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節(1 / 1)

許風遲也笑。

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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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眼彎彎,笑意盈盈。

話卻很不客氣。

“看不到前八十就覺得自己在裡面,給你點陽光你就燦爛,怎麼不說全國第一還沒出來但你已經是無冕之王,211爭著搶,985蹲著要?”

“臉不要了也彆亂扔,記得捐給國家,那麼厚,在前線還能起到些保家衛國的正面作用。”

“不管怎麼樣,反正都比像你現在這樣拿出來惡心人對社會有用得多。”

周圍吃瓜群眾自覺事不關己。

聞言,皆被逗得忍不住掩唇偷樂。

而作為被陰陽怪氣的當事人,何菲菲的臉色就不是那麼好看了。

兩次二番被懟,再好的忍耐也不是泥人捏的。

何況她確實對自己這次成績有信心。

便雙手環在身前,冷嗤一聲。

“這話好笑。我不在前80裡面,難道你就在裡面了?我看你是被周圍人捧太高,連自己究竟幾斤幾兩都拎不清了。”

“難道你不記得自己月考生物才幾分?哦對,你期末稍微有那麼點進步,也確實可以稍微那麼膨脹著些。”

語畢,瞥一圈周圍目光似有若無投過來的眾人,便想把許風遲那拿不出手的“生物”成績再說一遍。

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耳旁倒是先傳來道熟悉女聲。

“可她確實在前80,而且是第一。”

何菲菲一愣。

許風遲?

第一?

怎麼可能!

是誰在胡說八道!

轉頭,她看向來人。

長發披散,正是那天在賓館大堂站在何菲菲身後幫說話的趙迪。

儘管那天趙迪發現自己弄錯因果、幫錯人,說走就走,絕不違背二觀亂站隊的模樣很讓何菲菲惱恨。

但畢竟趙迪也沒反水罵她。

再加上兩人是同校同學,又一起來參加省賽,勉勉強強也能算得上“同一邊”。

原本何菲菲還以為那個“第一”說的是許風遲,正難以置信著。

見來人是她,陡然鬆口氣。

兩肩懈鬆,她眉眼是克製不住的喜悅:“真的假的,趙迪,你看到我拿第一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

知道自己拿了第一,再看許風遲,何菲菲也沒方才那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說起來,也幸虧你當時故意搞我心態。才開考半個多小時,就裝模作樣翻頁檢查和提前交卷,一副題目很簡單你全會的樣子。”

“我本來好幾道選擇題拿不定主意,簡答題也空了兩道,被你那麼一刺激,倒是都想了起來,還改掉幾處錯題呢。”

彎唇,她話語中甚至夾雜著幾分真誠的感激。

當然真誠了。

隻是入圍,和以第一名的成績入圍,這可是兩種截然不

同的概念。

不說等複賽時大家對她關注程度絕對更高,單說回校後老師反應也絕不一樣。

何菲菲在“生物”方面確實有天賦㊣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但有天賦的人不是她一個。

比如趙迪。

彆看隻是實驗5班的學生,每次考試總排名就沒進過前100,與何菲菲毫無可比性。

據老師們私下討論,她不僅有天賦,更有興趣,都已經自學到大學課程,包括但不限於“生物統計學”、“進化生物學”。

平日桌面更是除日常上課必備高考相關,時常自己打印生物論文、訂閱期刊。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

這是隻靠天賦吃飯,而並無多少興趣的何菲菲所不能比的。

何菲菲從來不盲目自大。

對於具體能省賽拿多高的名次並無野心,但對自己在校內排名很有野心。

這關乎校內同學及老師看她眼神態度,關乎她的虛榮心與驕傲。

因此,這次省賽,除了打臉“代表何玲玲參賽”的許風遲,何菲菲主要目標就是要比趙迪考得好。

現下得知自己不僅考得好,更甚劍指第一,對許風遲這個幫她找回知識點記憶、提高分數的“搬起石頭砸自己腳”傻對頭自是怎麼看怎麼滿意。

許風遲有自信自己分絕對不低,卻著實沒料到何菲菲能拿到第一。

眉當即皺起。

趙迪滿臉莫名:“我什麼時候說第一是你了?”

何菲菲一愣:“你什麼意思?”

反應過來趙迪言下之意,她臉色難看:“我……難道不在前80?”

“哦,那還是在的。”

不等何菲菲展顏,趙迪又道:“不過是倒數80。”

於是何菲菲一口氣還沒來得及鬆,就這麼堵在嗓子眼。

憋得臉色通紅。

許風遲樂了。

對於自己拿第一,她當然高興。

不過畢竟不是第一次拿競賽第一。

一場預賽而已,連市選拔第一含金量都比不上。

相比之下,她對“痛打落水狗”更感興趣。

“所以,在我給你那麼多靈感之後,你也才勉強入圍進線?”

將何菲菲上下打量,許風遲“嘖嘖”咋舌。

“看你這兩日上躥下跳,一直拿我以前生物成績說事,話裡話外都是看不上……還以為多大本事呢。”

“就這?”

女孩雙眸清亮,言笑靨靨。

語調親密,似說著什麼閨蜜趣話,實則是再輕蔑不過的嘲笑。

“我不信!”

昂著脖子,何菲菲大聲反駁。

她狠狠瞪向趙迪:“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萬一看錯了呢?我要自己看!”

說著便抬頭繼續認真看大屏幕上緩緩滾動的名單。

希望下一個就是自己,又希望自己的名字不要出現。

等下一輪名單

滾動再出現。

旁邊有個沒能入圍的男生聞言不由白她一眼。

“反正都是入圍,第幾名又沒區彆,至於嗎?承認自己不如彆人很難?”

氣得何菲菲後牙緊咬,偏又不能說什麼。

——人家又沒指名道姓,也沒當她面指著鼻子,何況還是事實。

湊近距離,大屏幕點點顆粒變得明顯。

紅燈亮起的部分組成一個個人名與分數。

何菲菲一直抬頭看。

這個不是她。

這個也不是她。

這個還不是她。

…………

直到脖子都累了,名字前排名數字也越來越大,才看到那伴隨自己17年的二個字。

統共3123人報名的比賽,刷掉六成,隻餘共1250人可以入複賽。

她看到自己名字前的那四個數字。

1241名,何菲菲

霧氣登時在眼中氤氳。

怎麼可能?怎麼會?

她明明發揮很不錯的啊。

窸窸窣窣討論聲在周遭隱約。

何菲菲平日有多喜歡聽彆人吹捧自己,多喜歡“可憐”、“同情”那些沒能考到滿意成績的同學,多高興看到那些得意的人失落。

也就有多清楚其他人都在說些什麼。

上牙將下唇咬出鈍而深久的痛。

何菲菲轉身,步伐極快,甚至走著走著就小跑起來,想將那不堪入耳的話語拋在身後。

更希望他們能有點素質禮貌,少對彆人成績和事那麼關注。

偏生她先前實在相信許風遲即便期末也不甚如意的成績,這兩日的確跳得太過。

加之身上背著的那則“八卦”,著實成為大家眼中“瓜田”。

方才自信滿滿找許風遲茬,此時又一副破防樣。

怎能不讓旁人好奇討論?

“哎,剛剛那個跑出去的看到沒?嘖嘖嘖,這個的女兒,還到人家原配女兒面前挑釁。”

說話的人比出個“OK”手勢。

“臥槽,所以第一是原配女兒?”

“不是不是,那個是原配女兒的朋友。聽說本來隻打算參加數學比賽,是她來回找茬,硬生生被逼得趕場參加咱們生物比賽。之前她覺得人家臨時報名,在學校成績也一般,比賽肯定排名不會好,沒想到被打臉……”

…………

何菲菲一路跑到學校門口。

離開許風遲等人面前,再控製不住委屈,眼淚順著面頰“嘩嘩”滾落。

待跑到父母面前,儼然眼眶、鼻子都通紅。

身著黑色A字裙的女人連忙走上前,一臉心疼地將她攬入懷中:“這是怎麼了?”

又看向一旁被太陽曬得有幾分不耐的男人,滿眼求助:“老公……”

這個天,能在室外待這麼久,男人對自己女兒當然是疼愛的。

聽女人這麼

說,便也走上前輕拍女兒背,以示保護與支撐。

“怎麼了?不是去參加比賽嗎?有誰給你委屈受了嗎?”

以何菲菲那般愛面子,明知道自己如此這般會引起更多人注意,仍一路奔出學校,並在校門口撲進媽媽懷中哭。

所求自然更多。

抽噎兩聲,單薄身軀微顫,她搖頭,委屈卻小聲:“我……我不能說,本來就是我和媽媽不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這話一出口,還有什麼不懂的?

看著女兒頭頂發旋,女人心疼極。

摟著女兒的手臂愈發收緊幾分,語含怨懟又難過地隱晦催促男人:“老公……”

擼了把頭發,男人左右張顧。

意料之中沒看到另一個女兒低頭含肩的身影。

那個女兒……其實在小時候也是很得他喜歡的。

畢竟是第一個孩子,象征著他邁入人生新一階段,怎能不期待?

可喜歡孩子又不等於喜歡母親……

思緒在過往中交尋,想到十多年前那個牙牙學語的年畫娃娃,男人有一瞬不忍。

但想到自己就兩個女兒,未來得女兒、女婿照顧,又因同父異母,兩個女兒明擺著不可能和平共處,必須二選一。

穩穩當當的一本,和本科都懸。

選哪個?

不言而喻。

伸出手,溫柔在何菲菲頭頂撫摸,男人語氣:“不哭,爸爸等下就去找她,保證讓她給你道歉。”

他說:“誰說你和你媽不對?爸爸愛你們,那你們就是對的。”

“非常抱歉打擾你們,是我多管閒事了,可我也沒辦法,主要你們的話實在讓人忍無可忍。”

驀的,一道微青澀但語調堅定的女聲在他們身旁響起。

何菲菲沒忍住在心裡罵了句“艸”,覺得趙迪是真有病。

知道自己多管閒事還嗶嗶歪歪!

是的,來人又是趙迪。

趙迪顯然是個並不在乎他人眼光而有自己一套行事準則的人。

前天在賓館大堂,能在誤會後,因為聯想到自己母親與身邊人,主動勸說何玲玲“不要自私”。

如今在了解清楚事情原委之後,對“一錯再錯的同學及其家長”直言勸誡,也並不奇怪。

她先是看向何菲菲:“首先,我覺得你被罵活該,其次,說實話,我不認可嫡女、庶女的說法,因為我覺得出軌男神隱很沒道理。”

“當然,很明顯,那也隻是許風遲故意惡心你的說法,罵人的時候不能講二觀。”

在何菲菲不敢置信和周圍人好奇吃瓜的注視中,趙迪很是有耐心地將事情原委以“簡略但明確”的詞句敘述。

然後,目光鮮明地對上男人:“叔叔,法律不講喜歡不喜歡。出軌違法,錯的就是錯的。21世紀了,您也不是皇上,沒有說話就是聖旨的資格。”

這話很不客氣,也很不尊重和禮貌。

但趙迪覺得

不重要,反正不是每個長輩都值得尊重。

她是罵痛快了,差點沒給何勤發氣死。

察覺到周圍人看向自己的異樣目光,他惱羞成怒地快步朝趙迪走去。

用很大自製力,才克製住了給趙迪兩下的衝動。

隻右手食指指著她,憤憤:“你個臭丫頭懂什麼?少胡說了!給我閉嘴!”

“可爸爸,她說的確實是事實。”

在何勤發怒不可遏目光中。

不應該的人出現在不應該的地方,說出了不應該的話。

在偶像劇中象征著中二、憨傻形象的波波頭,總是含胸埋頭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露出那雙膽怯又明亮的眼睛,說出勇敢又突破自我的話。

第一句之後,第二句、第二句……以及之後四五六七八句都變得再不難開口。

“你在媽媽懷我時出軌,又故意讓何菲菲去我讀的學校,做我的同桌和多年好友……還美名其曰姐妹倆人總要認識,提前培養感情。”

“真有人會對喜歡的女人和她生的孩子這樣羞辱嗎?”

“你真覺得,何菲菲和她媽媽會高興天天看著原配的女兒在陽光下,她們卻仿若下水道老鼠,隻能在陰暗處偷窺覬覦、豔羨嫉妒。”

許風遲看到何菲菲小跑出學校,沒追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等待屏幕的下一輪滾動。

設置好相機連拍模式,拍下自己名字高掛“榜首”的照片,還有幾張是她抓住機會轉換鏡頭拍下的自己與大屏幕合影。

點開微信,選擇“原圖“模式,一籮筐全發給姐姐。

這可是她不眠不休努力“一年多”的成果!必須要和姐姐分享!

收到許風遲消息時,許秋早並不在家,而是拿著妹妹之前帶回來的“水賽”獎品相機在樓下一株廣玉蘭旁拍照片。

她知道妹妹去參加數學省賽的同時也報名了生物競賽。

作為姐姐,她當然相信自己妹妹。

隻是,一如大多數人的想法。

人的時間和精力時有限的,想短時間進步快速,突擊重點必然有所著重和選擇。

能在數學方面卓有成效已經是天降好運,不能貪心更多。

對於妹妹報名參賽的決定也是支持多過期待。

——卻沒想她竟當真奪得所有人都想但隻有一人能觸碰的那個名次。

第一。

相機擱在腿上,左手拿手機,右手食指、中指將照片放大。

看著那清晰無疑的“1”字樣,指腹輕觸屏幕。

觸感微涼,心卻滾燙。

許秋早心想:

就像暮冬入夏,冷意褪儘。

離開那時不時能聞到泔水味的老房子,她好像也在見證妹妹人生蛻變的重要時刻。

眼尾溫柔,她回消息:[很棒,等你回家,做你最想吃的山芋粉圓子燉排骨。]

便將手機放回包中,拿起相機繼續拍攝。

這是她早

就踩好點的取景處。

既然有相機,有花貓的免費宣傳,也有一定流動資金。

許秋早沒再如去年這時候那般縮手縮腳,而是大膽開始自己對自媒體賬號運營的嘗試。

她對自己賬號的定位就是“日常”。

大部分是平日隨手做的帶點設計單簡單的小物件。

製作簡單,價格也便宜。

最便宜的一款隻需要十多塊錢。

即便是相對比較貴的定製款,也不過四位數,且內容溫馨、手工獨家、設計可改。

同樣的質量、同樣的服務、同樣的博主“履曆含金量”,全網找不到第二個!

目前賬號才開通,大額定製單沒有,但每日都有小幾十塊“零售”進賬。

當然,為做好產品宣傳和個人ip營銷,她也有努力蹭好這波“花貓”帶來的流量。

比如現在,就是在拍自己接下來要製作的短視頻可選素材庫。

雖然取景點在小區,但總歸她賬號定位就是“日常”,也不需要多高大上的取景點。

陽光本就烈,又是正午時刻,燦金色打在翠色枝葉,又圓潤彈落在地面。

風吹夏日,檸檬果凍似的暖光在許秋早發絲、身上滾過,心間、眉眼都沁著滿滿甜意。

——很適合拿來作為“希望|”、“積極”類視頻的片頭引入素材。

好心情地看著相機小屏幕中完美符合自己預期的素材視頻,許秋早揚眉,轉動輪椅軲轆回家。

把相機收好,她要去拜托4樓張姐明早去菜場時幫忙帶點山芋粉回來。

今天午休就先不休了吧。

稍微加點班。

畢竟山芋粉圓子燉排骨這道菜還是蠻費時間的。

看到姐姐的回複,許風遲本就因排名昂揚的唇角愈發雀躍。

又將照片分享給剛從學校離開,例行每周日下午“放風4小時”自由時間的王智、徐青青。

成功獲得倆人連文字都無法表達,必須發語言才能抒發的“啊啊啊”尖叫。

徐青青直接把她奉為爽文女主:“遲姐,你是我的姐!啊啊啊!短短幾個月,不及格學渣搖身一變省賽第一,這是什麼學霸爽文劇情?!”

王智更是直白,滿口國粹:“臥槽臥槽臥槽!牛皮!!!”

纖白手指在屏幕敲擊,許風遲給徐青青解釋“預賽第一”不等於“省賽第一”,又提醒王智再不改掉這倆口頭禪小心被他爸逮到又扣零花錢。

腳下也緩緩往校門外走去。

或許喜歡玩手機的人都有“不看路也能自動躲避障礙”的特異能力。

她就這麼邊玩手機邊走,一路也很是順利和愉快。

直到她聽到何玲玲說話聲。

一並聽到的,還有趙迪、何菲菲,以及一對陌生男女的聲音。

唇角弧度驟然歸0。

回一半的消息暫停,手機隨意揣進兜中,她快步朝何玲玲等人走過

去。

在何勤發眼中,何玲玲這個女兒是他第一次進入“父親”這個身份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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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他作為“父親”並不合格的見證。

他出軌;

他在私生女和這個女兒中選了本不該選的另一個孩子;

他明知道變心是自己的問題,卻在遭糟糠妻質問時推脫到孩子的過分偏科上,字字句句說的是未來,又說的是不負責;

雖然從未明說過,但事實上,他討厭這個孩子。

可這不妨礙他行駛“父親”這個身份的權威與便利。

“怎麼和你爸我說話的!”神色深戾,他厲聲嗬斥,“你媽平時怎麼教你的!”

下意識的,何玲玲整個人顫了下。

可旋即,她猛地昂起腦袋,愈發大聲:“我哪裡有說錯?我憑什麼不能說!”

“你自己出的軌,卻這麼多年對原配女兒和私生女矛盾裝不知情!”

“你甚至不允許我在外面說,否則就要和我媽離婚!又說都怪我成績不夠好,才會偏疼何菲菲,讓我覺得如果你們離婚一定是我的錯!”

“我都不記得自己一年到頭能看到你幾次,每次都說忙的你卻能有空每次陪何菲菲參加各種比賽和旅遊……你真當我瞎嗎?”

“前天晚上,分明是何菲菲找我麻煩。忍了那麼多年,我第一次說出她是私生女的事,你就因為她哭把我辛辛苦苦用獎學金買的吉他砸了……”

語聲一句更比一句調高。

也一句更比一句不在調上。

幾乎是用喊的。

字字泣淚,句句痛訴。

將自己這些年受的委屈與不平在大庭廣眾之下展露。

是反抗,也是放棄。

不願再如過去那般全然自己背負,將所有怪到自己頭上。

反抗“父親”這一身份意味著的“身份碾壓”與“權威”。

也放棄對“父親”的最後一絲期待。

17歲的年齡,即將成人,又確實還是個孩子。

她承擔的已經夠多,也足夠努力。

本打算上前幫忙的許風遲漸漸停下腳步。

她想,何玲玲的爸爸是真不懂何玲玲。

他以為自己砸的隻是一把吉他,在給這個懦弱的女兒下馬威。

實際上,是砸了何玲玲對過去最後的美好回憶。

——她喜歡“烈焰女神”,更喜歡攢錢買“烈焰女神”過程中爸媽的陪伴。

他親手毀了女兒對他最後的眷戀,卻還以為這隻是小小懲戒。

也正是這點,讓許風遲意識到,自己今天不能插手。

這必須是玲玲自己去做決定和面對的事。

儘管痛苦,卻也是成長。

——就像她失去父母後經曆和學會的那樣。

初入泥潭時,她也是期待過那些爸媽活著時說笑喝酒的“親朋好友”伸一把手。

但事實上……

不踩他們一腳說上幾句道貌岸然可憐話,就已經算得上“好人”。

並不是每個參賽學生都有精力去吃這沒用的陌生人家務事瓜。

但確實是幾乎九成的家長,在自己孩子比賽完且知道結果之後,很願意對這些“彆人家的醜事”聽上這麼一耳朵。

而但凡聽了,即便是在社會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心早已沒那麼柔軟。

單單出於同樣為人父母的同理心,又怎麼能讓他們不去心疼孩子與指責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

“就是啊!你自己做爸爸的不負責任,做錯事了,憑什麼不讓孩子說!”

“攤上你這麼個爸真是這孩子倒八輩子血黴!我呸了,什麼玩意!”

“出軌生私生女,還要把原因怪到原配和原配孩子身上……村裡老賴頭都沒你這麼無恥啊!”

…………

法不責眾,言且畏多。

所謂“無法反抗”的“父親”,也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中年男人。

隻是一兩個人說時,何勤發尚能以怒目狠懟回去。

所有人都在說,此起彼伏,滿目皆是時,他就再不敢說什麼。

隻能拉著面露不滿的小二與更覺難堪的何菲菲快步離開。

看著父親逐漸遠去的背影,何玲玲視線逐漸模糊。

“啪——“

什麼東西好像在心間徹底碎開。

痛,卻也鬆快。

見狀,趙迪欲言又止。

想安慰,又彼此連認識都算不上,著實不知如何開口。

注意到先前停下,現在又重新朝這邊走來的許風遲,這才鬆口氣。

朝她點點頭,便轉身離開。

而事實上,許風遲什麼都不打算說。

“走吧,老師在等我們。”

擁住何玲玲,她語聲輕快:“今天中午吃火鍋吧,慶祝我考了預賽第一!我請客!正好昨天賺了好多錢嘿嘿。”

有時候,當悲傷與難過已經達到到一定程度。

不說,裝不知道、不明白、不懂。

才是最溫柔的陪伴。

世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有能療愈傷痛的情誼。

愛情、親情、友情、師生情……

那麼多“情”,總有一個能溫養傷口。

時間是最好的繃帶。

賈康比許風遲更早知道她是預賽第一這件事。

——誰能想到,這個看似溫吞守舊的中年男人,竟在得知成績會在大屏幕上顯示後,直接去附近數碼店200塊租了個相機。

相機鏡頭那倍率,連日月都可照,遑論從校門口到辦公樓那麼點距離?

“第一!第一!我班上學生是第一名!!!”

興奮地一下子蹦起來。

尚未挪開的相機猛然戳在眼皮上,痛得他“嗷”一聲慘叫。

周圍或家長,都早就注意到這麼個拿著相機的“奇葩”。

原本或多或少的不理解與嘲笑,此時都化作對一個“好老師”的敬佩。

總歸考場都有好幾個沒開門,自家孩子也還沒出來。

他們紛紛圍在賈康周圍,好聽話一句接一句。

這個家長試圖打聽擁有優秀師資的學校:“哎喲喂!那可是第一名哎,厲害!老師你哪個學校的啊?我看看方不方便讓我小女兒也去讀!”

賈康笑嗬嗬告訴他是“東城第二中學”。

以防萬一,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地補充道:“我帶高二13班,姓賈。”

普通班咋了?普通班也有許風遲這麼優秀的孩子啊!

那個家長誇他會教:“老師你看著大腹便便,果然教書也是滿腹經綸。這不?就教出了個第一名的好學生!”

臉上掛著彌勒佛似的笑容,賈康從未如此高興地摸著自己那圓滾啤酒肚。

“我確實給其他老師開過教學經驗分享。”

怎麼了?數學老師也是老師!

許風遲下午就參加數學省賽,而且直接就是決賽呢!含金量更高!

對於這些吹捧,賈康一整個照單全收。

直到有家長搞拉踩:“感覺除了班主任,連語數外老師都很少看到對孩子這麼負責的。你一個生物老師,還肯送學生來參賽,果然是好老師啊。”

作為被踩方“數學老師”的賈康終於笑容微僵。

“數學老師也有很多送學生參賽的。”

他不是很服氣地辯解,又舍不得把炫耀的機會往外推,乾脆硬著頭皮認下自己“生物老師”的身份。

“畢竟高中嘛,老師學生都忙,沒看陪學生也正常,雖然我確實是比較少的那類自願請假的老師。”

反正他們學校就來了他一個老師。

而作為普通班老師,又不善於交際,他很少有機會外出交流。

東城其他學校老師即使來了也不認識他。

何況本也沒幾個東城老師來陪。

——喜歡好學生是一回事,願意為了這個好學生被扣工資和承擔責任是另一回事。

隻要沒人戳穿,賈康“冒名頂替”得毫不心虛。

於是,許風遲拉著何玲玲試圖擠出成群去吃賓館樓下那家火鍋,路上被其他家長誇考第一厲害倒是其次,發現自己“數學老師”變“生物老師”才奇怪。

“生物……老師?”

奇怪的稱呼讓何玲玲注意力被成功吸引。

注意到賈康側過去那半張臉也掩不住的尷尬和不好意思,猜到情況的許風遲笑了。

老師還怪愛炫耀的。

嗯……

關於拿相機去看她成績什麼的。

也蠻有想法的。

賓館樓下這家火鍋店將黃喉做成了千絲狀,脆感降低有限,生嫩口感著實驚豔。

吃完一份,許風遲又點了份。

隻是可惜賈康擔心她下午比賽肚子不舒服,禁止吃辣,番茄鍋實在不夠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