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隱公八年(1 / 1)

第15章

“雖然不知弗萊格是什麼,但她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忽身上怕是應驗了不少厄運。”寤生歎息。他確實有許多寵妃,也有不少兒子,但是他的確沒有想過動搖公子忽的地位,早早就將他立為太子。

可惜錯判了形勢,沒有想到秩序能夠如此崩壞。

他的目光直直投向那張被面具遮擋,僅僅露出下半張臉和眼睛的面龐:“也不知忽到底經曆了什麼。”

“不如問問?”武薑看不慣他瞻前顧後的樣子,伸手就準備發彈幕提問。

儘管和寤生關係不佳,但公子忽幼年時確曾在她身邊養過幾番時日。所以哪怕對寤生的後院失火感到喜聞樂見,她對公子忽還是有那麼些許在意。

若她尚在,哪允得寤生竟然將忽送去王畿為質。

然而一隻修長的手隔著長袖輕輕按住了她的手背,武薑剛要發作,就聽背後傳來溫柔的腔調:“父親、祖母。”

【既然提到了公子忽,雖然他去娶媳婦這件事發生在隱公八年的年中,但我們還是先說他。這位大哥呢,是板上釘釘的鄭侯繼承人,少年時作為人質生活在王所,按說應該被環境培養得比較八面玲瓏。】

【但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首先第一個案例,發生在迎親途中。這個時候男女結婚,除天子以外,所有人都是要去女方家迎親的。然後又因為同姓不婚的原則,在國內結婚的不太多,所以通常路途遙遠——宋國例外哈,商人會內部通婚。】

【不過說是天子以下都要親迎,其實諸侯讓大夫代去的也不少,這裡就不細說了。公子忽去陳國迎親,陳國也會派人送親,這種送親通常隻到邊境,過了邊境也是失禮行為。但是這場婚姻中,陳國沒有失禮,公子忽失禮了。】

【他和陳女“先配而後祖”。】

息姑聞言皺起了眉,連寤生都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不讚同地看向忽。

公子忽是一個性情溫和的人,此刻聲音卻有些冷:“我已為此付出過代價,何必多言。”

他還沒有明白熒幕上的女子究竟在做什麼,還以為她是在給眾人講述他的經曆,並且正與他們相對,故而不滿地作答。

影像裡的小瘋當然沒有聽到他的回應,而是繼續講了下去。

【所謂先配而後祖,即是迎親歸來本應回國祭祀宗廟後,婚姻才算完成。公子忽卻在路上已經與陳女同床共枕,大概就是已經睡過了。其實吧這個睡不睡問題不是很大,問題主要在於他們的結婚儀式還沒結束,沒有祭祀宗廟就睡了。】

【這個時期對所謂貞/潔可能貴族內部有那麼一點點講究,但其實也不怎麼講究。彆說他倆去年就已經是未婚夫妻,就算真是未婚男女睡了,那反而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先配後祖就屬於失禮,承認他們的婚姻會有辱祖宗,還有嚴重後果。】

【這個後果是生不蕃,就是說他們子息不繁盛。另一個角度則是說,公子忽和他的後人無法在鄭國有一個好結果。事實也確實如此。雖然純純迷信

,屬於典型的用結果倒推原因,但是這種天命注定的思想貫穿這個時代。】

“並非……天命嗎?”公子忽神情有些恍惚,不知想到了什麼。

“鄭忽。”寤生喝道,看長子眼中一清,才偏過頭,示意他坐在身邊,“此乃後世之人,所述為魯國國史,皆已是過往之事,不必多思。”

武薑看著自己的兒子和孫子,突然覺得失了興味。她育有兩子,一者離心,一者流落。儘管世人都說她偏心幼子,但她自己心知,她對他們兩個都沒多少真心。

她本想看寤生親耳得知諸子爭位時的震驚、失望的模樣,如今看來寤生死後的情形也確實如她所預料。然而現在看著這兩父子相處的樣子,又覺得無甚趣味。

然而心中剛生出歸去的想法,便聽寤生道:“母親是想起段和滑了?可惜此處隻有我與忽能陪伴您左右。”

武薑氣笑了,這個兒子果然天生與她相克,從當年生他險些教她喪命時她就知道。一氣之下,反倒是離開此處的想法徹底煙消雲散。

【隱公八年的另一件事,依然與之前講到的東門之役及其後續套娃有關。上回說到鄭莊公報複了東門之役的主力衛國、宋國和陳國,團結了魯國,又在不久後與宋國、陳國分彆講和。】

【衛國自然就感到很慌張,那確實要慌張一下,怎麼就隻落下了它一個呢。恰好齊國這時候提出,由他牽頭,聯絡宋和衛,一起和鄭國達成一個確定的和睦關係,衛國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大家可能很奇怪,宋國不是和鄭國已經和好了嗎,怎麼還要再和好一次。事情是這樣的,我們上回講到宋和鄭之間目前處於這樣的狀態,宋東門之役伐鄭一次,鄭報複東門之役伐宋一次,宋取鄭國長葛一次。】

【作為先撩者賤以及目前在恩怨中占優的一方,宋國有些心虛是正常的。既然現在有人都主動來做和事佬了,當然是答應他啊。】

【不過,其實當中間人這種事,是有那麼點費力不討好的。所以通常做這種事通常是為了彰顯本國的氣度,也有那麼點暗示地位的差距。有人認為這說明齊國這個時候在諸侯間也算小霸,確實也有一定可能性。】

【但是鄭國也不弱啊,所以這件事情八成還是鄭國和齊國在背後搞了點小動作。關於這件事其實從齊國主導的說和會見中,鄭國並沒有到場,而確實達成了目的可以看出。】

寤生往沙發背上靠了靠,頭也向後仰去,一派閒適的模樣。

【鄭國這一頭和參與東門之役的幾個國家都達成了短暫和平,那一頭又開始搞小動作了。鄭莊公提出,要和魯國交換領土。這件事情說實話,實在是不把周天子放在眼裡,合理懷疑是報複之前第一次去朝見周桓王時的遭遇。】

【但是人家這都即位多少年了才第一次去朝見,本來也是你不給面子嘛。何況人家當年剛即位你就割人家麥子和禾,待見你才怪了。】

【然鵝鄭莊公並不在乎這些,他想用祊和魯隱公交易許田。這兩塊地有什麼特殊呢?事情

是這樣的。許田在河南,離洛邑不遠,洛邑在西周就是陪都,這塊地賞賜給周公是為了方便魯侯朝見時可以居住。】

【而祊是由周宣王賞賜給自己的同母弟弟鄭桓公的,目的是為了方便祭祀泰山。天子祭泰山之前要沐浴更衣一番,祊就是這樣一個助祭的城邑。】

【但是現在周王已經很久不祭泰山了,祊又遠在山東,和河南的鄭國實在很遠。和魯國交換了這兩塊地,他們都不虧,不是兩全其美嗎?鄭莊公非常有誠意,主動先送上了祊,甚至為了防止魯國拒絕,還說會接過許田的周公祀禮。】

“鄭公實在知人。”息姑歎道,全然是一番陽謀。他雖有心拒絕,也確實一直沒有把許田交給鄭國,但可以想見,待他之後,恐怕寤生的心意終將得逞,“不知最後交易可成?”

“既是兩方均能有宜,當然是成了。”寤生笑道,“魯公還是略微迂腐了。”

息姑搖了搖頭,沒再繼續說話。無論如何,天子在上,諸侯本不應以地相與。

【不知道是不是聽說了這個消息,所以周桓王終於正式將虢公忌父任命為卿士。在之前我們提到,周鄭交質的導火索就是因為周平王開始重用虢公,但那時候隻是分權,有實而無名,這次可不一樣了。畢竟,名正才能言順。】

【隱公八年的最後一件事正式涉及到了我們今天的一個盲區,也就是姓、氏、名。魯國的司空無駭死了,羽父,也就是之前多次提到的公子翬請魯隱公為他定諡和族。諡當然是諡號,族,其實是氏。】

【之前說到諸侯之子為公子,再其下的後代為公孫,這其實不夠準確。因為春秋時期規矩要更嚴格,隻有公子之子可稱公孫,但公孫之子,通常用他祖父的字來作為他所新開的一族的氏。】

【是的,這個時候的人其實有姓、氏、名、字、號,甚至還有排行。後面四個經常混到一起,前面兩個也經常混到一起,使我們這些後人十分痛苦。】

【扯遠了,繼續說無駭。魯隱公又去問眾仲了,怎麼給無駭定族氏。眾仲是這樣說的:出生決定一個人的姓,封地決定他的氏,這是最基礎的。諸侯有諡號,公孫再之下可以用祖先的諡號和字來做氏,官職和采邑也可以作為氏。】

【所以舉個例子,無駭的職位是司空,所以可以叫他司空無駭。他的祖父是魯國公子展,雖然他不能用公孫,但可以用祖父的名字作氏。所以魯隱公最後給他定的族氏也是展,他的後人也可以沿用展這個氏。】

【從最初來看姓其實是母係的,金文裡的各種先秦大姓其實都是女字旁,包括今天看起來並沒有女的任、羋等等。但是放到我們今天的話,姓和氏已經合流了,所以我們今天看到的女字旁的姓基本是姓,其他的姓基本都是氏。】

【如果還想進一步確認一下的話就是,地名、國名、官職、職業、父祖名字這一類起源的今天的姓,就是以前的氏。啊我終於把這個複雜的問題扒拉清楚了,這個問題不說清,每次提到同一個人的不同稱呼都會雲裡霧裡的……】!