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為死人算卦(1 / 1)

蘇念星謝過梁督察, 坐對方的車到了銅鑼灣警署。

梁督察將蘇念星帶進重案組,組員們全都過來圍觀。

“梁sir,這什麼情況?”

“你是不是能提供線索?”

關淑惠小聲問蘇念星, “你來警署是跟命案有關嗎?”

蘇念星還沒回答, 大林又問, “大師,你上次給我算卦,真的準嗎?”他隱晦地看了一眼關淑惠, “我怎麼覺得不怎麼靈呢?”

關淑惠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蘇念星淡淡道, “時機未到。”

梁督察打斷大家無意義的交談, “我找她來算卦的。這事不能傳出去, 否則影響警隊聲譽, 趕緊閉嘴吧。”

大家齊齊做拉鏈狀。但是他們眼裡都寫滿驚奇,沒想到啊, 沒想到,向來對算命嗤之以鼻的梁sir這次居然主動采納大家的意見,將神婆請過來了,眾人臉上浮現興奮之色。

梁督察卻在這時潑了一盆涼水,“你們也彆報太大希望,剛剛來的路上, 我已經問過了,算命這行不算死人,她這次也是破例,未必算得出來。”

大家失望不已, 但彆無他法,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法醫室,莫懷雨正在解剖室擺型屍體, 之前隻是初步檢測,一些隱形傷口需要時間才能顯現出來,他需要一次勘驗。

蘇念星和梁督察站在更衣室,透過白色玻璃看到認真工作的男人,他的表情格外專注,就好像在擺弄一件藝術品。這人的心理素質真的很強。普通人看到同類屍體,第一時間會嘔吐、惡心,而他卻能保持平常心。

梁督察見蘇念星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將白大褂遞給她,輕輕拍了下她的背,“我讓他其他部位蓋上,你隻要專心看手就行。”

蘇念星舔了舔嘴唇,她不僅要看,還得上手摸。之前光顧著解決彪哥的麻煩,現在才反應過來自己要與屍體零距離接觸,啊啊啊,好可怕。

她內心抗拒,腳根本挪不動,像尊石像呆立在原地,腦海一片空白,她木然接過白大褂,甚至想不起來往身上套。

梁督察交待完蘇念星後,就進去找莫懷雨。

莫懷雨整個人都驚呆了,側頭看了一眼外面的蘇念星怒不可遏,“你開什麼玩笑。我還沒聽說哪個算卦大師給死人算命的。你之前不是不信命嗎?怎麼突然間轉變態度了?”

梁督察幽幽道,“沒有頭就無法確定死者身份。失蹤人口處也沒有人能對得上。你讓我怎麼辦?公共關係科的張sir讓我拿初步進展報告,陳sir也打電話過來問我什麼時候能破案?我現在連死者是誰都不知道,我拿什麼給他?”

莫懷雨被他一通懟,有些不高興,“你彆跟我說這些。你讓無關人員進來看屍體就是犯規。我有理由把她趕出去。”

他找算命大師算卦確實違規,莫懷雨要是不同意,梁督察拿他沒辦法,不過他對自己這位朋友也算有所了解,他突然計上心頭,“你說她是算命大師,難道就不想知道她的上限在哪兒嗎?你想想她隻是扔幾次銅錢,讓你寫個字,看你的手就能猜出你的身份,你就不好奇她還有多少本事嗎?”

莫懷雨對未知事情永遠充滿好奇,他之前確實對蘇念星的算卦技能驚歎,雖然對方不可能教他,但是並不妨礙他想知道她究竟有多大本事。

梁督察見他不說話,又拿話誘惑他,“乾他們這行不給死人算卦。這可能是她唯一一次破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莫懷雨瞪圓眼睛,原來是這樣,他勉強答應,“那好吧。不過她不能動屍體。”

梁督察失笑,“這是屍體,又不是金子,你以為她跟你一樣對死人感興趣。”

莫懷雨被懟臉色奇臭無比,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更衣室的人,“她都站在那兒好半天了,你確定她有膽子進來嗎?”

他們說話好一會兒了,她一動不動就跟中邪似的,可見對方膽子很小。嗯,莫懷雨現在不懷疑對方會對屍體動手動腳,他懷疑她壓根不敢進來。

想到之前那些站著進來,吐著出去的人,他心裡默默吐槽一句:膽小鬼!

梁督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這才注意到蘇念星的異常,不過他到底是多年工作經驗的老探長,並沒有當一回事,甚至能體諒蘇念星,“她就是個普通人,以前肯定沒見過屍體。你把死者其他部位蓋上,我去做做她的工作。”

莫懷雨點頭,不情不願將屍體蓋上,隻留下手掌部位。

梁督察進了更衣室,推了下蘇念星的肩膀,見對方終於活了過來,他鬆了一口氣勸她,“你彆害怕。死人就是死人,不可能變成鬼。就算變成鬼,他也不會害你。你是來替他找出死因,幫他伸冤的。他應該不會恩將仇報。”

蘇念星默默將白大褂套在身上,扣上扣子這才回答他的問題,“梁sir,不會勸人就彆勸。你這話不就等於告訴我這世上有鬼嘛。”

梁督察一時語塞,看著她推門而入的背影,無聲笑了笑,“還能說話,可見沒被嚇破膽,還好還好。”

他跟在蘇念星身後,見她站到死者面前,抬頭看向莫懷雨,“死者是男是女?”

莫懷雨微怔,“男的。”他面露古怪,遞給她一個透明塑料袋。

蘇念星不明所以接過來,“這是做什麼?”

莫懷雨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我怕你待會兒吐,先給你個袋子避免屍體被一次汙染。”

這話要多貼心就有多貼心,但是配合他的語氣就有點嘲諷的意味在裡頭,蘇念星剛剛還很害怕,被他一激,來了脾氣,“不用。我不怕。”

莫懷雨又遞給她一副藍色手套,法醫解剖時都會戴手套進行,一是為了安全不被感染,一是擔心在屍體上留下皮屑組織影響辦案。

蘇念星看著手套,遲疑著推開,她戴手套就沒辦法看視頻了,哪怕再輕再薄都沒用,她之前試過。

她抬頭看向梁督察,“我可以不戴手套嗎?你放心,我不碰其他地方,隻碰他的手。”

莫懷雨想都不想就拒絕,“這怎麼行。你手上皮屑組織沾到屍體會產生一次影響……”

他還沒說完,梁督察定定看著雙唇抿成一條線的蘇念星,“你確定?”

剛剛那麼害怕,現在卻要求不戴手套看手相,這姑娘年紀不大,性子倒是要強。

蘇念星很肯定點頭,梁督察接過莫懷雨手裡的手套,衝她點頭,“好。你看吧。”

莫懷雨急得不行,梁督察一個眼神掃過去,“驗的時候,把她的DNA排除不就行了。你還想不想看她算卦?”

莫懷雨無力反駁,擺了擺手,表示他同意了。

蘇念星強撐鎮定走到屍體左手邊,她微微躬著腰抬起自己的手,掙紮半晌終於小心翼翼碰上那隻手。蒼白如紙,冷冷地,她下意識閉上眼睛,不想看對方的掌紋,但是閉上眼睛後,人的觸覺會更加靈敏,她能清楚感受死者硬幫幫的手,那種涼涼又隱隱散發出臭味的感覺讓她隱隱不適。她猛地睜開眼睛,不行,絕對不能閉上眼睛,她視線落到掌心,這次有了畫面。

這是鄉下,藍藍的天空,溫暖的陽光,柔柔的風吹著她的發絲,她的笑容是那麼甜美,她回頭衝他笑,溫柔地叫他的名字,“阿傑,快來追我呀。”

女人長著一張小家碧玉的容顏,皮膚白皙,笑起來時腮邊有兩顆小小的酒窩,她頭上戴著花環,跑得太急,發絲迎風飄揚,他指尖擦過她的發絲將她扣在懷裡。她抱著他的腰仰起修長的脖子彎起嘴角。

突然畫面一轉,她被人從懷中扯走,男人抬頭看向凶巴巴的中年男人,他驚慌失措拽住女友的手,“你乾什麼?不要動阿顏。有什麼事衝我來。”

“你來?”滿臉凶相的男人挑剔地打量他,“她可是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你一分錢不給就想把人騙走。你想得倒美。”

阿顏眼睛濕潤,“我才不是你辛辛苦苦養大,你又不是我親爸。”

中年男人頂著那臉橫肉陰惻惻道,“不是親爸,我也把你養大了。剛成年就想跑,把我這些年的損失還回來。”

阿顏嚇得瑟瑟發抖,“我媽留下來的財產有我一半。那些錢足夠……”

她還沒說完,中年男人一臉惱火將她拽過來,阿傑過來阻攔,卻不是對方對手,被他一腳踢翻在地,很快阿顏被帶走。

三分鐘畫面結束後,再次重播剛才的畫面。

鬆開手,蘇念星猛地抬頭看向兩個面對面對峙的男人,他們互相盯著對方,但是誰也沒有開口,似乎正在進行眼神交流。

梁督察好似在說“你瞧,人家好著呢。沒吐。”

莫懷雨卻將她的掙紮儘收眼底,雖然沒吐,但是她眼裡的害怕一點都不少。就是不知道她這麼怕,為什麼還要過來。這姑娘真有意思。

梁督察見她看完手相,忙看向她,迫不及待追問,“怎麼樣?算到了嗎?”

蘇念星頷首,飛快告訴他一些有用信息,“死者叫阿傑,他有個女朋友叫阿顏,阿顏母親早逝,跟養父一起生活。養父不同意兩人的婚事,一對鴛鴦被迫分開。”

莫懷雨愕然看著她,“你是怎麼算出來的?”

他拿起死者的右手,掌紋還在,但是掌紋上面沒印名字啊。

蘇念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看向梁督察。

梁督察已經將她說的全部記下來,但還是太少了,“隻有外號嗎?有沒有姓氏,家住哪裡?做什麼工作?他家人呢?”

蘇念星再次回想剛剛的畫面,沒有提到住址,也不知道兩人的職業,香江這邊的口音她分不清,隻知道他們說的是粵語,不過阿傑的粵語好像有點不一樣,但是她剛來香江沒多久,認識的人說的都是港氏粵語,口音與阿顏和她繼父差不多,隻有阿傑的口音她分不出來。

她想了想,“香江有多少方言?”

梁督察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把話題岔開,愣了愣,不明所以回答,“很多,有白話、圍頭話、蛋家話、客家語、閩南語等等。”

蘇念星讓他各講一遍給她聽聽,“就講‘你乾什麼?不要動阿顏,有什麼事衝我來’。”

梁督察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讓自己說這句話,有些哭笑不得,“我隻會粵語,不會方言。”

不過這難不倒他,他示意她在這兒等等,她去樓上幫忙叫人。

莫懷雨終於找到機會跟蘇念星說話,依舊是那個問題,“你怎麼算出來的?掌紋不是隻能算家庭、事業、婚姻和房子嗎?你怎麼會算到他女友和繼父呢?難道他是孤兒?”

蘇念星見他一副求賢若渴的樣子,隻要她現在回答他一個問題,他立碼能拋出十個問題,就她學的那點算卦知識估計連三個回合都撐不住,她破罐子破摔,“不知道。我學藝不精,隻能算到皮毛。興許大師來了能算出更多信息。”

莫懷雨見她謙虛,卻一擺手,“不可能。我見過的大師算不出這些。你比他們都厲害。”

蘇念星被他誇並沒有多高興,“那是你見過的大師少。張構林就比我厲害。”

雖然她沒見過張構林,但是並不妨礙她拿他擋槍。

莫懷雨剛從國外回來,聽到還有比她更厲害的人,果然被她帶偏,“他怎麼厲害了?”

等梁督察把會說方言的工作人員叫過來時,就聽到莫懷雨用誇張的聲音發出疑惑,“真的嗎?他這麼厲害?”、“有機會我一定要請教他”……

梁督察見兩人像開茶話會似的你一言我一語,輕咳一聲,提醒他們。

蘇念星側頭看到他,立刻止住話題,看向其他人,示意他們各說一遍剛剛的話。

有人會說圍頭話,有人會說蛋家話,有人會說客家語,直到蘇念星聽到一位警探說的話最接近死者的口音,她問對方說的是什麼話。

對方道,“這是蛋家話。”

蘇念星頷首,“死者會說蛋家話。”

梁督察送走警探,扭頭打量蘇念星,試探問,“你是不是可以跟亡靈對話?”

蘇念星尷尬得笑笑,“不是。”

她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的異樣,於是就找了套說辭,“我確實有非同常人的直覺。但是你也彆太迷信我的算卦本領,我自己都無法確定我猜的對不對。”

梁督察面露古怪,“但願你的直覺是對的。”

蘇念星算完卦,迫不及待出了解剖室,將白大褂脫下掛到衣架上,她側頭問梁督察,“會說蛋家話的人多嗎?”

梁督察臉上泛出喜色,“不多,蛋家人多聚居在香港島的香港仔、九龍的油麻地、新界的西貢等地的避風塘。當然也有人在岸上居住融入社會。不過找到他們的老家,應該能問到他們的身份。”

蘇念星鬆了一口氣,“希望你能早日查到凶手,還死者一個公道。”

這男人怪可憐的,先是被人拆散婚事,現在自己又橫屍碼頭。

兩人出了法醫室,蘇念星長長舒了口氣,這解剖室室溫太低了,冷氣涼颼颼朝她身上吹,就跟到了陰間似的。還是外面好。

重案A組的組員看到兩人出來,全部圍攏過來。

“怎麼樣?能不能算到?”

這麼多雙眼睛盯著,組員們全都是蓄勢待發,梁督察很滿意他們的工作態度,沒有故意賣關子,“查到一些。不過還需要我們走訪調查。”

梁督察從懷裡掏出一個紅包遞給蘇念星,“我馬上要去查案,跟你不同路,沒辦法送你回去,這是卦金和車費。你自己打車回去,可以嗎?”

蘇念星看著這厚厚的紅包,隻拿了幾張作為車費,“我說了,這次算卦不收錢。你欠我一個人情。”

梁督察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一臉正色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替自己找個靠山才破例替死人算卦,我不能讓你吃虧,你還是拿著吧。我們香江警察有義務保護市民安全。隻要你遇到危險叫我,無論什麼時候,我一定出現在你面前。”

說完也不等蘇念星反應,將紅包塞到她手裡,招呼其他組員火急火燎往樓下衝。

蘇念星愣了一下,剛想叫住人,就聽下面傳來腳步聲,剛剛的組員又去而複返從後面走了。她靠近窗戶一看就見記者蜂擁而至,想來是想打探無頭屍的進展。

至於他們的采訪對象早從後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