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喊寡人父王(1 / 1)

第77章

“人心”二字輕如鴻毛,重如泰山,就像是能載舟亦能覆舟的水,捉摸不定,千金難求。

黎箏也沒想到自己會無心插柳柳成蔭。

隻是想解決糧食和棉花的問題,卻稀裡糊塗的收獲了這縹緲難言的“人心”。

想了想自己來到戰國時代的最終目的——安邦定國,再想想這近在咫尺,觸手可得的人心,黎箏目露堅定。

“糧票”之法,縱使千難萬險,需得過關斬將,也要把它實施成功!

而實施的首要困難,正是新中國建立後所沒有,目前的秦國比比皆是的貴族階級。

例如黎箏這樣剛被封了“萬戶侯”的新興貴族。

所謂萬戶侯,就是執掌一萬戶食邑以上,取代朝廷向自己麾下的萬戶食邑收稅的位高權重者。

當然,黎箏這樣舉足輕重的存在,整個秦國也沒有多少個。

大部分都是千戶、百戶,乃至更小一些的十戶等等。

而問題是,稅收和糧食是朝廷過去主動給出的,用來獎勵這些對國有功者的。

黎箏推行“糧票”,統一收繳糧食,要不要收繳這些封賞者的糧食?

如果不收繳,平分糧食的時候,又是否要將這些封賞者麾下的民眾給容納計算進來?

計算進來,就分薄了其他民眾個體能夠擁有的糧食上限,會對其他民眾有所不公,不計算進來,一半是有糧票的民眾,一半是照原來生活的民眾,豈非分裂秦國,造成階級差彆?

黎箏皺眉苦思,總算想出了一條路子。

“把從官府、民眾手中收來的糧食,和從貴族階級收來的糧食分開計算。”

黎箏思路暢通,一條一條的將自己的想法說給諸位大臣們聽:“民眾的糧食通過計算後全部平分給民眾。”

“貴族們的糧食統計過後,根據的封賞等級按照兩倍、四倍、六倍、十倍的規格給予他們對應的糧票,剩下多餘的糧食還是平分給民眾,以解決民眾間的糧食緊缺問題。”

“而貴族手中的缺口,則由朝廷來統籌調劑,使用其他物資等價對換,甚至可以溢價對換,絕不虧待這些貴族。”

說到這裡,黎箏忽然住了口。

不會虧待這些貴族,僅僅隻是表面上的說辭。

實際上,在戰爭時期,璀璨奪目的滿箱珠寶也比不過一倉庫糧食來得更為重要。

還是那句大家都知道的著名口號“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

失去了糧食,秦國貴族們即便得到再多的等價甚至溢價物品,都無法再去供養囤積私兵了。

想通了這個關竅,黎箏心中猛然一驚。

這哪裡是什麼推行“糧票”,這根本就是削藩!

她是在削弱秦國貴族的利益,將權力剝奪回來重交朝廷!

如此行為,直接觸及到了貴族們最為根本的利益!

黎箏倒吸了一口氣,有些

恍惚地想,商鞅他,是個什麼死法來著?

車裂!五馬分屍!

紅衣少年猛然站起。

因為她突兀的動作,身邊的大臣們驟地安靜下來。

黎箏耳朵嗡嗡的響,卻還是勉強勾起嘴角,對著眾官員佯裝平靜地笑了笑。

“黎方才說什麼來著?哦對了,說到推廣“糧票”的關鍵,關鍵是——”

哪壺不開提哪壺,難道她要說關鍵是在削藩?

凝固了似得卡殼半天,黎箏才急智地給出了另外一個答案:“是做戶口統計與管理。隻有確定了手下民眾的具體數目,才方便我們統籌計算,也隻有知曉黎民姓甚名誰,才不容易讓重要的糧食物資被人冒領。”

“在真的推行“糧票”之前,還請各位大人們先討論下戶口統計與管理的具體操作方針,黎有些事情,需要先行告退。”

紅衣少年一轉過身,臉上的微笑便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她面色凝沉如水,大步離開了明亮的殿堂。

“宿主大人,”121翠綠的藤蔓神出鬼沒,不知何時攀登上了黎箏的肩膀。

他慢吞吞地道:“121剛剛查了查係統百科,發現先秦時期的王族,采取宗法製統治天下,將人民當做王公貴族的私人財產在簿冊上一筆帶過,但經過商鞅變法,秦國想要準確的按照法律降下懲罰,將懲罰精準到每戶每口、個人和九族,已經創造出了“書社”,把一裡內二十五戶人家的戶口信息和土地信息登記在冊。”

黎箏急促的腳步一頓:“那我剛才豈不是說錯了?”

121翠綠的藤蔓隱蔽的纏繞在黎箏的手臂上,動作輕柔的蹭了蹭黎箏的手心,安慰道:“也不完全是,雖有書社,但使用翻找起來還是效率極低,頗為落後,要是能經過這次機會,改良一下就更好了。”

黎箏鬆了口氣,“那我說的話也不算太奇怪。”

小藤蔓親昵的貼上了紅衣少年的臉頰蹭蹭:“121其實是想問,宿主大人這麼急匆匆地跑出來,是要去哪兒?”

去哪?

這糧票推廣關係到整個秦國的未來與安危,究竟怎麼推廣,推廣到哪一步,黎箏做不了主,還得過問那位千古一帝。

紅衣少年眸色沉沉道:“去見始皇陛下!”

最後那些削藩的話,雖然沒能說出口,但今天能在這個殿堂之中,傾聽最為先進的政策思想的,哪一個不是國之重臣?

哪一個不是千挑萬選出來的人傑?

即便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再過上一兩息,小半個時辰,這些人精就都要接二連三的全部想通了!

可這個國家最重要的那位君王,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呢!

黎箏找到嬴政的時候,他正坐在一棟小閣樓上,窗外傍著假山和人造的小瀑布,嘩啦嘩啦,下墜的水聲悅耳不止。

“陛下小心!”

黎箏嚇了一跳,大白天的小閣樓裡點著燭火,嬴政玉白的手指就靠在燭火邊上,差那麼一點點就要挨

著了!

秦始皇每日批改兩百斤竹簡,他的手,金貴得比得過世界上任何一個人!

嬴政同樣被她嚇了一跳,將手縮了回來,見到是黎箏,面上帶了些笑意:“趙愛卿難得有這麼冒冒失失的時候。”

黎箏盯著嬴政的手落回了安全的地方,這才有心思回答:“不是冒失,臣隻是擔心陛下。?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擔心您的手!

輕輕頷首,嬴政揮退了所有的仆從。

不隻是黎箏,他也有話要單獨對她講。

門“啪”的一下合上,嬴政溫和地睨著黎箏,那神態,居然有幾分像是扶蘇。

雄獅收起了利爪,斂住了通身氣勢,掀了掀眼皮道:“說起來,你和扶蘇向寡人請求賜婚也有好些日子了,”

跑來談正事的黎箏一臉懵逼,她滿心的事業腦,一下子轉換不過來,動作都有些僵硬,奇怪道:“陛下怎麼忽然提起這個?”

俊美的君王袍子鬆散,發絲垂落,他半闔了眼,緩緩道:“寡人是想問,你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真正頂著太子妃的名頭出現在眾人面前?

黎箏胡亂猜測著嬴政的話。

卻聽那後半句是“你什麼時候——喊寡人父王?”

驚天大雷,突然落在黎箏面前,炸得人酥酥麻麻,外焦裡嫩。

黎箏吃驚地差點連嘴都合不上,她腦子遲緩地消化了嬴政話裡的意思,顫顫巍巍地道:“父、父王?”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嬴政垂著纖長的眼睫,緩緩笑開:“好!”

他拍了拍自己面前的席子,示意黎箏坐過去。

雖然椅子已經被發明,但嬴政更多時候,還是更為習慣席地而坐。

所以此時也叫黎箏坐過去。

這頭的紅衣少年依從了嬴政的召喚,因為前頭的那句“父王”,誠惶誠恐地坐了過去。

甚至還陷在那難以置信之中,懷疑面前突然轉性的嬴政,會不會是個假?

否則怎麼可能——

剛坐過去,一隻溫暖乾燥的大手,就沉甸甸的落在了她的頭上,輕輕拍撫,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歎息。

“好孩子,你受苦了。”

黎箏眨眨眼,十分的不明所以之中,又從腦海的縫隙裡扒拉出了崔婆梁力兩個人。

她瞬間猜到了君王的意思:“陛下這是查到那兩騙子的來處了?”

又是一陣的拍撫,嬴政輕緩的動作像是在撫摸親手豢養的小動物,他對待面前的孩子,是與扶蘇之間也從未有過的親和。

“是查到了····放心,寡人不會讓你白白受苦!總有一天,會為你全部討還回來!”

黎箏一愣。

這,這是在為她生氣呢!

拘謹的身體開始放鬆,腦袋也自然的垂下任由嬴政撫摸,黎箏心下一片安定,被重視厚愛的喜悅慢慢升上來,濃厚的踏實感充斥心田。

這是千古一帝,秦始皇親口給予的承諾啊!

軟化了眉眼,黎箏嘴角帶了笑意,道了聲“好”。

然而,如此輕描淡寫的一聲“好”,沒有絲毫要發怒追究的跡象,反而出乎了男人的預期。

嬴政動作一停:“怎得不問寡人,這兩騙子從何處來?”

黎箏聳聳肩,輕快的“嗐”了一聲:“那算是什麼人物,也配叫黎知曉?就托給父王處理了,黎分身無術,手頭上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忙呢!”

嬴政啞然。

如此害她聲譽,陷她於不義之地的人,竟真的能放心托給他人去處理?

好生的灑脫!便是他也完全及不上!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半晌,君王喉中吐出一聲“嗬”笑。

停了片刻,見親情也交流的差不多了,黎箏收斂了玩笑的神色,正襟危坐地說起正事:“陛下,臣有意見及其重要的事情,需要告知陛下。”

見小孩又將那聲“父王”收了回去,嬴政有些掃興的收回了放在她腦袋上的手:“什麼事?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