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輕輕軟軟的聲音,堅定不移。
簡單的字詞，連貫的多次重複後，有了簡短的停頓。
程聽言看了一眼好像有點傻乎乎的小胖兔兔,提問：“是牙膏對嗎？”
“……”衛卯卯撓了撓被旁邊的氣息吹得有些癢癢的耳朵,無奈笑，“對，是牙膏。”
程聽言放鬆了下來，滿意躺好。
衛卯卯翻了個身，往程聽言身邊挨了挨，放空補血。
生活……真的好累人啊。
從元氣滿滿，到無精打采,好像鼓鼓的氣球,漏了氣一般。
程聽言抬手順了順小胖兔兔那一頭亂亂的小軟毛：“累了就睡啊。”
衛卯卯目光空洞地看著天花板，是挺累的,但是也不怎麼困。也不知道溫響想到了什麼“好”辦法，她總覺得不管是什麼辦法，都很難有立竿見影的效果吧。
是她，提前引爆了那顆苦囊。
如果沒有她,或許那些被送走的玩具,隻是溫東鈺人生中小小的,隻有想起才會有點難受的芥蒂。又或者，積累的失望,在經年之後才會爆發出來，那時候溫東鈺可能已經長大,有了更健全的心智,對於這些事也能消化得更好……
這幾天,衛卯卯是有點逃避的,她不敢去深想那些如果。
但是，今天很努力的溫響，迫使她去面對了。
衛卯卯伸出手，看起來短短的肉嘟嘟的，平平無奇的胖。
她親手衍生出了那些岔路，讓溫家走向了其中與前世不同的方向……是更好了？還是更壞了？
“不睡覺，想什麼呢？”
隨著旁邊疑惑的聲音，一隻稚嫩纖細的手把衛卯卯舉起的胖爪撈了下來。
“在想溫叔叔和溫東鈺嗎？”程聽言抓住小胖爪，輕聲問道。
“嗯……”衛卯卯沒有否認，“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溫叔叔會努力的。”程聽言捏了捏胖爪上的小窩窩，“溫叔叔問你的事情，你答得很好了，不要擔心。”
“哎……”衛卯卯一頭撞在了程聽言的枕角上，“我沒答什麼，我不知道說什麼。萬一溫叔叔的辦法沒用，他們是不是就會一直，很久都那樣了。”那她就真的……
“沒事的卯卯。”程聽言輕輕摸了摸小胖兔兔的亂毛，“沈子霖已經答應管溫東鈺了，都會好的。”
“是我的錯，我讓溫東鈺想到和溫叔叔說保護財產，後面他們才會吵架……如果不是我……”悶在枕頭裡的衛卯卯被摸得鬆了心神，小小聲。
程聽言正在摸軟乎乎頭毛的手頓了頓。
原來，不止擔心，還有自責。
“不是的。在你說財產之前，在他們在家的時候，溫叔叔已經送走溫東鈺的玩具了。你不說，他們那天不吵，總有一天要吵啊。”程聽言一個翻身坐了起來，伸手把小胖兔兔翻到正面向上，嚴肅道，“卯卯，不是你的錯，你不可以亂認。
”
衛卯卯苦笑。是的，苦囊的存在，不是她的問題。她的問題在於好像更改了引爆的時間，把事情推向了未知的未來。
“卯卯，你聽到我說話了嗎？”程聽言晃了晃小胖兔兔。
肚肚腿腿的小胖肉肉們被晃得顫了顫。
可愛~~~
程聽言抿了抿唇，暫把這份可愛壓入心底，嚴肅盯：“卯卯？”
“嗯，聽到了。”衛卯卯拉了拉程聽言的手，試圖把人重新拉躺下。
然而……
衛卯卯有些驚訝地看著坐得穩穩，紋絲不動，絲毫不因她的動作動搖的程聽言。
“卯卯，不是你的錯。”程聽言鄭重重複。
衛卯卯：“……”
乾什麼突然這麼嚴肅？
程聽言認真對視，沒有從小胖兔兔的眼中看到對自己的讚同。
這樣不行……程聽言心中一沉。
對了……
“是我的錯。”程聽言抓緊了手裡的小胖爪，“卯卯，你第一次說保護自己的財產，是為了我對嗎？就是我們第一天來這裡那次。所以，是我的錯，不是你的。”
“不……”衛卯卯被六歲言言的邏輯震驚到，反應了一下才開口否認。
“是我的錯。”程聽言傾下身，捂住了小胖兔兔的嘴，認真重複，“是我的錯……我的錯……我的……”
衛卯卯：“……”
何至於此，牙膏要洗，錯也要洗，腦子不能這麼洗啊。
掙紮。
無效……
衛卯卯再次驚訝於這三歲身體的弱雞。
被迫又被洗了幾遍後，衛卯卯在程聽言再次問“卯卯，不是你的錯，你不可以亂認。明白了嗎？”的時候，將全部的技能點在了演技上，真誠點頭。
捂著嘴的手鬆開了，程聽言長籲一聲，摸了摸小胖兔兔的臉，重新躺下了。
衛卯卯謹慎地往邊上挪了挪，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又拽了床上的小被子作為臨時的格擋，方才弱弱開口道：“言言，不是你的……”
話剛起個頭，旁邊程聽言一下子又坐起來了。
衛卯卯迅速縮到更遠，兩手前伸防禦：“不是你的錯！說話的是我，和你沒有關係！”
“就是我的錯！”程聽言大聲。
衛卯卯愣住了。
這是程聽言第一次，這麼大聲說話，還是……對她。
被……
凶了麼……
本就疲憊的三歲的身體，根本經不住這樣的衝擊。
甚至理智來不及去分辨話語的意義，身體就先因為直觀的態度有了反應。
酸澀和委屈在心中一下子炸了開來。
等衛卯卯抓回自己被炸飛的腦子，眼中的酸脹與模糊已經不是她可以用腦子拉回的了。
嗚嗚嗚……這破身子，怎麼被大聲了一下下就要哭啊！
還當著言言的面，好丟臉啊！
什麼都來不及了，衛卯卯隻來得及把臉紮回枕頭裡。
六歲的程聽言，完全無法腦補衛卯卯現在的想法。
她隻是看到了……小胖兔兔哭了。
好像還是……被自己嚇哭的……
血液中的暖意，一下子散儘。
程聽言緊張慌亂地去扒拉小胖兔兔，後者卻好像和枕頭焊在了一起，怎麼都無法扒出正臉。
“對不起卯卯，我是不是大聲嚇到你了？”
“我不是想凶你……你不要哭啊……”
“卯卯……卯卯？”
“不要哭，我錯了！”
……
衛卯卯不想讓程聽言看到自己沒用哭哭的樣子，但是更沒辦法忽視那些自責的話語。
“你沒錯！”衛卯卯重重在枕頭上蹭了一下臉，轉了身子。
“我錯……”程聽言猶豫，隻下一秒看到小胖兔兔眼裡還在往外滾的大滴淚珠，趕緊點頭附和，“我沒錯！”
這回輪到衛卯卯滿意點頭了。
就是，這三歲的身子，怎麼一哭停不來了啊！
不過，也托這無儘之淚的福，衛卯卯在這局的洗腦裡重新占據了主場。
而為了哄好哭哭不停的小胖兔兔，程聽言自是衛卯卯問什麼，她就答什麼。
很快，衛卯卯就搞清楚了剛才程聽言突然變得格外強硬，都有點嚇到她這無用的三歲之軀的原因。
“我媽媽住院的時候，隔壁床住了一個阿姨，看起來比媽媽健康。媽媽隻能躺著，阿姨能用拐杖走來走去。醫生讓阿姨不要亂走，阿姨不聽話。”
“有一天晚上，阿姨出去，回來身上臟了。媽媽問她，她說摔了一跤，沒事，睡了。”
“第二天阿姨沒醒，被搬走了。”
“媽媽說她死了。”
“來了一個叔叔，幫阿姨收拾東西。一邊收拾一邊哭，說都是他的錯。如果他多說阿姨幾次，讓她彆亂走，她就不會摔到腦子。如果他晚上來陪阿姨，就會發現阿姨摔到頭了，能快點叫醫生，不會讓阿姨睡覺。”
“叔叔說了很多，看起來很可怕……像木偶人……”
“等媽媽出院的時候，聽醫生說那個叔叔死了。因為他覺得阿姨死了，都是自己的錯，就自己死了。”
“醫生說，那個叔叔他把彆人的錯誤當成自己的，太痛苦了。人不要老想著反省自己，應該多想想是不是彆人的錯。”
“卯卯，你不要痛苦。不是你的錯，可以是我的。因為我不覺得痛苦。”
“我不會死的。”
……
“人不要老想著反省自己，應該多想想是不是彆人的錯。”這句話，上一世的程聽言也和自己說過，隻是沒提過，還有這樣的來處……
而衛卯卯也是萬萬沒想到，剛才程聽言突然的嚴肅和強勢，來自於這麼一個……恐怖故事。
真的挺恐怖的，無論是當初沒人帶，被迫和護工一
起留在醫院，經曆了全程的隻有三歲多四歲的言言，讓這件事占據了她幼年清晰記憶的一部分。還是那勾起了衛卯卯不好回憶和聯想的類似殉情的故事……都挺恐怖的。
簡直，恐怖到給這總是哭了就沒完的三歲的身體直接止淚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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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管那件事多麼的可怕，衛卯卯在意的，卻是面前這個因回憶微微顫抖，卻否決了她中途的阻攔，堅持說了完了整個故事的人。
還有那句“卯卯，你不要痛苦。不是你的錯，可以是我的。因為我不覺得痛苦。我不會死的。”
這就是言言剛才那麼嚴肅堅定，那麼固執強勢地想要“替罪”的原因麼。
六歲的言言，還分不清楚錯和錯的不同啊。
溫家的事情，如果真的變得不好了，她會內疚會想去幫忙彌補，但是……不至於到要去死的份上。
而且……
衛卯卯看向那隻不知道何時被她牢牢抓住的手。
很涼，涼到發冰。
那是屬於很緊張的言言的溫度。
衛卯卯想說，不管自己會不會覺得痛苦，又是多痛苦，再痛苦自己都不會去死的，畢竟自己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言言啊。
<hrsize=1/>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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