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思行站在窗口, 直到那輛和這破舊老小區格格不入的低調豪車消失在視野裡，才轉身回了屋子。

看著這牆壁四處掉著漆、天花板有著斑駁黴菌、放了一張單人床就幾乎占滿所有空間的出租屋，寧思行長長歎了口氣。

難怪有句老話叫：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在那幾個億的豪華彆墅裡住了五天, 又在陸溵的奢侈大平層住了一晚，再回到這憋仄的小出租屋, 哪怕是對外物並不算太看重的寧思行也難免產生了心理上的落差。

不過, 寧思行隻是稍微低落了一會兒就再次打起了精神。

他已經成功擺脫了那個隻會壓榨人的黑心經濟公司，按照今天他和百常簽的新合同，他每個月的基本工資減掉自己繳納的社保部分，到手差不多能有五千多塊！

可能在大部分春城打工者的眼裡, 五千塊根本不算什麼，但寧思行已經很滿足了。

剛好這間出租屋的租約馬上到期了, 百常的工作室不用他去坐班, 那他完全可以往更偏遠一點的地方花差不多的加錢租一個稍微大一點、環境好一點的房子, 然後平時自己買菜做飯, 這樣可以省不少錢, 到手五千塊的話足夠滿足他的正常開銷了。

而且，《四季戀歌》還半個月也要錄完了，因為是簽約之前的項目，通告費扣除稅收之後的錢都能進他自己的口袋，以及陸溵說前幾天錄的那首電影插曲應該也有一筆費用，再加上黑心經紀公司的賠償費, 這樣算下來的話，指不定自己很快就能有五位數的存款了呢！

這麼一想，寧思行臉上立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有了存款，自己總算能安心了。

這小日子，真是越過越好了！

心裡有了計劃, 寧思行立刻給房東發了個消息說自己到期後不續租了，對方回的也快，表示押金可以退，隻是要他提前一周搬走。

寧思行猶豫下就同意了。

提前一周搬走，剛好就是節目錄製結束後，到時候如果實在不行，自己就先找便宜旅館借住下，一個月的押金，夠他付一個禮拜的廉價旅店費用了。

都談妥後，寧思行乾脆就趁著今天天氣好，給出租屋來個簡單的打掃，再將自己帶回來的衣服洗洗曬曬，重新收拾好第二天要帶去夏城的行李，這一收拾就忙到了天黑。

好在晚飯不用自己做，寧思行將打包回來的飯菜加熱消滅乾淨，又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最後抱著小人魚崽崽躺平在了床上。

直到這時，寧思行才沉下心來，思考一些有深度的內容——

比如，自己對陸溵究竟是怎麼樣的感情呢？

從沒有戀愛經曆的寧思行對於愛情的理解，並不是普通年輕人認為的小說裡的那種轟轟烈烈的感情。

在他看來，愛情應該是像他爸媽那樣，不需要多麼驚天動地，而是平平淡淡中可以相濡以沫白頭到老的感情。

他想象著三十年後某天早晨，自己買完菜回來，發現陸溵在樓下圍觀其他老頭下象棋，自己氣呼呼地嘟囔陸溵糟老頭子也不知道來幫忙拎下袋子，陸溵聽見後慢吞吞地走過來，笑著接過袋子然後在其他老頭的調侃聲中牽著自己的手上樓。

進了家門後，他賊兮兮地從沙發上的保溫袋裡拿出還冒著熱氣的包子，湊到自己耳邊悄悄說知道你愛這口、特地給你溫著呢的場景，寧思行就一陣惡寒。

嘶，這感覺太奇怪了！

寧思行不死心地繼續想著，但越想越不對勁。

他模擬了好幾個記憶中父母相處的畫面，將自己和陸溵代入進去，但，就是很違和，有種說不上來的彆扭。

不對，一定有哪裡不對勁。

但寧思行冥思苦想了半天，還是找不到問題所在。

於是，這一晚，寧思行是皺著眉進入的夢鄉。

第二天起床，寧思行就感覺自己好像半夜被妖精偷偷吸了精氣神，整個人都有些萎靡不振。

好在今天的行程就是移動，倒也不需要寧思行多精神充沛。

醒了寧思行也不墨跡，將東西都收拾好，就抱著小人魚崽崽下樓了。

出了樓道口，寧思行一眼就認出了停在老位置的低調豪車。

昨天陸溵說今天會來接自己，寧思行一開始是準備拒絕的，但對上那雙幽深的藍眸，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那個“不”字就是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而陸溵似乎是看出了他想拒絕的意圖，沒有多給他考慮的時間，幫他將行李箱提到樓上後，沒多留就道彆離開了。

也許是還受昨晚臨睡前胡思亂想的那些畫面的影響，這會兒甫一見到陸溵，寧思行腦海裡竟直接浮現了小老頭模樣的陸溵，險些一開口就是一句糟老頭子。

而陸溵一眼就看見寧思行微微泛著青色的眼袋，“昨晚沒睡好？”

寧思行莫名有些心虛，他避開了陸溵的眼神，含糊地點了點頭：“嗯。”

陸溵自然想不到真正的原因，他也沒懷疑寧思行在避重就輕。

見著寧思行這樣，他隻覺得一陣心疼，幫著將他的座椅放了下去，他從後座拿了條小毛毯蓋在了寧思行的身上，“你先睡會，到了機場我喊你。”

寧思行也沒拒絕，他這會兒確實感覺自己有點像在夢遊，便乖巧地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

一路睡到機場，寧思行總算是精神了許多。

這回的機艙毫不意外地又被陸溵升級成了頭等艙，寧思行剛坐下，旁邊陸溵就遞過來了一個藍牙耳機。

寧思行：嗯？這劇情好像有點眼熟？

果不其然，他剛戴上耳機，一個平板就被陸溵放在了兩人中間。

屏幕上，《四季戀歌》四個花體大字剛剛好出現在正中央。

寧思行條件反射地看向四周，然後才想起來，他們正在頭等艙，旁邊的小簾子被陸溵拉了起來，這個小空間裡目前隻有他們兩個，並沒有第一次在機場時遇到的那些粉絲妹子。

旁邊陸溵將寧思行的小動作儘收眼底，他挑了挑眉，也不動作。

沒讓他等太久，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之後，寧思行往陸溵這看了眼，見他戴著另外個耳機，就伸手按下了播放鍵，下一秒，節目的主題音樂響了起來。

讓寧思行有些意外的事，陸溵放的這一集，竟然是接著他們上次直播rea後面的那一集，也是他們第一次約會日的下半集。

算算，第一次約會日距離今天已經過去十多天了。

時間過好快啊。

寧思行忍不住在心裡感慨了一句。

不過沒等他多想，節目開始了，他便斂起思緒看了起來。

五個小時，剛好寧思行和陸溵將《四季戀歌》目前播出的幾級看完。

從飛機上下來的時候，寧思行整個人還在恍惚中。

他算是知道，為什麼自己的粉絲和一陸同行的粉絲數量會那麼多了。

王導，他不做人啊！

看看他剪的那是什麼！這也太曖昧、太讓人浮想聯翩了吧！

要不是他是當事人，他都要信了自己和陸溵有些啥了！

哦，不對，他和陸溵好像真的有些啥……

寧思行有些悻悻地想著，心裡的那股憤慨也迅速地化為烏有。

不過，王導當初在剪輯的時候，就已經看出了陸溵的不對勁，才將正片剪成這樣的嗎？

這就是戀綜導演敏銳的感情雷達？還是純粹就是他瞎貓碰到了死耗子？

但不管是哪一種情況，寧思行突然覺得自己和陸溵有必要在節目裡相對保持距離，否則如果自己最後確定自己不喜歡陸溵而拒絕了對方，這些內容豈不是都成了他的黑曆史和心頭刺？

寧思行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於是在兩人選了一個沒人的衛生間準備將身上的春裝換成夏裝的時候，他一個閃身跟著陸溵進了同一個隔間。

“哢噠。”聽見隔間鎖門聲，感受著身後的熱源，陸溵整個人都懵了。

寧思行這是搞什麼？這麼多隔間，為什麼要和自己進同一個？

正疑惑著，陸溵就聽身後傳來那熟悉的空靈聲：“哥，有件事我得和你談談。”

聽出寧思行語氣中的嚴肅，陸溵飛快地關掉了腦內的黃色小劇場，轉過身看向面前的粉發青年，“什麼事？”

心裡盤算得很好，但寧思行很快發現，真要開口的時候，好像有些難以啟齒。

不過想著事情若真往自己最不想發展的方向，最不好受的人是陸溵。

寧思行沉了沉心，還是勇敢開口道：“哥，我認真想過了，這一站，我們適當保持一下距離吧。”

聽清最後幾個字，陸溵整個人都像凍住了。

這一刻，無形的壓力瞬間在這狹窄的空間裡炸開。

寧思行隻覺得周身的氣溫突然降了好幾度，身上的雞皮疙瘩瞬間直立，那種仿佛被獵人盯住的恐怖感覺又來了！

不過這次，血脈之力已經完全具現過一次的寧思行本能地使用了一些力量，屬於人魚的精神威壓朝著四周擴散而去。

幾乎和寧思行面對面站著的陸溵就像突然被人兜了一盆冷水，原本渾噩的腦子也瞬間清醒。

“抱歉。”回過神的陸溵第一時間就是向寧思行道歉，然後收斂了大部分的氣息，隻留下一小部分去安撫前面的小人魚。

寧思行其實並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他隻是感覺有些危險，然後身體自己做出了反應。

不過聽見陸溵的道歉，前後一聯想，他大概猜到了一些——

自己剛才那句話，惹怒了陸溵。

陸溵是因為自己說要保持距離，所以生氣了嗎？

寧思行有些後知後覺地發現一個問題，這句話在某些語境中，似乎可以理解成拒絕的意思？

所以，陸溵是以為自己拒絕了他的告白嗎？

啊……

寧思行恨不得狠狠揍自己一頓，怎麼每到關鍵時刻，自己就說錯話啊！

“那個、哥，我不是那個意思……”寧思行匆忙解釋道。

但這一激動，他沒留意到自己此刻和陸溵離得太近，這一動，直接絆到了陸溵的鞋子。

當下，他腳踝一拐，整個人直直地就朝陸溵撲了過去。

陸溵條件反射地接住了撲過來的青年，但他忘了他們正在狹窄的廁所隔間中。

他本是為了穩住身形而稍稍後退了一步，這一退卻剛好讓他的腿撞到了後面的馬桶，因為注意力全放在寧思行身上，小腿處的阻力讓他的身體重心當下就歪了。

於是，沉悶的“咚”、“咚”兩聲，陸溵一屁股坐在了馬桶上。

而寧思行，則雙腿打開，呈跨坐的姿勢坐在了陸溵的腿上。

“……”

整個隔間瞬間陷入了死寂般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