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1 / 1)

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9812 字 6個月前

沈隨風問完,馮樂真心虛望天,他頓時氣笑了:“現在隻是探出蘭草的根上有毒,至於和疫症有沒有乾係,還得再調查,殿下彆高興得太早。”

“本宮相信沈先生一定可以查出真相。”馮樂真一本正經。

沈隨風挑眉:“殿下倒是鬥誌昂揚。”

“那是,本宮還等著快些痊愈,陪沈先生回家探親呢。”馮樂真微笑。

沈隨風笑了一聲,總算不逗她了:“蘭草我得拿走。”

“請便。”馮樂真十分大方。

沈隨風也沒再廢話,抱起蘭草就往外走,馮樂真安靜目送,直到他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頭,才露出點點笑意:“還有事?”

沈隨風頓了頓,道:“殿下早些休息。”

馮樂真神色柔軟了些:“嗯。”

房門關上,馮樂真臉上笑意褪儘。

其實蘭草和疫症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東西究竟有沒有乾係,誰也說不清楚,但如今已入窮巷,若不調頭再尋新的出路,即便殺了劉明德保住校場這些百姓,也隻是暫時的。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她輕輕歎了聲氣,轉身回床上歇息去了。

天蒙蒙亮時,她又開始起熱,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洶湧,灼熱的體溫幾乎要將她燃為灰燼,半夢半醒間隱約看到一道身著錦袍的身影朝自己走來,她恍惚一瞬,手指動了動,他便握住了她的手。

“你怎麼……來了?”她聲音有些啞。

他溫聲回道:“我不放心你,就來看看。”

馮樂真閉上眼睛,連嗬出的氣都是熱的:“本宮會死嗎?”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殿下不會死。”

馮樂真無聲彎了彎唇角,直到握著自己的手鬆開,她才極為艱難地重新睜開眼睛:“傅知弦,你去哪?”

正準備離開的背影一頓,半晌才說一句:“我給殿下拿藥。”

馮樂真勉強應了一聲,然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渾渾噩噩睡了不知多久,再次醒來時隻覺身體乏力口乾舌燥,至於昨日的夢境,一時也有些模糊了。

怎麼就突然夢見他了。

馮樂真無奈一笑,撐著床褥坐起來時,突然察覺到不對勁——

她手上那些幾乎連成片的紅疹,竟消了一大半。

“殿下看什麼呢?”

沈隨風的聲音突然響起,馮樂真蹙了蹙眉,抬頭看向他。

今日的他一如既往,穿的仍是白衣。

“查了一夜,總算確定了,”沈隨風笑了,眼底仿佛有細碎的光,“殿□□內或許真的不是疫症,而是這蘭草的毒。”

“……毒?”她一開始,嗓子啞得厲害。

沈隨風低頭倒了杯水,三兩步走上前來喂她喝下,馮樂真隻覺嗓子如同大旱三年的農田,第一口熱流湧入時竟隻覺得刺痛。

“還要。”她懶倦開口。

沈隨風便又倒了一杯。

兩杯水下肚,馮樂真緩緩呼出一口氣:“你確定嗎?”

她問的是疫症。

“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我給殿下服的,的確是解毒藥,事實證明很有用,殿下不僅立刻退燒,身上的疹子也減少許多。”沈隨風解釋。

馮樂真一頓:“你昨晚回來過?”

沈隨風沉默一瞬,笑道:“沒有。”

“那你……”

“今早給殿下服的藥,”沈隨風不等她問完便解釋道,“距離現在已經過去兩個時辰了。”

馮樂真靜靜與他對視,半晌才轉移話題:“可若隻是中毒,為何會波及這麼多人?”

疫症與其他病最大的區彆,就是會傳染,所以才會有一座城都被蔓延的事情發生,而中毒往往隻針對碰了吃了毒藥的人,其他人不該受牽連才對。

“這種蘭草的根毒性極強,連帶著種它的土都變得有毒,或許是百姓們碰過那些土,才會染上病?”沈隨風分析。

馮樂真微微搖頭:“城中百姓又不是人人都靠種地為生,哪能都碰過土,更何況染病之人裡還有繈褓小兒,總不能他們也是下地乾活才得病吧?”

“殿下的意思是,蘭草裡的毒也會傳染?”沈隨風皺眉。

馮樂真笑了:“有沒有這麼邪性,你是大夫你還不清楚嗎?”

沈隨風無奈:“這麼多天都找不出治病的法子,我哪還配說自己是個大夫。”

“要相信自己的判斷呀沈先生,”馮樂真笑盈盈,“你行醫多年,哪能被這點小事絆倒。”

沈隨風與她對視片刻,唇角露出點點笑意:“若是來自牲畜之類的毒,倒是有可能傳染,但是植莖的毒素,以我行醫多年的經驗來看,根本不可能傳染。”

“那便是了,所以一定有咱們不知道的法子,能讓全城百姓都中毒,”馮樂真沉吟,“究竟是什麼東西,可以讓這麼多百姓一起中毒呢……”

她頓了頓,抬眸看向沈隨風:“水。”

“水。”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沈隨風喉結動了動,定定盯著她看:“殿下得病前一日,似乎喝過沒有燒開過的生水?”

“還不去查?”馮樂真眉頭微挑。

沈隨風扭頭就走。

馮樂真笑笑,坐在床上思索片刻後,還是起身更衣出去了。

沈隨風急匆匆跑到後廚井邊,恰逢兩個年輕病患正在打水,他當即推開一人,將一把銀針都撒進了木桶裡。

年輕病患面面相覷,最後忍不住問:“沈大夫您這是……”

“噓!”沈隨風眉頭緊蹙,一人頓時不敢說話了。

許久,木桶裡的針漸漸發黑,年輕病患震驚地睜大眼睛:“這這這……沈大夫我們沒下毒啊!”

他們雖然沒讀過書,但也知道銀針變黑是有毒的意思,可他們方才明明什麼都沒做啊?!

“沒說你們下毒,”沈隨風笑得眉眼輕鬆,銀針都顧不上撈便要

離開,隻是想到什麼又轉回來,“後廚可有燒開的水?”

“有……給殿下留的。”年輕病患老實回答。

⒌想看山有青木寫的《入幕之臣》第 34 章嗎?請記住.的域名[]⒌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沈隨風當即進了廚房。

演武場上,馮樂真剛召集百姓們問完話,沈隨風就出現了,硬是等到所有人都離開,才強忍著歡喜道:“殿、殿下,已經確定了,生水裡的確有毒,燒開之後便沒有了,難怪我和其他幾位大夫這麼久都沒染病,並非是因為體質好,隻是因為我們從不喝生水!”

他呼吸急促,顯然是跑過來的,一雙充斥著血絲的眼睛定定看著高台上的人,仿佛在仰望神明。

馮樂真聞言表情平靜,直接朝他伸出手,沈隨風不明所以,卻還是習慣性地去攙扶。

馮樂真款款往高台下走:“方才將百姓們都召過來時,才發現他們大多數人身上的衣裳都是粗布料子,這麼多患病百姓裡,竟隻有寥寥幾個錦衣華服。”

沈隨風一頓:“殿下怎麼突然關心他們的衣裳料子。”

“你生在富可敵國的沈家,難道不知衣裳料子好壞代表什麼?”馮樂真反問。

沈隨風微微一怔,突然就懂了:“殿下的意思是,這次‘疫症’波及的隻有窮人?”

“那些富裕人家哪個不是毛病又挑剔,有幾個肯像本宮這般喝生水的?也難怪劉明德那畜生一直沒事,”馮樂真笑道,“西江城依西江而生,江水從西往東流,這次所謂的疫症,也是西邊更為嚴重,先前死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直接江中取水飲用,即便燒開也殘留毒素,”

“如今還活著的,大部分都是自家打了井的,可見即便是水中有毒,井裡的毒也要比江裡的淺,而到了城東,幾乎沒有人染病,說明毒隨著江水流逝越來越淺,等流到那邊時徹底淡了,也幸好如此,我們守在東城門外的兵馬才沒有染病。”

“本宮已經問過,劉明德在城西的江邊種了三畝地的蘭草,想來這所謂的疫症,就是那三畝地的蘭草惹的事。”

沈隨風腳步越來越慢,等聽到最後一句時直接停了下來,馮樂真跟著停下腳步,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怎麼不走了?”

“……我去驗個井水的功夫,殿下已經將前因後果都調查完了?”沈隨風哭笑不得。

馮樂真一臉無辜:“你不懂,我們這些人上人有些權勢,所以做什麼都要容易些。”

面對她的揶揄,沈隨風隻是淡定看她一眼:“查出來就好辦了,現在隻需對症下藥,順便將蘭草拔掉即可。”

“先對症下藥,至於蘭草,”馮樂真抬眸與他對視,“先不著急拔。”

沈隨風頓了頓,眉頭漸漸蹙起:“為何?”

“隱瞞疫症本就是大罪,若再叫他知曉疫症是因他那幾畝蘭草而生,你猜他會做出什麼事來?”馮樂真反問。

沈隨風定定與她對視,突然遍體生寒。

馮樂真見他都明白了,便淺淺一笑:“吩咐阿葉,嚴守校場四周,任何人不得進出。”

“殿下是怕有人去告密?”沈

隨風立刻想到了。

馮樂真:“不得不防。”

沈隨風頷首,表示知道了。

“我們離開之前,疫症隻能是疫症。”

“……知道了。”沈隨風沉聲答應。

馮樂真不再多言,轉身回寢房去了。

當天下午,演武場上幾口大鍋還按之前的方子熬藥,隻是沈隨風趁所有人不注意,悄無聲息往裡頭加了解毒的藥草。

翌日一早,所有人都出現了症狀減輕的效果,這對遲遲看不到希望的百姓們而言,無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於是路邊的樹上掛了更多的布條。

“他們似乎覺得自己身子好轉,是因為前天晚上那場篝火祈福。”馮樂真的藥是沈隨風單獨熬的,所以效果要更好些,如今身上已經乾淨,唯有一雙手上還有些痕跡,她也毫不在意,提起這件事隻覺好笑,“自己的功勞被神明占了,沈先生可有怨念?”

沈隨風正在給她收拾屋子,聞言一臉淡定回應:“若非篝火祈福,我與殿下也不會想到疫症與蘭草有關,所以嚴格說起來,這功勞本就該是神明的。”

馮樂真眉頭微挑:“沈先生何時變得這般迷信了?”

沈隨風笑了一聲:“大概是從殿下手上長滿了疹子時。”

馮樂真眼底笑意更深,等他掃地掃到自己這裡時,識趣地翹起雙腳。沈隨風唇角揚起,三兩下將她腳下的地面掃乾淨了。

蘭草的根雖然有劇毒,但被江水稀釋後便毒性減輕了不少,等滲到井中時更是微乎其微,之所以會這麼難治,一是因為以前下錯了藥,一是因為百姓們還在持續地喝生水。如今既然找到真正的病因,再治起來便相對容易了,於是患病百姓幾乎一天一個樣,眼看著都要痊愈了。

百姓們不通藥理,隻以為喝的藥跟以前的一樣,熬過藥的殘渣卻騙不了大夫們。當看到藥鍋裡加了去毒的草藥後,大夫們心思百轉千回,果然有人動了出去告密的心思,結果剛從校場跑出去,便被阿葉抓了回來。

“殿、殿下饒命,小的隻是想回去看看家中老母,小的……”

馮樂真不欲聽他廢話,直接讓阿葉將他拖了出去。

片刻之後,門外便傳來一聲慘叫。

屋內燭光跳動,沈隨風半邊身子都隱匿於陰影中,久久都不發一言。

馮樂真垂著眼眸喝茶,半晌才不緊不慢地問:“心情不好?”

沈隨風抬眸看向她,半晌才無奈一笑:“倒也沒有,隻是有些意外,李大夫醫術很好,對病患也耐心,他這次進校場,是抱著必死的心來的,我沒想到……”

“沒想到就是這樣一位醫德極佳的大夫,會跑去找劉明德告密?”馮樂真替他說完。

沈隨風不說話了。

“他是大夫,但也是普通人,面對能為他帶來潑天富貴的秘密,會心動也正常,”馮樂真把玩已經空了的杯子,語氣不太在意,“心動了,就該付出心動的代價,任何人都一樣。”

沈隨風眼眸微動,好

一會兒才看向她。

馮樂真笑笑,眉眼和緩地與他對視:“所以本宮應該做些什麼,才能讓沈先生高興點呢?”

“我沒那麼脆弱,不過殿下想為我做點什麼的話,我倒也不會拒絕。”沈隨風靠在椅子上,又成了萬事不在乎的模樣。

馮樂真想了想,還真朝他走了過去,沈隨風的視線始終留在她身上,直到她在自己面前停下腳步,然後慢慢俯身下來,他才默默坐直了身子,不再像之前那般自在。

空氣突然安靜,氣溫仿佛在升高,沈隨風看著她漸漸放大的臉,喉結不受控地動了動。

直到近在咫尺呼吸交融,他才下意識閉上眼睛。

耳邊響起一聲輕笑,他無言睜眼,看著退後兩步的馮樂真才自知上當。

“時間不早了,沈先生回去歇著吧。”她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沈隨風定定看了她許久,突然伸手將她攬了過來。馮樂真沒想到他會有如此舉動,一時不察被他扯進懷中,等回過神時,人已經在他腿上坐著了。

“沈先生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她面無表情。

沈隨風勾起唇角,正欲開口說話,阿葉突然闖了進來:“殿下,都已經……”

話沒說完,看到一人姿勢,瞬間震驚地瞪大雙眼。

“你、你們……”

被她這樣盯著,什麼事都做不下去了,馮樂真默默起身,沈隨風慢悠悠離開,兩人一個比一個淡定,倒顯得她太過大驚小怪。

阿葉突然倒抽一口冷氣:“殿下,你們怎麼回事!”

“孤男寡女,還能是怎麼回事?”馮樂真一臉無辜。

剛走到門外的沈隨風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下一瞬便聽到阿葉悲憤道:“殿下就算再喜歡金娃娃,也不能委屈自己啊!”

他臉上的笑意瞬間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