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2 章 劍之所指(1 / 1)

飛揚著的蒙蔽人視線的塵土之中,手握尖兵利器直指敵方咽喉的人,是攻打趙國首都邯鄲的趙黎,還是圍剿肥下城池已有好些時日的李牧?

張良眯了眯眼,細細望去,從那彌散的塵埃裡望見一張堅毅的,屬於中年人的面孔來。

年事漸高,在戰場上指揮的本事也跟著水漲船高的李牧身著深黑鎧甲,頭戴銀亮盔帽,整張臉遮得隻剩下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卻依舊不難看出,他面色嚴峻,神情凝重,老謀深算的眼更是不住地觀察著城門大開的肥下城池中的情形。

這李牧需要提起神來仔細打量的事物,從街道上一路過來的張良卻是對其早就了然於心了。

寥落的街道上空無人煙,所有目光可以觸及的店鋪,全都死死地關閉著門扉,外頭張燈結彩的喜慶紅色沒有人影成雙的襯托一時黯淡了許多,缺乏了節日時的人山人海,它們全都孤零零的垂落在門前,風一吹,更是一副久經荒涼的摸樣。

看了就讓人心中一沉。

但這畫面,落在敵人的眼中卻是另一副摸樣。

趙國軍隊的士兵們隻覺得這是秦國人的欲蓋彌彰,完全是故意將城落弄成蕭瑟樣子的,以此掩蓋藏在內裡的機關等物,好等到趙軍進了城,就將他們打個措手不及。

胸膛中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急促地跳躍起來,所有的趙國士兵都明白,如果進城,這必然會是極為凶險的一行。

在機關陣的存在之下,他們輕則斷手斷腳,重則喪失生命!

如此明顯的請君入甕,李牧將軍他、他會同意嗎?

會同意嗎?

李牧還在沉吟之中。

根據時刻變動的戰局做出正確的決定實在是太過困難,尤其是在敵方有備而來的時候,他們趙國簡直像是被架在木架上烈火烘烤的羔羊般煎熬不已。

睨了眼他的表情,張良已然知曉了對方的躊躇與猶豫,覺得是時候再給對方添上一把火了。

他勾了勾唇,肩膀下垮,兩臂輕鬆隨意地搭在城牆上,寫意地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摸樣來,聲線清潤悅耳地道:“趙黎將軍大人還在城主府中等候李牧將軍的大駕光臨呢,請諸位不要再延誤時間,趕快進城吧。”

這平緩的少年聲線顯然極度地給予人壓力、壓迫人的神經,李牧一聽,面上的神色更是難看了一層。

按照原本的曆史軌跡,這位兩鬢風霜的中年人本該成為趙國君王的座上貴賓,受封賞,得敬仰,號“武安”,可因為黎箏的臨時插足,愣是扇動了蝴蝶翅膀,將他的功績無限縮小抹除了。

以至於現在的李牧,仍舊是那個沒有半點頭銜,還在為了趙國四處怒放的戰火皺眉不展的戰場老將。

但曆史和命運即便被貿貿然的改動了,也依舊有其不願偏離航道的頑強性。

更何況,能夠創造曆史的名人本身就是有著足夠的,在風雨海浪中屹立不倒的能力,最後才會成為曆史名人,李牧自然有著他強大的思維邏輯和出色

的膽氣存在,才能在名將百出的趙國成為獨領一軍的統帥。

李牧輕輕抬了頭,面對著兩方人馬都超過二十萬的無聲對峙的宏大場面,他面不改色,又一人脫離軍隊而出,彆過了眾多將領對他的阻攔與擔憂,孤身一人騎馬來到了城門前,試探張良的虛實。

眾目睽睽之下,僅差一步,李牧就要騎馬踏入肥下的城門中去。

看著這一幕,就連張良的下顎線都不由得繃緊了幾分。

若是再往裡深上一些,李牧就可以清楚地看見城池內的街道布局,那空蕩蕩的沒有經過任何精心擺設、設計的城池,又哪兒有什麼想象中的可以殺人無數的機關陷阱,分明就隻是普普通通的正常街道而已。

如果李牧的膽子能大到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際,直接單槍匹馬地衝進城裡逛上一圈,那他們本就是用紙糊出來的假象可就要被立時戳破了!

張良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一顆心臟更是高高吊起,打鼓似得的在胸腔裡訴說著不安。

這麼個用計謀進行欺詐的節骨眼兒上,他一不能攔住對方,二不能對這件事叫停,重新將城門關起來,否則便是敵未動,我方先行露怯!

甚至於,張良絕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緊張與在意之情來。

他手心收緊,齊整的指甲在手掌中留下一排的月牙彎狀的印痕,面上自始至終地帶著遊刃有餘的微笑,雙眼的餘光則不著痕跡地死死跟著李牧的身子移動。

隱晦地上下浮動了下喉結,張良動作緩慢地轉頭看向李牧所在的方位,與那心中城府絕不輸於他的戰場老將對視之後,他勾著唇,彬彬有禮地點了點頭,伸手作出了一個“請”的動作。

面容出色的青年慢吞吞地道:“李牧將軍請隨意,或者,多叫些人跟著您一塊兒進城,也是可以的。”

這一招不按理出牌的試探,終是被他不動聲色的接下了。

李牧冒著絕大的危險進行的行動,未能立功。

收回了一刻不停的在張良臉上打量的眼神,試圖從這名青年身上看出些什麼來的李牧徹底的失望了,果然能被趙黎叫來代替她的謀士絕非尋常人士,即便被他逼到這個程度,也依舊能神色淡然的自如應對。

默默在心中歎了口氣,李牧拉扯住了即將落下蹄子,馬上就要當真踏入城門中的馬匹,待到馬匹停下,這才自己往裡探了探腦袋,目光儘可能的探查些許存在端倪的事物與細節。

可是,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

站在這個角度往城內看去,丁點兒蛛絲馬跡都無法被他尋找到。

看來,除非是直接歹人闖進去之外,他是無法知曉城內究竟藏了什麼事物“恭候”著他了。

李牧不由得歎息。

真是厲害啊。

能讓他坐立不安,不斷猜忌到這個程度,甚至還掩蓋住了所有的馬腳,讓他們什麼都看不出來。

中年人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又壓抑著情緒,緩緩的從胸腔中吐出。

“退——兵——!”

“什麼?將、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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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張錯愕的臉龐彼此映照著,一雙雙心下沒底的眼睛全都望在李牧身上。

顯然,他們對這個命令感到恍惚而不可置信,在他們的想象裡,或許將軍不論往這個再明顯不過的計謀中填上多少條性命,也是要在今日將肥下城池拿下的。

但現在,李牧讓他們退兵了!

板著臉,面上沒有任何可以動搖的痕跡,李牧的聲音如此的堅定,眼神十足的堅毅,為了對自己的士兵負責,同時也是對趙國僅剩下的最後一支強盛的兵力的負責,他要求全軍原路返回:“全軍撤退!撤退!所有有異議,不服的人,回去之後都自領十鞭!”

這道命令的威嚴和不容抗拒是顯而易見的,從最高將領口中發出的軍令是所有人都必須遵從的。

當場,趙軍上空齊齊爆發出了一聲“唯”。

而後,他們的離開極其的聲勢浩大,如同來時一般,無數雙馬蹄踏落在地面上,激起鋪天蓋地的塵土,造成的動靜讓山石都跟著震動起來。

但要說有著最大震動的,還是張良和蒙野的內心。

看著大軍當真離去的背影,張良的雙眼都比平時睜得更大一些,因為趙軍還未撤離完畢,所以他咬著面頰上的肉,繃著臉,硬是沒有讓自己提前露出什麼喜悅的表情。

為了將戲做全,他還裝出了些惋惜的神色來,對著重新返回趙軍包圍的李牧道:“李牧將軍當真要走?不進來我們肥下坐上一坐了嗎?要知道,我們趙黎將軍可還在等著與您的彙面呢!”

李牧最後看了張良一眼,跟先前一樣,還是沒能從他臉上看出任何與心虛有關的表情來,最後,他隻得冷冷呲笑了一聲,開口道:“不用了,跟她的彙面你就留給你自己吧!告辭!”

回去堡壘的路上,一名副將加快了胯、下馬匹的速度,他擠開了兩個跟從在李牧身邊的小將,來到李牧身邊,憂心忡忡地道:“將軍,這下可如何是好,邯鄲那邊我們天長路遠,一時半會兒無法趕到解救他們,肥下這邊又未能旗開得勝,獲得什麼捷報·····”

李牧目光沉沉,說出的話語依舊讓人感到十足的信服:“肥下不著急,我們不打進去,他們自己也不敢追出來。你看,我們身後可有什麼追兵?”

副將回身一望,果真如此,肥下的城池又關上了,沒有任何一人一騎從那裡追出來,不由吃驚地道:“他們秦國人過往可不是這樣的。”

秦國戰士的凶猛,七國人儘皆知,一旦在戰場上被他們咬住了尾巴,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

可如今他們竟然不追出來?

連副將都覺得這裡頭疑竇叢生。

李牧搖了搖頭,直白道:“現在的他們哪裡能跟以前比,不過是拔了牙齒和爪子,隻剩下嚎叫的狼罷了,他們囚困一城,缺少食物已久,早餓得沒有力氣打仗了,最後的底牌,估計也就是在城內裝了什麼機關,等著請我們進去了。隻要不上當,贏面還是我們大!”

副將欲言又止。

李牧索性將事情全說明了:“我們裝作平時的樣子,讓他們呆在城裡自己餓死自己。”

“可像是平時的樣子,就得被他們繼續拖在肥下,邯鄲那邊又該怎麼辦?”

李牧掃視了一圈,確定周圍都是自己人,這才壓低了嗓門:“所以說是裝成平時的樣子——回堡壘之後,我們直接去邯鄲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