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莊公十九年(1)(1 / 1)

熊貲的死亡很不光彩,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結果現在不但還未從死亡中回過神來多久就要被妻子指責,甚至連齊國國君都對他口出譏嘲之言。

然而他卻並沒有反駁的餘地,因為那的確是他生前最後一段時光,因為他的妻子確實是曾是息君之妻。唯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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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相殘?”這一點是他沒有想到的,雖然楚國曆史上並不是沒有過類似的事情,但熊貲沒想到竟會發生在自己的兒子身上——他們甚至是同母兄弟!

連並非同母的兄弟都能齊心協力……

息媯此時卻伸手撫摸他的臉龐:“勝者決定敗者的下場,向來如此不是嗎?這種事情,我早已經接受了。”

在場之人無不懷疑,這生前經曆坎坷的女子意有所指。

熊貲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懊喪在他心頭蔓延。比起在心蕩時已經對亡於征途有所預感的父王,他在最後一戰出兵禦敵前並沒想過那麼多。

夫人嫁與他甚至不到十年,兒子們雖已知事,但距離能夠親政的二十歲還太過遙遠。陳國無力,夫人又並非經過正式婚儀嫁入楚國,若想攝政難保不被宗族掣肘。若也有人如晉國一般生出小宗篡位之心……

他自認一生為楚國儘心儘力,卻並沒能安排好身後之事。若因此使得楚國再度落入糟糕的境地,他便是一族的罪人。

【楚文王禦巴的戰鬥失敗了,但這其實不算什麼。畢竟百戰百勝的那是戰神,而能善終的戰神可太少了,換言之如果一位戰神一輩子都在南征北戰,那很難說會不會出現一場意外導致他晚節不保。】

【關於這個問題還可以舉一個類似的例子,所謂“君臣相得”。君臣相得的君臣,如果活得足夠長,長到君晚年變得乏力多疑,長到臣已經手握重權封無可封,他們還有可能君臣相得嗎?】

【當然,這都隻是假設,這些假設永遠都不會發生,所以他們就是君臣相得。好吧隻是想說人的一生中本來就是什麼都可能發生的,這似乎已經離題太遠了。回到楚文王,他的道德雖然很有點瑕疵,但一生幾乎都算順遂,直到這最後的終局。】

【戰敗之後的楚文王灰溜溜地返程了,然而此時發生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情——他被掌管城門的大閽擋在了城門之外。】

【多稀奇哪,城門的守將居然能將自己打了敗仗的君王拒之門外,而旁人居然也沒有阻止他。楚文王自己也接受了這件事,轉而又去攻打黃國,並且成功挫敗了黃國的軍隊才再次回返。可惜此次返程路上他得了病,沒過多久就去世了。】

【而大閽——這是官職,這個人的名字叫做鬻拳。鬻拳在楚文王死後也直接自殺了,死後陪葬於楚文王的墓室之中。這是什麼概念呢?哪怕是息夫人死後,也不會與楚文王葬於同室,因為當時即使是夫妻也流行異穴合葬。】

【這種葬法在考古的時候可是會當成兩個墓標號的。以目前見到的楚王墓來說,通常都還有聚族而葬的習慣,所以夫人墓和其他貴族的區

彆主要在於墓葬和陪葬品的規格、距離楚王墓的距離。他們並不會合葬在一個坑裡。】

【但是鬻拳就,他沒有獨立的坑,他就和楚文王一個坑。明明是一個幾乎可以說是變向害死了楚文王的人,卻能在自殺陪葬後真的被葬在一起了,這聽起來似乎很不可思議。要知道以當時的生死觀是存在死後世界的,陪葬是死後要用的。】

“不論聽幾次都還是聽不慣啊……”寤生無奈地搖搖頭,“哪怕被掘開的並不是……還是感覺頗為……難言。”

“如此,實在過於不敬鬼神。”熊通這般向來豪邁的人也是一臉不敢苟同之色,“看他們掘墓之舉似是並無惡意。既然如此,先祖之鬼若是作祟,豈非徒然害了性命?”

“此言差矣。無論何等因由,既然已經做了這種事,承受後果自也是理所應當。”發話的人卻是文薑。

【好,那麼鬻拳到底是何方神聖呢?如果我們打開《史記·楚世家》,會發現周朝時楚國的先祖,名為鬻熊,曾經輔佐過周文王。但我們回憶一下楚國的姓氏,會發現他們國君一脈分明是羋姓熊氏,是不是感覺不太對勁。】

【之前我們提到過氏的來源,有的來自於自己父祖的名字。楚國之君的熊氏就是自鬻熊而始。至於鬻熊是不是鬻氏,看鬻拳的存在大概也是吧。總而言之,鬻拳也是楚王的同姓貴族。】

【但這個血緣時代,你在都城裡丟塊石頭砸下去,砸到十個人可能九個人都和國君同姓。鬻拳也是羋姓根本沒有任何說服力。所以事實上,楚國人和楚王對鬻拳的尊重,當然是有原因的。】

【鬻拳原本並不是楚國的大閽,也就是說並非城門的負責人。那他為什麼會去做這件事呢?其實是因為他受過刖刑,腳斷了。但是一個罪人當然不會被委以如此重任,所以他的刖刑,同樣另有因由,並且正是與楚文王有關。】

【做人臣子如果想保命,當然是沉默最好;但為人臣子的本分呢,勸諫肯定是其中一條。鬻拳就是把這個本分做到極致的。他曾經因為不為人知的某件事——但肯定是楚文王做錯的事苦苦勸諫,但楚文王完全不聽。】

【於是鬻拳這個人真的很猛,他直接搞兵諫,楚文王見到鬻拳帶的這一群兵,怕了他,才聽從了他的勸諫。不過兵諫成功的前提一是鬻拳要有兵,所以鬻拳本來地位應該不會低;二是楚文王此時無法抵抗,這要麼是對方在宗族裡地位特殊,要麼是楚文王當時年紀尚小。】

【但楚武王在位五十多年,楚文王絕對不會是在不能親政的年紀繼位,所以大概率還是鬻拳本人地位特殊。但即使如此,鬻拳兵諫成功以後,他親手砍斷了自己的雙腳施以刖刑。他說他用軍隊讓楚王懼怕,沒有比這更大的罪了。】

【如此忠君愛君之人,楚文王自然也很尊重他。但是斷了腳勢必很多事情不能做了,當時也沒有輪椅。而守城門這件事經常由刖者來做,楚文王就給了他負責典守城門的官職,並且可以家族世代掌此官職。】

【當然,這肯定是個管理崗,不是真的像其他有罪的刖者一樣去守城門。甚至可能地位超然,畢竟楚王回來了他都能不開城門,彆人也不敢去開。關於不開城門這件事,用今天的觀念很難去評判鬻拳的對錯,但他毫無疑問是全然的忠君之士。】

【他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楚文王,不開城門也是因為不能讓國君戰敗回國,這也許和楚國本身的觀念有關。而儘管我們今天不知楚文王究竟內心是否感謝鬻拳,但是至少在戰敗是恥辱這件事上,他是理解並且認同鬻拳的。】

【否則帶著軍隊的他完全可以強行回城,而不是轉身離開並發起下一場戰鬥。】

“但我不能理解。”息媯道,她輕聲細語,語速格外緩慢,“熊貲,你竟令我淪落到被第三個男人羞辱。你怕是不知,公子元意欲與我成事。”

“我死後,你嫁與子元又有何妨?”熊貲猛地睜開眼睛,其中閃過一絲不悅,但又很快恢複平靜,理智地評價道,“子元是我親弟,又是我楚國令尹,哪怕你是新王之母,也足以相配。”

這次還未等到息媯反應,鄧曼便先怒道:“你父死後,你也是如此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