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不到，沈竹秋從夢中驚醒。睜開眼一看發現自己身上壓著條腿，再抬起頭細看，發現客廳裡睡了一地的人，睡姿也是千奇百怪。

把屬於金岷奎的腿挪開，沈竹秋爬起來跑去洗漱。

初春的氣溫還不是很高，街上多的是還穿著羽絨服的行人。沈竹秋點開手機查看今日天氣，覺得自己還是多穿一點的好，畢竟要在外面逛很久呢。

黑色的大衣、內搭和褲子，再加一件寶藍色的襯衫。他久違的戴上了從前訓練時絕不會出現在身上的各種配飾，之後抓著貝雷帽和包悄麼聲地出了門。

首爾的早晨沈竹秋看過許多次，隻可惜早晨的首爾在他的記憶中並沒有占據太多的分量。

這也很正常，沿著街緩緩前行，他放空思維後這麼想著。

這一年多以來，他要上學、要訓練，閒暇時間還要關心梁風發給他的各種東西。再餘下的時間，他還要關心宿舍的大家和在國內的家人。這之後他還有多少時間呢？其實也沒多少了。在這些獨屬於他的時間內，出門好像真的變成了腦海中的一個想法，想著想著就算了。更多的時候他會選擇一個人窩在被子裡，睡上一覺或是睜著眼放空都很好。

雖然現在還沒到七點，但很多店都已經開門了。沈竹秋沿街看去，卻沒發現什麼想吃的。

自己果然還是個中國胃。韓國的飲食偶爾吃個一兩頓還好，要是天天吃，那是真受不了。

沒再看街邊的紫菜包飯、魚餅，沈竹秋招來一輛出租車，隨口報了一個之前聽大家說起過的地址。

……

權順茸掙紮著睜開眼，之後卻許久沒有動靜。沒辦法，這個姿勢確實很舒服，他覺得自己能這麼躺一輩子，如果今天沒有訓練的話。

訓練？訓練！

想起這兩個字，權順茸立馬坐起來向著周圍掃視一圈，發現一個個都還睡得和小豬似的，就開始一個個叫起。

這過程有多艱辛就不說了，最後結束的時候權順茸覺得，以後複盤還是放在白天吧，再來這麼一次他可真吃不消了。

順利起床的大家為了消解殘存的睡意，不約而同走向洗手間，又很一致的選擇了冷水衝臉。

這畫面太久違了，自從搬來新宿舍，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一群人擠在一起洗漱這樣的事情。

“竹秋去哪了？有人看見他了嗎？出去了？勝徹哥怎麼也不在？”

文俊暉沒和大家一起擠，而是轉道去了廚房，金岷奎和他一起。兩人走到廚房的時候覺得有些怪怪的，想了想發現，廚房好像少了個人！

再跑出來數了數人數，文俊暉驚訝的發現宿舍少了兩個人！

“都不在？”

尹淨瀚聽見這話摸索起自己的手機，解鎖後卻發現一條來自沈竹秋的信息。

“有事外出，勿念。”

“這什麼意思？他有事出去了？他有什麼事啊，沒聽他說過啊。”文俊暉說著朝金岷奎看了一眼，問：“你聽他說過嗎？”

金岷奎搖搖頭：“沒有。”

這時拿起手機的全園佑也發現自己有一條未讀信息，“我這也有這條信息！”

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每個人都摸出手機查看起來，而非常一致的是，大家在自己的手機上看見了一模一樣的信息，而這些信息來自同一個人，沈竹秋。

“真有事出去了？”

尹淨瀚的話沒人回答，私心裡大家覺得事情不是這樣。沈竹秋在韓國也沒什麼朋友，他所有的親朋都在中國，就是有事那也該回國處理，而不是留下這麼一句話就出去。

但如果不是有事，那他是出去做什麼了呢？大家想象不出來，去超市也好，逛街也罷，這些都不是不能說的事，從前沈竹秋就從沒避諱過。

就在大家苦思冥想之時，一通電話打到了尹淨瀚手機上，他毫不猶豫接通並點下免提。

“勝徹？你……”

“沈竹秋在哪？”

“不知道，出什麼事了嗎？”

“你們也不知道？”

“對，我們起床還沒多久，剛剛才看見他發的信息。”

尹淨瀚一句話說完，對面好一段時間沒有回話，傳來的隻有急促的呼吸和呼嘯的風聲。他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心跳都劇烈起來。

“勝徹？勝徹！到底出什麼事了？”

大約是對面的人終於意識到自己的電話還沒有掛斷，人聲終於傳來。

“社長通知我們出道了。

“沈竹秋不打算出道。”

陽光透過窗照進客廳，空氣中細小的微塵在暖陽的照耀下泛著金色的光。而就在一步之遠的地方，一群人靜靜的站著，像是沉默的雕像。

夫晟寬最先忍不住捂住了嘴，喉結上下滑動數次，都沒能發出一點聲音，隻能緊緊抓著身邊人的胳膊。

這樣的動作如果放在平時，肯定會演變成一陣打鬨，可在此刻卻沒能激起一點反應。

尹淨瀚拿著手機的手不自覺收緊，直到指尖都泛白。

“什麼叫做，沈竹秋不打算出道？什麼意思？”

驟然提高的音調驚得大家身體都抖了抖，心中的不解、怛意在這瞬間完全湧出，最終化作忍不住闔上的雙眼，和一聲細細的抽泣。

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呢？沒人願意相信和自己一起訓練了一年多的，那麼認真、努力的，幾乎和所有人一樣拚儘了全力的沈竹秋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打算出道。

這話太殘忍了，為什麼會說出這樣一句話呢？

宿舍的大家不明白，崔勝徹也不明白。

時間倒轉回他坐在社長辦公室的那刻。

“團戒的數量真的沒有出錯嗎？”

梁風點了點頭，手撫過裝著團戒的盒子，垂下眼說：“沒有出錯。”

崔勝徹的手有些顫抖，他雙手緊握，腦中一片混沌。

沒有出錯，沒有出錯就意味著，14個人中隻有13個能出道，那剩下的那個呢？

“請問……”

“沈竹秋自願退出出道組。”

自願退出……自願退出……

崔勝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大腦好像被這幾個完全占據，除開這些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他”

這聲音太短促，驟升的尾音像是潮濕的煙火，無聲墜落。

崔勝徹閉上眼乾咽了幾下，隨後開口道：“請問他的原話是什麼呢？他是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出道嗎？”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或許是一個可以斷絕沈竹秋想法的借口，又或者是安慰自己的理由。

梁風看著自己對面這個面容青澀的少年人 ，想起小老板說的那些話，說：“沈竹秋認為，他目前的實力並不足以支撐他出道。且從個人性格角度來說，參與公司後續出道計劃對他來說，是不太容易接受的事情。綜上，沈竹秋提出自願解約的請求。”

說完梁風拿出一份申請表，上面赫然印著“解約申請”四個大字。

崔勝徹接過來細細察看，上面清晰的字跡驗證了梁風剛說的話。可目光下移後他才發現，簽名欄裡隻有“沈竹秋”三個字，而屬於社長的地方還是一片空白。

他抬起頭，發現社長朝他做了個很搞怪的聳肩動作。

“事情就是這樣，這份申請表就放在我這，有什麼事我們以後再說？”

崔勝徹：“好的。”

說完他大步向外走去，在離開社長辦公室所屬樓層後，疾走變成了奔跑。

……

沈竹秋真的很喜歡漫無目的地閒逛，有感興趣的店就進去看看，沒有就看看風景。但奇妙的是，這樣的時間持續不了多久，很快他就會覺得累，想休息。所以一次出門通常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會打道回府，但下一次還是會繼續這樣的行為。

到底是為什麼，沈竹秋也說不清楚。

同樣，他喜歡花裡胡哨東西的性子也一直沒變，這麼一路走來，手上、包裡不知塞了多少他覺得有趣的小玩意。路過咖啡店的時候還點了一杯黑糖拿鐵。

沈竹秋還從來沒喝過這種口味的拿鐵呢，但它效果圖真的很有趣！

沒辦法，自己就是會被包裝吸引嘛。

沈竹秋坐在公園的秋千上，一邊晃一邊輕咬著吸管。

單手翻開包，從中拿出手機，解鎖後他毫不意外的看見了許多許多信息。

全部來自他熟悉的人。

手指在屏幕上上下滑動，最後停留在“車厘子”這個詞上。點進去，發送信息，按下鎖屏鍵，沈竹秋將手機重新放回包裡。

會生氣嗎？一定會吧。

沈竹秋想，如果自己處於崔勝徹他們的位置，面對這樣的情況，也是會生氣的。

明明知道這一點，為什麼還要做出這樣的事情呢？沈竹秋想了想，覺得好像也沒什麼特彆的原因，他隻是覺得，不應該再繼續分享不屬於他的東西。

seventeen就應該隻是seventeen。

其實最開始他就做錯了，他不應該貿然進入彆人的生活，也不應該憑著一己私心替大家做決定。他好像總是會這樣，嘴上說著做事之前多想想，可實際上呢，依舊是想到什麼做什麼，全然不計後果。

或許是這十幾年活得太安逸了吧，人就變得任性了。

拿鐵喝了半杯，沈竹秋突然沒了胃口，看了看杯子上貼著的標簽。

“正常糖，應該要少糖的。”

將杯子放回紙袋，沈竹秋用腳蹬地，秋千慢慢搖晃起來。

仰頭看向延申的樹枝，他又開始回憶過去。

沈竹秋覺得自己的人生真的乏善可陳，當然，這也可以換一種說法，叫平凡的幸福。

為什麼會喜歡上seventeen？為什麼會一時興起跑來韓國？為什麼會不顧一切橫衝直撞進入彆人的生活？為什麼明明有朝夕相處十幾年的親人，他卻還是固執地將錨點壓在seventeen身上？

原因是什麼，他好像都已經記不得了。

這世上真的沒有沒來由的愛恨嗎？

沈竹秋不知道，他也不太想去思考這些問題，因為他會不高興。

看，他就是這樣任性。

任性到隻給了個敷衍的理由，就跑出來逃避一切。

隻是事情總是要結束的，而自己也並不會離開，既然如此，出不出道又有什麼區彆呢？他總會陪著大家的。

一年、兩年，也許用不了那麼久。出道後的日子會很忙，很快大家就會忘記這時的難過，他們也依舊能在一起打鬨嬉笑。

就和從前一樣。

感覺有些無聊了，沈竹秋站起來拍了拍衣服，拿上東西坐上出租車，打算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