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1 / 1)

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7208 字 6個月前

祁景清剛進正廳不久,馮樂真便已經來了,她穿著素淨的衣裙,頭發隻簡單挽了個發髻,不施粉黛,也沒有戴什麼首飾,素淨得像出水芙蓉。

祁景清看慣了她儘態極妍的樣子,乍一看到此刻的她,眼底閃過一絲怔愣。

“怎麼這個時辰來了?”馮樂真問。

祁景清回過神來,靜了靜後開口:“我的事……景仁都告訴你了?”

“你相親的事?聽說了,”馮樂真轉身到椅子上坐定,“怎麼樣,可有看上的?”

隆冬臘月,數九寒天,祁景清踏月出行,便是因為仍然心存一分僥幸,可此刻看到她輕描淡寫的樣子,最後那一分僥幸也不見了。

她對他無意。

她對他從來都是無意。

他不能著急。

他該徐徐圖之。

可此刻對上馮樂真的視線,他的眼眶還是漲得厲害,仿佛有什麼已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破土而生,長成了參天大樹。

情之一字,最不可控。

沉默的時間太長,馮樂真隱約察覺到不對,抬眸間看到他眼底的淒惶,不由得微微一愣:“怎麼了?”

“沒……事。”他再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馮樂真無奈:“你現在這副模樣,哪像沒事。”

祁景清已經神色如常:“有點心煩。”

“不想成婚?”馮樂真問。

祁景清:“……嗯。”

“怎麼都不想成婚。”馮樂真笑了。

祁景清敏銳地注意到這個‘都’字,當即問:“還有誰不想成婚?”

“儘安,本宮身邊的侍衛,你從前也是見過的。”馮樂真解釋。

祁景清想起那個高大堅韌的男人,指甲漸漸掐進手心,開口說話時語氣卻是平常:“知道,經常見到他。”

“你不想成婚,然後呢?”馮樂真猜測,“侯爺逼你成婚了?”

“倒也沒有,隻是父母太過殷切,著實讓人頭疼。”祁景清垂下眼解釋。

馮樂真點了點頭:“難怪你會不高興。”

“……我深夜前來,也是為了這件事,”祁景清笑了起來,眉眼乾淨漂亮,“想讓殿下替我想想辦法,將此事解決了。”

“本宮可不想摻和你家的事,”馮樂真敬謝不敏,“若是讓你爹娘知道了,隻怕要恨死本宮。”

“我是殿下的朋友,殿下難道不該為朋友兩肋插刀?”

“本宮怕疼。”馮樂真一本正經。

祁景清失笑:“殿下可真是……”

馮樂真見他笑得總算真切了,也跟著笑了笑:“侯爺他們一向對你有求必應,你又何必舍近求遠找本宮幫忙,跟他們直說就是,實在不行就一哭二鬨三上吊……這招本宮也不太熟悉,你可以問問景仁。”

祁景清的心一直在下墜,唇角卻始終掛著笑,等她說完了還附和兩句。

兩人聊了會兒天

,又下了幾盤棋,等把祁景清送走時,已經過了子時。

馮樂真重新換回寢衣,倒在床上慢悠悠道:“明日知會胡文生一聲,讓他去找祁鎮聊聊公務,再叫些貴婦女眷邀宋蓮參宴,總之讓這兩口子忙起來,彆總是閒在家裡找自己兒子的麻煩。”

“殿下說不幫忙,可還是忍不住呢。”阿葉打趣。

馮樂真歎息一聲:“你沒瞧見他今日的模樣,若非被爹娘逼得狠了,哪至於大半夜來找本宮。”

“世子爺有殿下這樣的朋友,可真是他三生有幸。”阿葉恭維。

馮樂真失笑,將旁邊的枕頭丟了過去。

接下來好幾天,祁景清突然清淨起來,仔細一問才知道,父親和母親最近都忙得很,加上他也不熱衷,便暫時放棄給他相看了。

“侯爺和夫人這兩年不都挺清閒嗎,怎麼突然忙起來了?”書童直犯嘀咕。

祁景清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唇角卻克製不住地翹了起來,那夜他生出的失落與難過,好像也一瞬間散個乾淨。

不知不覺間,已經是臘月中了,侯府按慣例辦了宴席,馮樂真身為營關今年最大的功臣,早早就收到了請柬。

阿葉先是問了馮樂真去不去,確定要去後便趕緊開始準備行頭——

不管是在京都還是在營關,她都熱衷於打扮自家殿下,力爭每次宴會都是風頭最盛的那個。

小年轉眼就到,才剛酉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侯府門前車水馬龍,祁景仁沒有像去年一樣躲在軍營不回來,而是跟著祁鎮夫婦一起在門口迎客。這段時間她大概是找到了跟父母的相處之道,眉宇間少了幾分凝重與怨氣,待人接物都比從前更要成熟。

“咱們這個大小姐,如今真是越來越有模有樣了,侯爺可真是教女有方。”有人笑嗬嗬誇獎。

祁鎮頗為驕傲地看了祁景仁一眼,嘴上卻是打壓:“她啊,什麼都不懂,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祁景仁扯了一下唇角,抬眸便看到了長公主府的馬車,她頓了一頓,低頭跟祁鎮道:“父親,長公主到了。”

祁鎮皺了皺眉,但還是跟宋蓮一起上前迎接,門口眾人瞧見長公主府的馬車,也紛紛路邊駐足行禮。

“參見長公主殿下。”

馮樂真出來時,便看到眾人朝拜,她溫和一笑,抬手示意大家平身:“今日是侯府家宴,各位不必拘禮。”

“說得好像侯府是她的一樣。”祁鎮小聲嘟囔一句,卻還是擠出一點微笑迎了上去。沒辦法,雖然他還是不喜歡她,但也不得不承認,今年軍中資費充足、兵士夥食改善都是托了她的福。

客氣寒暄之後,宋蓮示意祁景仁帶馮樂真進去,祁景仁樂得答應,當即便點頭了。

“軍中風氣肅清,不少老人下馬,如今多了不少空缺,我打算提一些自己人上來。”兩人一進院,祁景仁便壓低聲音問。

馮樂真面色不改:“過猶不及。”

祁景仁一頓,歎

氣:“是。”

“如今是風口浪尖,不知有多少人盯著這些空缺,先上去的人未必就能安穩坐到最後。”馮樂真輕描淡寫地掃了她一眼。

祁景仁皺了皺眉:“懂了。”

難得見面,她又問了幾件事,馮樂真一一解釋了,兩人說著話往前走,宋蓮無意間回頭,看到二人相談甚歡的樣子,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夫人,夫人?”

祁鎮叫了兩聲,宋蓮才猛然回神:“嗯……怎麼了?”

“我還想問你呢,發什麼呆啊?”祁鎮皺眉。

“……沒事。”宋蓮勉強笑笑,總覺得有些不安。

今日的宴會依然設在廳內,馮樂真去了主賓的位置坐下,沒過多久祁鎮夫婦便來了,等他們跟所有人再寒暄一遍,便直接開宴了。

祁景清沒有來。

馮樂真蹙眉看向祁景仁,祁景仁扯了一下唇角,表示祁景清沒病,隻是在躲清靜。兩人的動作都不太明顯,宋蓮卻注意到了,隻是沒來得及深想,便有人上前敬酒了。

一頓飯吃得馮樂真沒滋沒味,乾脆找個借口出去透氣。

侯府的人早已經習慣她四處走動了,瞧見她也隻是行一行禮,然後各自做各自的事。馮樂真樂得自在,隻管慢悠悠地散步,結果還沒走幾步,便看到了祁景清。

月光下,他拄著雙拐笑盈盈看著她,像是九天上剛下凡的仙子。

馮樂真被他的美貌恍了一下神,隨即笑著問:“在等本宮?”

“是。”

“你怎麼知道本宮會來?”馮樂真揚眉。

“宴席上沒我,無聊,殿下一定會出來透氣。”而這裡是去後花園的必經之路。

馮樂真笑了:“你倒是自信。”

“走吧,我也跟殿下一起散散步,”他說,“隻是我腿腳不便,殿下可能要等等我。”

馮樂真笑著看了他一眼,慢悠悠朝他走去。

兩人在月色下有一下沒一下地聊著,馮樂真時不時看一眼祁景清的臉色,確定他狀態還不錯後便繼續走。

不知不覺間,兩人走到了院落深處,這裡沒有點燈,唯有雪地和月光可以照明。

祁景清看一眼過於安靜的四周,道:“回去嗎?”

“還是先找個地方歇歇吧。”馮樂真看著他鼻尖上的汗道。

祁景清抿了抿唇想說他不累,馮樂真卻已經扶住了他。

突然貼近的體溫和重量讓他微微一怔,下一瞬便聽到她說:“前面有個涼亭,去那兒坐坐?”

祁景清勉強低頭:“嗯。”

馮樂真扶著他往涼亭走,天地間蒼茫茫的白,唯有他們兩點人影是黑色的。

涼亭不遠,可兩人走得實在太慢,好一會兒才勉強到亭下,馮樂真正要帶他上樓梯,不遠處的牆角突然傳來一點響動。

兩人都是出身不凡,很小時便養成了對未知環境的警惕性,雖然隻是一點輕微的響動,但兩人還是同時噤聲望去——

是一男一女抱在一起交吻。

馮樂真:“……”她怎麼總是和他一起遇到這種事。

祁景清皺了皺眉,遲疑地問:“他們……在乾什麼?”

他雖刻意減輕了聲音,但過於安靜的環境裡,還是輕易叫人聽到了,那邊兩人驚呼一聲,沒來得及看這邊的人是誰,便趕緊手拉著手跑了。

“他們在乾什麼?”祁景清這回音量正常了。

馮樂真:“你不知道?”不是夜裡已經那什麼過了麼,卻不知道這個?

“我該知道?”祁景清反問完,覺得這對話有些熟悉,就好像他上次……

想起那個夢,他臉上升騰起些許熱意,半晌才低聲回答:“父親跟我說了一些,還拿了幾本畫冊給我看,但上面沒有提到這個。”

……倒也不必解釋得如此詳細。馮樂真哭笑不得,正要開口說話時,視線突然落在了他的唇上。

祁景清眼眸微動,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天地突然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