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斷銅幣?還是斬斷其中的絲線?
看著那一枚緩緩轉動,宛若牽扯著楚楚五臟六腑的銅幣,衛朝已經無瑕去細想。
在楚楚進入記憶核心,失去控製之後的每一時每一刻都是對衛朝的折磨。
他想要救她,想要讓她不再痛苦,想要斬斷她與外道的聯係。
他想要重新看見楚楚明媚的笑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滿身鮮血,奄奄一息。
這一把不知來處長劍已被時終夜去了劍鞘,衛朝接過長劍,隻覺得自己的半幅身軀宛如被凍在了寒冰裡。
此時此刻,已經沒有時間再去細想,再去猶豫。
他緊握長劍,凝神,再無多言。
沁南樓之中,綻出了一道近乎璀璨的白光。
宛如能夠割舍一切,斬斷一切——
在光芒的中心,那一枚由上仙鑄造的,堅不可摧的銅幣,竟在同一時刻被劈成了兩半!
尉遲緋在一旁面露驚訝之色:“難道這就是,能夠斬斷一切的...”
時終夜:“或許。”
時終夜握了握尉遲緋的手,低聲道:“事情已經解決,冥府不能缺人,我先回去。”
見尉遲緋點頭,他步步後退,沒入了一片虛空。
近乎是與此同時,衛朝手中的長劍,也一同被虛空吞沒。
沁南樓中,已然是一片狼藉。
尉遲緋伸手結印,跳動的火光燃起,下一刻,落在地面之上的銅幣一點一點化作齏粉,爾後化作一縷暗色的灰煙。
而銅幣之上,原本連接著楚楚的絲線也寸寸斷裂,消散。
下一刻,一枚丹藥在尉遲緋的手中緩緩成型。
然後她看著床榻之上的楚楚,一時沉默。
尉遲緋歎息一聲,在她的手中,丹藥化作了水液一般的能量。
在銅幣破碎,服下“丹藥”之後,床榻之上的楚楚面容已不似先前那般痛苦,卻依舊含著眼淚。意識模糊之間,她沾了血的唇角微動。
尉遲緋坐在床邊,握住了她的手:“楚楚,你想說什麼?”
楚楚已經無力去回握尉遲緋的手,她的眼睫微微顫動,淚水滑落。
——即便我已經用了全力,即便我已經得到了前輩與同伴的鼎力相助,即便我已經幸運得不能再幸運,卻依舊隻打碎了一半的鎖魂瓶。
——還差一半。
這一點遺憾與憤怒懸在她心頭,她本能地想要找旁人哭泣傾訴,想要讓一個足夠強大,強大到能將剩下的一半的魂魄帶走的強者,替她走完後半程。
但最終,直到昏迷,她依舊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
數月之前,月城反轉,升起結界。
即便月城之外的正道人士窮儘了辦法,也無法窺見月城之中的哪怕一寸。
但即便如此,玄星閣依舊差人日日監視這座內外隔絕的城池。
但此時此刻,一隻
與外界徹底隔絕的月城,露出了一點影影綽綽的內在。
令月城防住外界窺視的,正是萬千凡人之“魄”的痛苦轉化而成的能量。
在這些“魄”被楚楚帶走一半之後,即便曇蕪給剩下的“魄”成倍地施加痛苦,也無法獲得先前那般充沛的能量。
正因為此,這座密不透風的與世隔絕之城才在層層術法的窺視之下,露出了一寸軟弱。
在百裡之外,一名負玄星閣之命,監視月城多時的修士屏住呼吸,睜大了眼。
月城之中,曇蕪立在高塔之上,一頭紅發如同烈焰一般無風自動。
而在高塔之下,是成千上萬的,由外道組成的...士兵。
他們的眼裡,是如出一轍的瘋狂與仇恨。
這份仇恨來源於百年之前的舊怨,來源於在裡世界之中的折磨,來源於枉死在斷頭台上的殘月神。
但此時此刻,月城之上,已無殘月。
下一刻,高塔之上,曇蕪的眼珠微動,那雙帶了血絲,滿含恨意的瞳眸一掃,在千裡之外,定定地望向了這名窺視者。
在靜室之內,這名修士口吐鮮血,倒在了地面之上,再無聲息。
一道暗色的鮮血從他再也不會睜開的雙眼之中緩緩淌下。
在高塔之上,曇蕪垂下眼,定定地看向自己纏滿絲線的右手。
原本無色的絲線已經變成了淡紅色。
而這些絲線,也不像是往常那般柔軟,寸寸纏繞之下,曇蕪的右手之上已經遍布血痕。
他依舊是那一副渾不在意模樣,隻勾起嘴角,十指收緊,重重地一扯。
近乎濃豔的紅色染上了絲線,同一時刻,在月城的地下,剩餘的一半鎖魂瓶中,“魄”的掙紮幾近瘋狂。
在這一片形同河流,散發著粼粼微光的鎖魂瓶間,三分之一的鎖魂瓶之中的光芒驟然熄滅。
在極其極其痛苦的時候,魂魄就會化作一片虛無。曇蕪輕輕一勾手中,上千名凡人,就在極致的痛苦裡徹徹底底地魂飛魄散了。
在數千魂魄魂飛魄散的同一時刻,充沛到近乎洶湧的能量用於了月城的陣法之中,在一片血紅的暗光裡,月城重新與外界徹徹底底地隔絕。
但月城不可能永遠與外界隔絕。
戰爭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