的榮譽,他們怎麼可能不欣喜激動。
在後妃及其家族人們的翹首以盼中,顧慎言卻慢悠悠的下了第二道聖旨。
省親那日,皇上將親自陪著瑞安皇貴妃回瑞王府。
瑞王府是什麼地方,那可是當今聖上在還未冊立為太子時居住過的地方。
至於瑞安皇貴妃,京城中人誰還不知道,她是皇上從獵場中帶出來的人,身世不詳,家世也沒有,甚至於連血緣親族恐怕也沒有,孤女一個。
要不然按照皇上這個寵幸皇貴妃的樣子,真有血親在世,怕是早就封侯加爵了。
所以雖然瑞安皇貴妃高居皇貴妃之位,但所有人都默認這次省親是沒有她的事情的,就連喬月煙自己都是這麼認為的。
當然,其她宮妃對於皇上陪誰都無所謂,反正怎麼也輪不到她們,最打臉的莫過於金皇後了。
飛鸞宮砸了多少瓷器暫且不提,喬月煙見玉和拿著聖旨過來傳旨時,也是一頭的霧水。
她一個世外之人,有何親可省?
對於省親,她真的是哪怕一點點的期盼都是沒有的。
聽著聖旨,想到能出皇宮,哪怕隻有一天的時間,喬月煙也開始歡喜了起來,心裡的期盼也來了。
時間過的很快,到了省親那天,天都還黑著,隊伍就陸陸續續的出發了。
當然,喬月煙她雖然沒有宮裡妃嬪那份回家的急切感,可對於好不容易能出皇宮,說不急切那也是假的。
等宮裡妃嬪的車隊都走的差不多了後,顧慎言與喬月煙兩人才剛準備著出發。
龍禁衛開路,領頭的便是龍禁衛的總統領王錚。
京城的風氣很開放,貴人出街也很少會清街的,所以商販們還是該擺攤就擺攤,頂多好奇的瞅兩眼過去的馬車。
顧慎言剛開始陪著喬月煙坐在馬車裡,等馬車行駛到了街上後,見喬月煙對來來往往叫賣的商販們手裡的東西充滿了好奇,顧慎言便出聲示意馬車停下。
“喬兒,想不想下去看看。”
喬月煙看了眼顧慎言,在一旁伍九九的攙扶下,緩緩的下了馬車。
喬月煙一身華服,絳紫色的衣裙上是用金線勾勒的鳳凰花紋,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她緩緩步入街上,每走一步,顧慎言的呼吸便隨之沉重一分,最後喬月煙對上那雙攝人的黑眸後,歎了口氣,還是將手遞給了那個男人。
握住喬月煙的手,顧慎言很快將眼中暗藏的洶湧斂了下去,人也隨之放鬆了下來。
兩人就如同普通夫妻一般在街上逛著,路過小攤販,顧慎言便會大手一揮買上許多小玩意給喬月煙。
喬月煙手裡原本拿了根糖葫蘆,咬一口便覺得有些酸,遂塞給了一旁的顧慎言。
顧慎言自然的接過喬月煙遞過來的糖葫蘆,慢慢的吃著,絲毫不覺得一國之君吃妃子吃剩下的東西有什麼不妥。
兩人的相處方式倒是看呆了身後跟著的一眾龍禁衛。
玉和看著一臉震驚的王統領,得意的昂了昂下巴,小樣,傻了吧,瞧咱家可是波瀾不驚了呢。
絲毫忘了他第一次見到這幅畫面時,玉和公公那掉下巴的表情。
兩人一路邊買邊走,不一會兒就到了瑞王府。
當初顧慎言登基後,瑞王府便被護衛了起來,隻餘下一些老人在打理著。
顧慎言看著瑞王府,還是當初他離開時的樣子,府門前兩尊石獅子,乾乾淨淨的,一看就是有專人每天在打掃著。
門房小心翼翼的將來人迎了進來,他雖然不認識皇上,但也知道敢大搖大擺進瑞王府的一定是貴人。
貴人的身份他一個門房自然不敢細想的,將人迎進來後他便老老實實的站在角落裡。
等他們一行人朝著內院走去後,門房才敢抬頭,遠遠看著一行人,前面跑過來迎的似乎是管家吧。
老管家遠遠的小跑過來,身後跟著一眾的下人,看到領頭的那位公子,老管家抹了抹淚,激動的跪下道:“老奴參加皇上皇貴妃娘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老管家是當初跟著顧慎言的人,一生無兒無女,後來顧慎言登基,老管家不願進宮。
顧慎言本想叫老管家回鄉榮養,但他執意想為小主子守著偌大的瑞王府,顧慎言拗不過他,便答應了。
顧慎言叫這個忠仆起身,道:“玉管家辛苦了,此次朕隻是帶著皇貴妃來看看瑞王府,你們不必伺候著。”
玉管家看了眼一旁的玉和,點點頭囑咐道:“小子要好好侍候著。”
“是。”玉和他恭敬道。
說起來,玉和當初還是玉管家從宮裡帶出來的。
當初玉和還是個小內侍,在宮裡誰都能欺負一腳,玉管家是從小便跟著那時還是皇後的太後了,雖然比不上大太監,卻也是讓人敬著的。
見到玉和的第一眼,玉管家便覺得投緣,從此便把他護在了自己身邊。
後來顧慎言出生,他們便被派去伺候小主子,一直就伺候到了現在。
“算來你們爺倆也許久沒見了吧。”顧慎言回頭看了一眼玉管家,擺手道:“我這不需要人候著,你們下去吧,想來也要說說話的。”
玉管家趕忙拉著玉和謝恩道:“謝謝皇上。”
“去吧。”顧慎言揮揮手,對著一眾的龍禁衛也說道:“你們也都下去吧。”
“臣遵旨。”王統領頷首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