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1 / 1)

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16645 字 6個月前

馮樂真察覺到他眼裡的專注,眉頭微微挑起:“真的要繼續?”

“要、要什麼要……”聞歌輕咳一聲,飛速從床上翻了下去,“我去做飯,你想吃什麼?”

“我想……”

“雞蛋面可以吧,你昨晚不是說想吃嗎?”聞歌說罷,不給她回答的機會,便急匆匆離開了。

馮樂真看著他算得上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得笑了一聲。

有什麼東西似乎變得同從前不一樣了。

具體是什麼東西,聞歌自己也說不清楚,他隻知道每次和馮樂真對上視線時,心跳都控製不住地快一拍,空氣好像也變得微微發燙。她義無反顧地救下他後,他很難再單純地將她當成人質,而那一次忘形的擁抱交吻後,他也很難再防備她。

他突然不知該用什麼態度對她。

“聞歌,聞歌?”

她的聲音響起,聞歌回神:“嗯?什麼事?”

“粥要糊了。”馮樂真靠在門邊,悠悠提醒。

聞歌下意識低頭,果然聞到一股糊氣,他頓時什麼都不想了,手忙腳亂地將粥端到桌子上。

於是這天晚上,兩人吃的是發糊的粥。

“難吃,”聞歌眉頭緊皺,“你彆吃了,我去給你炒個雞蛋。”

說罷,他便要起身,馮樂真拉住他的手腕:“不必麻煩,先湊合一頓吧。”

聞歌訕訕,答應一聲後默默將手腕抽了出來。

馮樂真頓了頓,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看我做什麼?”

“你最近,似乎很不喜歡我碰你。”馮樂真緩緩開口。

聞歌這幾l天思緒良多,確實是有點躲著她的意思,可沒想到自己做得如此隱蔽,還是叫她給發現了,一時間竟然有些心慌:“沒、沒有的事,你不要多想。”

馮樂真盯著他看了半晌,笑了:“吃飯吧。”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聞歌看她一眼,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果然,接下來幾l日,她突然變得冷淡,偶爾獨自坐在窗前看書,挺直的後背矜貴端莊,幾l乎叫人以為她恢複了記憶。

每次看到她疏離的模樣,聞歌就覺得一陣無力,可每次對上她的視線,又隻能匆匆彆開臉。

他的視力完全恢複了,可他們之間卻比他目盲那幾l日淡了許多,聞歌時常覺得他們之間有一層看不見的牆,這堵牆能不能消失,全憑他一個人的意願——

雖然這麼說有些自大,可他總覺得,隻要自己先示好,馮樂真就一定會既往不咎,繼續像從前那般與他親親熱熱。

可他不敢,他怕自己擅自讓這堵牆消失後,有朝一日她知道真相,會恨他。

一冒出這個想法,聞歌心裡便是一驚,顯然連自己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擔心她會恨自己。

與其讓她將來後悔,再心生恨意,不如現在彼此冷淡些,大不了……大不了他違抗皇命,不殺她了。聞歌想了

許多日,終於想清楚了,隻是還沒來得及實施,便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將馮樂真送了回來——

自從她救了他之後,他便不再對她抱有警惕,前幾l日她說待在家裡無聊,想出去走走,他也答應了,所以最近馮樂真時常一個人出門,偶爾還會帶一些村民給的吃食回來。

他們如今是以看房人的身份留在村子裡,既然出門了,跟村民打交道也是正常,所以他一直沒放在心上,誰知道今天竟然看到有人送她回來,還是個模樣不錯的年輕男子,再看馮樂真臉上的笑意,他心裡咯噔一下。

“鈴鐺,你做什麼去了?”他聽見自己用冷靜的聲音問。

正站在門口與少年話彆的馮樂真頓了頓,含笑回頭:“出去走了走,結果走太遠迷路了,幸好阿雨送我回來。”

自從她發現自己在疏遠她後,就很少對他笑了,今日總算又笑了,可聞歌卻高興不起來:“不是讓你彆走太遠嗎?怎麼又亂跑,既然如此,下次就彆出去了。”

“那、那個鈴鐺弟弟,”少年不好意思地替馮樂真說話,“她不是故意的,隻是昨天聽我說村西頭有很多野花,今天才突然獨自跑去,結果就迷路了,都是我的錯,你……你彆怪她。”

聽到他的話,聞歌眉頭皺得更深:“弟弟?誰是弟弟?還有,你們昨天也見過?”

他的語氣算得上咄咄逼人,少年正要解釋,馮樂真便打圓場了:“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們明天見。”

“可是……”少年不放心地看了聞歌一眼。

馮樂真安撫笑笑:“去吧,我明天去找你。”

“好吧。”少年無奈,又看了馮樂真一眼,最後紅著臉離開了。

聞歌冷眼看著少年含羞帶怯的樣子,直到馮樂真主動將大門關上,他仍有一股子無名火窩在心裡。

馮樂真仿佛不知道他在生氣,自顧自地進了廚房:“今晚吃什麼……紅薯?我不想吃紅薯,早知道剛才就留阿雨家吃飯了。”

阿雨,又是阿雨,聞歌更窩火了:“你不解釋一下?”

“解釋什麼?”馮樂真一臉莫名。

聞歌深吸一口氣:“誰是你弟弟?”

“誰……啊,你說那個啊,我這幾l日總是聽到彆人問,為免他們多想,我便說我們是姐弟了,”馮樂真說完,有些好笑,“你本就比我小,又生得臉嫩,說你是哥哥他們也不信啊。”

“誰要做你的哥哥!”聞歌越來越生氣,“我們的關係於你而言,就那麼難以啟齒?還是說你看上剛才那小子了,不想讓他誤會才故意說我們是什麼姐弟,對了,你何時搭上他的,為何我今日才知道……”

“我們什麼關係?”馮樂真似笑非笑,打斷了他的話。

聞歌對上她的視線,突然啞口無言。

“你也膩了吧。”一片沉默中,馮樂真幽幽開口。

聞歌本來還惱著,聞言心裡咯噔一下:“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唄,你對我也膩味了吧

,否則這些日子也不會這般冷淡,我都能理解,”馮樂真款款到搖椅上坐下,怡然自得道,“雖然不知為何,關係突然就淡了,但世間情愛本就沒道理可言,今天能為了一刻的心動拋棄一切私奔,明日也可以為了一個無所謂的理由情恩皆斷,我明白的。”

她說著話,抬眸看向聞歌:“我看你近來總是憂心忡忡,可是在擔心自己的同伴?我看營關那些人,對我沒有下手的意思,想來我的身份還是能夠壓製他們的,這樣吧,你送我回營關,我將你那些同伴救出來,我們就此各歸其位,徹底斷了吧。”

“你休想!”聞歌脫口而出,氣得眼睛都紅了。

相比他的激動,馮樂真冷靜得出奇:“兩全其美的法子,不好嗎?”

“兩什麼全,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走,”聞歌死死盯著她,“我告訴你,你休想,在我沒把人救出來之前,你彆想離開這裡半步!”

馮樂真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聽起來,我好像成了你的人質。”

聞歌一愣,匆匆彆開臉。

“我果然是人質。”馮樂真嘲諷一笑,扭頭回屋去了。

關門聲哐當響起,聞歌顫了顫,心裡突然堵得厲害。

……反正她早晚都會知道真相,現在說透了也好,嗯,挺好的。聞歌深吸一口氣,扭頭進了廚房重新做飯。

半個時辰後,他敲響了馮樂真的房門:“新炒了兩道菜,出來吃飯。”

“不餓。”屋裡傳來馮樂真的聲音。

聞歌皺眉:“不讓你吃紅薯。”

“我說了,不餓。”馮樂真也不高興了。

聞歌有點生氣,乾脆不管她了,隻是自己吃飯時,卻也沒有去碰那兩道菜。

本以為她半夜餓了會出來覓食,結果他一大早起來,就看到那兩道菜完好地擺在廚房案板上,碰都沒碰一下。

聞歌沉著臉做了新的飯菜,自己則在旁邊吃剩菜,一頓飯吃了將近一個時辰,卻遲遲沒有等到某個人。

早膳結束,他終於忍不住踹開了她的房門。

“這房子是彆人的,踹壞了記得賠。”馮樂真悠悠開口。

聞歌沉下臉:“吃飯。”

“不餓。”

“你是自己吃,還是我綁著你吃?”聞歌給她兩個選擇。

馮樂真皺了皺眉,正欲開口說話,外頭突然傳來敲門聲。

“鈴鐺,你在家嗎鈴鐺。”是昨天那個阿雨。

聞歌沉著臉:“他又來找你做什麼。”

“昨天約好了要去村西頭走走,”馮樂真說著就往外走,“不必做我的飯,他會給我帶吃的。”

說著話,她已經要與聞歌錯身,聞歌卻突然攥住她的胳膊。

“我昨天似乎說過了,不準你再出去。”聞歌神色淡淡看似冷靜,熟悉他的人卻知道他此刻已經怒到極致。

馮樂真卻不怕他,輕描淡寫地看他一眼:“我若不呢?”

“我就殺了他,”聞歌坦

然與她對視,“你也知道,我乾慣了殺人放火的勾當。”

“你……”

敲門聲又持續了一段時間,終於停了下來,屋裡的兩個人似乎也冷靜了不少。馮樂真捏了捏眉心,道:“既然你不願意,那我就不出去了。”

她的妥協讓聞歌臉色好了許多:“吃飯吧。”

“我要是不吃,你是不是又要拿彆人的命要挾我了?”馮樂真涼涼反問。

聞歌不為所動,還是那三個字:“吃飯吧。”

馮樂真氣笑了,索性也不再理他。

她時隔一天終於肯再吃他的飯,聞歌心情好了些,忍不住主動搭話:“你這幾l天一直跟那個阿雨見面?”

“嗯。”

“你們見面都聊些什麼?”

“沒怎麼聊天,都是在一起打發時間。”馮樂真回答。

聞歌見她肯好好跟自己說話,心情更好了些,雖然聊的是他不喜歡的人,但他還是願意就這個話題深聊下去:“怎麼打發時間?”

“踢踢毽子,玩玩蹴鞠,也沒什麼特彆的。”馮樂真回答。

聞歌唇角的笑頓時僵住。

馮樂真吃飽了,自顧自把碗筷放下:“你去洗了吧。”

說罷,起身就要回房,聞歌卻突然攥住她的手腕。

“沒什麼特彆的?”他抬頭看向她,眸色沉沉風雨欲來。

馮樂真:“怎麼了?”

“毽子和蹴鞠是能隨便跟彆人玩的嗎?”聞歌質問。

馮樂真看到他這態度,大約明白了什麼,一時間有些好笑:“吃醋了?”

聞歌冷著臉不說話。

“聞歌啊聞歌,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說是膩了吧,又是給我做飯又是吃醋的,說是還喜歡吧,卻總是躲著我,連一句話都不肯多說,”馮樂真看向他的眸子突然淩厲,“你說,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面對她的質問,聞歌突然鬆開了手。

“不說就算了。”馮樂真嘖了一聲,扭頭回屋。

聞歌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沒來由的一陣恐慌,於是本能戰勝理智,等回過神時已經再次握住她的手。

“我不能再繼續,我怕……你知道真相以後,恨我。”他到底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掙紮。

馮樂真深深看著他,轉瞬又輕描淡寫地笑了一聲:“什麼真相?”

聞歌眼底泛起一絲痛苦,卻遲遲不肯言語。

馮樂真心軟了,溫柔地拍拍他的手:“算了,不逼你了。”

“什麼?”聞歌茫然抬頭。

馮樂真:“那個阿雨有心上人,這幾l日一直找我,是想讓我幫著討好心上人,我和他也沒玩什麼毽子之類的……我是失憶,不是傻了,那種三歲小兒的遊戲,除了哄你時會玩,平日裡誰好端端的玩那些,我那樣說,隻是為了氣你。”

聞歌腦子都不會轉了,但有一句還是聽懂了的……她沒跟彆人玩鬨,那樣說隻是為了氣他。

你怎麼能這樣!”聞歌氣惱。

馮樂真掃了他一眼:“我不能這樣?”

聞歌頓時氣弱:“你、你怎麼這麼會騙人。”

“我一向很會騙人,你第一天知道?”馮樂真反問。

聞歌輕哼一聲,不理她了,馮樂真笑笑,獨自回了房中。

看著她房間的門緩緩關上,聞歌知道其實事情並沒有解決,可是……一想到她沒跟彆的男人胡鬨,他還是忍不住心情愉快。

這一日後,兩人的相處似乎保持原樣,又好像恢複成以前的狀態了,馮樂真自己也不太清楚,因為聞歌開始早出晚歸,時常她還沒起床,他便已經離開,桌子上擺著早飯,鍋裡悶著午飯和晚飯,等他回來時,她已經睡著了。

接連幾l日之後,馮樂真已經習慣,又一日清晨,她起床後來到院子裡伸了伸懶腰,正準備去堂屋看看早飯是什麼,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從廚房出來了。

“今早吃點好的,鯽魚湯。”聞歌端著砂鍋往堂屋走。

馮樂真眨了眨眼睛,立刻跟過去:“你怎麼在家?”

“我不該在家?”聞歌一臉莫名。

馮樂真抱臂靠在門框上:“你昨夜不在,我天不亮的時候起來了一次,沒瞧見你。”

“嗯,半個時辰前剛回來,”聞歌頓了頓,看向她:“我待會兒就走了。”

“然後呢?”馮樂真問。

然後在天黑前到達營關,救出他的人,再然後……聞歌沉默片刻,道:“哪有什麼然後,你老實在家待著,沒事不要出門。”

“你是要去營關救人吧,”馮樂真擋在門前,“一個人去?”

“不然呢?帶著你嗎?”聞歌斜了她一眼。

馮樂真:“不帶著我,誰給你做人質。”

聞歌笑了一聲,整齊的小白牙一露,原本酷酷的模樣便添了一分可愛:“你上次倒是給我做人質了,我還不是受了暗算?所以我想好了,這次就一個人去,不帶你了。”

“那你打算怎麼救人?”馮樂真又問。

聞歌沉默了。

“這也不肯說?”馮樂真有點不高興,“你是存心讓我擔憂吧?”

“我哪讓你擔憂了……”聞歌莫名不敢看她的眼睛,靜默片刻後還是開口了,“我已經查清他們如今被關在什麼地方,我準備了大量蒙汗藥,打算下在值守之人的飯菜裡,然後趁夜把人救出來。”

“太冒險了,萬一失敗了呢?”馮樂真眉頭緊皺。

聞歌:“我已經踩好點了,不會失敗。”

“就算不會失敗,你一個人,如何能將那麼多人順利帶出來。”馮樂真還在擔心。

聞歌看著她面色沉沉的樣子,心裡竟然覺得熨帖,再開口連語氣都溫柔了不少:“我、我可以的,他們也不會拖我的後腿。”

她如今還在他手上,營關那些人不敢苛待他的夥伴,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精心照顧,想來他們已經恢複如常,出城時不需要特殊照顧,自然也不會

成為拖累。

但這種話在心裡想想就好,讓他直接告訴馮樂真……他沒有勇氣。

見他已經打定主意,馮樂真沒有再說話,兩人沉默地吃完早飯,聞歌便牽著馬要離開了。

“你……”臨到分彆,聞歌有許多話想說,可對上馮樂真的視線,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馮樂真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眼眸裡泛起笑意:“這麼糾結做什麼,你不是很快就回來了麼。”

聞歌目光閃躲:“嗯……嗯,很快就回來了。”

“你去吧,我就在這兒等著你。”馮樂真看著他的眼睛說。

聞歌無聲與她對視,眼圈突然紅了:“你要不是……該多好。”

“不是什麼?”馮樂真沒有聽清。

聞歌胡亂搖了搖頭:“沒、沒事。”

“趕緊走吧,猶猶豫豫的做什麼。”馮樂真再次催促。

聞歌答應一聲,牽著馬朝外走去,馮樂真面色平靜,待他離開後便要關起大門,結果門在關上的刹那,一隻手突然探進來,強行製止了房門。

“你胡鬨什麼,”馮樂真看到他被門夾得泛紅的手,頓時皺起眉頭,“你怎麼能……”

話沒說完,聞歌突然抱緊她,咬著她的唇胡亂地親了起來。

他的吻真是沒什麼章法,像小狗一般又啃又咬,鬨得人心煩,又心軟。馮樂真被他咬得疼了,蹙著眉頭撫上他的臉。

這一下好似給小狗拴上了鏈子,聞歌突然慢了下來,挑著她的唇齒細細研磨,似在品嘗一道美味,又仿佛在記住她的味道。

一個綿長的吻結束,兩個人的唇上都掛了傷,晶亮的水痕下是點點血絲,過於鮮亮的色彩燒得人眼睛生疼。

“我真的走了。”聞歌定定看著她的唇。

馮樂真沒有言語,卻在他轉身的刹那,突然拽住了他的袖子。

感覺到袖子上傳來的拉扯感,聞歌心臟狠狠一疼,到底還是撥開她的手,義無反顧地離開了。馮樂真看著他騎馬遠去,眼底那一點水痕漸漸褪去,隻剩下深沉的黑與白。

聞歌一路疾馳,腰腹上早已痊愈的傷口在匆忙的趕路下隱隱作痛,他卻不敢停下歇息一時片刻,隻因為他必須趕在長公主府那群人的晚膳前進城,才能實施接下來一係列的計劃。

時間緊迫,其實他今早不該回來,可一想到今日之後,可能再也不會相見,他又覺得……總該給她做最後一頓飯吧,沒法正常道彆,至少該讓她吃一頓飽飯,畢竟這頓飯之後她等不著自己,還不知要餓上多久,才會明白他不會再回去的事實。

那條鯽魚是他趕回來後在集市上買的,是賣魚的攤子上最新鮮的一條,本來彆人已經買下,但他花重金又買了回來。帶回來後處理乾淨,寬油大火地兩面煎透,再用熱水熬出奶白的湯,是他這段時間以來做得最好的一道菜,隻可惜她吃得不多。

駿馬飛馳,三月的風吹在臉上,還有些涼意,但更多的是春日的溫柔。他在一馬平川的官道上飛奔

,不敢去想自己離開後,馮樂真要獨自在那個院子裡坐上多久,才肯重新回到營關,更不敢想她在知道真相後,又會如何想他。

“駕!()”

聞歌腰間的鈴鐺胡亂作響,雙手幾l乎被粗糙的韁繩勒出血來,終於在天黑之前進了營關城。

當把藥下到飯菜裡,又看著那些人將飯菜吃下,他才猛地鬆一口氣,躲在黑暗的角落裡看月亮。

一刻鐘後,牢房門口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響,他在暗中窺視一眼,確定人都倒下後也沒有立刻上前,而是故意弄出一點動靜,想看看那些人的反應。

沒有反應,是真的昏過去了,其中一個就是馮樂真身邊伺候的那個婢女。聞歌默默鬆了口氣,在黑暗中摸索著走到牢房門口。

月光下,幾l個值守的侍衛倒在地上人事不知,聞歌雙眸眯起,下意識從懷中抽出匕首,想在他們醒來之前解決他們,以防止有意外發生。

可當匕首在月光的照亮下折射出寒光,刺得他眼睛一疼,他突然想起那個還在小村莊裡等他的姑娘……這個阿葉與她似乎是從小一起長大,感情非同一般,如果他殺了她的人,也不知她會是何種心情。

一冒出這個想法,他那點不該有的惻隱之心便爆發了,於是沉默片刻後還是收起了匕首,摸黑進了牢房之中。

他在來之前,便已經踩點多次,隻是關於牢房卻一次也沒進過,所以隻能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步步為營,終於找到了被關在最後一間牢房的夥伴們。

因為上次就被身形相似的人騙了,他這次還特意觀察了一下,確定真是自己人後才壓低聲音道:宇哥。?()”

被喚的人猛地抬頭,看到是他後眼睛一亮,身上的鎖鏈也因此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他的動靜吵醒了其他人,一看到是聞歌,有多愁善感些的直接哭了出來,聞歌怕他們吵醒外面的人,連忙伸出手指抵在唇上:“噓!”

這次能被派來刺殺馮樂真的,都是組織裡身手最好、最有經驗的高手,一看到他這副反應,當即壓低了聲音,聞歌見他們不說話了,便快速彆開了牢房的門鎖,悄無聲息進去後開始為他們解鎖。

“你怎麼進來的?”那個被喚宇哥的人問。

聞歌一邊給他解鎖一邊壓低聲音說了經過,宇哥聞言眉頭漸漸皺起:“我怎麼覺得不對勁?”

“哪裡不對?”聞歌隨口一問。

宇哥:“太順利了,一切都太順利了。”

聞歌一愣,登時明白了他的意思,隻是還未來得及有所反應,原本寂靜的暗牢突然湧入嘈雜的腳步聲,接著便是無數火把,徹底將黑暗驅逐。

聞歌猛地回身,本該昏迷不醒的阿葉卻出現在外頭,在他反應過來前就將牢門鎖上了,對上他的視線後笑了一聲:“疑惑我是如何醒來的?”

聞歌第一反應就是馮樂真告密,隨即又覺得不可能,畢竟、畢竟她已經失憶,怎麼可能會告密……

“你們身為刺客,難不成沒練過耐藥的本事?”阿葉

() 問。

耐藥的本事,顧名思義就是要自幼每日服各種毒藥,從微毒開始添加,一點一點地適應,不少無良之人豢養死士時,都會用這種法子,長久之後便對各種藥有了耐力,但後果是被毒浸透了身子,最多活不過三十歲,而先帝心善,不忍大好兒郎受夭壽之苦,所以從未對他們做過這方面的訓練。

聞歌一聽,猛地鬆了口氣:“你們練過?”

“自然。”阿葉冷笑,“否則現在如何站在你面前?”

聞歌知道不應該,可聽到她這麼說後,還是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幸好……

“我問你,殿下呢?”阿葉又開口了。

聞歌淡淡看她一眼:“想找她,先放了我們。”

阿葉眯起眼眸:“你休想!”

“再不放我們,她就會有性命之憂。”這麼多夥伴的命在自己手上,聞歌不得不拿馮樂真威脅她。

阿葉果然惱了:“你將她怎麼了!”

“放了我們。”聞歌不願廢話,直直看著她的眼睛。

“你!”阿葉怒氣衝衝地要開門殺他,卻被手下人及時攔住。

理智回歸,她看向聞歌,突然沒那麼惱了:“你在詐我?”

見她沒上當,聞歌一顆心緩緩沉了下去,面上卻寸步不讓:“你再猜下去,你的殿下就活不了了。”

“你以為我會信?”阿葉冷笑一聲,“你是唯一能傷害殿下的人,如今你就在這裡,我隻要掘地三尺,總能找到殿下,至於你……就好好跟你這些兄弟待著吧!”

她一聲令下,當即有幾l十兵士湧了進來,將牢房圍得裡三層外三層。而這隻是牢房內的人馬,牢房外不知還有多少,縱然他們幾l人的身手都不差,一樣是插翅難飛。

阿葉離開了,牢房裡燈火通明,卻是安靜無聲。

聞歌垂著眼眸,將夥伴們身上的鎖鏈都解開,便垂著眼眸不再說話。

因為顧及外人太多,有人有許多問題想問,但對上聞歌的視線還是咽了回去。

許久,突然有人問:“我們還能活著出去嗎?”

“隻怕是難了。”另一人回答。

眾人心裡皆是悵然。

幾l人雖然在牢房裡關了好幾l個月了,但聞歌一日不被抓,他們便一日心懷希望,如今連聞歌也落入這牢房之中,他們最後一點希望斷了,終於感覺到死亡一點一點逼近。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突然有人哽咽一聲:“我不想死……”

“閉嘴!”宇哥眉頭緊皺,“聞首領比你小四五歲,他都沒哭,你哭什麼。”

那人吸了一下鼻子,不敢吱聲了。

聞歌對他們的動靜充耳不聞,靠在牆角靜坐許久後,腦子裡隻剩一個念頭——

自己出來時沒做午飯和晚飯,她在家不會又要啃蘿卜充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