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 70 章 是我一個人的(1 / 1)

“滋……”

“是枝條的枝。”

“紙?”

“平聲, 枝……”

粉色的生物坐在椅子上,用兩隻薄蹼艱難地握住毛筆。他在一筆一畫地學寫字。可是他唯一感興趣想學的字:

媽媽、好看、漂亮、喜歡、我、一起玩

寧枝廢了很大的功夫說服他——複興族群光靠愛媽媽是不行的。

小鮫人眼神中全是否定,認為她說的是錯的。但是礙於母親說的就算是錯的也是對的, 於是隻能壓抑著這種情緒, 委委屈屈地指著書上的字讀。

在所有的拯救對象中, 他因為過於文盲和脆弱愛哭,被寧枝歸為了需要從教育、健康、事業多個方面提升的存在。

看著好大兒那副懵懵的完全不是讀書的料的樣子, 寧枝扶著額頭揮了揮手,讓他自己出去玩,她終於理解當年同事為什麼會因為輔導孩子寫作業而腦溢血進急診。小鮫人歡呼一聲,眨眼間就消失在了屋子裡。

「寧枝:他的智力報告出來沒有?」

「333: 枝枝你還沒死心嗎?你昨天讓他把三角形、圓形、方形分彆放進對應的洞裡, 他把洞按碎了也要強行把三角形的塞進圓形裡。要不讓孩子報體校, 我看勁挺大的……」

小係統話說到一半, 突然收聲。

開始報錯,清理雜亂的垃圾數據。

紅紅火火恍恍惚惚,它怎麼會真的在思考小鮫人未來的職業規劃啊。果然是自家宿主教他小學數學的時候太認真了,搞得它也覺得這就是宿主的愚蠢娃娃。

他們明明應該拯救鮫人的事業。可是鮫人這個智商!真的沒法拚事業啊!

——這個娃的智力水平, 讓他去放羊都不能超過五隻。

寧枝痛苦地用手背抵住額頭,靠在椅子上。

讓她乾什麼都行, 輔導功課是真的折磨。尤其是從夏天輔導到冬天, 小鮫人還是沒有辦法完整地讀完一篇課文。甚至沒有辦法安靜地坐在椅子上超過一刻鐘。

沒有更多專業的檢測方式, 她甚至無法判斷是不是有病理性的問題。

——阿斯伯格?

——ADHD?

——多動症?

果然沒有1%的進度點是白拿的。這個任務之所以是S級,在鮫人族實力強大,且聽她吩咐的情況下,劇情給她創造了一個神一般的豬隊友。

屋外,豬隊友卻沒有像她想象的一樣在堆雪人。

粉頭發的生物一拳將同族撂倒在雪地中。

厚重鬆軟的白承擔了所有的聲音,不會有絲毫傳進屋內。

“我說了, 媽媽是我一個人的。”他尖銳的指甲抵在對方的頸動脈旁邊,好像隻要輕輕一勾,同族就會立刻死的乾脆。

被放倒的鮫人不死心,輕聲哀求:“王,我們隻想隔著窗戶看看。”

小鮫人抬眼,他的粉色眼睛因為顏色太淺,在反光的雪地中非常不舒服。所以他隻能眯起眼睛打量了一圈。周圍的幾隻高大鮫人都是一臉希冀,顯然地上挨揍的倒黴蛋說出了他們的心聲。

粉色頭發的家夥握緊了拳頭,又瘋了似得錘下去。

“我說了,不可以站在外面。我背不好課文,媽媽會失望的。”

鮫人被打的欲哭無淚。

他們隻是遠遠地看一眼,也沒發出聲音。怎麼會影響王背課文。

“我不管!”他又是幾拳,徹底沒人敢說話了。

小鮫人將地上的倒黴蛋拽了起來,粗暴地撣掉了對方身上的雪。然後突然無聲地爆哭起來。

有鮫人心領神會,認命地歎了口氣,伸手把那些渾圓的淚珠收集了起來。然後喂給了被揍的最慘的家夥。

“……不能讓媽媽知道…媽媽會心疼的。”嬌嬌弱弱的王哭的梨花帶雨,甚至哽咽到打嗝,但是高級鮫人們對視一眼,確定王左手的拳頭依舊緊握著。

他們默默地彎腰:是……

媽媽,不是我們不想見您

他打人太疼還會治病,這不公平QAQ

屋內的寧枝不知道外面的精彩。

她看著係統面板上兩個(已死亡)的狀態,神色複雜。

泯都入冬後大雪紛飛,又是一個讓人總覺得自己挨不過去的嚴寒。

掌門峰的齊雲石出師後又迎來了真正的關門弟子,岑思和薄千來。後者凡人出身,卻有不凡的天賦,當年是僅次於容和景的新秀天才。

他為人沉默,不喜歡和同輩接觸。如果不是出任務,他練完劍後總是靜靜地站在習武場發呆。因而總有弟子打趣說薄師兄像是七魂六魄中少了什麼,才會這麼不通世故。

恰逢他上次帶著新入門的弟子去曆練回來發了燒,此後幾天就變得更加沉默了。當真是十日不說一句話。

小女修路過掌門峰的師兄院,遠遠瞧見了他:“薄師兄!今日好些了沒?”

她收獲了一個空白的眼神。

雖然這個形容有些奇怪,但是她真的覺得薄師兄這個表情所代表的含義既不是冷漠,也不是溫柔,他好像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小女修聳肩,也不太在意。

畢竟薄千來的木頭名聲在外,她當然知道師兄不是特意針對她的。

隻是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師兄真的不是燒的更傻了嗎……

這廂,薄千來的確不知道如何反應。他聽說過奪舍,也聽說過轉世。但是他沒想到一個人能時隔六百年才重新醒來。

他看著自己隻能算是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手掌,微微皺眉。體內流轉的靈氣和身邊華美精致到一看就是仙界的裝潢讓曾經在魔界活了千年的魔頭很不適應。

沒錯,薄千來現在也搞不明白:

自己究竟是劍修——薄千來

還是魔尊——司耀

穿越重生還魂奪舍,似乎哪個詞都不能很好的解釋現在的情況。他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這具軀體曾經發生的一切,也明白對方不是什麼被借屍還魂的倒黴蛋。

他一直沉睡在“薄千來”意識的角落……

甚至對曾經發生的一切都有些印象。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記得那抹熟悉的玉桂冷香,溫熱的餅和那夜樓梯角落她壓抑的喘息。

當司耀意識到這一點後,下意識地咧嘴。隻是這一次他擁有整齊潔白的牙,倒顯得不那麼瘮人,多了幾分莫名其妙的陽光燦爛。

惡犬不樂意了,他照著鏡子觀察著自己。

——身姿挺拔、修為精湛、一身正氣!

果然,讓一個魔修眼前一黑的最好方式就是把他變成一個完美的仙修。

司耀陰沉著臉,慢條斯理地順著記憶中的路去妙峰山。他方才從這具身體的記憶中知道,自己的那個好哥哥恐怕已經醒了。

如果司耀想明白在600年後的世界裡他更早遇到她,那麼這個家夥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衝到哥哥那裡炫耀。

“太上長老……你在嗎~~”

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因為變聲而微微沙啞的聲音響在院落外。司耀看著被打理地極好的桂花樹,微微挑眉。很不屑地靠在它旁邊,薅起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裡。

許久之後,有人開了門。

銀發劍修沉默地站在院門內,他對這個突如其來的造訪者有些印象——掌門新收的徒弟,在劍道上很有天賦。

可是玄殷的視線微微落在對方七扭八歪的站姿,和隨意咀嚼嘴裡草根的動作時,右手食指輕輕摩挲了衣袍。

薄千來的動作讓他想到了一個人。

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死去六百餘年的人。

“有什麼事嗎?”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銀發劍修還是禮貌地先開口詢問。

“啊,沒事。”

“薄千來”的嘴角微微上揚,眼裡全是戲謔:“我就是來隨便看看,看你過的不好我就放心了。”

——不愧是三界中最欠的存在

玄殷就算是再遲鈍,也該反應過來薄千來這個身子中現在裝的是誰。清虛門太上長老冷漠地抬眼:“既然活著,就找點彆的事做。不要占了無辜人的身軀。”

司耀咧嘴,晃了晃腦袋。

玄殷這麼多年過去還是這副樣子,真把自己當哥了,還在這裡說教。彆說薄千來本就是他自己,就是一個普通的修士又怎麼樣。玄殷管得著嗎?

他歪歪斜斜地靠在樹乾上,將嘴裡嚼碎了的狗尾巴草一吐:“謔,你清高,你一輩子沒敢說喜歡她。老子好歹還拉過人家的手,枝枝也讓我親了臉……你個童子雞。”

他囂張狂妄的樣子,好像說的跟自己不是個童子一樣。

司耀越說越興奮,想到了更多紮心的細節:“她給我療傷治病~每天來看我~在泯都她還躲在我旁邊。你呢?她躲的就是你吧……哈哈哈哈哈哈。”

惡犬就算披上了天使的皮囊也依舊是咬人不眨眼的瘋子。這一連串下來,司耀篤定以玄殷對寧枝的寶貝程度,基本上離氣死不遠了。

誰料玄殷從始至終都很淡定,好像從來沒把這些聽進去。

“喂喂喂!”

眼看著銀發劍修就要回身關門,他有點急了:“四海升平,九州和樂,你不想殺我嗎?”

他名義上的哥哥隻是冷淡地抬眼看了他一下:“你也說了,‘四海升平九州和樂’,我為什麼要殺你。”

司耀語塞,但是很生氣。

玄殷怎麼能不嫉妒他呢??

“要我說,我們本來就是互相成就的關係。要是沒有我鬨那一通,誰會想起你?誰會記得你?你總也得感謝我才是……”惡犬大言不慚,持續挑釁。

銀發劍修沒有再回應他荒謬的言論,隻是將門掩上。

“……玄殷!你就是個要被忘記的老古板!”他憤憤不平,跳起來喊。可惜已經再聽不見任何院落內的聲響了。

銀發劍修坐在了茶桌的邊緣。

這個世上有太多人好奇清虛門聖物究竟是什麼。那份重重機關陷阱把守的珍寶,有人猜測太上長老折斷的靈劍,有人說是傳說中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鮫人淚。

其實都不是。

傳說中的禁地曾是太上長老的洞府。

整個洞府封存的,是他無法割舍的回憶。

那方神秘的木匣內隻有兩件東西。

——一條水藍色發帶

——一團嫩黃色的羽毛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拂過它們,眉眼處軟化了許多。他輕聲說:“你好像認識很多人。這一次,是你回來了嗎?”

清虛門大比,一個名叫容和景的新秀天才和他的夫人出現在這裡。

那位小夫人長著一張讓所有人震驚的臉。

有人驚喜,有人彷徨,有人思念到極致。

隻有那個已經有些瘋魔的太上長老,也是那個人曾經朝夕相處的師傅看穿了靈魂深處的真相。

那個女孩和她很像,不是她。

他展開了那封從齊雲石手中獲得的信。

【哎呀呀,就知道你會搶。算了,不怪你哦師傅。你是一個很好的人,一個有責任感的、正直的人。這個世界需要你,所以你一直在辛苦地為它活。希望你以後不要那麼累了。】

【不會哭了吧?哈哈,偷偷告訴你個秘密xxxxx(被莫名洇開)】

【所以,一定一定不要沉浸在過去。不要裝作看不到,有機會收到請回複!】

——她用最後的半句巧妙地暗示了重逢

玄殷在六百年前的夜晚無數次看著這封信。看著上面隨心淩亂歪歪扭扭的可愛字體。裡面的每一個字他都默念過無數遍。

她叫他耐心,可是這何嘗不是一種殘忍的折磨。等待是個痛苦又漫長的過程,他陷入了沉睡,直到六百年後海晏河清。

司耀雖然討厭,但是他有一句話說的是對的。

這個世界已經不需要“太上長老了”。

他應該被忘記了。

他想起她跪在他門前苦苦哀求的那個月夜。她說他不信她。

他怎麼會不信呢?

也許現在,就是那個“回複”的時刻了。

溫暖明亮的房間內。

粉色的鮫人狡猾地隱藏了自己方才乾的壞事,興致勃勃地趴在床邊觀察著媽媽的睡顏。描摹著她清澈的眉眼。

她教導過他,種群的複興需要強有力的領導者。要洞察這個世界上所有正在發生的重要事件。

小鮫人翹了尾巴尖,他覺得這件事一定很大,媽媽聽了一定會開心!

“媽媽,跟你說……”

他輕輕推醒了她。

“正道第一門派的那個太上長老好像圓寂了哦。”

這個事情很大吧?

媽媽一定會誇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