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趙佗臥底進行時(1 / 1)

青色石瓦,鏤空花窗,漂亮精致的透光石窗漏格前,一串製式美麗的骨瓷風鈴掛於其上,骨瓷風鈴朱紅色澤,文鳥花紋,一有風經過,就左右搖晃,墜鏈互相碰撞,發出“叮當叮當”清脆悅耳的響聲。

不論是駐足於旁側耳傾聽,還是由遠及近將整副畫面都儘攬眼底,這清雅茶室中,鏤花石窗伴著骨瓷風鈴的優美景致都能稱得上一番雅趣。

可並非所有人都懂得欣賞這份雅興。

一隻大手拽下搖曳不止的風鈴,狠狠摔在地上。

誰都沒有反應過來這突然而至的變故,唯有風鈴的主人在一眼瞄見時就緊張地伸出了手,卻還是慢了半步,沒能攔下對方暴烈的動作。

“嘭”得一聲,赤紅色的骨瓷在眾人腳下砸開,瞬息間摔得支離破碎。

盯著地上的那四分五裂的風鈴,趙佗的面色有劇烈的變動。

這是他特意到趙黎大人家的店鋪裡買下的風鈴。

骨瓷風鈴張揚如火的紅,就像是那鮮衣怒馬少年郎被風吹起的衣擺一樣惹眼。

他對這用來睹物思人的鈴鐺向來寶貝的很,每日都要好生保養,可現在——

“都這種時候了,還買什麼鄒氏商鋪的風鈴?”倨傲的中年人轉了頭,尖細的下巴高高揚著,兩個黑洞洞的鼻孔清晰的暴露在少年人的視線裡,模樣格外的招人討厭。“這錢你拿去,夠買四五個新風鈴。不過,記得彆再買鄒氏商鋪的東西了。”

他說到一半,忽而嘲諷地笑了笑:“瞧我這記性,鄒氏商鋪都已經被封停開業了,想賣東西都賣不了,估計鹹陽城裡那些開店的掌櫃和夥計們,都著急的團團轉了吧?”

話音一落,茶室內的人們哄然大笑了起來。

少年眸光一暗。

這是趙國舊臣的聚會,不少從趙國來到秦國的名門望族都參加了這次聚會,連帶著同為趙國出身的趙佗也受到了邀請。

不過,若非扶蘇公子命他來調查汙蔑趙黎大人的罪魁禍首,趙佗是決計不願跟這些人同流合汙的。

目光在這些人身上一一掃過,少年牙關漸緊。

扶蘇太子猜得不錯,這些人對趙黎大人和鄒氏商鋪的敵意強烈,毫不遮掩,偷偷將紙張塞進奏折堆的人很可能就藏在他們之中。

想起那個隻見過幾面,就讓他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的少年,趙佗的手緩緩收攏。

如今朝堂上關於趙黎大人的風言風語多得叫人不勝其煩,再放任這些造謠者逍遙法外,那位光風霽月的人物還不知要被抹黑成什麼樣子。

他必須儘快將犯人從聚會裡揪出來!

“趙佗小友,那邊風鈴碎屑多,容易弄傷手腳,不然到老夫這邊來坐吧?”

朽朽老矣,身材枯瘦的男子隔著一張矮桌,對趙佗露出善意的笑容,但那雙深深凹陷的眼睛裡,卻滿是陰謀算計。

他輕輕瞥過砸壞風鈴的中年人,眼中閃過一絲輕蔑。

愚昧的蠢貨!今天他們為了請這少年參加聚會,不知花了多少氣力,可這蠢貨居然一上來就開罪於他,先是砸壞東西,再是打發乞丐似的搪塞銀兩!

將看不起三個大字寫在臉上!

是!這少年的確出生卑微,職位也尚且低賤,但他可是太子身邊的伴讀!未來天子的近臣!

如何就能目光短淺,行為粗暴的將人得罪了?

心中滿是鄙夷與市儈的男子討好的將趙佗拉到了身邊,伸手輕輕拍撫著少年的背脊,連聲道:“彆生氣彆生氣,他來的路上喝了點酒,這才大手大腳的砸了小友的東西,對了,說起來在下家裡有塊上好的玉硯,小友正是得用的年紀,改天就拿來送給小友,就當是替這位兄台給小友賠個不是了。”

男子說話帶著幾分趙國的口音,將他的來處展露的一覽無遺。

趙佗被他拍著背,心中還是萬般不快。

再好的玉硯也比不上那跟趙黎大人有幾分相似的風鈴!

可為了完成扶蘇太子的命令,也為了還趙黎大人一個清白,他今天必須在這裡臥底,跟這些成分不明的家夥們同流合汙。

趙佗眉頭輕皺,終是在男人的勸說下,喝下了一杯“諒解酒”。

“咕嘟”兩聲,隨著少年人喉結的吞咽,男子臉上露出了笑意:“那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小友之後,萬萬不可再放在心上。”

單薄的唇瓣被抿成一條直線,眉目俊朗的少年垂下了視線,看著被仆從一掃帚掃走的風鈴,心像是抽了一下,他淡淡點頭,掩飾住了所有的情緒:“自然是這樣。”

男人笑嘻嘻地點點頭,從袖子裡拿出一份書信來:“那還要麻煩小友你,幫忙將這個放進秦王的奏折堆裡。”

這是張被折疊起來的白紙,微微翕開的紙張中寫著好些小篆,趙佗剛想將其打開看看裡頭都寫了什麼,被對方立馬按住了。

“欸,小友隻要將其塞進奏折堆就好,用不著看這信裡都寫了什麼。”

說著,他招了招手,從身後喊來一個隨從。

隨從步伐緩慢,好半天才踱步到趙佗身邊,趙佗防備地抬頭,發現隨從手中拿著一個鼓鼓脹脹的布袋子,走動間發出金屬碰撞的清脆聲。

“咚”,沉甸甸的袋子被隨從放落在地上,口袋一解,露出裡頭金燦燦的黃金來。

金黃色的光反在少年臉上,晃得他忍不住抬手擋了一下。

“怎麼樣?”老人家笑得滿臉褶皺:“這是老夫給的定金,事成之後,還有另外的犒勞。”

趙佗聽得忍不住手指抽動了兩下。

原來如此,他們就是靠著黃金,高價收買人心,使得陛下身邊的侍從也為銀錢所驅使,從貪欲中生出了膽子,要做這掉腦袋的事。

“小友,小友?”老人笑得像是一朵盛開的菊花,他喚回了趙佗的心神,不住地催促道:“怎麼樣小友,這紙張?”

趙佗克製著自己想要直接從老人手裡接過重要證據的欲望,控製著自己先往

地上的袋子裡看了一眼,又響亮地發出一聲“咕咚”,而後才咧開嘴,滿臉高興的洋溢出喜悅之情:“好!”

他指尖觸上微涼紙張,剛要用力從對方手裡抽過來,一個清潤的嗓音就從背後響起:“等等,這件事似乎有所不妥。”

說話的青年跟其他人不一樣,氣質出眾,外表清俊儒雅,唇角帶著如沐春風的笑容,讓人一看就心有好感。

趙佗見到他也是一陣愣神,隻道鹹陽何時來了這般公子,再一想,對方居然跟旁的這些鼠輩狼狽為奸同處一室,就止不住的心生可惜。

等到他將手中的證物交給扶蘇太子,這裡的所有人都得深陷牢獄之災。

趙佗忍不住地問:“這位公子是?”

下顎線清晰,輪廓分明的男人禮節周全地朝他輕輕點了點頭:“在下張良。”

張良!

這個名字趙佗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聽過,可睨著男子讓人心生好感的外貌,他總覺得自己腦子裡蒙了一層白霧,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究竟曾在何處聽聞過這麼個名字。

“張良!”砸了風鈴後格外得意洋洋的中年人一下子從軟墊上跳了起來,“韓國那個張良?趙黎格外看中的那個張良?”

一語道明了青年的身份,中年人跳腳地道:“我們的聚會怎麼能讓他也一道進來?”

趙黎在秦國那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

她開口說是欣賞的人,自然早被她拉攏了去,怎麼可能偏向他們?

一旦這張良進了聚會,知曉了內裡情況,他們往君王奏折堆裡塞東西的事情,遲早被揭發出來!

“急什麼,這位張良小友是我路過鄒俯時請來的!”與張良同坐一張矮桌的糧販面上隱隱有著得色,“先生有所不知,張良小友拿著那位的親筆信求上鄒府,想要找萬扈的門人將他推舉到君王面前,放在平常自然是件輕鬆事,可如今萬扈府上是個什麼情況呐?我們一封書信叫她自身難保!還有什麼能耐將人推薦到君王面前?”

端起青銅樽大大喝了一口,糧販快活得面色通紅:“所以我就將他帶來了我們的聚會,現在,我們才是能夠將他舉薦到君王面前的人!”

能夠從趙萬扈手裡搶人,順便將其狠狠地比下去,自然是件痛快事兒,但是——

“但是你也不聽聽他講的什麼話?他說什麼?說這事兒不妥啊!”

若真的是上道的人,知曉前途的重要性,懂得跟著他們有渠道的人走,又哪裡會在東西都要給出去的節骨眼兒上出來阻止?

茶室眾人的目光在張良的身上得到彙聚,連帶著趙佗也跟著他們一並看了過去。

少年的心跳一下一下急促了起來。

就算要告發阻止這些躲在暗處的壞人們的做法,最起碼也該等到聚會結束之後,怎麼能人還在對家的大本營裡,便暴露了自己的真實目的?

這位趙黎大人所看中的張良先生,在茶室眾人的憤怒之下,會遭受怎樣的對待?

趙佗幾乎不敢細想。

可若是要出手解救對方,他自己可還身肩臥底的任務呢!

要是他們倆一並被發現心有反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