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誰是流亡者(1 / 1)

一擊不成,黎箏沒有再拉開弓,射出第二箭,她乾脆利落地吐出一個“撤”字,沒有絲毫留戀的帶著浩浩蕩蕩的人馬調頭離開。

那揚長而去的背影,又哪裡有才衝破敵軍包圍的落荒而逃,反是意氣風發,很有可能野心勃勃地想要準備再組織起第二次與他們軍隊的衝突。

可李牧等人卻一時之間沒有功夫去顧及她,這站滿趙軍上將軍(指揮官)的山峰上,正兵荒馬亂著。

“將軍!將軍!”

“將軍!您沒事吧!”

身邊所有的人都圍聚到一起,七手八腳地想要攙扶李牧——剛才那支淩厲凶猛的箭雖然沒有取走他的性命,卻也讓他差點從馬匹上掉落下去!

胸腔裡的心臟急速跳動,這個能輕易左右一場戰局的將軍面色因為這一足以致命的攻擊而整個紅脹起來。

“將軍!”身側的將領放下了手中的長劍,他緊緊握著李牧的手,一雙眼睛擔憂地盯著對方面頰上流血的部位,“將軍,我、我去給您叫奉常!”

“等等!這點傷,不礙事!”李牧一手捂著臉頰上的傷口,一手抓著副將又把他拉了回來,口中歎了口氣道,“先把軍令傳下去,讓那些已經追出去的全都回來!不要再追了!”

感受著臉頰上的疼痛,李牧語氣沉沉道:“窮寇莫追!”

這位熟讀兵書的將軍心裡清楚,在那位秦國趙黎的加持和帶領之下,秦國的這支軍隊顯然是浴火重生,就連面貌和戰鬥力都已經與之前截然不同了!

現在再想要戰勝他們,還需要他和各將領們一並商議出一個新的計策與戰略來應對他們。

而沒有他的帶領,這些獨自追趕過去的將士們,更是沒可能將這些已經突破包圍的人全部殲滅。

如果盲目地追在他們身後,孤軍跟隨的話,甚至還有可能——

*

若是能看到離開的黎箏這頭的情形,李牧就能知曉,他的確料敵如神的將這裡的戰況猜了個正準。

秦軍全體從趙國軍隊的包圍裡衝殺了出來,在確定離開他們大部隊有一定距離之後,黎箏回看了一眼追擊而至的小隊騎兵,深吸了一口氣:“全軍聽令!轉向攻擊!把這群追過來的人全部留下!”

這是讓趙國軍隊猝不及防的轉向攻擊。

飛奔在他們前頭急速逃亡的將士們忽然調轉了方向,執槍弄劍的向著他們衝了過來,在這一刻,追殺者與逃亡者的身份已然對調,血色彌漫在馬蹄所激起的塵土之中,一把泛著青光的越王劍更是穿梭於人群之中,屢屢斬殺對面實力強橫的存在。

而當追趕者的心中終於升起害怕的情緒,意識到自己根本打不過對面的秦軍,開始想要逃亡之際,一回頭,才發現自己已然脫離了大部隊!

在當時的情況下,沒有將軍李牧發出的追趕命令,除了他們這樣下意識地追趕出來的人,其餘的士兵都還是站在原地沒有動的。

也就是說,他們這些人隻會殺一個少

一個,等到死也未必能等著趕來營救他們的援兵。

看著身後空蕩蕩的蘆葦叢,沒有任何一個人騎馬追來的痕跡,回首想要逃走的趙國將士心中清晰地響起一聲“咯噔”。

“等、等等!”

秦軍年輕的將領步步緊逼地向他靠近,而另外的更多的將士則默契地圍成了一個圈,將他的所有退路都堵死,汗水從額頭、背心和脖頸中密集地湧了出來:“等等!我、我可以投降的!”

隨著在天際劃過一道圓弧的青光劍的落下,扔掉兵器,雙手高高舉起的趙國士兵死死閉上了眼,可屏息等待了片刻,那高懸於頭頂之上的一擊卻遲遲沒有落下。

重新睜開眼,面前沒了紅披風的英姿少年收回了手中之劍,“哢嚓”一聲,那把看起來名貴而漂亮,一看就是榜上有名的寶劍,滑回了劍槽之內。

這唯一剩下的趙國士兵被嚇得不輕,他的身體就像是抖瑟的篩糠一般顫巍不已,就連臉上敦實的肉都一彈一彈地晃動著。

他試圖開口說話,說點什麼求大人饒命之類的話語,可舌頭似乎打了結,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平穩地吐出那兩個簡單的詞彙,而隻是重複結巴地道:“我我我我”

黎箏輕笑了一聲,拍了拍手,從身側叫上來兩個戰士,讓他們將此人從他的馬匹上提溜下來,並要求戰士仔細地從他身上把所有的兵器沒有任何遺漏的全部收繳。

蒙野駕馭著馬匹靠近了黎箏,他臉頰上傷口所流下的血跡已經乾涸,經過了這場戰役,他從原本的少年蛻變的更加像個冷峻的戰士:“將軍,您為何要將此人俘虜?”

雖然有了黎箏臨走前的那一箭,讓他們離開時的氣勢達到了一個新的巔峰,而趙國的那群司令官,可能也在為那險些射殺李牧的一箭而感到心悸,可回歸到現實之中來看,他們依舊是在逃亡,趙國的軍隊隨時有可能追殺上來,將好不容易突破包圍的他們重新圍剿。

在這個時候,帶領全軍,全力撤退才是最好的應對方法,隻有到了足夠安全的地方,他們才能繼續後面的戰略部署,重新謀劃如何與趙國再次正面作戰。

而在全力奔逃的時候,帶上這麼一個俘虜,顯然是件極為累贅的事情。

以蒙野的意見來看,這個懦弱的降兵,即便在性格上落後了他的戰友,在生命的長短上也應該與他的戰友所持平才對。

“我們現在不應該將此人帶上,如果您下不去手,或者還遵從著某些國家與國家之間的道義,認為降者不殺的話,那就請讓我來替您做這件事吧!”

黎箏明白他要表達的意思。

如今正是非常時刻,一切應當以戰場的局勢為優先,任何的仁義之心都不應該被她帶到戰場的這個冰冷殘酷的地方來。

可她將此人留下,也並不是因為所謂的仁義。

黎箏拽住了少年人的手,冷硬的盔甲發出“當啷”的碰撞聲,襯著她清冷的聲線,讓人感到一種兵器的質感:“蒙野,現在宜安的營地已經被趙軍所占領,輜重、或者說那些

能夠供戰士們每天吃飽的糧食、穿暖的衣服、受傷後緊急治療的藥物也全都丟失了,在這種情況下,你認為我們應該怎麼重組軍隊,清算傷亡,跟趙國的士兵再打一場?”

黎箏心裡清楚,蒙野腦子裡所想的東西跟她一樣的。

他們除了想突破趙國的包圍之外,就是想要再次跟他們戰鬥,將丟失的戰地收複回來了。

可如今沒有食物、沒有醫藥,他們根本無法與趙軍打持久戰,不需要黎箏轉首去向身後這群忠誠勇猛的將士們詢問,經曆過一場激烈的大戰之後,所有人的肚子都應該感到饑餓了,即便是她自己也不例外的快要聽到那造反的“咕嚕”聲了。

黎箏能感受到所有的熱量都在她纖細的手臂肢乾之下急劇的消耗著,如果沒有食物來源的話,彆說是之後的第二第三天了,就是到了傍晚時的下一頓飯點,這群饑腸轆轆,肚子乾癟的戰士們恐怕也要手足無力了。

長期處於這種狀態之下,他們彆說與趙軍正對面的再戰一場了,光是自己人內部就很有可能出現餓死或者逃離的戰士。

蒙野一聽,面色同樣跟著凝重起來。

黎箏抓著少年的手稍稍加重了力度,示意他不要大聲說話,又騎著馬將他帶到了遠離眾人一些的地方:“這些話先不要與他人講。”

除她之外的所有人,大概都還沉浸在突破敵軍包圍的勝利與喜悅當中,而這個關乎到生存的溫飽問題,應當暫時還沒有人想到。

要是希望大家能將這股鬥誌昂揚的氣勢保持下去,黎箏就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提到這個事情。

“可是,”蒙野眉頭皺著,面上顯然是受到影響的擔憂,“我們應該如何——”

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大部隊行軍在外,吃食如何保證?

這個問題黎箏在西戎丘運送馬匹的時候就遇到過,而現在,她可以很迅速地給出答案。

“就近搶!”

“我們能夠不處於強烈的饑餓狀態下的時期,其實也隻有目前而已,要是不能在戰鬥力最強的時候,趁著趙軍還沒有反應過來,立刻讓局勢做出改變的話,那等待我們的····隻有一條失敗的路。”

時間拖得太長的話,那麼在遠離秦的趙國的土地上流亡,很可能就是他們最後的結局。

聽了這番話,蒙野手下一緊,馬匹的韁繩被他拽得整個皺攏起來。

看著他一點點緊張起來的樣子,黎箏沒有立刻給予安慰,而是道:“所以,我們其實沒有逃亡的時間。”

“可、可是,”

少年還在下意識地道。

不逃亡的話,體力自然是節省了,但趙軍還在附近,他們很有可能再次陷入危機!

黎箏心領神會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回頭,示意他去看那個被他們俘虜的趙國士兵:“所以,他會是我們的機會。”

駕馭著馬跑回剛才絞殺趙國將士的地方,黎箏再一次高聲下令:“將這些趙國士兵身上的盔甲全都剝下來帶著,等會它們就要派上用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