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跟故意調戲他似的。(1 / 1)

獨樹晚風 張不一 7111 字 8個月前

“好奇你就直說呀, 不用撅筆頭。”司徒朝暮的虛榮心和表達欲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我什麼都知道,全都告訴你!”

宋熙臨也不看她, 視線固執地定格在窗外:“長話短說, 說完就走。”

看著他那張不近人情的冷漠側臉, 司徒朝暮忍不住在內心吐槽了一句:哼, 明明是你好奇,我才來跟你說的, 你還這麼擺譜。

但是我為人大度, 就不和你這種不知好歹的人計較了。

“先讓我捋捋啊,該從哪開始說。”司徒朝暮似乎一點都不明白什麼叫做“長話短說,說完就走”,一邊用手摸著下巴一邊認真地思考著, 顯然是準備著長篇大論了。

宋熙臨輕歎口氣,像是懶得繼續陪她浪費時間了, 當是旁邊沒人一樣, 心無旁騖地收拾起來了桌子。

他先將那張被紅墨水弄臟了的英語卷子折了起來,連帶著那杆被撅折了的筆一同裹了進去,扔進了儲藏間的垃圾桶裡,又在拖把池洗了手,將手上的紅色墨跡儘數洗掉,消耗了不少時間,然而等他重新坐回自己位置上的時候, 才發現司徒朝暮竟然還在思考, 隻不過是將手摸下巴的姿勢換成了雙手托腮。

宋熙臨沒理會她,重新拿出來了一張嶄新的英語試卷,專心致誌地做起來了題。

寫著寫著, 耳畔突然傳來了均勻又綿長的呼吸聲。

宋熙臨正在寫單詞的筆一頓,側目看了過去,隻見司徒朝暮雙肘撐著桌面,雙手捧著兩頰,雙眼放鬆闔著,濃密的眼睫毛又翹又長。

竟然睡著了?

宋熙臨驚訝又無奈,隻好用筆杆輕輕地戳了戳她的胳膊,卻沒能把她戳醒。

宋熙臨不得不加重了手中的力氣,同時啟唇,語氣又冷又硬:“醒醒。”

司徒朝暮終於被他給弄醒了,迷迷瞪瞪地睜開了眼睛,愣了幾秒鐘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睡著了,還納悶了起來:“我怎麼睡著了?”

宋熙臨心想:我怎麼會知道?

司徒朝暮環視一周,找到了原因:“你這兒也太安靜了,比我哪兒舒服多了。”

宋熙臨冷著臉說:“要不換換?”

司徒朝暮不假思索:“那還是算了,這兒離黑板太遠了,不利於保護視力。”

“……”

宋熙臨咬了咬後槽牙,面無表情地盯著她:“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司徒朝暮一愣,終於想起來了自己跑來這裡的原因:“也沒什麼,就是我閒著沒事兒乾了,想對你說點心裡話。”

宋熙臨怔了一下,繼而再度把臉扭向了窗戶,冷冷道:“不需要。”

“我也沒問你需不需要呀。”司徒朝暮依舊保持著雙手托腮的姿勢,自顧自地說,“無論是我,還是裴星銘,都沒你想得那麼壞,我們倆都是優缺點並存的普通人,撐死了就是有點兒狡猾和霸道,但是人呢,絕對不能隻看表面,你隻看到了我們倆狡猾和霸道的一面,卻沒看到我們倆身上的閃光點。”

宋熙臨一言不發,不置可否,一直沒把臉扭回來。

司徒朝暮也不管他,繼續說道:“就好比是周唯月她爸媽,哦對了,你知道周唯月是誰嗎?就是你今天在操場上救下的那個心智不全的女孩。你知道她為什麼心智不全麼?因為她十歲那年發了一場高燒。你知道她為什麼發高燒嗎?因為那天下了大雨,我、裴星銘、聞鈴還有她一起跑出來玩了。你知道我們四個為什麼一起跑出來玩麼?因為我們出生在一個村子裡,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宋熙臨沉默不語地聽著,內心隻有一個感受:這家夥,說話和發消息一樣連篇累牘,能用三句話說完的句子堅決不用一句話說。

司徒朝暮卻覺得自己這種自問自答的講述形式挺巧妙的,絕對可以勾起聽眾的好奇心和思考:“你知道嘛,我十歲那年夏天的那場雨是我至今為止的記憶中最大的一場雨,雨粒子大的跟珍珠似的,不對,應該說是像冰粒子,顆粒又大又冷。我們四個也是淘氣,趁著家裡人不注意相約著出門淋雨玩水了,不過後果也挺慘烈,除了周唯月是被我爸媽送回家的之外,其他人都是被各自的家長抓回家了,然後全都挨了一頓毒打。你知道為什麼周唯月她爸媽沒來喊她回家麼?因為她爸媽是開飯館的,她爸是廚子她媽是服務員,又辛苦又忙,即便是周末也不在家,所以她家裡的大人隻有她奶奶,但是她奶奶不喜歡孫女,所以就不管她。我們到家之後都是先去洗熱水澡,家長盯著我們用熱風吹乾頭發之後才開始打我們,唯獨周唯月到家之後沒人管她,而且她奶不僅不管她,還在家裡開空調,那意思就好像是在說:‘賠錢的賤丫頭,讓你去外面亂跑瘋著玩,凍不死你’然後周唯月就發燒了。”

“周唯月那個人吧,從小就長得漂亮,還聽話,特彆乖巧懂事一個女孩,我爸媽特彆喜歡她,又心疼她實在是太老實太乖了,我爸常說隻有一直被壓迫被訓斥著的孩子才會那麼的乖巧懂事,就像是我媽小時候。所以,那天如果不是因為我們幾個非要喊周唯月出來玩的話,她肯定不敢出門淋雨瘋跑著玩,她害怕被她奶奶罵,她也害怕她爸媽會罵她,害怕給她爸媽添麻煩,因為她著的很懂事,她知道她爸媽每天早出晚歸的出去掙錢很辛苦,所以就算是發燒了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奶奶也是,明知自己孫女已經高燒不退好幾天了,卻一直沒跟兒子和兒媳說,隻是在家裡面的抽屜裡翻出來了幾顆早就過期了的退燒藥讓她吃,直到裴星銘他媽去她家拿提前在她爸媽那裡訂好的端午節粽子……”

伴隨著司徒朝暮的講述,宋熙臨冷漠的面色逐漸緩和了下來,不由自主地朝著司徒朝暮看了過去。

司徒朝暮卻沒看他,一直保持著雙手托腮的動作,目不轉睛地頂著正前方,眼睛直勾勾的,眼神卻呆滯虛無:“裴星銘他媽去的時候家裡隻有周唯月和她奶奶,裴星銘他媽原本打算是拿完粽子就走,臨走前順嘴問了周唯月她奶奶一句‘怎麼好幾天沒見月月了啊?’然後周唯月她奶奶才說周唯月發燒了,燒了好幾天了。裴星銘他媽感覺不太對,就去周唯月的房間看了看,然後才發現周唯月都已經燒到神誌不清了,身體還在抽搐,然後就趕緊給我媽打電話,讓我媽過去看看。”

“後來我爸媽一起去了周唯月家,我媽雖然是婦產科醫生,但好歹是個經驗豐富的醫生,到了之後立即察覺到了周唯月的情況不對,立即讓我爸開車把周唯月送到了醫院,到了醫院就開始搶救,後來被醫生診斷為了腦炎,很有可能會影響智力,在村裡人看來,這句話就相當於說周唯月以後會變成傻子。”

“其實周唯月她爸媽也重男輕女,我們村的人都有點兒重男輕女,但周唯月她家更是我們村裡出了名的重男輕女,她爸天天在外面吆喝著家裡有個賠錢貨丫頭,還經常不分場合地打罵周唯月,感覺他是真的很嫌棄這個女兒。周唯月她媽是外地人嫁過來的,家裡條件一般,下面還有兩個弟弟,所以她的脾氣特彆軟,幾乎可以說是逆來順受,天天受周唯月她奶奶擺布,就算是心疼自己女兒也不敢說,她做出的唯一一件硬氣的事情就是她懷周唯月的時候她奶奶讓她把肚子裡的女孩給打了,但是她沒打,而且周唯月被診斷為腦炎的時候她都已經又懷了,還偷偷找人做了B超,確定是男孩,所以我們當時都覺得周唯月她家裡人肯定不會再出錢給她治病了,就連村長都準備去給他們家人做思想工作了,但你猜怎麼著?她媽竟然去把肚子裡的男孩給打了,她爸去做了結紮。”

宋熙臨怔住了,這個結局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很震驚吧?我們當時也很震驚,全村人都震驚了。”司徒朝暮瞧著宋熙臨說,“周唯月她奶奶尤其震驚,氣得在醫院裡面撒潑打滾,又哭又罵,還罵給周唯月她媽做人流的醫生不得好死,殺了她孫子,但是根本沒人搭理她,周唯月她爸還放下話了,傾家蕩產也要給孩子治病,而且不管周唯月以後會不會變成傻子,他這輩子隻會有周唯月這一個孩子。他也真的說到做到了,周唯月病好之後真的成了傻子,最多隻有十歲的智商,但是這麼多年他們兩口子都沒放棄過她,也從沒把她當成過傻子,他們總說他們的女兒隻是不太聰明而已,笨笨的,但是不傻。”

“他們兩口子還特彆節省。其實他們的家庭條件不算特彆差,開了這麼多年的小飯館還是有些積蓄的,但是他們倆不敢花錢,把錢都花在了周唯月身上,給她買最好看的衣服,最漂亮的鞋子,給她報最專業的舞蹈班,她每天下午去上的那個舞蹈培訓課,一節課將近一千了。”

“他們知道女兒不聰明,但是喜歡舞蹈,擅長跳舞,所以就極儘可能地為她開拓這一條路,他們的目的也很簡單,希望女兒可以被更多的人喜愛、接受,希望她以後能像是個正常人一樣活著。”

“但是在周唯月生病之前,誰能看出來她爸媽那麼愛她呢?尤其是她爸,有時候打孩子打得真是讓人咬牙切齒地恨,我和裴星銘還有聞鈴那個時候天天在背後罵他,還學著電視劇上的情節紮他的小人,可後來的事實向我們證明了他這個人並不像是他表現出來的那麼遭人恨,他甚至有點兒偉大。周唯月她媽更偉大,一點都不像是她之前表現出來的那麼軟弱無能。”

說到這裡,司徒朝暮突然朝著宋熙臨伸出了手,拍了拍他的右肩:“所以呀,看人不能隻看表面,不能看他說了什麼,要看他做了什麼,論跡不論心,而且呀,人是一種謎一樣的東西,可能有時候不到關鍵時刻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無論是周唯月她爸媽,還是裴星銘,還是我,或者,你。”

我?

宋熙臨的呼吸一滯,再度將視線彆向了窗外,下意識地抿起了薄唇。

司徒朝暮繼續說道:“你不理解裴星銘為什麼來跟你道歉,但是裴星銘不是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了麼?他之前對你有偏見,不過因為你今天上午救了周唯月,所以他對你沒有偏見了,並且還認識到了自己之前的不對,所以才會來跟你道歉。你彆看著他那人一副目中無人欺男霸女的樣子,但其實他就是單純的沒腦子,不是沒底線沒道德,隻要能夠讓他明白這件事是他的錯,他絕對二話不說地就來跟你道歉了,還敢於坦坦蕩蕩地承認自己的錯誤,所以呀,看人真的不能隻看表面。”

緊接著,司徒朝暮又說:“還有我,你覺得我心眼多兒,覺得我對你噓寒問暖都是虛情假意,但我也沒真的玩弄你的感情吧?也不是我讓大家喊你‘夫人’的呀。”

宋熙臨的臉色猛然一沉。

司徒朝暮還在喋喋不休地說:“你也不能把什麼事兒都賴在我身上吧?我可沒求著你當我……”

“夠了!”宋熙臨臉色冷峻地盯著她,不容置疑,“話說完了就走。”

司徒朝暮眉頭一擰:“嘿,我說你這人,我辛辛苦苦地說了這麼多,你一點感觸都沒有麼?還把我當黑//she會頭子呢?都說了看人不能看表面!”

看表面你是黑//she會頭子,不看表面你就是個流氓頭子……宋熙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聲警告:“趁我對你動手之前,立刻走人。”

“你還要對我動手呢?”司徒朝暮瞪大了眼睛,直接把左手伸了出去,“打吧,把我也打成吊胳膊,再有本事點你就打死我!”

宋熙臨:“……”

司徒朝暮:“你怎麼不打了?”

宋熙臨咬了咬牙,再度彆開了目光:“我不對女人動手。”

司徒朝暮:“那你剛才放什麼狠話?嚇唬誰呢?”

宋熙臨:“……”

司徒朝暮哼了一聲,終於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雙手負在身後,趾高氣昂地走了。

如釋重負的感覺,宋熙臨不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但誰知他這口氣還沒舒完呢,司徒朝暮又竄回了他面前:“哈哈,想不到吧,我又回來了!”

宋熙臨:“……”

司徒朝暮眨了下眼睛:“這就叫兵不厭詐,看人看事都不能隻看表面。”說完,再度轉了身,大搖大擺地走了。

宋熙臨的神經卻一直緊繃著,目不轉睛地盯著司徒朝暮的後背,生怕她再殺個回馬槍。

好在她這回是真的走了。

直至司徒朝暮在她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宋熙臨的精神才鬆懈下來,正要再舒口氣,司徒朝暮突然轉身,看向了他,還朝他揚了揚眉毛,跟故意調戲他似的,調戲完就把臉扭回去了。

宋熙臨的後槽牙都快咬碎了,臉色陰沉的幾乎要結霜。

盯著司徒朝暮的背影看了好大一會兒,確定她不會再把頭扭過來之後,他才重新拿起了筆,繼續做卷子,但是每寫幾筆,他就要抬頭朝著前面看看,確認司徒朝暮沒看他,才又重新低下了頭,繼續做卷子。

如此周而複始了三五次之後,宋熙臨突然愣住了,氣急敗壞地看向司徒朝暮的同時,內心驟然冒出了一股無名火:到底為什麼要一直看她?好像自己多麼渴望被這家夥調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