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意伍九九出去，喬月煙自己坐在床榻上，眼瞧著滿屋的富麗，卻沒有半分的真實。

她慢慢的移步到了鏡台前，鏡中那個滿頭珠翠的女人與她對視。

像是看到了駭人之物似的，喬月煙慌亂的扯下頭上的朱釵，發絲纏繞著釵環被一同扯了下來，這一抹刺痛終於將陷入恐慌中的人給拉了出來。

喬月煙攤開手，手裡的釵環上還纏繞著發絲，她終於還是哭了出來。

這不是夢啊，這是古代，是一個陌生的世界，是她來了就逃不開的地方。

屋裡的異常驚動了外面的人，伍九九一直守在外面，低聲詢問道：“主子，屬下進……”

“彆進來！”喬月煙喊道：“出去，九九，你不要進來，讓我自己待會兒，不要進來——”

門外伍九九作勢推門的手懸在半空，半晌才放下，看著緊閉的房門，伍九九歎了口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轉身到了大廳，看著屋裡的宮人，嚴厲道：“今日的事情，若是傳出棲鳳宮半句，就彆怪我伍九九不念情分。”

拍了拍身後的落雁，伍九九繼續說道：“落雁，仔細盯著宮裡，我不希望看到多嘴的人，也不想聽到多餘的話。”

“是，奴婢曉得。”

晚上，禦書房。

顧慎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微微皺了皺眉。

見宮女過來點燈，顧慎言放下手裡的折子，招來玉和問道：“東西可給貴妃送過去了。”

玉和一直立在一旁伺候著，見皇上問話，他連忙答道：“回陛下的話，送去了，當時娘娘正午睡著。”

“貴妃她怎麼樣。”

玉和瞧著顧慎言面上的擔心不似作偽，可今兒個中午那一出他又實在琢磨不明白皇上和貴妃兩人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心裡有點拿捏不明白，回話便帶上了些猶豫。

說貴妃受寵，那是真的受寵到了極致。

以前玉和還擔心著瑞安貴妃怕不是皇上故意立起來的靶子，可之後皇上的種種表現，又慢慢打消了玉和的猜測。

皇上對瑞安貴妃的種種表現，無不是離經叛道之舉，高高在上的天子為了瑞安貴妃可以一次一次的打破祖宗規矩。

這哪是受寵就能說的清的，玉和想，這可能就是帝王的愛了吧。

可說愛，玉和又感覺不對。

連他都明顯能感覺出貴妃的掙紮，玉和不信皇上他會感覺不到。

但若是有人說貴妃不喜歡皇上，玉和都能“呸”一聲那人。

即便貴妃整日對皇上冷言冷語的，天天挑釁龍顏，可玉和能看的出來瑞安貴妃心裡對皇帝是有很深的牽掛在的。

那種牽掛和愛意，是隻有糾纏了十幾年的人之間才能有的。

他看不懂兩人之間的事兒，但玉和謹記瑞安貴妃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心裡唯一的牽絆，所以玉和聰明的說道：“羞花說，娘娘她沒讓人伺候，自己一人呆在臥房裡。”

顧慎言聽罷，從椅子上起身，道：“走，去棲鳳宮。”

玉和小心翼翼道：“陛下，到了晚膳的點兒了，皇後娘娘那邊已經等著了。”

顧慎言歎了口氣，看著玉和，還是妥協道：“行了，朕知道了，走吧，去皇後宮裡。”

走到一半，顧慎言又揮了揮手，對玉和命令道：“今兒個棲鳳宮的事兒，誰要是敢在宮裡嚼舌根子，直接杖斃，”

“玉和，你曉得的，管好底下人的嘴。”

“奴才明白。”

而此時的飛鸞宮裡。

皇後她是早早的就迎在了外面，隻等著顧慎言過來。

隨著玉和的一聲：“皇上駕到。”滿宮的宮女太監齊齊跪下迎著人進來。

顧慎言大步踏進飛鸞宮，扶起要行禮的皇後，瞥了眼她已經顯懷的肚子，淡淡的說道：“不用做這些虛禮了，進去吧。”

兩人進了屋子後，皇後扶著秋菊的手，慢慢的坐在桌子旁，不慌不忙的吩咐外面早就候著的宮女開始傳膳。

看著屋裡忙忙碌碌的宮女太監們，顧慎言卻是忍不住的在想，這個時候，自己不在棲鳳宮裡，喬兒她肯定是能歡喜的拉著伍九九她們陪著一起用膳了。

仿佛除了自己，誰陪著她都能叫她歡喜似的，可當自己真的不陪著她了，她也不見得是真的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輕鬆。

顧慎言勾唇，這宮裡，最不講規矩的地方就是棲鳳宮了，想到這兒，他無奈的搖搖頭，最不讓人省心的也是棲鳳宮了。

皇後看顧慎言在發呆，不禁愣了一下，等菜上的差不多後，她慢慢的夾起一塊蟹黃糕放到顧慎言面前的盤子裡，柔聲問道:“皇上剛在想什麼，臣妾瞧著您今晚心情還不錯。”

揮退布菜的宮人，顧慎言看著面前皇後夾的糕點，卻沒有半點動手的意思。

聽到皇後的話，顧慎言收斂了神色，平靜的說道：“沒什麼，隻是想起了貴妃，她是最喜歡這些糕點什麼的了，就是不愛吃些正經的飯菜。”

皇後輕笑一聲：“既然貴妃愛吃，就叫人送些過去，左右兩宮離得也不遠。”

顧慎言卻阻止道:“不必了，是該管管她那張貪食的嘴了，像個小孩子一樣。”

聽出顧慎言話裡的寵溺，皇後笑笑，沒再接著說下去。

顧慎言也沒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兩人就這樣悶頭吃完了飯。

飯後，顧慎言喝著宮人端上來的茶，才悠悠的說著這次過來的目的：“過幾天，就到了一年一次的花朝節了，不妨在宮裡設個宴，也熱鬨熱鬨。”

“好不容易出了孝期，是該熱鬨起來了，你是皇後，這宮裡的事情，你還是該要操持起來的。”

“當然，你如今懷著身子，太辛苦了就找賢妃幫你分擔。”

皇後順著說道：“皇上，這……”

“按理來說，瑞安貴妃的位份比賢妃要高的，該是……”

顧慎言打斷皇後的話，點了兩下桌子道：“貴妃不喜管這些雜事。”

皇後點點頭，看出了顧慎言臉上的不耐煩，善解人意道：“臣妾明白了。”

顧慎言見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便放下茶，站起身說道：“既然這樣，你就看著安排吧，隻是有一點，你現在有孕在身，不宜過度操勞。”

“賢妃是世家出身，能幫你。”

說完，看了眼跟著站起來的皇後，他道：“朕先走了，皇後也早些休息，不用行禮了。”

顧慎言走後，秋菊看著小太監慢慢的帶上門，她扶著皇後說道：“娘娘怎麼不留一留皇上。”

皇後看了眼被帶上的殿門，淡淡道：“今晚，那蟹黃糕他一口沒吃。”

冬梅在另一旁皺眉道：“娘娘，或許是皇上他不喜歡呢。”

皇後卻是拍了拍秋菊的手，恍惚道：“不管皇上他喜不喜歡，貴妃那日的小花餅，他可是都吃了，還親自陪著瑞安貴妃去禦花園裡摘花做糕點。”

說完，皇後低頭道：“罷了罷了，早就知道的事，以後這話也休要再提了。”

另一邊，顧慎言從飛鸞宮出來後，揮退了身後跟著的人，隻帶著玉和朝著棲鳳宮的方向走去。

喬月煙正吃著飯，顧慎言突然的推門進來，看到伍九九她們果然與喬月煙在一張桌子上用飯的場景後，先是皺了皺眉，心裡卻是不出他所料的無奈。

伍九九幾人看到顧慎言進來趕忙的站起來行禮。

顧慎言示意她們將飯菜撤下去，換新的上來。

喬月煙板著臉，看著宮人們麻利的動作，語氣不好道：“你這是又做什麼。”

顧慎言坐在喬月煙身邊，看著新呈上來的飯菜，心情才好些，聽到喬月煙的話，溫聲說道：“陪你用膳。”

喬月煙一直壓著心裡的火氣，面上冷冷的看著他。

聽到顧慎言的話，喬月煙忍不住惱火道：“我剛才本來正吃的好好的……”

閉了閉眼睛，“行了，不說這個了，你不是陪著皇後用膳了麼，怎麼皇後沒讓你吃飽？”

顧慎言看著喬月煙生氣的樣子，心裡卻是有幾分開心的：“吃完了就回來了，我又沒說今晚陪她歇息。”

對顧慎言來說，不管是喬月煙她開心還是生氣，隻要是對他的情緒，顧慎言都樂意受著。

喬月煙放下手裡的筷子，一字一句道：“那是現在要陪我歇息了？”

顧慎言摸了摸喬月煙的手，笑道：“先用膳，你還沒吃完。”

喬月煙冷哼一聲，顧慎言卻是突然把喬月煙拉進懷裡，心情很好道：“你要是想讓我喂你也行的，喬兒。”

喬月煙要氣死了，迫使自己快速冷靜下來：“你今兒到底怎麼了。”

顧慎言搖搖頭沒說話。

扭了扭身子，喬月煙心平氣和的商量道：“放我下來，我還餓著呢，我要吃飯。”

依著她的意思放開了懷裡的人，顧慎言道：“你好好用膳。”

一邊看著喬月煙吃飯，顧慎言一邊說道:“今天是和皇後商量花朝節的事情，你不是覺得宮裡悶嘛，正好宮裡設宴，到時候請些夫人小姐們來，你也趁這機會認識認識人，還能一起熱鬨熱鬨。”

喬月煙心裡卻是深感無力，掙紮道：“我不喜歡喧鬨。”

“喬兒，你是喜歡熱鬨的。”顧慎言肯定道。

“我說了我不喜歡。”

喬月煙猛地放下筷子，看著顧慎言的眼睛喊出了聲。

顧慎言歎了口氣，他唇角的弧度也慢慢的收斂住了，那股子被他隱藏起來的偏執與戾氣便一下子湧了出來。

這是喬月煙第二次見到顧慎言這個樣子了，第一次是她試圖逃跑失敗後。

喬月煙不言語，低著頭攥緊了手。

屋裡的宮人們嚇得齊齊跪下，玉和跪著實在是看不明白現下到底又是怎麼回事。

到底怎麼了啊！！！！

顧慎言看了眼下面跪著的宮人，漫不經心道：“喬兒，你要去的，你以後要和我在這宮裡生活一輩子，我可以縱著你在這宮裡隨意，可有些場合你還是要去的。”

“花朝節宮宴，要讓人知道宮裡的瑞安貴妃，不然有些人會輕慢你的。”

顧慎言揮手叫宮人們起身，伸手摟過喬月煙道：“我的喬兒，合該是那個肆意妄為的人，那個在任何場合都是焦點的姑娘。”

喬月煙無力的揮開顧慎言的手，心累到不想爭辯，“我知道了，我會去的。”

但喬月煙不爭辯，不代表她不會刺人心窩子。

“顧慎言，那個肆意的姑娘隻是小言的靈犀，不是你顧慎言的喬兒。”

但顧慎言卻不在意。

“無所謂，你終有一天會明白的，小言也好，顧慎言也罷，我們從來都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