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總是向前,即便後悔也無法回頭。

就像撩帳而出的何榮正，即便已經做了決定，依然忍不住會去想如果之前沒有給那兩人設下全方位的監視,會不會現在她們已經被命運安排去了更合適的地方。

胖胖的豬撲哧撲哧,胖胖的小外孫女呼哧呼哧,何榮正好笑地在終於停下的一人一豬身邊緩緩坐下,然後看向了小外孫女手裡正開剝的橘子。

小小的胖拇指啵地一戳，橘子清新的香甜氣味就迫不及待地湧出，醃漬了這片空間。

剛淺淺眯了一會兒的何榮正被這橘子味兒激出了幾分渴意。

折返跑跳著玩兒了好半天的溫西西亦是。

期待的目光來自左右,皆無言又灼熱,讓衛卯卯無法視若無睹。

第一瓤橘子,被肉嘟嘟的小手塞進了何榮正的嘴裡。

老人被酸甜的口感激得一個眯眼,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一旁哼哼叫喚還張嘴暗示的胖豬豬。

然後下一秒，第一瓤橘子就落到了那胖豬的嘴裡。

何榮正：“……”

左一瓤，右一瓤，左邊再一瓤,然後又是右邊……小小的寶嚴肅正經地進行著機械的工作,主打一個公平公正且迅速,完全沒給任何一方抗議的機會。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

因為被太過公平的對待而氣歪了嘴角的何榮正看著剛喂過胖豬，手裡隻剩一瓤橘子的小壞外孫女……乾嘛停下來？難道當姥爺的還不能比豬多吃一口了？

傲嬌姥爺張不開吐槽的嘴，懂事豬豬卻是就地躺倒毫不猶豫地蹭上了旁邊的胖腳丫。

為什麼這個橘子是九瓤呢？不為勢迫,不為萌動，衛卯卯公平地把最後一瓤橘子塞進了自己的嘴裡,又順手抱了一捧整橘，跑了。

揚蹄賣乖豬：“？？？”

何榮正：“嗬……”

抱著橘子的衛卯卯跑到程聽言身邊時，就見薑禾葉和沈子霖湊著不知道在嘀嘀咕咕說什麼，直說得沈子霖眼睛發直一臉生無可戀,讓她本想去遞一下橘子的手都縮了回來。而旁邊文江月捂嘴偷笑，笑得小小年紀魚尾紋都要憋出來……

“吃橘子啊。”退回來的衛卯卯往文江月手裡塞了一個，好奇道，“月月你笑什麼呢？”

伴著橘皮剝開的香氣，文江月言簡意賅地給衛卯卯補了一下錯過的集團發展大計，以及剛才努力在毛遂自薦加入寶寶大家庭的未婚薑禾葉。

事情說罷，衛卯卯手裡的橘子也剝完放到了程聽言的手裡，低頭看了一眼剩下的兩個橘感歎道：“他們好辛苦啊，我再去給他們拿兩個蘋果吧……”

“你坐著彆動，都跑出汗了。”程聽言掏了手絹在紅紅的小胖臉上抹了一圈，“一會兒我去給他們拿點水。你渴不渴，我之前看到那邊有紅豆湯和椰奶，都是溫的。”

“喝椰奶~~~”衛卯卯砸吧了一下嘴。

都是那兩道目光過於灼灼，她都忘了原本準備去水果旁

邊的甜品那兒喝點東西……

原本還好，一說起就覺得更渴了，衛卯卯一下子站了起來，然後又被程聽言按回了凳子上。

“我去。”程聽言言簡意賅，掰開一半橘子塞到了已經開始舔嘴唇的小胖兔兔嘴裡，又看向文江月，“月月喝什麼？”

“我吃橘子就行。我去一起拿吧？”文江月說著就要起身。

程聽言擺手拒絕，走了。

“言言還是這麼酷~~”文江月滋溜了一下嘴裡的橘子，轉頭看向衛卯卯，“卯卯你想當財務嗎？”

衛卯卯一手捏一橘，胖胖的胳膊用最快的速度給文江月比了個叉。

肉嘟嘟的小臉寫滿了堅定，文江月頓了頓，咽回了想給四歲小寶寶講解一下什麼是財務，順便忽悠一下的話。

一旁沈子霖和薑禾葉也注意到衛卯卯過來了，兩人暫時止了話頭，沈子霖向衛卯卯這邊走來，準備和他最看好的另一個合夥人好好說說剛才發生的種種可怖事件。

而薑禾葉則是猶豫了一下，向不遠處的沈江河走了過去。

沈子霖覺得有困難的事情，沈總總不能不行吧……

“你要簽約沈子霖他們那個……我們剛聊起，還沒注冊的娛樂公司？但是，我去年托秦導問你要不要簽我公司，你拒絕我了……”

“你還要和他們合夥開店？”

“你想給大寶寶家常菜代言？免費給拍宣傳片？”

任沈江河馳騁商界多年，依然被薑禾葉那簡單的二言兩語震驚到，剛聽完就忍不住想扶牆二連問。

當然，周圍空曠，下意識向後伸出的手隻能扶到空氣，但是問倒是都問了出來。

“嗯。那時候我還沒想好要不要在這個方向繼續發展，就暫時掛在了秦導朋友那邊。”薑禾葉抱歉地笑了一下，“真是不好意思。您看我現在還有機會能加入小沈總他們的公司嗎？小沈總好像有些顧慮，覺得他沒有辦法給我推資源，建議我簽到您的公司。可是我覺得，資源……我自己也可以在外面找找，秦導說他手上還有個適合我的劇本，明年要是沒問題，就可以開始籌備。還有最近有幾個廣告和劇在找我，我覺得資源方面問題不大，我們可以慢慢來。”

沈江河輕咳了一聲：“那你直接加入沈氏的公司不是一樣麼……”輕輕挖了一下兒子的牆角，愧疚，但是這可是薑禾葉啊……在秦導手上一部走紅，電影上線這才幾個月啊，都拿了多少獎了，個人粉絲直衝幾千萬，幾乎都是正面口碑……

“想進小沈總……他們的公司……”薑禾葉不好意思得都有點磕絆了，但是依舊堅定。

沈子霖他們的公司，也是自己要一手一腳幫他們弄起來的啊……自己是會給扶持給資源沒錯，但是剛起步的公司有太多要籌備和磨合的東西，沈氏本身的娛樂公司已經非常成熟，一旦加入立刻一起起飛啊……商業的本能讓沈江河不願放棄說服薑禾葉進沈氏的機會，但是理智讓他決定給彼此一點思考的時間，準備暫時轉移一下話題：“你那文具店和服

裝店是怎麼個想法？是需要我這邊幫你尋店面招人手嗎？貨源方面需要我這邊……”

“不不，不用……我就是和您打個招呼。回頭店要做起來了都是鄰居，有什麼事情可以互通有無一下。”薑禾葉下意識地擺了擺手，隻自立自強的話說完，想想現實，又弱了幾分虛虛道，“當然要是沈總可以給些建設性的意見，就真的非常感謝了！”

“……”沈江河決定把這個好像要加班的話題也暫時跳過，“大寶寶家常菜現在雖然已經開始找店面了，但是在經營方式上還有很多要考慮的地方。目前不是個成熟的項目，不管你要加入誰的公司吧，就你現在這個熱度，我覺得你應該選擇更成熟穩妥一些的代言。如果現在就捆綁，無論是對一個可能會需要一些曲折和時間才能完善的店，還是對現在已經非常有能量的你來說，都不是很適合。”

“沈總和小沈總說的真像。之前我和小沈總提議的時候，他也這麼說來著。”薑禾葉眉眼帶笑，“他說他們更想用自己的方式把店做起來，做出他們想要的風格口碑。而不是一下子借我現在那些名氣把店拉成網紅店。”

沈江河有些驚訝沈子霖小小年紀就能想到這層，隻聽到“他們自己的方式”，“他們想要的風格口碑”，又不免輕輕搖了搖頭：“沈子霖還是想用讓店員叫食客寶寶那招。但是情況你也看到了，何老爺子之前叫你寶寶的時候，是不是挺……就是挺不自在的。要是真在店裡也這樣……所以我說，你去代言，現在還不合適。他們這個店，應該會經曆一次不小的挫折，既然我們知道，就不要捆綁上去共沉淪。且等以後……”

“等等……”薑禾葉沒控製住，有些驚訝地打斷了沈江河，“‘我們知道’？我不知道啊……沈總你是覺得他們會失敗，所以不讓我代言和拍宣傳片嗎？”

“……呃，早上你被何老爺子叫過寶寶感受過了，你現在還覺得這招可行嗎？”沈江河也有些驚訝。

“當然可行啊。何爺爺是被東東臨時拉下場的，當然會讓人覺得不夠……真誠？自然？但是我看何爺爺和卯卯媽媽說的時候雖然也不是很自然但是很真誠。我們完全可以找一些能夠把食客當成自己孩子來叫寶寶的員工，或者是能演出那種慈祥真誠感的員工啊。”薑禾葉微怔了雙眸，“我們要對這個餐廳有信心，它才能成功啊。如果覺得它會失敗，為什麼我們要去做呢？如果沈總你是怕我代言了，餐廳失敗口碑不好，連累我的口碑……那你完全不用擔心，我覺得它不會失敗。”

沈江河：“……”

“沈總……可能有些冒犯地說一句，沈總應該沒有經曆過很困難很辛苦覺得非常疲憊又抓不到那種……支持感的時候吧？”薑禾葉努力措辭，目光卻是微微黯然了一些，“就是那種，加班到很晚家裡沒有人沒有飯還打不到車，一個人饑腸轆轆走在路上感覺日子特彆沒意思。在公司受了氣受了委屈還要為了窩囊費繼續乾，沒法打電話和家裡說清楚那種微妙的感受，也不想被強製教育。精神上的壓力非常大很想吃東西但是健康的食物實在需要太

多的烹煮時間，但是偏偏沒有的就是時間……想要家的味道和感覺，但是沒有家，或者沒辦法為了那些味道和感覺去承受家的壓力，那時候一點虛假的暖意，也很重要。寶寶們的想法或者……想要實現得好是很有難度。但是，難度是可以克服的，他們的想法……卻很偉大。”

對方的輸出實在太接地氣，沈江河甚至都能想象到那些場景，甚至第一次能想象出那家店應該有的樣子。

那可能不是一個很掙錢的生意，可能最後會變得有些小眾。

但是……或許它也有可能變得很重要？

就在沈江河梳理著腦中蹦出來的種種念頭時，薑禾葉還有話說。

“小沈總說，‘有的店賣的是口味，有的店賣的是實惠，有的店賣的是新穎，如果有一家店，賣的是感覺，那是不是應該也不錯？’我覺得很不錯，所以我想讓這份感覺更真實，才想著毛遂自薦代言和拍宣傳片。不過商業這塊我也不是很懂……你們覺得不適合那就是不合適。要是以後有需要，隨時找我。”薑禾葉笑了一下，“免費的哈。我對寶寶們的想法很看好的，充滿了信心~~~”

沈江河：“……”

如果不能時刻擁有真誠的愛意，那麼是否能從明知不實的愛意上獲取一絲安慰。

一絲安慰，或一絲賭氣的自我安慰……

話說程聽言吃著另一半的橘子，從甜品桌那邊拿了幾瓶溫飲就要往回走。

隻是吧……

“何爺爺，你要喝嗎？”程聽言最終還是沒法忽視那道從她過來到離開都一直盯著她的視線，離開的腳步停在了何榮正的身前，朝他晃了晃手裡的飲料瓶。

何榮正的目光從程聽言還嚼著最後一點兒橘子，有點鼓鼓的腮幫子上移開，看向她手上那幾瓶紅紅白白的飲料，緩緩矜持著微微點了點頭。

“……”程聽言走近了一些，“椰奶，紅豆湯，豆漿，牛奶……喝哪個？”

“卯卯喝哪個我喝哪個。”何榮正憋氣道。

程聽言放下了椰奶，回頭又去旁邊的甜品桌上補了一瓶，隻再次路過何榮正時……又被盯了。

“還想喝彆的？”程聽言實在太熟悉何榮正那目光了，那不就是之前在老彆墅時，他總等著小胖兔兔投喂的眼神麼……

雖然水果台和甜品台隻離了一點，但是老人家麼，自己跑個腿是應該的。

不過……

“喝完這些，要是還想喝，再叫我來拿吧……”第五次路過何榮正時，程聽言看著他面前已經被自己擺成一排的飲料，決定停止這好像不大對勁，沒有儘頭一樣的投喂。

“我還想吃個橘子。”何榮正慢悠悠地出聲，止住了程聽言就要離開的步伐。

程聽言看向就在何榮正手邊的水果盤：“……”

還能怎麼辦呢，自己主動搭的訕，得搭完啊。

橘子，拿起，移動了十厘米，落下，到達何榮正的手邊。

程聽言看著壓根沒理橘子，隻還看著自己

的何榮正，腦子有點疼，試探道：“……給你剝？”

坐得筆直的何榮正矜持地再次微微頷首。

程聽言：“……”看她這張嘴。

怎麼好好的一個老人家，出來玩兒了會兒這麼……作作的……

算了，她要是不剝，一會兒還是小胖兔兔剝，小胖爪剛才剝橘子都黃黃了。

何榮正滿意地看著程聽言去洗了手，然後開始給自己剝橘子。

哼，小壞外孫女，看看人家彆的寶寶，人多好！！！

整個的橘子，都是他的！！！

說時遲，那時快。

程聽言橘子剛剝出半拉呢，之前跑到彆處玩兒的溫西西就聞著味兒竄了回來，幾百斤一個急刹帶起一片風塵，就地一個滾，可可愛愛地歪頭張了嘴。

何榮正眯起了眼。

過年了，殺豬菜還沒備上麼！

在何榮正無聲的監督下，剝好的橘子一個又一個地落到了盤子裡。

四瓶飲料五個橘，程聽言拍了拍已經染黃的手指，看著面前的成品，猶豫開口：“橘子還是不要吃太多了……”

“行，謝謝言言，你去吧。”何榮正得意地看了一眼地上扭了半天一無所得的胖豬豬，揮手放人。

“……”程聽言無語退後，順手從果盤裡抄了個蘋果塞到了溫西西嘴裡，手指一勾，“西西我們走~~”

何榮正：“……”討厭，快樂一下子減半了！

不過好歹，言言給他剝了五個橘，沒給胖豬豬削蘋果皮啊。何榮正努力心裡平衡了一下，又看向遠處小跑奔向程聽言去接她手裡飲料的小壞外孫女。

哼！

說起來，上次臭禮禮說言言喜歡什麼來著？

嗯……舞蹈？不對……武術？

何榮正摸出手機開始按，悶頭猛乾了好一會兒，完事兒了一抬頭，就對上了不遠處沈江河投來的目光。兩人面上不約而同地掛上了商業微笑，沈江河挪步走近。

“何老吃橘……”沈江河走近了才看清楚盤子裡剝好的橘子數量，打招呼的話頓了一下。

“嗯，吃橘子呢。”何榮正拿起剝好的橘子咬了一口宣誓主權，又指了指旁邊果盤裡帶皮的那些，“你也剝點吃，酸甜酸甜的。”

沈江河從善如流地拿起一個慢慢剝，同時把話題轉到了早晨何榮正叫人寶寶的事兒上。

“可彆提了，要早知道我才不答應那個小朋友。”何榮正剛聽個開頭，就趕緊抬手止了這讓他腳趾摳地的話題，又歎了口氣道，“還得是言言姥姥聰明，叫了一個就找借口溜了，可憐我事先打了包票，沒能跑。哎，這就跟沒看合同內容就簽字似的，不能因為對方是個小朋友就大意啊。”

“要是開家餐館，請些年紀大的服務員，讓他們叫成年食客寶寶……”剛被薑禾葉洗過腦子的沈江河試圖聽一些理性的建議。

“可怕！太可怕！”何榮正把嘴裡的橘子咽下去，微瞪了眼睛，“沈總你千萬彆……我聽聞你做什麼賺什麼，你千萬彆亂來，彆打破江湖上屬於你的神話！”

是吧，何老爺子也這麼說。

沈江河覺得自己被薑禾葉用感性洗走的腦子回來了點，微勾了一下嘴唇笑道：“不是我，是孩子們要開。我也覺得有些肉麻尷尬，不是很可以。”

“他們不是開了個寶寶家常菜給在校小孩子做飯的，那個叫寶寶挺好啊。”何榮正有些納悶地回道，“怎麼就成年食客了？”

沈江河給何榮正簡單解釋了一下寶寶們的新業務，以及讓員工叫成年食客寶寶的創意來源。

話畢，何榮正久久不語。

就在沈江河輕咳了一聲想要打破這開始有些奇怪的安靜時，何榮正抬眼冷冷出聲了：“新的店，他們又找你幫忙……是我不會做生意嗎？”

沈江河：“？？？”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何榮正酸溜溜地掃視沈江河：“你為什麼覺得不可以？小卯卯出的主意不是很好嘛！你是不是不行，你不行讓我來啊！”

沈江河：“……”不如回憶一下你自己剛才是怎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