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來臨, 仙台市已經入冬。

宿奈麻呂穿著毛茸茸的兔子睡衣躺在床上，房間裡面黑魆魆一片，安靜得隻能聽見她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以往她眼睛一閉就能睡死過去, 但此時此刻，她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覺。

尖銳的痛感從牙根處傳來, 疼得她太陽穴都忍不住一抽一抽。

她很清楚自己是有了蛀牙, 睡前刷牙的時候也仔細觀察過了那顆害得她最近幾天食不下咽、寢不安寧的壞牙齒。

宿奈麻呂不是沒有嘗試過使用反轉術式治愈那顆蛀牙，但隻能起到短期鎮痛的效果。過不了多久, 那股像是鋼針用力紮著牙齦的痛感便會卷土重來, 而且還愈演愈烈。

她躺在床上思緒紛亂, 想到星野老師說過愛吃甜食的小孩如果不好好清潔牙齒的話，就會被蛀蟲啃壞牙齒。

但是星野老師沒有說過, 為什麼她每天早晚都認真刷牙, 還是會被可惡的蛀蟲盯上？

宿奈麻呂憤憤不平地想, 星野老師是大騙子！

然後她又想起了之前跟哥哥們一起看的生物科普紀錄片，裡面曾經講述過有些寄生蟲以宿主的身體為養料, 最後會將宿主啃噬殆儘。

宿奈麻呂當即從床上一躍而起，光著腳丫子噠噠噠跑到了爸爸媽媽的臥室門口, “咚咚咚”用力敲門，“爸爸！爸爸你睡了嗎？”

虎杖仁的確還沒有睡, 雖然[祂]現在的處境實在是不適合讓宿奈麻呂看見，但女兒嗓音裡的慌亂恐懼還是讓[祂]忍不住分散了些精力。

[祂]抱起竭力壓抑著聲音的羂索緩緩走進了盥洗室, 妻子兩條纖細白皙的小腿在[祂]的身側輕輕晃動, 繃緊的線條優美又帶著幾分脆弱之感。

虎杖仁淺金色的眼睛含笑凝望著被自己抵在牆上的妻子，戲謔地在他耳邊低聲說道：“香織, 你緊張的時候, 反應總是特彆有趣呢。”

羂索隻恨自己沒有金剛狼的爪子, 不能在可恨的丈夫背部留下更深刻的痕跡，“……你這個混蛋，閉嘴！”

兩人的身影在黑暗中相互交疊，宛如兩隻交頸纏綿的天鵝。

盥洗室的門隨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關上，進一步阻撓了聲音的外泄。不明黑色物質從盥洗室門縫之下流淌而出，凝聚成了一個與虎杖仁長相身高一模一樣的假身。

宿奈麻呂看著眼前的臥室房門打開。

臥室裡面隻開了一盞昏暗的床頭燈，披著睡衣的粉發男人在女兒面前半蹲下來，肌肉緊實的胸腹皆露在外面，看起來頗有彈性。

宿奈麻呂略帶疑惑地朝著粉發男人身後看去，天生五感敏銳的她總覺得盥洗室裡好像有什麼奇怪的聲音。

粉發男人低沉溫柔的聲音很快打斷了她的思緒，“怎麼了？宿奈。”

宿奈麻呂立刻被[祂]轉移了注意力，委屈巴巴地訴苦道：“我長蛀牙了，牙好疼啊！”

粉發男人注意到了宿奈麻呂沒有穿棉拖，將她抱了起來，一隻溫暖熾熱的掌心握住了她冰涼的雙腳，將熱度傳遞過去，“走吧，回你房間開燈查看一下。”

宿奈麻呂坐在粉發男人的懷裡，掌心貼住了[祂]的胸膛，忍不住輕輕按揉了幾下，“爸爸，你的胸好大啊。”

粉發男人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沒有約束她的動作，反正貓貓踩奶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畢竟小貓咪能有什麼壞心眼呢？

純粹隻是生理本能罷了。

[祂]抱著宿奈麻呂回到她的臥室，將她塞進被窩裡面，然後讓她張大嘴巴觀察了下那顆蛀牙，“發炎了啊，難怪你會這麼疼。不過，我記得我有在控製你吃甜食的量啊，怎麼還會蛀牙呢？”

宿奈麻呂閉上嘴巴，有些心虛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舞菜、古川直人還有很多人，都會給我帶好吃的甜食、糖果和巧克力。哼，沒辦法，誰讓我這麼受歡迎呢？而且拒絕他們肯定會讓他們傷心難過，所以我也是為了他們好。”

粉發男人犀利地說：“你就是貪吃而已，彆找借口了。”

宿奈麻呂像隻小豬一樣哼哼唧唧地反駁，“我才不是貪吃！”

“行行行。”粉發男人給女兒掖好了被子，“好了，快睡吧。”

“嗚嗚嗚，我疼得睡不著！”宿奈麻呂在被窩裡扭動著身子，粉發男人將掌心貼住她的小臉，“那爸爸給你施展一個魔法，怎麼樣？現在應該不疼了吧？”

宿奈麻呂驚喜道：“不疼了！爸爸好厲害啊！”

粉發男人溫柔道：“那就睡吧，明天我再幫你跟星野老師請假，然後帶你去看牙醫。”

宿奈麻呂喜上加喜，“那明天就可以不用去幼稚園啦！”

粉發男人頗覺好笑，“嗯，不用去了。”

宿奈麻呂乖乖地閉上了眼睛，“爸爸晚安！”

“晚安。”粉發男人關上臥室的主燈和房門。

次日下午。

虎杖仁帶著宿奈麻呂去了牙科醫院，醫生檢查完畢說道：“小朋友這顆牙齒正好到換牙期了，要不要直接拔掉？”

宿奈麻呂懵懂地問道：“拔了就不會再疼了嗎？”

醫生笑眯眯地點點頭，“是的，不過接下來就要好好保護新長出來的恒牙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它將會陪你過一輩子。”

宿奈麻呂神色嚴肅地應了下來，“好的，那就拔掉吧。”

然而等到宿奈麻呂真正躺在牙科綜合治療椅上的時候，她張大嘴巴感受著冰涼的器械在嘴裡進進出出、呼吸間聞著藥水刺鼻的味道、耳邊充斥著牙鑽切磨牙齒的可怕聲音……一股莫名的恐懼不安忽然湧上了她的心頭。

但胸腔裡那顆好勝又不服輸的心讓她不願意輕易改口。

她閉上眼睛，煎熬地捱了好一會兒，才聽到醫生宣布：“好了，虎杖小朋友，你可以起來了。記住不要去舔傷口，這段時間飲食也要注意一下。”

宿奈麻呂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迫不及待地說：“爸爸！我們回家吧！”

虎杖仁將女兒從牙科綜合治療椅上抱起來，“好，回家了。”

從牙科醫院走出來的時候，[祂]將一個小盒子交給了宿奈麻呂，“這是你掉的第一顆牙齒，回家以後可以把它埋進花園裡，這樣新長出來的牙齒就會健康又漂亮。”

宿奈麻呂打開小盒子端詳著裡面那顆乳牙，“還有這種說法啊。”

回到家後，宿奈麻呂遭到了兩個放學歸來的哥哥的強勢圍觀，三兄妹蹲在花園裡面一邊挖坑一邊聊天。

悠仁問道：“宿奈，牙科醫院是不是特彆可怕？”

宿奈麻呂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超級可怕！”

脹相瞥了妹妹一眼，沒有指出她現在說話漏風。畢竟她要是惱羞成怒了，肯定沒他好果子吃。

挖好了坑，宿奈麻呂虔誠地將自己掉落的第一顆乳牙放進了土坑裡面。埋好土和花朵之後，她還拿了一根吃冰棍剩下的木棍，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上“宿奈麻呂第一顆牙齒之墓”。

宿奈麻呂將木棍插進了夯實的泥土裡面，然後拍了拍手上沾著的土渣，“大功告成！”

三兄妹一起回到了溫暖的室內，洗過手後，便準備開飯了。

宿奈麻呂看著自己面前明顯比以前清淡不少的晚餐，再瞅一眼其他人餐盤裡面豐盛的食物，忍不住垮下了臉。

雖然裡梅為了照顧她已經儘量做得好吃，但對於口味日漸刁鑽的宿奈麻呂來說，這無異於是一次餐品降級。

更可怕的是，她必須要連續吃上好幾天，直到傷口徹底愈合——因為擔心使用反轉術式的話，可能會對長出新牙有什麼影響，她就沒有使用反轉術式進行治療。

總體而言，這次拔牙事件對宿奈麻呂的影響並不大。她缺了顆牙以及說話漏風的事情，不僅家裡沒一個人說出來調侃她，甚至連幼稚園的小朋友們也都出於照顧她的自尊心，沒有提及此事。

直到周日那天，五條悟久違地登門拜訪，看到笑得開心的宿奈麻呂嘴裡缺了一顆牙。

白發青年愣了一下，三言兩語就從悠仁口中探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笨蛋，吃甜食當然要用無下限保護著牙齒吃啊……哦，我差點忘了，你沒有無下限術式！哈哈哈哈哈哈……”

宿奈麻呂瞬間對五條悟仇恨值max，衝上去對著他就是一頓拳打腳踢猛如虎，一看傷害數值二百五——對於血條無限長的終極boss五條悟來說，二百五也就是撓個癢癢。

宿奈麻呂大喊道：“我討厭你！”

五條悟笑得肩膀不停抖動，他晃了晃手機，“宿奈醬，你說話漏風的樣子也很可愛。再多說幾句，五條老師想錄下來當來電鈴聲。”

宿奈麻呂立刻閉上了嘴巴，她絞儘腦汁地想著如何才能讓五條悟吃癟，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蹬蹬蹬就往樓上跑去。

她一邊跑一邊回頭，衝著坐在客廳沙發上的白發青年氣勢洶洶地喊道：“你等著，我馬上就回來教訓你！”

五條悟笑道：“好，我就坐在這裡等著，你可不要讓我等太久啊。”

他話音剛落，“砰！”地一聲巨響震天，爬樓梯不看路的宿奈麻呂被絆倒在了樓梯上。

一直默默圍觀宿奈麻呂和五條悟吵架的悠仁和脹相立刻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兩人正想衝上去扶起妹妹，便看到粉發小姑娘已經自己爬起來了，並且頭也不回地往上竄去，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兩個小男孩又默默地坐了下來，然後一起向五條悟開炮，“五條老師，你不能總是欺負宿奈麻呂！她今年才五歲，你今年可都二十一歲了！”

五條悟糾正，“下個月才是我的二十一歲生日。”

脹相無語道：“這不重要，總之你以後不要再欺負她了。”

五條悟熟練地應付道：“好好好，話說你們兩個有沒有給五條老師準備生日禮物？肯定有吧，畢竟你們這麼喜歡我！”

悠仁：“當然有啊。”

脹相：“完全沒有。”

五條悟狠狠揉了一把悠仁的腦袋，“這才是老師的乖學生，旁邊這位學著點啊。”

脹相：“……嘁，臭不要臉。”

逗完了孩子，五條悟放鬆地背靠著沙發，拿著遙控器切換頻道，從宿奈麻呂剛才正在觀看的動畫片跳轉到了一個新聞頻道。

他對新聞不怎麼感興趣，正打算繼續切換頻道，忽然看到電視屏幕上出現了一條熟悉的狗。

新聞頻道的主持人抑揚頓挫地說道：“原本已經停止計時的炸彈為何突然被引爆？從火海中背著萩原警官逃出生天的英雄巨犬又是從何而來？下面就讓我們觀看一下這則最新報道。”

一個臉部打了馬賽克的警官出現在電視屏幕上，年輕的女記者站在他面前，拿著話筒說道：“剛才那一幕可真是驚心動魄，還好萩原警官你最後安然無恙。那麼，能說說那條救了你的巨犬嗎？你和它以前是不是有什麼淵源，才讓它心甘情願冒著生命危險救你出來？”

五條悟轉頭看向兩個男孩，“……那條狗是牧神吧？”

悠仁和脹相齊齊點了下頭，互相幫對方合上了掉落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