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胡同就是寬敞大路, 東方也露出了魚肚白,雖說寒風依舊在呼嘯著,但司徒朝暮卻沒那麼冷了, 因為,她一直是踮著腳尖走路的……
“你就不能把我放下來麼?”等到他們甩開趙何益那幫人足夠遠時, 司徒朝暮才好意思憤憤不平地譴責宋熙臨,“你一直拎著我不累麼?但是我一直踮著腳尖走路很累啊!”
宋熙臨鬆手的同時,語氣淡淡地詢問:“你為什麼要踮著腳尖走路?”
司徒朝暮:“……”
那必然不能回答是因為我的腿不夠長。
有問題也是你的問題——
司徒朝暮憤慨不已:“因為你把我提得太高了!”
宋熙臨不置可否,從她懷中拿回了自己的書包,單挎在了右側肩頭。
司徒朝暮再度把雙手插/進了校服外套的兜裡, 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趙何益和他的那幾個小弟們已經從那條胡同裡面走了出來, 卻不再似初見時那般氣焰囂張,一個個不是捧著胳膊就是捂著脖子或者揉著胸口, 像極了一群不自量力的落湯雞。
他們中的一些人間門或也會朝著宋熙臨投來一兩瞥不可思議、難以置信的目光,唯獨趙何益的目光一直怨恨陰毒地定格在宋熙臨的後背上。
顯然, 趙何益絕對是記恨上宋熙臨了。
司徒朝暮又瞧了瞧走在自己身邊的宋熙臨,不知怎麼回事, 她的腦海中突然就回放起了他剛才在胡同裡對趙何益說的那句話:“這家夥,我罩了。”
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 清冷淡漠, 卻又如同磐石一般沉勁堅決。
心底有根從未有過任何起伏的弦忽然被狠勁撥動了,如同溫火煮冰塊一樣, 司徒朝暮的面部血液後知後覺地沸騰了起來……
短短兩三秒的時間門, 她的臉就已經紅成了猴屁股。
羞赧的同時她的內心還有些慍怒:
哎呀!
搞什麼呀!
你一個六根清淨的道士說這種話,不怕人家誤會麼?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好像也不是所有的道士都需要規避男女關係的吧?
司徒朝暮的小心思在突然九曲回腸百轉千回,轉來轉去, 又轉到了剛才最初的那個問題上面:他為什麼要剪頭發?真的不是因為失戀了?還是說想開了、耐不住當道士的寂寞了,又重新回到紅塵世界了?
但是剛才宋熙臨的態度也表明了,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司徒朝暮也不想當一個喋喋不休的討厭鬼,努力地按耐著自己內心的渴望與好奇,卻失敗了……
“那個、道爺呀。”她不可自控地開了口,“您之前有過特彆親密的異性朋友麼?你們道門允許你們接觸異性麼?”但是緊接著,司徒朝暮又感覺自己這個問題太過直白了,好像是會暴露什麼秘密似的,趕緊補充了一句,“您彆誤會啊,我沒彆的意思,我就是單純的好奇你們玄門中人的世界。”
宋熙臨的臉色一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第無數次加一次地重申:“我不是道士!”
司徒朝暮先是一愣,繼而大喜過望,還有那麼一些些的震驚:“你竟然不是道士?”
宋熙臨:“……”
原來他之前澄清的那麼多遍都是無效澄清,隻有這一次才被這家夥聽進去了。
司徒朝暮又迫不及待地追問道:“那既然你不是道士的話,是不是就可以交往一些比較親密的異性朋友了?”
宋熙臨無奈至極:“你到底想問什麼?”
司徒朝暮眨巴眨巴眼睛,半真半假地說:“我就是覺得你的功夫好厲害,所以就好奇書上寫的那些‘欲成神功必先自宮’的傳聞是真是假。”
“……”
她真的,很欠揍。
宋熙臨再度深吸一口氣,從牙縫中擠出來了兩個字:“假的。”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兒地方,氣急敗壞地說道,“我不練神功!”
司徒朝暮卻又被戳中了好奇心:“那你到底是練什麼功的?太極麼?還是詠春?形意?”
宋熙臨有些招架不住她窮追猛打的問題了,無奈地輕歎口氣:“都有。”
還有八極與譚腿,或淺或深地都練過一些。
司徒朝暮震驚不已:“你怎麼練過這麼多?”怪不得剛才對付趙何益那幫人的時候使用的招式那麼雜呢,合著是融會貫通大道至簡了,但是——
“按理來說不應該是專攻一項麼?”司徒朝暮好奇地問。
宋熙臨:“小時候精力旺盛,師父就多教了一些。”
司徒朝暮:“你師父人還怪好的,一點都不藏著掖著。”
宋熙臨沒說話,卻牽了一下唇角,笑得譏誚。
那個姓趙的老道士,賴在他家不走的無賴老頭兒,胡子都一大把了,身體素質倒是好,拿著一根藤條就能追著他滿院打,他媽都舍不得打他打得那麼狠,那個臭老頭兒一藤條下去就能把他的胳膊給抽得青紫,他媽也不出聲製止,結局無一例外都是他一邊哭一邊老老實實地站在院裡練功紮馬步,哭還不敢哭的太大聲,身子一晃還得挨打。
那個臭老頭兒離開那天,他媽還給臭老頭兒鞠了三個大躬:“感謝趙老不辭辛勞規訓劣子。”
不過司徒朝暮還是有一點點基本常識的,沒那麼好糊弄:“可是你們這種習武之人應該都有一樣主修功夫吧?就比如說你雖然詠春和形意都會,但主要練的還是太極?”
宋熙臨:“不是。”
司徒朝暮:“那是什麼?”
是顧家刀。
顧家鍛刀術一鍛人、二鍛心、三鍛刀。
顧家的雙手刀法專為鍛人而研製。
可如今誰還會在乎一門早已被主流社會淘汰的刀法刀術?冷兵器時代的終結就意味著刀劍棍棒的落寞,關注的人寥寥無幾,曆史的長河也一直再向前推進,鍛刀術被遺忘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傳承”二字,不過是水中撈月、紙上談兵。
一把破刀,也沒那麼重要。
“什麼都不是。”宋熙臨平靜又淡漠地回答說,“我隻是一個世俗的閒雜人等,隨便練一些拳腳功夫強身健體而已。”
司徒朝暮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也太謙虛了吧?隨便練練就能把趙何益那幫人打成那樣?”
宋熙臨神不改色:“是他們幾個太差了。”
嘖,這人,真冷酷,寧可貶低彆人,也不願意承認自己優秀。
可是司徒朝暮還是有疑惑:“那你的那把刀是用來乾嘛的?”
宋熙臨神不改色,言簡意賅:“鎮宅。”
司徒朝暮:“……”
你不是說你不迷信嗎?
還有啊,鎮宅的東西哪裡沒有?你人來東輔都水土不服了,何必還要千裡迢迢地特意將一把那麼長的刀背過來?這把刀是救過你的命麼?你這麼看中它?
不過吧,宋熙臨他這個人,本來就擰巴,像是心裡面有一張大網,卻並非是平鋪直敘的,而是擰成了一股糾結的麻繩,今天鬆一些明天緊一些,今天冷漠一些明天可能就又變得熱情了,前言不搭後語似乎也情有可原,因為連他自己好像都不太確定自己的內心想法。
總而言之,他這個人,非常迷茫。
所以司徒朝暮就沒再繼續有關刀的話題,卻又不自覺地重複了一遍最開始的那個問題:“你如果隻是一個世俗的閒雜人等,那是不是就意味著你可以交往一些比較親密的異性朋友嘍?”
其實問題到這裡就可以終結了,說多了反而讓人生疑,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司徒朝暮今天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了,非要囉裡八嗦的多說幾句做做解釋:“你可彆誤會什麼啊,我對你沒有非分之想,我就是好奇你到底能不能接觸異性,因為我之前一直懷疑你是道士。”
宋熙臨瞧了司徒朝暮一眼,總覺得這家夥現在是閒著沒事兒乾了所以拉著他沒話找話地聊天打發時間門,索性直接回了句:“不能。”
司徒朝暮詫異不已:“為什麼?”
宋熙臨懶得跟她說那麼多:“因為不想。”
司徒朝暮先是一愣,繼而滿面驚愕:“你、你你你不會是喜歡、男、男的吧?”
怪不得她接連約了他兩次他都置之不理,裴星銘隨隨便便就把他約出來了!
宋熙臨的臉色在瞬間門變得鐵青,面無表情地盯著司徒朝暮,一字一頓地回答:“我不喜歡男人!”
司徒朝暮長舒一口氣:“嚇死我了。”
宋熙臨卻長歎了一口氣,然後再度出手拎住了她的後衣領,把她從地上提了起來,同時加快了腳步,風馳電掣地拎著她朝學校所在的方向走。
“呀呀呀呀!”司徒朝暮的腳尖又踮了起來,一雙小短腿被逼無奈的倒騰得飛快,“你乾嘛呀!”
宋熙臨神不改色:“馬上遲到了。”
司徒朝暮擰著眉毛,不滿地說:“那你也不用拎著我走吧?我可以自己走呀!”
宋熙臨也不想拎著她走,但如果讓她自己走的話,她的廢話真的很多。
司徒朝暮也拗不過宋熙臨,隻能老老實實地被他拎著走。
過不多時,校門就出現在了兩人的視線中。
學校旁邊兒就有一座派出所,司徒朝暮登時靈光乍現,當即對宋熙臨喊了一聲:“你打我一巴掌!”
宋熙臨的腳步猛然一頓:“什麼?”
司徒朝暮扭臉看著他:“趙何益肯定記恨上你了,我可不想讓他以後接連不斷地找咱們麻煩。還有趙佳伊那個蠢蛋不是想鬨麼?那咱們就順著她來,大鬨特鬨,鬨得人儘皆知,看她怕不怕!”
宋熙臨怔住了,再一次地為司徒朝暮的早慧與狡黠感到驚訝……這家夥的個頭兒好像全長在心眼子上了。
但是——
“我不行。”宋熙臨看著司徒朝暮,無奈又認真地說,“我對女人下不了手,不如你打我,或者我自己打自己。”
司徒朝暮也怔住了,全然沒想到宋熙臨能這麼快的通曉自己的意圖,因為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宋熙臨這個人的性格還挺純粹的,清冷孤絕,不通人情,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想法,像是從小生長在與世隔絕的深山中一樣單純。
看不出來心眼子還挺靈活,一點就透。
還是和聰明人相處起來更省事,這要是換了裴星銘那個沒腦子的,她至少要進行一千字的說明講解。
不過話又說回來——
司徒朝暮很真摯地發問:“你覺得你自己長得像是會挨打的樣子麼?”
宋熙臨:“……”
“放著我這麼一個弱小女生不去打,去打你這麼一個人高馬大的練家子,警察能信麼?”司徒朝暮又說,“而且比起你挨揍然後反抗來說,肯定是我挨揍了之後你暴走更合適,可信度也更高……算了你先把我鬆開。”
宋熙臨無法反駁司徒朝暮,隻得先鬆開她,下一秒,司徒朝暮就抬起了左手,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一聲脆響。
宋熙臨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感覺自己的臉好像都在疼。
司徒朝暮痛苦地捂著臉緩了好久,然後才放下了手,問宋熙臨:“你看行麼?”
又紅又腫,看起來很行。
但宋熙臨的回答卻是:“差一點兒。”
司徒朝暮倒吸一口氣,驚恐萬分,一邊擺手一邊急切地說:“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我對自己下不了手了,你來吧,彆客氣!”
宋熙臨眉梢微挑:“行。”說完,就伸出了左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她的右臉蛋。
司徒朝暮一愣,有點兒懵:不是啊,我讓你打左臉,你掐什麼右臉?你看誰抽對方耳刮子的時候是用左手打右臉的?除非是左撇子。
但是那幫人裡面好像沒有左撇子。
誰知下一秒,宋熙臨就鬆開了她,一雙線條風流的丹鳳眼中半是感慨半是戲謔:“這麼有質感的臉皮,不當流氓確實可惜。”
司徒朝暮:“……”
你這種狗男人還是去出家吧,我沒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